永王是穆家最小的王爷,虽然生母卑贱, 但因受晋帝关照,晋朝刚一建立, 就被天子皇兄,接入宫中养住,一直过着安逸日子, 做着快乐闲人, 在学业上, 惯是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绝不三更灯火五更鸡的, 如何能忍受皇兄近来的严厉督学,感觉自己再这么被磋磨下去,就要枯竭成人干了。
他寄希望于敬妃娘娘,但敬妃娘娘裴明霜, 在听到他的请求后,面上的笑意,却微微僵凝。她沉默须臾,淡淡笑看着他道:“殿下若真想找人劝劝陛下,当找颜慕的母亲才是,殿下和颜慕住在一处、平日玩得又好,同他说一说,颜慕应会请他母亲,帮殿下说几句的……我……纵是有心帮殿下,也是爱莫能助的,陛下他平日,并不会往我这里来……”
皇兄宠爱颜慕娘亲,是人尽皆知之事,永王意识到自己情急失言,忙不说这个了,只再谢过调换宫女之事,就匆匆离开了。
可不得匆匆离开,好多课业,还没做完呢,皇兄每天都要检查的!!
永王自觉生活已是水深火热至极,可皇兄似是犹嫌不足,还要不停地添柴加水。这日,他刚从敬妃宫中回来没多久,就见下朝后的皇兄,径驾到书房,督查他的课业来了。
先查文后查武,在见皇兄皱着眉头看完他的功课后,永王从宫人手里,接过弓箭,在皇兄的目光注视下,苦着脸张弓搭箭,努力对准远处的箭靶红心。
因为皇兄道名次最末者,将会受罚,所以几名侍读都不敢在这时相让,有八分本事,都恨不能使十分出来。在十支羽箭都被射尽后,永王耷拉着垂下脑袋,等着受罚,却听宫人报说,名次最末者,是颜慕。
天天三更灯火五更鸡的那个人,是颜慕,颜慕成了垫底,要么是他今日手断了,要么就是他有意相让。永王对朋友的义气,感激而又担心,皇兄本来就不喜欢颜慕,这时候颜慕射箭最末,皇兄会怎么罚他呢……
但,或许是颜慕近来的安分顺从,使皇兄对颜慕的态度,也缓和了些,皇兄没有严厉责罚颜慕,只让他今日多抄半个时辰书就算了。永王刚替朋友暗松口气,就见皇兄冷冷地看着他道:“你,今日多练一个时辰骑射。”
不罚竟比受罚还狠,永王心中无语凝噎,可看皇兄面若寒霜,只能低头道“是”,一个字也不多说,老老实实练箭去了。
被迫上进的永王,面上认命,而心内长吁短叹不停。负手督看着永王的晋帝穆骁,见这弟弟性情如此,心内也不由叹息了一声。
永王资质并不差,只是一向闲散惯了,胸无大志,不肯用功上进。从前他也没有多拘束他,对这个生母卑微、身世与他有些近似的小弟弟,他待他与待那些二十来岁的穆家子弟不同,不是冷心提防,而是真心有几分兄弟情义,在诸事上,都对永王较为宽容。
对小弟弟,可以宽容,由着他的性子闲散,但对大晋江山的继承人,就不能不逼着他用功上进些。
他与顾琳琅,不会再有呦呦以外的孩子了。在顾琳琅生呦呦难产后,他询问过太医谢邈,知道顾琳琅当年生颜慕时,也曾遇险。一次、两次……他不敢让顾琳琅涉险第三次,谁知上苍肯否给予顾琳琅第三次生机,他不敢冒险,不敢拿顾琳琅的性命,去赌求一个大晋朝的继承人。
不会再有孩子的穆骁,已打算全力培养永王为大晋朝的继承人,但永王不知皇兄竟有这等深意,只当皇兄近来心血来潮地折腾他,为让自己日子能好过些,在一日好容易空闲些时,去见颜慕的母亲,希望她能劝劝皇兄。
为能打动颜慕的母亲,永王将自己的处境,说得可怜极了。他的这些话,听在已对穆骁疑心深重的琳琅耳中,直以为永王被他皇兄虐待了,越听越是神情凝重,都快认为永王手臂上的淤青,都是穆骁动手打出来的了。
永王看自己说过头了,以致颜慕母亲这样误解,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这淤青是我练武时不小心摔的,不是皇兄打的,皇兄没有打骂过我,皇兄对我其实挺好的……”
“挺好的……其实”,永王知道皇兄对他很好,他的生母,只是晋侯府的一个舞姬,生下他不久就病逝了,他是一众穆家子弟里,身份最卑低的,因有皇兄的特别关照,这几年才能做着快乐的小王爷,比起其他穆家人,与皇兄最是亲近。
这样一想,永王觉得自己跑来求助颜慕母亲,好像是有点不对,皇兄那样督催他勤修文武,也是为他好吧,只是,只是他真的志不在此,也真的,好累啊……
永王抱头纠结时,同他一起来的颜慕,帮他将事情同琳琅讲清,也讲明了永王的来意。琳琅听是这样,叹着道:“勤学是好事,但还是循序渐进的好,若为之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永王听得”唰唰”直点头。琳琅终日无事,成日想的,都是如何更多地恢复记忆。目前她记起的几段记忆,都是因穆骁提说旧事,而联想起来的,遂,虽对穆骁暗有疑心戒心,但琳琅日常并不表露出来,仍似之前对穆骁有八、九分信任的模样,常常询问穆骁她所遗忘的记忆,一边试辨穆骁话中真假,一边盼自己能记起更多。
日常大都是穆骁抱着呦呦过来披香殿,她往御殿去,是较少的。琳琅想了想,以为永王说话的由头,起身向御殿去。在离开披香殿时,她见颜慕并不寻理由阻止她去见穆骁,想这孩子对晋帝穆骁的态度,确似变了很多。
……只,越是如此,她越觉身边迷雾重重……
琳琅怀着满腹心事,往御殿去时,御殿内,处理完政事的穆骁,也正想着自己的心事,他将那道原被封存的封后诏书,重又打开,望着其上的“顾琳琅三字,不由探手轻抚了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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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上钩
宫人通报后, 琳琅尚未走进御殿,就见晋帝穆骁,已经含笑迎出来了。他见她主动来此, 似颇心悦,一边笑对她说, “朕正想着你呢, 你就来了”, 一边伸手过来,心悦到似是想要牵她入殿。
琳琅在对晋帝几无戒心时, 都因没有真正记起旧事,而无法与晋帝有此等亲密之举, 何况如今疑心深重?!她下意识微缩了手,而晋帝,在略一踟躇后, 也未勉强,将那只将要伸来的手, 扭负在身后,笑将她迎入殿中,并让宫人端来了云雾松罗等合她口味的茶点。
琳琅先将来意道明, 为永王说了几句话, 晋帝听后笑道:“这小子性子有些闲散, 从前又被朕惯坏了, 如今稍微受点苦, 就哭天喊地的,能将一分的苦,说成十分。你别听他夸大其词,朕心里有数, 知道他身体结实着呢,不至多看些书、练会儿武就倒下的,朕得趁他还小,将他这懒散性子掰正了,不然日后再想让他改,就更难了。”
琳琅受人之托,还是道:“永王殿下,应知道陛下是为他好,只是孩子心性,一时间缓不过来,觉得近来累极了。陛下还是放他一两日假吧,所谓劳逸结合,熬鹰,也不能将鹰真熬坏了啊。”
“好吧”,穆骁笑看着顾琳琅道,“就冲他能让你来见朕,朕就奖他两日假。”
琳琅听晋帝是为这个同意永王的请求,微怔了怔,低头啜茶。晋帝日常一言一行,时时能体现出待她之特别,可越是这样,她心中越是困惑。正沉默暗思时,琳琅又听晋帝道:“四月初七,是你的生辰,朕想在那一日,为你办一场盛大的生辰宴会。”
琳琅忙婉拒晋帝道:“陛下天恩,本不敢辞,可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女子,也不爱这些热闹,生辰那日,安安静静吃碗长寿面就是,不敢劳陛下如此。”
平常她说话,晋帝常听的,但在这件事上,晋帝却很坚持,定要在那一日,为她举办盛大的生日宴,并深深望着她道:“你不微不足道,那一日,所有人,都将知道,你在朕心中的分量。”
时为暮春,离她生辰,尚近一月。生辰宴还未办,而与之相关的消息,已接连外传。琳琅起先听晋帝说“盛大”,也只以为生辰宴上,会有敬妃娘娘等后宫女子,未想到除了这些后宫女子,穆姓皇室、前朝重臣,也要在晋帝的御命下,赴宴贺她生辰!!
纵是受宠的四妃,生辰宴也不可能有如此规制,更别提她顾琳琅,根本不是正经后宫妃嫔,连个具体名分都没有。琳琅惊诧,后宫惊诧,前朝惊诧,一时间,这消息如石投水,引得议论纷纷,而主办此事的晋帝本人,照旧坦然得很,如常上朝处理政事,如常闲时陪伴她和呦呦,任外界热议如沸,仍是将她生辰宴的相关事宜,一日日地稳步推进下去。
在离她生辰宴越来越近时,晋帝穆骁,对颜慕的态度,也愈发改善。从前这俩父子,是心不和面也不和,而现在,在颜慕主动乖顺了不少后,晋帝对待颜慕时,也不像从前那样总是皮笑肉不笑的,竟是真添了一两分温和。琳琅不知他二人到底是否真的心和,但看面上,似是正趋向平和。
时入四月,在离顾琳琅生辰还有五六日时,天子移驾太清宫。穆骁不知顾琳琅已因想起点零星旧事,而对他疑心深重,只以为她心中的晋帝穆骁,仍是那名过年时身在香雪居的年轻男子,试着邀请顾琳琅,与他同住太清宫御殿,但为顾琳琅婉拒。
穆骁只得再等,允顾琳琅任意挑选其他殿宇居住。琳琅在看到殿宇分布图上的“棠梨”二字时,也不知为何,心中微一动,当即选中了此处。
她一边道出自己的选择,一边看向晋帝穆骁,却见晋帝,似是因她的选择,神情微怔。也似只是她的错觉,那样眸光微幽的怔忡神情,在晋帝穆骁面上,一纵即逝,他温和地答允了她,在此日后得暇时,要么常往她居住的棠梨殿来,要么,带她和孩子们,一同泛舟碧波池上,避暑纳凉。
这日午后,舟行至碧波池中心水榭,琳琅抱着呦呦赏看尖角小荷,而晋帝穆骁,令人取了几柄钓竿并鱼饵来,欲与颜慕、永王,一同垂钓。
颜慕和永王,像是此前都未垂钓过,得由穆骁手把手地教导引鱼、挥竿等等。琳琅在旁看着穆骁如何教颜慕,见他二人这样,倒有两分似寻常人家的父子,之前两人间那种波涛暗涌的感觉,暂时不见,此时此刻,端就像一位普通的父亲,在将自己的技艺,教授给孩子。
正想着,琳琅又见晋帝,在传授了许多垂钓知识后,道今日下午这场垂钓,要分输赢,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这就是欺负人了,他们两个孩子,刚学而已,怎么可能赢过陛下?!”
永王不敢独个儿跟皇兄较劲儿,但见夫人开口,知道皇兄定不会朝夫人横眉瞪眼,立“哼哼哼”地跟接着道:“皇兄欺负人!欺负人!”
他一嚷,不知事的呦呦,直觉有趣热闹,也拍着小手学舌跟嚷道:“欺负人!欺负人!”
“不欺负人”,穆骁笑看了女儿一眼,对顾琳琅道,“朕的钓钩,不加鱼饵。”
琳琅讶道:“那这要如何垂钓?”
“愿者上钩”,穆骁这般笑说着,竟真未在钩上悬饵,径挥杆入水。
当夕阳西沉,呦呦作为小检查官,一个个地检查过去,并说着“哥哥的鱼,两条……叔叔的鱼,一条……”等等,走至穆骁身边时,小小的脸蛋,对着空空如也的鱼篓,立即写满了疑惑,“父皇……父皇的鱼呢?”
穆骁道:“父皇的鱼,在水里。”
琳琅听晋帝这样讲,禁不住想笑,而呦呦则当了真,“哇”的一声,翘首望向一望无垠的水面,神情期待向往,“是大鱼吗?”
穆骁笑,“父皇努力钓个大鱼”,说罢又问女儿,“呦呦想要什么鱼?草鱼?鲢鱼?”
“鲲!!”
小女孩响亮的回答,掷地有声,而琳琅,终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看晋帝面色一僵说“父皇尽力”,而后将钓钩沉水,忽抖几下,迅速提起,如此反复数次后,竟真钓上一条鱼来,不由惊住。
另俩孩子,也为此吃惊时,独呦呦不加掩饰地面露失望,“呀!好小呀!”
本想露一手,没想到女儿雄心壮志,开口就要“鲲”,穆骁只能扯说:“鲲不好吃,这条好吃,晚上父皇和你娘亲,一起喂你喝鱼汤好不好?”
琳琅听晋帝晚上要与她一起用膳,心中浮起,近来一直想试做的一件事——能否设法让穆骁吃醉,看一看真正的他,从他口中,套问些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诗词为引用,本章钓鱼技法相关为引用。感谢在2021-06-07 17:28:58~2021-06-08 17: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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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国母
用晚膳时, 一道奶白鲫鱼汤,摆在食案正中。穆骁欲喂女儿喝点鲜香鱼汤,呦呦却不要, 嚷嚷着要吃鱼。
鲫鱼多刺,穆骁欲另拿双干净乌箸, 为女儿夹鱼挑刺时, 见颜慕已开始做这件事了, 而呦呦,也聪慧地察觉到, 哥哥要喂她吃鱼,立转看向哥哥, 巴巴地等着。
穆骁无声地望了颜慕一会儿,端杯饮了口酒。不必喂女儿吃饭的他,想看看顾琳琅进得香不香, 刚一抬头,就见顾琳琅手执玉壶、为他添酒。
这待遇, 还是顾琳琅再度失忆以来的头一遭,穆骁是既惊又喜,他端起那杯重又添满的酒, 心中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 不解而又难掩期待地看向顾琳琅, 见她浅笑着道:“多谢陛下垂钓, 为今夜晚膳加菜。”
虽与心中深愿, 仍有极大差距,但,顾琳琅的这一小小主动,仍令穆骁感到欢喜。他满饮此杯醇酒, 见顾琳琅又执壶过来,为他斟满了一杯,并笑看着他道:“这第二杯酒,想请陛下,解我心中一个疑惑。”
穆骁有点怕顾琳琅又提那“不好的记忆”,握杯的手微紧,而面上仍是笑着的,温煦道:“你问。”
琳琅笑问:“陛下的这条鲫鱼,究竟是怎么钓上来的?真是‘愿者上钩’不成?”
专注扒饭的永王,立目光炯炯地抬头,等待答案。穆骁蕴笑的眸光,扫看过他,望着顾琳琅道:“他二人垂钓时,因要打窝诱鱼,朝水中撒了不少香饵,将鱼诱集在那片水域。有些鱼儿,只闻到香味,却吃不到饵,会焦躁难安,朕那时的诱钓动作,会让这些心急的鱼儿,误以为钓钩是食物,让它们上当咬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