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顾琳琅生父的忽然到来,穆骁想起这么个人、这么个顾家,忽地心中一动,给了底下人一个探查方向,令他们从此处,将这两件事,深查看看。
见晋帝穆骁在外吩咐属下,一时注意不到他,颜慕便趁机去亲近母亲。
知道父亲未死的他,高兴极了,可又不能表现出来,也不能对什么都不记得的母亲言说,只能安静地坐在母亲身旁,按捺着心中的欢喜时,见仔细凝看诗笺的母亲,叹息着道:
“……当年写下这些话时,你外祖母她,还不知自己爱着一个不值得的人……后来虽然知道了,但还执着,以至郁郁而终……其实,早在该知道时,就抽身而退了啊……当断则断,人世长久,何必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为一两年所谓的美好光阴,直误了一生呢,人生,还另有选择啊……”
颜慕听母亲这样讲,试着问道:“若一个人,曾待娘亲尚可,但后来,却变得面目可憎,做了许多伤害娘亲的事,而另一个人,却一直待娘亲很好,从未变过,娘亲会选择谁呢?”
琳琅道:“那自然是后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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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逐出
这话, 正被门外的穆骁听见,他心中一个咯噔,脚步也僵钉在原地, 耳边回响着顾琳琅的回答,而心内, 想起顾琳琅的那本亲手写就的记忆书来。
那日, 他从颜慕手里拿过这书册时, 只是因颜慕这小子,表现鬼祟, 遂猜这书,或许有点不寻常, 而将之没收,但具体是本什么书,他当时也未来得及翻阅。直到那天夜里, 因为颜慕试图盗书失败,他在听属下禀报后, 对这书更加上心了些,将之拿过来翻看了翻,结果这一翻, 叫自己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书是顾琳琅亲手写的, 书中写记的, 是顾琳琅与颜昀、颜慕从前的生活。患有失忆症的顾琳琅, 大抵也知自己可能会忽然忘事, 遂将从颜慕出生起,她与颜昀父子日常温馨生活中的有趣之事,一一写记了下来。若是这样一本书,落到顾琳琅手里, 她即使无法真正记起颜昀,也会她相信自己的笔迹,相信书中的感情,极有可能,再度爱上书中的那个颜昀。
看书的过程,是极惊恐,也极酸涩的。穆骁无法自抑地嫉恨顾琳琅对颜昀的真情,在翻阅那些温馨旧事时,竟因心中暗涌的嫉恨,有那么一瞬间,似将自己代入到颜昀身上,好像书中人是他,他是顾琳琅的丈夫,也是顾琳琅儿子的父亲。
也只一瞬间,他就清醒过来,颜慕不是他的儿子,呦呦是他和顾琳琅的女儿,他和顾琳琅有孩子,他也,可以做顾琳琅的丈夫。
往事,将如这记忆书,永被尘封起来,顾琳琅不会另有选择,他将一直在她身边,以少年的阿穆的身份,以晋帝穆骁的身份,永在她身边。
正月过去大半,雪水消融,春回大地时,一桩谋害性命的陈年旧案,引起世人的关注。
这案子,说大,也算不上什么大案,说白了,就是一个小吏的继室,多年前,曾雇人暗害小吏原配的女儿,此事多年后被查出,继室将被按律处置,那小吏,也因在家事上,偏颇至冷心无情,以至女儿险些身死,同受惩处。而说小,这案子也不小,因此案,是圣上亲自翻出来的,因那继室,是长乐公夫人的继母。
几年下来,世人都已知晓,只要是有关长乐公夫人的事,在圣上那里,都不是小事。
顾尧章原想倚女求荣,却不想,这一倚,为自己招来了祸患。本来,若他安安分分地做一小吏终老,不去想着倚仗女儿的恩宠,去谋取更高的官位、更大的权势,他还能在被人遗忘时,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平安日子。但,因他贪心不足,因他主动跳出,招了天子的疑心,他从前看不上的小吏生涯,直接终结,此生再不可及,只能将被流至苦寒之地,从此孤贫至死。
而他的另一个女儿,深宫中的那位顾婕妤,也因受生母连累,将被逐至宫外的皇家寺庙华隐寺,落发出家。
因裴明霜乃是敬妃,是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女子,掌着后宫女子诸事,顾琉珠将被逐至华隐寺一事,由她在接受御命后,命人实施。
被迫离宫前,婕妤顾琉珠,向她哀声请求,道想在走前,再见姐姐顾琳琅一面。原本,裴明霜一直不喜欢这位顾二小姐,不愿与她过多纠缠,径令宫人将她送去华隐寺,就要走时,却被情绪激动的顾琉珠,跪扑着拦住了去路。
裴明霜心中不快,正要发作,又见顾琉珠仰面求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卑微,双眸涨满泪水,一声声哀戚极了,“……这大晋后宫,不是我主动要来,是陛下杀了霍翊,将我收带进宫里的,我糊里糊涂地进了宫,糊里糊涂地担了许多虚名,现又要因为,不是自己犯下的罪行,糊里糊涂地走了……”
本已对谋求圣宠等事,基本灰心,只想守着婕妤的位份,守着这一点荣华过活,却没想到,母亲多年前,居然做下那样一件事,而她因此,连这一点荣华也没有了,要在二十出头的年纪,被迫出家为尼。顾琉珠心里凄苦极了,在向裴明霜苦苦哀求时,忍不住说了些发泄心中伤愤的话。
因为情绪激动,她的这些话,其实说得有些絮乱、有些没头没脑。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顾琉珠的一句句“糊里糊涂”,恰说进了裴明霜的心坎里,她看身前的顾琉珠哭得极其伤心,不禁想起在上阳苑见顾琉珠时,当时顾琉珠骑马而来、笑容满面、神采飞扬的模样,心情更是复杂。
顾琉珠说她是“糊里糊涂”地入宫出宫,来去都是被动,那她裴明霜呢,去年秋冬的她,不惜以一死、拼进宫来的主动选择,就真的完全清醒吗……是清醒居多,还是不甘心、不服输的心态居多,因为圣上派人追回圣旨、而感到屈辱的一时意气居多……
似是如愿以偿的入宫后,她终日耳中听到的,是圣上如何宠爱长乐公夫人,看在眼中的,也是圣上对长乐公夫人,有多在意。纵在去年初冬,圣上似与长乐公夫人不和、冷待夫人时,她也能感觉到,圣上将长乐公夫人放在心上,因她曾亲眼看见圣上,在夫人的披香殿前,负手徘徊不去,就像一个情路失意的普通男子。
失意时,圣上都放不下长乐公夫人,何况如今夫人失忆,将长乐公忘得干净,对圣上态度改变,不再似从前对圣上冷言冷语。如今的圣上,几是如鱼得水了,而她这个敬妃娘娘,在圣上那里,依然只像是后宫的一位女管家。圣上认可她这“管家”的能力,但爱意,依然是没有的。原以为进入后宫,离圣上近一些,机会多些,但真正离近后,却似将这一理由的遮羞布给扯尽了,让事实更加明显了。
深宫孤寂、深宫无趣,身在后宫、已渐觉窒息的裴明霜,望着泣泪不止的顾琉珠,忽地忍不住心想,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因为某事,像顾琉珠这般哭泣……
“……别哭了”,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裴明霜望着顾琉珠轻道,“别哭了,本宫答允你。”
在命人将长乐公夫人请来后,裴明霜就见顾琉珠,一个劲儿地哀求夫人,请夫人宽宏大量,向圣上进言,饶她生母一条性命。
裴明霜起先只是在旁静坐听着,但见顾琉珠为能打动夫人,提说起不少旧事,越说越激动,竟口不择言地,对着夫人提起了楚帝颜昀,登时心中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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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不爱
琳琅没有十六岁那年的记忆, 曾被贼人掳扔至荒山枯井,以及贼人背后主使是她继母柳氏等事,尽是听晋帝穆骁所说。
自常年独居于香雪居内, 她与继母柳氏,便一年见不到几次。柳氏虽与她关系极淡, 但回回她归府小住, 柳氏在外人面前, 对她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琳琅知道常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也知道这继母十分不喜自己, 只是一直以来,她也仅想着“不喜”而已, 没想到柳氏,竟曾厌恨她到要雇人行凶的地步。
此事全由晋帝穆骁按律处置,琳琅只是暗在心中唏嘘罢了。这日, 她想着她的生父将被流至边塞,回想从前母亲在时, 生父是如何冷落母亲,母亲终日郁郁寡欢的情景,心思幽幽时, 听宫人在外禀报, 道敬妃娘娘, 请她去一趟瑶华殿。
琳琅从前以为这位位份最高的敬妃娘娘, 应是晋帝穆骁最喜爱的女子, 但宫女云芷却道不是,道敬妃娘娘得居四妃之位,仅是因家世显赫罢了。对这位敬妃娘娘,琳琅只在几次游园时, 远远地见过她,还未曾,与她近距离地真正会面交谈过。
平日不相往来,而现下忽然相请,定是有事了。琳琅听后,便动身去了瑶华殿,她人刚走进殿中,就见哭得双眼红肿的顾琉珠,朝她扑跪了过来。
琳琅来后方知,顾琉珠将因生母之罪,被逐至宫外的华隐寺出家。而同父异母的妹妹顾琉珠,也不是为自己的这件事哭求她,而是为她生母的性命。柳氏已被收监,将被秋后问斩,顾琉珠求她向晋帝进言,饶她生母一命。
在她久久不语后,顾琉珠哭得更是伤心,“……其实我娘做下的错事,已经遭到报应了!她当时害你,应是因为那时霍翊注意到了你的存在,娘她一直以来,都在努力促成我和霍翊的婚事,见霍翊有意另娶,就急糊涂了……我娘错了,她做过的错事,早遭报应了,都报应在了她最爱的女儿身上!
……霍翊……霍翊他是个恶心的疯子,我嫁给他时,以为是得偿所愿,真心想做好世子夫人,可霍翊他娶我,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恨,对我百般欺凌折辱……我从前不将这事告诉你听,是不想你看低我、嘲笑我,其实嫁给霍翊,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我在家时,受尽宠爱,可进了成国公府,受尽痛苦,我娘为了这桩婚事,雇人害你,到头来,其实是害了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霍翊是楚朝成国公嫡子,琳琅虽与霍翊是表兄妹的关系,但因她的生母,仅曾是公府内一个不起眼的庶女,霍翊本不会将顾家这样的亲戚放在眼中的,只是柳氏,为了谋用这层关系,与成国公府做亲家,暗中想尽了办法。她一次在府中时,就曾无意间听到柳氏与她生父商量,如何将霍翊请来府上吃宴,令顾琉珠与之“偶遇”。
琳琅对霍翊的了解,仅限于一倚仗父权的权贵子弟罢了,知他品性如纨绔,但不知他竟卑劣到这等地步,对自己的妻子,也肆意羞辱欺凌。
性情温善的她,看顾琉珠忆说这段旧事,越说越是伤心,不禁心有戚戚时,又见悲愤控诉霍翊行径的顾琉珠,似因讲述,回到当年不堪的岁月里,越发伤心激动起来,边哭边道:“……霍翊他没有办法报复你和楚帝,就将我娶进府里,将他心里的怨恨,全都报复在我身上……””
一旁静坐的裴明霜,听顾琉珠忽然提起楚帝颜昀,心中一惊,几要站起打断时,见长乐公夫人,已注意到顾琉珠这句话,诧异问道:“……我与霍翊有何过节吗?他为何要报复我,还有……楚帝颜昀?”
顾琉珠陡然发现自己失言,泪水都吓止住了。圣上不许任何人向顾琳琅提说旧事,若圣上知晓她向顾琳琅泄说旧事,她不仅决计救不成母亲,她自己,怕也不只是受罚出家,而是性命难保了。
“……我……我说乱了”,顾琉珠胡乱“解释”道,“……是……是霍翊娶不到姐姐这样的好女子,心中不甘,又因当时楚帝责罚过他,所以他这个无耻败类,对姐姐和楚帝,都积怨很深……”
琳琅听得出这解释的虚飘,看得出顾琉珠,解释得勉强,却也知无法追问,追问下去,顾琉珠也不会实话实说。晋帝穆骁,不许任何人向她提说旧事,说他会亲自告诉她听,会将“好的事情”说完后,再告诉她那些“不好的”。可过去这么多天,“好的事情”像是已说完了,晋帝还是迟迟不同她讲那些“不好的”,她几次追问,他都道不急。
在勉强解释后,顾琉珠又将话题转前,继续为生母,向她哀声求情,“……姐姐,我求求你了,我娘造的孽,都报在我身上了,求你,饶她一命吧……”
因哀声喧响了许久的瑶华殿,在长乐公夫人,决定将顾琉珠带往御前时,终于归于平静。裴明霜望着夫人与顾琉珠走远的身影,心中感到一阵阵的后怕,不为别人,而是为她自己。
当顾琉珠不慎提说到长乐公时,她心中一惊后,竟不想打断顾琉珠,而是想任由她说下去,将那些旧事,通通讲与失忆的长乐公夫人听。不是为了帮助夫人恢复记忆,她心里清楚,那一瞬间,她心里,明明白白想的是,记起长乐公的夫人,就会似从前冷待圣上,长期下来,圣上或许会真的心灰,那她,也许有一日,就不必如此孤独地守坐在这瑶华殿里,总是等不来一直痴心等着的人。
而且,旧事是由顾琉珠说出,圣上要怪罪,应也更多地怪罪顾琉珠,而不是她这沉默之人……一瞬间,阴暗的想法,袭卷了她的心,纵使在须臾阴暗后,她就清醒过来,她仍是为自己那一瞬的想法,暗暗心惊不已。
回想那一瞬的她,她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是人浸|淫在宫中久了,就会变吗……
……好像,真是会变的,自入深宫,她拘于小小一方天地,除了打理宫事,就是终日想着一段情、一个人,有多久,没有拿起自己的青霜剑了……
……每日画着宫妆、穿着妃子裙裳,连日常走路,都必得拘着步子,尽量轻盈的她,哪里是从前那个我行我素的裴明霜,她早就,开始变了……日子久了,她会不会变得更厉害,真就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渐黑的天色中,裴明霜幽幽心绪,正似拢合四野的暗色,越发幽沉。当夜色如墨,完全浸染了天地时,顾琉珠离开御殿、离开了这座大晋皇宫。几年前入宫时,她虽向往着荣华,但心中甚是畏惧不安,而如今走时,她好像失去了所有,却是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