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多临死前还被陈利亚的抠门惊到了,正愣着,就见陈利亚去看她的手指,似乎想找到什么东西:
“我送你的千纸鹤呢?”
“被没收了。”
陈利亚不再说话了,看了她好一会儿,那眼神让她头皮发麻,好像她当着他的面玩群.P,还被他发现了似的。
最终他垂下眼,向她伸出一截手臂,一动不动地等着她。李维多自觉地挽上去。他陪着她走进面包车,车里一道帘幕遮住两边,一侧里面影影绰绰有个戴口罩的人影,另一侧座椅被拆掉,摆了一张小铁床,李维多躺上去,陈利亚刚帮她把头发拢好,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就上来,用束缚带捆住她的四肢。
面包车的茶色窗户斑驳不清,李维多躺在那里,看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露出一点笑意: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以为这种场合,不能有陌生人在的。”
“我花了一点钱,然后告诉他们,我是你的未婚夫。”
陈利亚望着她,眼神沉冷好似渗水,如果不忽略他几乎要折断她手的力度,如果真的去细究他平静表象下的裂缝,李维多几乎要以为,他们角色反过来了,来送别的是她,而今天要被处以死刑的人,是他。
帘子那头的人已经在安装注射器,陈利亚笼住她的手,俯身把额头抵在她的指尖。李维多感觉有一点冰凉液体从她指缝间渗透下来,一时竟然怔住。
好一会儿,陈利亚从西装胸前口袋里,拿出一只戒指,顺着她的无名指套上去。
“可以嫁给我吗?”
他声音沙哑,低声说:
“这一次,真的嫁给我,好吗?”
戒指依然是上次那枚戒指,上一次尺寸有些大,这一次刚刚好。他平时戴在拇指上做扳指,大概是摩挲得久了,金属已经不亮了,喑哑像絮絮的歌。
“好啊。”
李维多弯起唇,眼睛好像会笑。
“这次真的嫁给你。”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李维多一只手被绑在皮带里,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裤子侧边,陈利亚以为她想交代什么,伸手去摸摸她的囚衣口袋,摸出一只用废纸折成的千纸鹤。
“你给了我一只千纸鹤,我也想给你一只……要吗?最后一只,留个纪念好吗?”
陈利亚看了那只千纸鹤好一会儿,才把那只千纸鹤仔仔细细折起,放进口袋。如果细看,还能看见他的指尖有点颤抖。
李维多从陈利亚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伸进一边的帘幕里。她感觉到那边冰凉的动作,终于觉得死亡逐渐迫近,有些话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说,有些事不做,就永远没有机会做。
她父亲死时,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他是不是也在担心,他的李可可那么小,他死了,他的李可可怎么办呢?可他的一生波澜壮阔,她的一生乏善可陈,仔细想想,也的确没什么好可惜。
李维多偏头看着男人黑色的睫毛,忽然说:
“那个密码,你解开了吗?”
“解开了……你想说什么?”
陈利亚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好像想借由她的动作,压住自己那些疯长的念头。他手里的那只手又细又冷。这一切的经历都是真的,到这一步,她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可他却竭力忍耐,不让自己做出功亏一篑的事来。
“你想告诉我什么,李可可?”
“我的葬礼,你不要去。”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见到我妈妈。”
帘幕那边的执刑人用皮带把李维多的手腕固定住,针尖刺入静脉。李维多闭上眼睛,呓语一般:
“我妈妈长得太好看,只要你见到她,就会爱上她。”
“……”
如果这是一场行刑,那此刻死亡于她,就是真实地来临。陈利亚俯身抱住她,手臂几乎勒断她。冰冷液体灌进去,他听到她的血管沙沙作响——这不是他最重的刑罚,他最重的刑罚,还在后面。
李维多的身体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又鱼一样被按住,最后停在他怀里,慢慢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一句“肛.门也紧致有弹性”是从瑞克和迪莫里来的
母女我是肯定写不了的,但我仔细想了想,我写不了母女,我可以写母子啊
第111章
三小时后,朴浦泽匆匆赶到上次陈利亚住的那家私人医院。
与其说是私人医院,不如说这里是个度假医院,庭院里假山石林,小别墅后还有一个露天温泉。朴浦泽上楼到陈利亚上次住的病房,推门进去时,陈利亚正抱着不省人事的李维多靠在床边木椅上。
“你怎么看起来和死了老婆一样?”
朴浦泽看见陈利亚脸上的神色,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他的确是死了老婆:
“……不对,你老婆不是真死啊!她只是像白雪公主一样昏过去了,过两天你亲亲她,她就会醒过来……这不都是你的计划吗?用她的假死来引出她身后的人……你的脸色何以这么苍白呢?”
陈利亚恍若未闻,目光落着怀中一动不动的女人。
暮色渐沉如纱盖四合,男人坐在薄纱般的夕阳里,眉眼低垂,指尖慢慢抚过李维多长长的头发——这幅画面真是美极了,也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但没来由的,朴浦泽全身上下的细胞都觉得违和,他看着陈利亚的侧脸,某一瞬间,几乎想出手把李维多从男人手里夺回来。
可为什么要夺回来呢?
明明是温馨极了的场景,朴浦泽却莫名觉得骨骼渗着凉气。女人紧闭着双眸,仿佛真的死去了。而那双修长手指,顺着她漆黑如瀑的长发滑下来,好像他的灵魂也顺着那头发垂落在地上。
“我要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朴浦泽说:
“你们最后聊了什么?”
“你不都听到了吗?”
朴浦泽看着陈利亚俯下身,小心地把李维多放进被子里,一只手一直压着她的左手,就像……就像怕她诈尸一样。
呸呸呸,什么诈尸,人还没死好吗?
这诡异直觉却驱之不散。从昨天和陈利亚一起听到了李维多和李鹤年的……奸情开始,他就开始不安,没来由地不安。
可也没什么好不安的吧。李维多是陈利亚的未婚妻,陈利亚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又怎么可能对她做不利的事情?
朴浦泽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头,把那些胡思乱想都敲没,才肃然道:
“这个浓度的疏嗪.妥钠静脉注射,她至少会昏迷四十八小时。说真的,疏嗪.妥钠后遗症还是挺严重的,她毕竟是你未婚妻,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陈利亚那个走哪就带到哪的玩具熊就放在李维多枕头旁边,朴浦泽走过去把玩具熊拎起来,右手正好掠过李维多面部上方。
就是这么一秒,朴浦泽的动作倏忽僵住。
他猛地把玩具熊扔到一边,食指去探李维多的鼻息。
两秒钟后,他抬起头,朝陈利亚笑了一下:
“你未婚妻她……心肺功能不好吧?我感觉不到她的呼吸了,你快试试,我的手指触觉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你的触觉没有出问题。”
陈利亚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贴在鼻梁和眉骨间:
“她没有呼吸了。”
“……”
朴浦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她没有呼吸是什么意思?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啊,这是你未婚妻啊,你又不是脑子秀逗了,没呼吸不就是死了吗?什么人会杀死自己的未婚妻……”
“我没有杀她。”
陈利亚闭上眼,慢慢地、温柔地摩挲了一会儿她冰凉的手指:
“是你们的法官判了她死刑,我只是没有阻止而已。”
“这是什么浑话?”
朴浦泽慢慢抬起头,双手撑着桌子站了一会儿,他全身开始细微颤抖,忽然一拳打向陈利亚的侧脸:
“这是你妻子啊,这是一个局啊……你他妈告诉过我这是一个局啊!你说过我们只是为了把李维多身后的人引出来才让她假死,你他妈现在又在做什么?——”
陈利亚一侧头,朴浦泽的拳头就从他侧脸刮过,重重落在后面墙上。
他没有还手,只是坐在那里看朴浦泽发疯,连位置都没有改变,几缕头发被风带动,又落下。
“她不喜欢暴力。”
陈利亚捏着他的手腕,看似毫无威胁力的男人,却硬生生把他的拳头从墙壁上拽下来,竖起一根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
“她累了,我不想在她面前打架,你别吵到她。”
朴浦泽想从他手里把自己拳头抽出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这个从小不事劳动的贵公子,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我知道你疯,但我不知道你疯成这样……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的……”
他捂住脸,踉踉跄跄靠在墙上:
“能因为不想看心理医生,就把一整个医院炸掉的人……上面那些人怎么会相信你呢?还让我全面配合你?真是太可笑了,你根本就是个疯子,你根本就不正常……陈利亚,你疯了,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不让她死,她才会死,我没有杀她,我在救她。”
一点夕阳残影里,他看到陈利亚拢了拢她的碎发,山深冷雨似的眸子望向李维多的时候,又变成了温柔的神色。
“她只是睡过去了,你别吵她。”
“……你疯了,都疯了。”
朴浦泽走到门边,高大身躯挡住了出去的唯一通路,眼睛通红地盯着陈利亚道:
“你说清楚,死刑犯注射剂都打进血管了,她怎么可能不死?……什么叫’不让她死,她才会死’?”
“线索、预言、白雪公主。”
“……我劝你不要高估我的智商。”
“你还记得何双平尸体上,用再生纸写的密码吗?”
“记得。”
“牛顿曾经从李维多房间里叼出两张再生纸,手工制作,密度和纸张上的笔记与何双平尸体上的留下的密码诗如出一辙。”
陈利亚站起来,声音平静得让人头皮发麻。他从一边抽屉里拿出几张被像塑塑封的纸张——朴浦泽瞥了一眼那只抽屉,才发现他居然把和李维多案件有关的所有资料都随身携带了。
“手工制作再生纸这种事,是小孩子玩的把戏。我没有办法把它和何双平案件中牵扯到的任何一个人联系到一起——这群人,要么忙着赚钱,要么忙着杀人,谁有心思做这种手工作业?而且上面的笔记虽然和李维多非常相似,但明显要稚嫩很多。”
陈利亚把资料递过去:
“所以我让曹品去测定了纸张上油墨的氧化程度,发现这张纸和上面写的字,都不是近期写的,而是产出自15~20年前。”
十五年前,李维多才七八岁。朴浦泽对着光对比了一下两张再生纸上的笔记。李维多的字居然十五年一点长进,也是很不容易,但同时也让人一眼就能对比出,这就是她的字没错了。
“你的意思是,李维多写在再生纸上的诗句,是她和李鹤年小时候写的字谜游戏?”
“对。”
陈利亚又坐回李维多身边,望着床上的女孩说:
“七八岁的小女孩,和父亲一起做手工作业制造再生纸,不难理解。至于再生纸上写的诗句,考虑到李鹤年的专业和特长,会和女儿玩字谜游戏,也不难理解。”
缅怀一个人,不就是要处处彰显他的存在感么?
何双平的笑面尸是这样,再生纸是这样,这个字谜……也是这样。
李鹤年,李鹤年。
这个案子里,处处都是李鹤年。
“这是’线索’。”
朴浦泽折起证据:
“那什么是’预言’?”
“她被注射前说的话,那就是’预言’,三个预言。”
三个预言?
李维多从坐上那辆大巴车开始,他就按照陈利亚的安排开了监控和录音,不放过李维多可能暴露出的一切信息。朴浦泽仔细回想了一下录音回放里的内容,实在不知“预言”从何而来。
陈利亚嘴唇贴在李维多的鬓发上,那一根根发丝他嘴角,分明是温柔的。但他的眼底却黑得像一池潭水。寒塘渡鹤影,沉冰破壁一样让人心惊肉跳。
他不能去想她的话。他每想一个字,她说话时唇边菲薄的、笃定的笑意就再在他眼前刻一遍。好像他还没杀死她,他已经跟着她死了一遍。
好一会儿,陈利亚才开口道:
“第一件,她说我会面临抉择,而我会在抉择中放弃她。”
——你的爱现在在我这里,也只是现在而已。有一天你一旦面临抉择,你就会发现,我对你,没你想的那么重要。
“第二件,她说她是’永恒’。”
——如果你爱我,应当庆幸我死在今天,因为我是永恒。
“第三件,她让我不要见她妈妈。”
——我的葬礼,你不要去。因为我不想你见到我妈妈。
朴浦泽:“……”
他给这对情侣跪了,并祝他们百年好合,千万不要蹦出来一个祸害别人……这谁能扛得住啊,但凡脑子正常的人,谁能从这三句话里读出“预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