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重伤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还能继续演戏?
他到底要干什么!
看到晏鹭词伸向她的手,陆秧秧边给自己打气,边忍住对疯子的恐惧,把手指放进了他伸向她的手心里。
晏鹭词一把就攥紧了。
不等陆秧秧后悔,人群后突然传来了激动的喊声:“快让开!药室的人来了!”
陆秧秧闻声转头,看到人群让出了一条路,两个木头人正一前一后抬着个竹板向这边走来。
等她再回过头,跟前的晏鹭词已经昏了过去。
她想把手抽走,却发现,抽不动。
“……”
绝对是装的。
两个木头人放下竹板,抬起晏鹭词就往上面搬。
陆秧秧的手还没抽出来,被扯得差点跪地上。
她看向木头人:“我的手该怎么……”
可木头人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把晏鹭词搬上竹板后,就抬着竹板往回走。
陆秧秧只能跟着一路小跑。
黄教习把其他弟子都赶了回去,自己也跟着木头人跑。
他期间也试过几次想掰开晏鹭词的手,但始终没能成功,只能安慰了陆秧秧几句、让她先跟着一起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陆秧秧的身边眼前弥漫起了一片大雾。
她悄悄地四下张望,发现周围竟然种着成群的竹子。
之前她明明在夜里将望峰门转了个遍,却从未发现还有这处地方。
恐怕是被什么她不知道的符术阵法藏匿了起来。
没等她细想,路已经走到了头,迷雾散开,露出了一座木筑小楼。
一个脸上戴着木头面具男人正立在门口,他个子很高,站得挺拔修长。
他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了薄薄的嘴唇和瘦削的下巴。
陆秧秧隐约在他左边的眼角看到了一颗浅色的痣,心里忽地一动,总觉得这个细节在哪里留意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见到木头人身边跟着别人,男人没有开门。
“我这药室,只准伤病者进。”
他的声音清晰好听,像是清泉碰撞石头时发出的流水声,只是带着种有种拒人千里的清冷。
陆秧秧马上点头表示明白。
边点着头,她边开始掰晏鹭词抓着她的手。
但她现在手腕上的红绳松了一段,力量不太受控,所以她不敢使劲硬掰,不然要是她一不小心直接把晏鹭词的手指咔嚓掰断了,后果她可能承受不住……
就在她低头掰着晏鹭词手指时,她手腕的红绳露了出来。
男人的眼神在那条红绳上落了落。
半晌,他开口:“罢了,你也一起进来。”
黄教习诧异地看了看陆秧秧,又望向男人:“那我也……”
男人轻轻瞥了他一眼,黄教习立刻改了话:“我就在外面等。”
他恭敬地作揖道:“宋先生,这弟子就拜托您了。”
宋先生没有应答。
但他转身开了门。
门一开,两个停着的木头人马上动了起来,笔直地将晏鹭词抬到了一间屋子前。
不等有人动作,屋子的门便吱嘎地自行打开了。木头人紧接着便踏了进去,如同能到看到般绕开了屋子里所有的陈设,毫无停顿地将晏鹭词放到了床上,随后就一起离开了。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陆秧秧都睁大了眼。
这木头人看着可真好用啊。
她也想要……
就在她思考怎么把这几个木头人当望峰门土特产带回家时,那个被称作宋先生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走到晏鹭词面前,连看都没看,抬手就拔出了刀。
一大股鲜血喷涌而出,陆秧秧看了都觉得肚子疼了一下。
她用还空着的手摸了摸肚子,发现晏鹭词竟然连声闷哼都没发出来。她突然就很想确认一下,这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少年,而不是用泥土烧制出来的精致瓷偶吗?
跟晏鹭词同样神色不变的还有宋先生。
拔出刀后,面对着瞬间弥漫的血腥气,他嘴角都没动一下,纵出数道复杂的金色符纸围着晏鹭词漂浮亮起。
符纸运转了几周后,金色光芒慢慢散去,晏鹭词的血随之止住了,那被刀破出来的纵深伤口竟也长合了不少,虽然还没痊愈,但看起来却没那么凶险了。
宋先生伸出手指,想解开晏鹭词的里衣看看伤势。
但他的手指刚碰到他的对襟,他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陆秧秧。
顿了顿,他没有揭开晏鹭词的里衣,而是简单地掀起被刀破开的那角衣料。
见他在看伤势,陆秧秧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她问:“宋先生,他怎么样?”
“性命无虞。”
“哦。”
陆秧秧不再问了。
宋先生看了看晏鹭词和她握在一起的手,嘴角微抿了一瞬。
“我去给他备药。”
他拿出帕子擦拭着碰触过晏鹭词的指尖。
“我的药童都在门外的院子里晒药,他若是醒了松开你,你就出来叫它们,它们自会为他准备热水擦净身体、换上干洁的衣物。”
陆秧秧点头:“好。”
宋先生又看了看陆秧秧,抬脚离开了屋子,大门随即关上。
很快,屋子里安静得就只剩下了呼吸声。
陆秧秧一动不动看着晏鹭词,突然胳膊一抖,想趁其不备把手抽出来,结果手没抽出来,晏鹭词却被她扯得半个身子离了床。
陆秧秧当即头皮发麻,赶紧毕恭毕敬把人给扶了回去。
试了这一次没成功,陆秧秧她也不敢再来一次了,只能百无聊赖地趴在晏鹭词的床边看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跟他的人一样漂亮。
骨节分明细长,白得发透,就是指甲上没什么血色,看着像是罹患重病了似的,不像她,指甲上的半月痕饱饱满满的,一看人就特结实。
……
看着看着,陆秧秧忽然眼皮发沉,脑子糊成一团,没多久就趴下打起了盹。
随着她的昏睡,晏鹭词睁开了眼。
他松开攥着陆秧秧的那只手,抹掉了另一只手心中他用指尖掐破手心、蘸着血写下“安眠符”。
接着,他就坐了起来。
腹部的血已经止住了,伤口看起来也没有最初那么狰狞,但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正在愈合着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顺着伤口渗了出来。
但晏鹭词毫不在意,坐起来后,他又蘸着伤口涌出来的血,在陆秧秧后背的外袍上画起了符。
他身上、脸上的血都还没擦,脸上的血色也还没恢复,本来干净素白的脸此时明眸皓齿过了分,给他整个人染上了一种诡谲的艳色。
在他画完符的下一刻,陆秧秧也睁开了眼睛。
她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手脚僵硬地推开门,看向院子。
宋先生不在,院子中只有那两个木头人在给铺在地上的药材翻面。
房门被推开的同时,他们齐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人去拾掇柴火生火点炉,一人去井中打水舀进大锅。
如果这里有其他人在,一定能够看出,此时的陆秧秧和这两个木头人无论是举止还是神情都极为相仿。
不多时,两个木头人便合力将盛着热水的木桶搬到了屋门口。
陆秧秧一脸木然:“不要进来。”
两个木头人即将迈进屋子的动作猝然停住。
陆秧秧:“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两个木头人听罢,齐齐转身,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继续翻药材。
而在说完了这两句毫无声调变化的话后,陆秧秧弯腰把木桶搬进了屋,随即关上了门。
……
陆秧秧醒过来是躺在床上的,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后背一个劲儿地发凉。
她不舒服地耸了好几下肩才晕晕沉沉地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好半天才慢慢变得清晰。
她等不及让眼睛自己适应,抬手想揉眼睛,手肘却碰到了什么。
这时陆秧秧才发现,睡着的晏鹭词正面朝着她侧躺在她旁边。
少年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长得过分的睫毛盖在眼睛上,睡着的样子安静又乖巧,更加像一个烧制出来的精致瓷偶了。
……不对。
陆秧秧心里嘀咕。
这人做什么都不能信,说不准他现在是真睡假睡呢。
像是听到了陆秧秧的心里话,晏鹭词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小师姐……”
看清眼前的人,他露出了一个睡得迷迷糊糊却更显可爱的笑。
他撑着床板想坐起来,但中途却像是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发出声音后,他马上小心地觑向了她,一副怕她听到后嫌弃他不够坚强的样子。
“……”
别装了。之前拔刀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会儿这点疼有什么可“嘶”的。
陆秧秧就当没听到,转身下了床。
但她的脚刚落地,晏鹭词就在她身后说:“小师姐,我们刚才是不是睡在一起了?”
陆秧秧的动作骤停。
晏鹭词:“这是我第一次跟别人同床共枕呢。”
第14章
14
“这是我第一次跟别人同床共枕呢。”
少年的声音认真极了。在看到陆秧秧没有反应后,他的句尾甚至还透露出了点压不住的委屈。
可他的声音落在陆秧秧耳朵里却只让她觉得可怕,以至于她呼吸都哽了一下。
她把手放到手腕的红绳上等他继续说,决定一有不对就把红绳直接扯下来!
但他却又不说话了。
等不到陆秧秧的回应,他垂下了眼睛,绕开她直接下了床。
这个时候陆秧秧才发现她的外袍被换过了。
晏鹭词的眼睛还是垂着:“你的外袍被我的血染脏了,我请药童帮你也拿了一件。”
陆秧秧听完后,也不想追问到底是谁给她换的外袍这种事了。
她觉得这个问题的回答肯定会给自己添麻烦。
“多谢师弟。”
她左右看了看:“我原来的那件外袍呢?”
“被药童拿走了。”
话音落后,晏鹭词毫无征兆地突然呕了一口血。
他擦掉嘴角的血,蹙起了眉:“袍子又弄脏了。”
他那口血吐得太突然,陆秧秧被吓得笔直站在一旁。
没等她回过神,屋门被敲响了。
她惊魂不定地走过去打开门,一个木头人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瓷瓶。
门打开,它的手就伸了出来:“这是药。”
陆秧秧接过药。
木头人:“送你们回去。”
“好的!”
听到终于可以回去,陆秧秧总算回过了神。
她赶紧回过头:“晏师弟,我们该走了!”
晏鹭词还在看着衣服上血迹蹙眉。
陆秧秧:“……晏师弟?”
看着不肯抬头的晏鹭词,陆秧秧突然心领神会。
可她一点都不想领会……
挣扎了了片刻,陆秧秧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
陆秧秧:“要不,我回去给你洗?”
晏鹭词抬起头:“好!”
他开心地露出甜甜的笑。
走到屋门前,他还扭头向陆秧秧伸出了手:“小师姐,我们走吧。”
“……好。”
算了。
她已经麻木了。
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赶紧回家。
……
抱着晏鹭词换下来的染血袍子回到寝房,陆秧秧直接把自己丢到了床上。
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中途的那段睡着很可能有问题。
但她不打算仔细想了。
过去就过去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和晏鹭词这个无法揣测的疯子大魔头有关系的事,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多沾。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救出段峥明,回家牵着大黄牛继续耕她的地。也不知道家里的几个人发现她跑出来了没有……
想着想着,她就这么心力交瘁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有意识,已经是第二天的艳阳高照时了。
想起今天不是休沐日,陆秧秧马上翻身起来,鞋没穿好就冲去洗脸。
但等她跑到学堂时,课还是已经开始了。
好在今天讲课的是黄教习,他向来不爱管教弟子,见迟到的陆秧秧蹑手蹑脚地往里进,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继续揣着袖子摇头晃脑。
“……今日,我们要讲的便是傀儡符。昨日不少人都在春日赛中见过两个木头人,它们就是被下了傀儡符的木头傀儡……”
这是陆秧秧极感兴趣的内容!
她赶紧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聚精会神地开始听。
在讲解了傀儡符如何画和如何用以后,黄教习拿出了一个黄土泥巴捏成的小人。
对着它下出“向前蹦三步”的命令后,他将黄符贴到了它的背上。
黄符上的朱砂微微一亮,黄泥小人真的动了,卖力地撅着屁股向前一蹦一蹦,引得一众女弟子直呼可爱。
“看到了吧,就是如此。”
黄教习说完,习惯性地捏了捏他下下巴上那条编成麻花辫的细胡子:“还有什么想问的?没有我们就下……”
“有!”
好学的阿谦举起了手。
听到有问题,黄教习露出了没能马上下课的遗憾,但他还是挥手让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