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馨月接过杯子,正要喝,突然略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然后,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我近日又看中了一位不错的同门。”
“……”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孔馨月拉着她,打定了主意要和小姐妹分享自己的心动历程:“这也是无意间发现的,我今日练剑有一处迟迟不得领悟,便四处走走。在一处小溪前看到了一位模样甚为俊俏的同门,绝不输萧师兄和顾师弟。我同他说话,他不理我,却又不是萧师兄那种高不可攀的感觉,我这心里顿时就有种奇特的感觉,立马就去打听他的名字,这便回来告诉你了。”
阮枝越听越觉得熟悉,忍不住问:
“是外门弟子吧?”
“对啊!”
孔馨月兴高采烈地道,“你怎么猜到的?”
阮枝默了一下,再次道:“叫裴逢星?”
“对啊!你居然又猜……”
孔馨月的话语戛然而止,嘴巴微张,不敢置信地盯着阮枝。
“……”
“……”
半晌。
孔馨月抖着手指指向阮枝:“这该不会,就是我们之前说过的,那个外门的俊俏小师弟吧?”
阮枝沉重而艰难地点了点头。
孔馨月深深地呼吸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阮枝都怕她过呼吸,连忙凑过去帮着顺气、安抚:“你别急,别气,冷静下来,先冷静。”
孔馨月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
“阮师妹。”
“你说。”
孔馨月声线沧桑地问:“难道,我们注定就是要做情敌吗?”
“……”
该做情敌的到底会是情敌。
不是在上一个,就是在下一个。
阮枝小声地解释:“其实严格来说并不是情敌,我对裴师弟不是那种感情,只是看不惯,帮他一把罢了。”
“真的么?!”
孔馨月瞬间原地复活,目光灼灼地抓着阮枝的手,“多少钱你愿意把他让给我包养?”
阮枝:“……我没有包养他啦!”
孔馨月破涕为笑,一把抱住她:“其实我来之前就想着这次一定要把握好,都去找了温衍师兄,说这次想要随行下山。温衍师兄一开始还不答应,后来我软磨硬泡总算是成功了;现在你又说原来不是那种感情,我就可以放心地跟着去了!”
阮枝哭笑不得,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做女配的,都不容易啊。
此时此刻。
温衍望着桌上的纸张,上面列举了此次外门弟子下山历练的随行人员,忍不住长叹一声:“队伍不好带啊!”
做师兄的,真是不容易啊。
-
阮枝紧急购置了新的丹炉,在眼底熬出两个清晰可见的黑眼圈后,她成功炼制出了两颗淡绿色的小药丸。
颜色看上去有点魔鬼。
具体效用如何……不太敢确定。
阮枝制作的丹药主要是从求稳的角度,最大限度地发挥血灵芝的功效,用以强健经络、增长灵力,有滋补温养之效,还能清心明目。
她每一步都严格按照配比来做,但这到底不是固有的方子,而是她自己改过的,并不敢说一定是好的。
丹修的另一门课程就体现出来了——
试药。
自己炼的药,哭着也要吃下去。
阮枝毫不犹豫地给自己塞了颗药,吞咽时一只踏雪鸟正飞了过来,险些呛着。
是青霄长老的传信。
“阮枝,到青霄殿来。”
正在搞副业的阮枝一阵心虚,收拾完毕直奔青霄殿。
半道上她便反应过来,隔了这么段时间,青霄长老约莫是要检测她最近的练剑成果。
还未到青霄殿近前。
阮枝远远地便看见萧约站在门口徘徊不进,心中疑惑不已,脚步也不由得放慢了。
她稍微走近点,萧约就发现了她。
“你来了。”
萧约道。
阮枝:“……嗯。”
甚至觉得下一秒萧约就会开始倾诉他内心的苦闷。
萧约神色却不见郁色,只是多看了她两眼,平淡地道:“进去吧。”
阮枝不明觉厉,应了声:“好。”
乖乖地跟着进去了。
萧约似乎有点反常。
反常的情况,阮枝摸不准,自然警惕些,走路时都不敢同萧约并肩,一直落在他身后几步远,还有越来越远的架势。
走在前方的萧约停下步子,回首看她:
“你的腿怎么了?”
阮枝:“?”
萧约道:“走得这么慢。”
阮枝:“……”
萧姓男主,真是太会说话了。
阮枝沉了口气,当即快步向前,很快反超萧约,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去。
留在原地的萧约十分疑惑:她怎么又突然走得这么快?是为了证明自己没事?
……算了,她没事就行。
青霄长老在院中等候他们二人,手边还摆着一壶茶,看这架势就不是随便说两句的意思。
“你二人近来进益如何,且切磋一场给我看。”
果然。
“是。”
“是。”
两人由并排改为相对而立,并向后拉开距离。
阮枝面上沉稳,内心慌的一匹。
她最近确实进益颇多,但也不敢说能和闭关后的萧约对打,更何况她还挤出时间搞炼丹。
这般想着,阮枝的心中涌起阵阵热气,颇有点不服输、热血上头的意思。
两人各自拜礼,继而同时拔剑出鞘,皆是在第一时间朝着对方正面冲去。
相思剑与断水剑凛然相撞,两声清越剑鸣重叠。
剑刃寒光间。
阮枝抬眸,和萧约对上了视线。
萧约眸光微动,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眯,手腕转动,剑身跟着调转,剑锋走势却不如预想中迅疾。断水剑只堪堪擦过阮枝的脸侧,被她躲了过去,只削断了一缕头发。
“好险!”
阮枝心道。
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咬着牙蓄力一击。
她的剑法多轻盈灵动,这一下却能将萧约击退半步,令她自己都不敢置信。
阮枝刚觉出点高兴的意味,突然觉得胸口的那股热意似乎随着刚才那一招的运气,流转往上,冲到了双眼处。
她的视线陡然模糊了一下,便用力地眨了眨眼,随即感觉到有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眼眶落了下来。
“……?”
面前的萧约猛地停下了动作。
看得出来他那一招大开大合,没有回头路,陡然收势倒让自己踉跄了一下,可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阮枝。
她哭了。
她居然哭了。
为什么?
萧约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断水剑同主人情感呼应,不住地颤鸣着。
他走上前去,垂首看着阮枝擦眼泪的动作,瞥见她通红的眼眶,仍然泛着湿润的水意,心脏紧缩了一下,酸涩难当的陌生感觉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
“你别哭。”
萧约干巴巴地道,“我下次……不动你头发了。”
正在擦眼泪的阮枝:“?”
“刚才是不小心。”
萧约的声音轻了几分,好像很怕她又做出什么不可控的反应,他今日并未将头发全部束起,扎了个马尾,以玉冠固定。
此刻,他牵了一缕头发到阮枝面前,很僵硬生涩地道:“我让你出气就是了,你不要哭。”
第三十九章
从萧约的角度, 实在是想不到任何别的理由,能够让阮枝伤心得当场哭出来。
除了她被削断的那缕头发。
阮枝看着萧约主动递过来的那缕头发,很想说点什么, 但眼中热度不减,她没办法制止泪水不断地往下流, 试图开口就有种哽咽的感觉。
萧约看着她不仅哭得更厉害, 眼眶鼻尖泛红, 整张脸都逐渐漫上绯色,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意味;且表情莫名愈发委屈可怜, 像只淋了雨的小猫。
萧约攥着那缕头发,不知所措, 他已经实行了想到的解决方法,阮枝却反而哭得更厉害。
情急之下,萧约不得不看向青霄长老, 稍显局促地道:“师父。”
青霄长老:“。”
哦,原来你们还记得我这个师父, 还记得我正在这里坐着。
“我、我没事,嗝——”
阮枝说着,就打了个哭嗝。
青霄长老:“……”
萧约:“……”
有什么话, 当着这场面似乎都说不出来。
青霄长老原本想严厉训斥一番, 切磋途中为了一缕头发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但看着阮枝越哭越伤心, 到了嘴边的话全部转了个弯:
“你萧师兄不是故意的, 剑修切磋常有意外。要么,你削他一把头发,十倍奉还出了气,就算了。”
萧约:“?”
一把?
萧约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地上的那缕头发, 在心底换算了一下十倍大概是多少——好像也不是很多,只是都削断了不大好看,可是阮枝哭成这样又不能不管,下次要注意着千万不能动她头发……
阮枝震惊地抬眼,泪眼婆娑地道:“身体,嗝,发肤,受之父母。一、一把头发就,不必了。”
青霄长老听见她这话,了然:“原是如此。你将头发看得这般重要,难怪要伤心了。”
他话锋一转,劝说道:“尘世中确有这样的说法,只是颇有些年头了,我以为你们这辈的孩子已经不在乎这些……想来你萧师兄也没有想到这点。再者说,剑修切磋,常有小伤,若是处处顾及,想必是不能专心习剑了。”
萧约跟着点头,隐隐有些感激青霄长老的这番解释,他看阮枝似乎不怎么哭了,便顺着夸了一句:“阮师妹孝心至诚,令人感动。”
阮枝:“……”
我不是我没有。
我以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古代标配,忘记了修仙文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不对!
头发不是重点啊!
阮枝猛然醒悟,紧急解释:“我刚刚不是为了头发在哭。”
萧约:“那你为了为什么哭?”
阮枝:“我根本就不是在哭。”
萧约盯着她脸上的泪水看了好几秒,生平第一次难得善解人意地打圆场,当场睁着眼睛说瞎话:“风太大,伤眼睛,对吗?”
阮枝:“……”
她认真地看着萧约,道:“萧师兄,人,一旦撒谎,就要用一生来圆谎。希望你能明白。”
萧约:“…………”
哦。
切磋中断。
青霄长老没让他们继续,亲自下场和萧约打了一场,一招一式锐意尽显,打得风云变色,直令人喘不过气来。
阮枝缩在回廊的柱子边,弱小可怜还无助,但能发出彩虹屁的声音:
“这一剑气势如虹,直冲云霄,乃是当世豪士所出!”
“这一招行云流水,如燕雀轻掠湖面,后劲却喷薄而至,实在是精彩!”
然后。
他们就越打越厉害了。
萧约明显感觉到青霄长老在听到阮枝的夸奖后,整个人的灵力更加汹涌磅礴,没有先前那种尽力收敛的感觉,他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力道回击,否则剑都可能被跨阶级的修为打飞。
——听一句夸奖就这么振奋吗?大可不必啊师父!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且杀意迸发,越到后面越不好收场。
从青霄殿离开。
萧约难得一见的形容狼狈,几缕碎发粘在脸颊边,脑后的马尾都不那么神采奕奕了,有种杂乱感。
他的衣服上还有几道破损,手背被青霄长老的“万剑朝一”划了两道。
“阮枝。”
萧约喊住了步履匆匆的阮枝。
阮枝赶着回去改良丹药,闻言只是停下脚步回头,语气稍显急促:“什么事?”
一看便不是很想闲聊的样子。
萧约心头微涩,仍然问了出来:“方才切磋,你觉得我的招式如何?”
“??”
阮枝迷茫了一瞬,照实回答,“简洁有力,后劲绵长,招招制敌。”
萧约无声地松了口气:“我知道了,多谢。”
“……再见。”
阮枝一溜烟地跑了,愈发觉得今日的萧约格外奇怪。
萧约在原地稍站了会儿,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胸中的气息略有混乱,然而却十分高兴:
她看到了,那么因此被师父下点狠手也不算什么。
诚然,她夸人总是尤为动听。
-
阮枝走到半路又开始哭。
她确定自己没有加可以令人哭泣的药草,完全不明白这种状况从何而来,一边反复回想着,一边掏了块帕子出来擦眼泪。
不一会儿,帕子便打湿了。
她低头查看,眼前模糊一片,迎面就撞上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