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回来陪你几天,你就要把我赶走了吗?天啊,我这个可怜的孤寡老人。”
一点都不像老人的长发男人捧住心脏,刚想倒在沙发上呻.吟,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你为什么特意嘱咐我要让我从左边庭院出去?你这个逆子,你的右庭院难道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啊,我明白了,你在右庭院里和你小女朋友做过.爱,然后你野兽圈地的野蛮习性就不允许其它雄性再踏足那个庭院了……我就知道是这样,你有什么能瞒得过我呢?”
男人看着陈利亚的表情,得到答案后露出满意的神色,一甩长发:
“那我偏要往右边走,哼。”
陈利亚、朴浦泽:“……”
陈利亚看着他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右边长廊尽头。他庭院格局分左右两边,右边是对外的主宅,左边才是他和他的李可可住的地方。那里窗外种着漫山遍野的桂花,他偶尔把她压在庭院中枫叶铺就的软地上。她软得像只小狐狸,趴在地上被动地耸动。他分开她时,会有红色叶子簌簌落在她雪白的肩头。
陈利亚闭了闭眼。
然后他看向一边的朴浦泽:
“你为什么还不离开?”
“我……我马上就离开。”
朴浦泽被忽然得到的信息惊呆了……没想到陈利亚这种禁欲分子,竟会在家中对自己的未婚妻做出这种事!他磕磕巴巴地说:
“你、你密码破好了就、就发到我邮箱里来。”
陈利亚盯着他:
“往右边出去。”
“……好。”
可朴浦泽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头来问:
“那个生殖器……究竟是什么形式的屠杀?”
“我说了,我明天会让曹品一起邮箱发给你。”
“可我今天就想知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等到明天,你总有你的道理,但我要提前做准备,早一分钟是一分钟。”
朴浦泽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看着陈利亚的眼睛说:
“你不告诉我,我就往庭院左边走……我知道你耍了你父亲,你一定是在左边庭院和李维多野……”
“……精.液。”
陈利亚打断他,没让他把那两个虎狼之字说完,同时伸手按了按鼻梁:
“‘病毒’这个词自相矛盾,它来源于罗马帝国,最初的意思有两个,一是蛇的毒液,二是人的精.液,这一个词同时被赋予了’毁灭’和’创造’两层意思,而蛇同时也是淫.荡的象征……所以她在玻璃上画生.殖器,就是想要告诉我,这次的屠杀方式,是病毒。”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到好几个问个志的,你们怎么都知道这本书要完结了!!!
然后我今天才发现很奇怪,一般别人都是收藏是评论的几倍,但我为什么是评论是收藏的一点五倍……
第110章
病毒?
朴浦泽蹙起眉:
“你的意思是,她手里真的有李鹤年当年留下的培养基?”
“未必。”
陈利亚想起她偷偷藏起的那个非典病毒培养基。
另外,一眼就能辨别出他地下室里的炭疽芽孢杆菌培养基,如果说李鹤年没有特意灌输过她这方面的知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说起来,我有接触过和李鹤年病毒类似的病毒株。”
他收起烧杯,带着防护平光眼镜抬起头:
“冰川融化释放出了数万至数十万年的微生物和病毒,我从西伯利亚永久冻土层冰核里找到了一种三万年前的巨型病毒。这种病毒的DNA序列,和李鹤年当年仅存的几份没被毁坏的序列记录非常相似,还保留活性,复活后可以感染阿米巴原虫——但是没有办法感染人类,有一个受体不一样。我猜,李鹤年病毒是它的变体。”
“……等等等等。”
朴浦泽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三万年前的病毒,还能……复活?”
“你把你的精.子冻三万年,说不定也能复活。”
“……哦。”
朴浦泽在他逐客的目光下举起手:
“你别这么看我,我这就走了……病毒是吧?但我们的公共场所好像没有任何能够防护生化武器的安全措施,我现在就去一趟xx大学附属医院,看看能不能再人流量大的地方增加病毒筛查……”
“没有用。”
陈利亚站起来,脱下手套:
“一个喷嚏,飞沫可以传播四十米,一个地铁扶手,每天有上万人抚摸,现在的安检,只能检查到易.燃液.体、爆.炸物和管制刀具。她只要让人携带一小杯携带病毒的水,泼洒到商场地面上,中央空调就可以把病毒扩散到整个商场。”
“而且下周就是过年假期,现在已经开始热闹了,还有后面的元宵节,各个地市都有灯会,一个商场一天就能进出上万人……就春运这个人口流动量,在半天就能把病毒扩散到全国,病毒潜伏期短还好,如果潜伏期长,根本防不胜防。”
朴浦泽抓住头发,头疼地“啊”了一声:
“这就是你不和我说的原因?”
“对。”
陈利亚平静地说:
“这就是原因。”
太巧合了。
李维多被捕的时间,实在太巧合了,中国人口流动最大的节假日——如果他要运用生化武器,他也会选在这个时间节点。
这样的浩劫,他们毫无办法,动作太大还会打草惊蛇。唯一的解决措施,就是在一切发生之前,把所有真凶一网打尽。
一百年前中国鼠疫死了六万人,一战德军忘了是进攻哪里,平原上匍匐前进,每天战火打死一百万人,瘟疫杀死一百万人。
如果李维多的暗示是真的,这还真是……大屠杀。
可为什么?
为什么有人会做这种事?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吗?
朴浦泽想起李维多在审讯时,笑吟吟说的那句——
“人心天生下贱,不记恩,只记仇。与其靠你们为我父亲平反,不如我直接把传染源倒在地铁上——你们说,这是不是让我父亲被人记住的,最好办法?”
他忽然毛骨悚然。
窗外春日将近,玩具熊坐在椅子上,破破烂烂,连线头都崩开了好几个。
朴浦泽告别了陈利亚,顺着右边长廊往外走,远远看见曹品神色凝重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熟悉的黑色匣子,心里不经咯噔一下,又顺着长廊……走回来了。
曹品手里拿着的,是关押何壬羡监狱的窃听器黑匣子。
窃.听器是有容量限制的,他们警局太穷了买不起太贵的版本,当时监狱里郑阿二和何壬羡的对话他们只录到了一半,停在郑阿二说何壬羡也是凶手上。
后面何壬羡还说了二十几秒钟话,都被自动转入进了第二个存储分区,在爆炸时基本损毁,需要人工修复。
他们现在只知道何壬羡和郑阿二都参与了李鹤年的死,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参与。凭借警察敏锐的第六感,他直觉何壬羡最后二十几秒的话才是重中之重。
他妈的真的……好想听啊。
但他都已经说了两次走了,再绕回来未免太掉价。朴浦泽偷偷摸摸猫过去,刚试图把耳朵靠近陈利亚的窗缝,头上窗子就“呼啦”一声被推开,曹品站在窗口,看着自己多年的老搭档:
“你声音太大了,菜鸟。”
“……”
朴浦泽一下炸毛:
“你一个叛主的管家怎么有这么多话!!”
“你一个管家都请不起的警察还偷偷摸摸呢!!!”
“何不食肉糜哦你看过哪个警察请得起管家!!!!”
……
说话间,陈利亚已经把修复好的存储器连上电脑,曹品捂住朴浦泽的嘴巴,两人差点摔作一团,却也默契地一起噤声。朴浦泽撑着窗子轻手轻脚跳进来,就听见何壬羡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断断续续地在房间里响起:
“你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你知道张秋为什么要把李维多扔进孤儿院?你什么都不知道——李鹤年从来没有碰过张秋,李维多根本不是李鹤年的女儿,她那时候才几岁?那样一个禽兽不如的父亲,难道他……不该死吗?”
禽兽不如的父亲?
什么叫……禽兽不如的父亲?
陈利亚的脸沉在阴影里,看不清晰,只有那双修长手指慢慢握紧播放器,骨节微微泛青。
而朴浦泽抬起头,对上曹品与他一样愕然的眼睛。
……
“你明天就要死了,你害怕吗?”
“你下星期就要死了,你又害怕吗?”
“不怎么害怕,我女儿死前才比较害怕。”
小豆丁看了一下手指:
“你还有什么留念的事情吗?我比你多一星期,看看能不能托人帮你去办。”
“……你全家人都被你杀了冲进马桶了,你托个什么人哦,托鬼吗?”
李维多躺在床上,望着铁皮窗外漂浮的云朵,手里慢慢折着一张纸,半晌,忍不住说:
“喂,你听过白雪公主的故事吗?”
“听过啊。”
小豆丁莫名其妙:
“白雪公主因为太过美貌,被她继母嫉妒,想要杀掉,结果没杀成,王子救了她。”
“不对,不是继母,真正的版本里,杀掉白雪公主的皇后,就是她亲生母亲。”
“……不是,亲生母亲看到女儿美貌,应该会高兴吧,为什么会嫉妒啊。”
“因为她的丈夫爱上了白雪公主。国王想抛弃帝国,带白雪公主远走高飞,被皇后发现,只好杀掉女儿。”
“……等等等等。”
小豆丁惊呆了:
“白雪公主居然是乱.伦故事吗?”
“可什么是乱.伦呢?最初的人类,就是群婚制,兄长妹妹,母亲儿子,父亲女儿,都可以通婚。后来古人把群婚造成的基因错配理解成天谴,才把伦理纳入道德……这样看,道德不过是滞后的科学,伦理观念也不过源自于落后和无知。”
那抹云慢慢在半空中消散不见了,小豆丁听到她的狱友说:
“那白雪公主的父亲爱上自己的女儿,又有什么问题呢?”
“这也要看是不是两厢情愿吧。”
她思索了一会儿:
“国王爱上了白雪公主,可白雪公主呢?白雪公主也爱她的父亲吗?”
李维多怔住。
小豆丁又说:
“你这么年轻,就要死了,你爱过人吗?”
那张薄纸在她手里一点点成型,李维多没再说话,坐起来,把手里一只小小的千纸鹤放在窗口。
窗户只是两只巴掌那么大的小口,里面镶嵌的灰色天空像莫奈的画。风拂进来,千纸鹤翅膀被吹得微微颤动,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起。
她爱过人吗?
或许吧。
……
二月十七日是阴天,朴浦泽居然拉了一辆囚车大巴来接她,算是非常有牌面了。偌大车厢只坐着她一个人,一路经过银行、小巷、咖啡馆,黄浦江边熙熙攘攘,有晨光在云间升起,江河浩浩荡荡,翻涌向前。就像她以前每天早上看见的一样。
车辆很快到达目的地,四周水泥墙面,寥落无人,像一个废弃工厂。空地中间停着一辆八车位面包车。李维多一下车,就看见陈利亚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装,站在灰扑扑面包车旁。
头顶是浅灰色薄云的天空,男人身形修长,眉眼细致,静静站在那里,居然衬得四面有蓬荜生辉之感。
李维多穿着灰色囚服,走到男人面前,男人视线落在她面容上,又往下,慢慢掠过她囚衣外一截骨瘦如柴的手臂——手铐对这双手臂来说都好像太重了,压得她不堪重负。
男人终于抬起眼,轻声说:
“害怕吗?”
“还好。”
李维多说:
“想想每个人都会死,早死的人,爱和怨恨各少一半,好像也很公平。”
“你也有爱吗?”
“世界上会有没有爱的人吗?”
“以前我觉得我没有爱,后来我觉得,这个人是你。”
陈利亚垂眸看着她,眼底有烧灭的灰烬,沉冷浮灰垫在眼底:
“可现在我想,你应当也是有爱的,只是你的爱,不在我这里。”
“爱本身阴晴不定,你的爱现在在我这里,也只是现在而已。有一天你一旦面临抉择,轻重就会浮现,那时候你就会发现,我对你,没你想的那么重要。”
她忽而笑起来:
“活人善变,死人才是永恒。如果你爱我,应当庆幸我死在今天,因为我是永恒。我倒是不怕死,就是有点可惜我交的养老保险,真的取不出来吗?公积金呢?就这么上交给国家了?”
身后的持枪大哥一开始还有点为这个乖极了的小姑娘难过,此刻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看上去有点扭曲。
“你的养老保险也不高,取不出来也不可惜,公积金我已经用你的身份证拿走了,现在存在我的账户里,以后换成纸钱,烧给你。”
……不是,纸钱的钱居然还要她自己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