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定格在司仲脑中的画面,是岑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有喜欢,没有崇拜,甚至都没有惧怕和怨恨。
她只是说,“司仲,我们以后,不再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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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今很快就清醒过来。她的人倚在霍清池怀里,车上暖气很足,可是她还是觉得手脚冰凉,全身都冷。
“霍清池。”
“嗯。”
“官司的事,交给你来处理,明天给满满过完生日,我就会回去。需要我出庭时,我再过来。”
霍清池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语气却平淡。
“好。”
“做好输的准备。他是有备而来的,又没有实质的伤害。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我报警,不是说一定要送他坐牢,而是想让他明白,我们之前的交情,已经全部消耗完了。”
上一次,司仲的确可以说是一时冲动,岑今甚至都能理解他这种冲动。
没有加入他们那个团队,反而转投曾经对手的阵营,不要说一向偏激极端的司仲,哪怕是另外几个,其实也生过岑今的气。只是他们都很温和,渐渐的还是理解了岑今。
所以上一次,岑今没有报警。
可是这一次,司仲是有预谋的。从他让酒店的工作人员来敲门开始,就已经一步步在设计她。
霍清池亲了下她的额头。
“我会尽力。”
岑今慢慢挣开霍清池的怀抱,坐直身体,额头磕到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车外,雪已经将世界染得半白。
“霍清池,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到现在为止,我人生中最美好,最经常怀念的,就是大学那一段时光。”
岑今的声音很轻,很低,梦呓一般。
她没有说过,不过霍清池大概能猜得到。
哪怕现在和司仲反目,陪着她追求梦想,获取荣誉的人,却一直是司仲。
而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时光,都写满了屈辱,悲伤和痛苦。
霍清池这个人,于岑今而言,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他不过是稍微幸运一点,让她怀上了满满,又无耻了一点,强迫她留下了满满,才会到今天,还可以凭着她对满满的爱,在她身边占有一席之地。
岑今说完那句,就好像睡着了,一路无话。
回到霍清池的住处,却是好一阵兵荒马乱。医生过来给霍清池做了检查,陈嫂又忙着煮了鸡蛋给他去淤。
满满醒了,哭着闹着,任谁都哄不好。霍清池洗了手,换了身衣服,这才将她接到怀里。岑今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默默地向他伸出手。
“我想抱抱她。”
霍清池默默地将刚刚止了哭的满满交到她手里。
满满大眼睛里还包着泪,扁了扁嘴,抽噎了一口,好在,并没有哭。
岑今小心地将她贴到自己怀里,长长久久地亲吻满满小小的额头。
将满满哄睡着,又收拾好自己,霍清池去看岑今,发现她已经蜷缩在被子里,睡着了。
霍清池在床边站了一会儿。
上一次,岑今离开前,他已经提前从闻宋那里得到消息,所以当天霍清池很晚才回家,就是不想给自己机会去求岑今,求她不要离开。
以岑今的性格,一味逼迫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打算以退为进。
后来岑今突然来敲门,突然撞进他怀里。
霍清池当时欣喜若狂,以为岑今是回心转意,以为那是一段新感情的开始,却没想到是以前他们所有纠缠的结束。
岑今这个人,头脑清醒,意志坚定。
她比他想象的要难打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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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的周岁宴请的人不多,不过却十分温馨热闹。
或许真的是因为血缘的关系,不过只是一天,满满已经十分依赖岑今,很喜欢让她抱,会拉着岑今的手去她想去的地方玩。
一直等到满满睡下后,亲过她的小额头,小鼻尖,岑今才悄悄退出去。
她订的是晚上的飞机,要马上赶往机场。
霍清池开车送她。
过安检前,霍清池给了岑今一个拥抱。
“过年时过来吗?”
岑今摇头:“今年要回老家。阚海楼正月里结婚,陈央腊月要生孩子。我也想回去看看外婆。”
“要我和满满陪你回去吗?”
岑今依然摇头:“不用。满满还小,别带着她到处奔波。”
霍清池沉默下来。
他有预感,这一去,他和岑今之间会相隔更远。
只是,他无能为力。
在最开始,刚刚遇到她时,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全局,所以可以那么冷漠的和她谈条件,逼迫她接受各种他以为的平等条款。
现在霍清池才渐渐发现,其实没有人可以掌控岑今。
那位短暂的前男友不行,司仲不行,他也不行。
她一直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之而努力。
霍清池脸上还有淤青,嘴角也破了。
岑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
“昨晚,谢谢你。”
“不用。”
岑今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深吸一口气。
“霍清池,是这样的,要不要等,是你个人的意愿,我的确没有办法干涉。不过,我真心的希望,你可以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找另外一个人尝试一下。我不骗你,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我可以代替景云溪,自然,也会有另一个女人可以代替我。霍清池,去尝试一下吧,勇敢一点。”
没有谁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所以那个女人代替了妈妈。
看,她终于认同了外婆的话。
霍清池犹如被人扇了一个耳光。
岑今语气真诚,眼中甚至是带着一点期待,没有一丝一毫揶揄的意思。
她和工于心计的景云溪不一样。
景云溪让他找另外的人尝试,是试探,是以退为进,而岑今,她是真的这样想。
“不用。”霍清池的声音有点哑,“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找到了。我不需要通过另一个人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
人生是一个不断成长,不断修复的过程,同时,也在不断否定过去的自己。
他觉得当初的自己很可笑,却又不得不感谢那个曾经的霍清池。
因为他,他们才有机会认识。
岑今叹了口气。
“那行吧,你自己拿主意。照顾好满满,你自己也保重。”后退一步,她笑着冲霍清池点了下头,“我走了,再见。”
她挥了下手,利落地转过身,拉着小行李箱,大步往前走去。
她个子高,背影纤细,可是并不羸弱,每一步都走得坚定无比。
“未未。”
岑今顿住脚,冲他摆了摆手,可是,并没有回头。
过安检,随着稀稀拉拉的人群往前走,一直到霍清池完全见不到那道背影时,岑今都没有再回过头。
第48章 “如果她是你跟我的女儿……
岑今回到深市后,闻宋有问过一句她和司仲的事。他看到了八卦新闻,虽然乱七八糟猜测一大堆,闻宋却大致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岑今也没瞒闻宋,极其简略的跟他说了一下。
闻宋抽了口气,好半晌才摇头叹息。
“他要是在大学时就看清内心,你们俩说不定就成了。”
岑今不太愿意思考假设性的问题,事实是司仲大学时并没有表现出异样,所以她才能和他合作那么愉快那么久。
默了默,闻宋又叹了口气:“唉,司仲这人,就是太极端了。”
后面,闻宋再没多问一句。
他本不是喜欢八卦之人,无意窥探别人隐私,而岑今也不是喜欢缅怀过去的人,相信她很快就能从中走出来。
虽然对岑今来说,司仲绝对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岑今生日那天,霍清池飞过去看她,被岑今刻意避开了。
除夕前一天,岑今回了趟清阳。
陈央生了个儿子,一定要和岑今结个娃娃亲,岑今被逗笑,然后毫不留情的拒绝了陈央。
她想了很多,也很长远。
一来满满的抚养权在霍清池那边,这事她说了不算;二来,满满未来的路要她自己去选着走,要不要结婚,跟谁结婚,都应该尊重满满的决定;第三,岑今害怕满满受生育之苦。假如满满不想结婚生子,岑今会坚定地支持她。
除夕那天,岑今拒绝了陈央和阚海楼的邀请,一个人打了浆糊,一扇门一扇门的贴好对联,又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年夜饭。桌子上摆了两副碗筷,一副她的,一副是给外婆的。
外婆那边,放了一小盅酒,岑今照旧喝果汁。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到酒这种东西。
正在吃年夜饭的时候,接到霍清池的视频请求。
岑今不准他过来,霍清池没有强人所难。
满满出现在屏幕那边,穿了一身的红,圆鼓鼓的小脸蛋,像年画里的小福娃。
岑今端着果汁杯,在村子里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里,和霍清池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啊”。
开心也好,悲伤也罢,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新的一年,要快快乐乐的啊。
岑今一个人守了岁,在新年的钟声敲响之后,才拉过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半睡半醒间,她想到了霍清池。
去年年三十,霍清池连夜飞到深市,陪她到天亮才匆匆离开。他给她讲满满的趣事,又给她看满满的视频。后来岑今困了,靠在霍清池肩头睡着了。霍清池抱她上床,睡到她身边时,岑今其实知道,或许是因为他千里迢迢起来,或许是因为新年特殊的气氛,岑今的心上涌过片刻的柔软,没拒绝他亲近。
其实并不难受,只从生理的角度来讲,应该是舒服的。霍清池很温柔,十分照顾她的感受。但是从心理上来讲,即使身体靠得再近,岑今仍然觉得孤单和惶恐。她无法投入进去,总不自觉的想,或许不久后,霍清池就会爱上另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做同样的事。
霍清池走后,岑今躺在床上认真思考了很久,觉得自己做得不太好。
既然不能给霍清池回应,就不应该随意给他希望。
以后得牢记这一点。
第二天一大早,岑今在炮竹声中醒来。像小时候那样,她也在院门外放了一挂开门炮来迎接新的一年。吃过早饭,岑今去了趟墓地看曾余香。
年初四,阚海楼结婚的大喜日子。陈央恰好出了月子,可以过来吃喜酒。高中时代的铁三角,终于都完成了人生大事。
当天晚上,岑今连夜飞回深市。
故乡于岑今,是过世的外婆,是陈央,是阚海楼。她见过了外婆,见证了两位好友的幸福,这一趟,已经十分圆满。
随后的日子,全部可以用忙碌来形容。
如岑今之前所料,司仲并没有真的被送进监狱。司仲有备而来,没有确凿的证据定他的罪,倒是有很多人可以证明岑今和司仲关系匪浅,而霍清池以前的确迷恋景云溪。
岑今没觉得失望或者愤怒,结果在她意料之中,她只不过想彻底和司仲做个了结。
自那晚过后,司仲这个人,已经从她最怀念的那一部分回忆中被剔除。
霍清池来过深市几次,岑今都避而不见,或者避无可避时,才和他短暂地见一面。霍清池倒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依然每日给她发满满的相片或视频,有时候会让满满和她视频通话。
满满开始的话不多,一般只是叫“妈妈”,渐渐的,她会说的字越来越多,越来越长,直到有一天,满满在那边清脆地叫了一声“妈妈”,又歪着小脑袋,扑闪着大眼睛,说:“妈妈,我是,满满。”
霍清池把她抱在膝上,笑着问她,“满满,你今天干嘛了?”
满满眨巴眨巴眼睛,咧开小嘴,露出几颗可爱的小奶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出去,玩啦。”
“玩什么?”霍清池问。
满满歪着头,很认真的想了想:“”看大象,还有……小猴子。”
霍清池笑着摸满满的小鼻子:“我看看满满的鼻子长不长?”
满满咯咯笑躲着:“不长,大象,长。”又奋力去摸霍清池的鼻尖,“爸爸,长。”
岑今看着打闹成一团的父女俩,忽然间意识到,早慧的满满已经开始想要探索外面的世界。
而这个时候,时间又快要过去一年。
这一年里,霍清池和司家的争斗从暗处摆到了明面。
司盛年主动求和过几次,霍清池不为所动,司盛年一怒之下,也不想再受这种窝囊气。
本来以司家的体量,倒也不至于立即一败涂地,可惜霍清池很早之前就给司盛年挖了个坑,利用信息不对称,让司盛年狠亏了一把,司家资产大幅度缩水,富豪榜的排名一落千丈。
司盛年大受刺激,发了狠要报复回去。
毕竟也是商场中摸爬滚大了这么多年的人,司盛年有意报仇,霍清池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霍远承被气得再度入院,就连一向不太过问霍清池的霍父霍母都来劝霍清池做人要懂得留余地,要懂得化敌为友,不要处处树敌。那两位将要退居二线,终于有时间来关注自己的儿子。
霍清池我行我素,好话歹话一概不听,一副非要置司家于死地的架式。
司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司仲却丝毫不在乎,他一心扑在自己的团队上,对公司的事,一概不理。
司盛年气急,扇了司仲一耳光,指着司仲的鼻子怒骂:“我要不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早让你哪凉快滚哪去!你看看你这是什么德性,为了个女人,把霍清池逼成了疯狗,咬着你爸我不放,我要真倒了,有你好果子吃吗?”
司仲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坐姿散漫的让司盛年血压狂飙。
司盛年捂着胸口急喘了好大一会儿,才无力地摆了摆手。
“行了,我管不了你那么多,等我哪天腿一蹬,你爱干嘛干嘛去。就一样,你身边那个女人你不准娶。还嫌别人看得笑话不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