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秧秧稍微走远了几步,它也很快跟了上去,然后又开心地在她身边打滚。
陆秧秧:“段叔,它是不是喜欢我?”
她试着又走了几步,又被它跟上了。
陆秧秧忍不住扬起嘴角雀跃道:“你看!它总是跟着我!”
陆秧秧自小血脉里带着的灵力就过于强烈。对人还好,对敏感的动物来说,那种的恐怖堪比地震海啸,大的动物不愿靠近瑟瑟发抖,小的动物更是会直接逃窜。
所以,从小到大,除了家里那些养了很多年的动物外,家外面愿意主动靠近她的动物可以说是根本没有。
这头上百斤重的黑皮獠牙大野猪可以说是头一个!
陆秧秧:“我要把它带回家!”
听到“回家”两个字,段峥明想起来:“我和大王都没事了,咱们现在回家吗?”
陆秧秧:“不能走。他们用阴招算计你和大王。”
段峥明刚想挥手说不计较,陆秧秧又开口:“而且。”
她从包袱里取出四块石头的其中一块,递给段峥明。
“段叔,你看。”
“什么玩意?”
段峥明接过去捏了捏,竟一下没能捏碎。
见这小小石块只裂开了几道细缝,他有些诧异。
要知道,他方才那个力道,就是金刚石也能直接碎成渣。
陆秧秧:“这上面,附了御兽咒。”
过了半晌,段峥明才听明白她说了什么。
“就这个?”
他破口大骂。
“他娘的瞧不起谁呢!就这么个破石头!也敢往上附御兽咒?!!!”
吼完这嗓子,他喘了口气,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
他低笑了一下,眼神变得沉且重。
随后,他站了起来。
段峥明这个人闲散惯了。
跟街上逗鸟遛狗的闲人大爷差不多,他也没什么正经事做,成天就是逗虎遛豹养孩子,见他时总是躺着蹲着,就算站着,也总微微的有些驼。
因此很多时候,大家都忘了,他其实并不老,他正值壮年,他曾也是威声赫赫于玄门、令百家闻风丧胆的存在。
他想蹲着、守着孩子,他便懒散闲适逗虎遛豹。
但当他笔直地站起来,那巍峨的气势便如同一座小山,足以压倒一切。
他问:“谁干的?”
陆秧秧:“我还在查,但跟望峰门撇不开干系,尤其是他们现在的那个门主,很有问题。”
“名、门、正、道。”
他把这四个字在嘴里低声咀嚼了一遍,眼神里的沉色更重了。
大王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低吼一声,本来缩在厚厚肉垫里的尖爪噌得露了出来。
陆秧秧伸手拍了拍大王的爪子,大王乖乖把爪子收回去,将软绵绵的肉垫递给她摸。
她知道段峥明如今的心情,因此不再耽误时间,轻声地向他说了她这段时间的经历和发现,并将“俞”字血符也给了他一张。
“……至于那些动物为什么会变大,我还不敢肯定,也许会同这上面的生长符有关。但我在那处幻境中没有感到恶意,幻境里那道符的力量也很纯净,跟如今涌动出的血腥阴邪的力量完全不同,这其中恐怕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段峥明默默听着,将碍事的头发胡子都割了割,虽然割得粗粗糙糙,看起来还是野人似的,但总归不会影响他看东西和说话了。
等他被锁灵石禁锢的灵力也恢复得差不多,陆秧秧和段峥明便带着大王和野猪,开始调查这个除了他们已经空无一人的地下牢房。
不多时,他们看到了一个已经被巨兽们毁掉的符阵。
靠着她这段时间在望峰门的勤奋学习,陆秧秧认出,这是传送符阵。
等他们转了一圈后,他们发现,除了这个传送符阵,整座地牢就再没有其他像样的出入口。
如果他们猜的没错,那些看守应该也就是靠这个进来和离开的。
可现在传送的符阵被毁,她和段峥明又都不懂得如何修复……
那剩下能让他们出去的好像就只有两条通道了。
半晌,两人两兽站到了一个偌大的洞口前。
他们先考虑的肯定是陆秧秧掉下来的那个小洞。
但那个洞太小了,大王实在塞不进去。洞里的道路又几乎是垂直的,还很难想办法挖宽。所以他们只能铤而走险往那个巨兽们挖掘出来的大洞里进。
意识到是自己太胖才导致大家不能爬进那个安全的洞,大王趴在了地上,羞愧得把脸埋进了爪子里。
直到陆秧秧爬到它身上、摸着它的毛让它驮她进去,它才提起了精神,迈开四肢威武地向前走!
陆秧秧从小就成天在大王的背上被它驮着到处疯跑,因此坐得稳稳当当,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观察四周的情况。
洞中一片漆黑,充斥着血和泥土混在一起的腥臭味。
好在有陆秧秧的几只萤虫在他们前面照着路,大家走在一起,倒也没那么不安。
“等等。”
走了不久,陆秧秧看到不远处闪过了一道微弱的反光。
她翻身下虎走了过去,发现反光的是一颗头骨。
在萤虫的照亮下,她蹲了下去,看清这是一颗是羊的头骨,早已没了血肉,完全是一颗骷髅,其上被人用血涂满了渗人的暗红线条,充斥着不详的意味。
随着陆秧秧的靠近,附着在上的丝丝邪气如蛛网蚕丝般悄悄浮起,想要触碰陆秧秧的手指,被她用灵力直接轰碎,顷刻间便消散得一干二净。
“秧秧!”
这段时间,段峥明也发现了一个残缺的牛头骨。
上面同样用血涂抹着线条,看样子是被巨兽踩碎了,因此邪气已经消散。
“吼!”
大王也出了声。
它在洞的边缘发现了被埋在洞壁土里、只露出了一小截白色的骨头。
它伸出爪子,不一会儿就把土刨开,用爪尖拨球似的将完整的头骨拨了出来。
随后陆秧秧及时出手,在邪气冒出前就把它解决干净。
“大王干得好!”
陆秧秧抱住大王的脖子跟它互相蹭了两下。
接着,她开始端详新挖出了的头骨。
这是一颗猪的头骨。
陆秧秧看着这颗头骨上同牛羊头骨相似的暗红线条,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这里被人布置了一个阵,这些头骨便是固定大阵的阵角。
它们如同钉子,将阵的边缘钉住,保持着阵的稳定。
如今这固定边角的“钉子”被撞碎毁掉,这座阵八成要出问题。
她转过身,想告诉段峥明加紧向前走,却见大王正半立着扒在段峥明身上,黄黑虎头压在他握着石头和血符的手上,使劲地抖着鼻子。
没等陆秧秧看明白,大王又跃回了地面,走到几颗头骨前,挨个低头闻了闻。
随后,它又回到了段峥明的身边,开始用虎头拱他。
段峥明蹲下摸了摸大王的后背,摊开手里的血符和石头看向陆秧秧:“大王说,我手里东西上面的血和头骨上的血是同一个人的。”
大王是段峥明用他血脉中特有的灵血喂养长大的,可以和段峥明心意相通,是真正有灵性的灵兽。因此段峥明这样说了,陆秧秧便毫不怀疑。
她问大王:“能通过血找到这个人吗?”
大王听完就趴到了地上,用它厚实的大爪子压住头骨,再次凑近闻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就开始向下刨土。
唰唰唰唰唰唰唰!
不一会儿就刨出了一个小洞。
它钻进洞中,边继续向下刨着,边回头朝着他们看,示意他们跟上它。
竟然在下面?
陆秧秧和段峥明对视一眼,跟上大王爬进了洞里。
一直没出过声的黑野猪也顶着它的獠牙吨吨吨跟了进去。
段峥明:“你捅到我的屁股了!!!”
黑野猪显然没有大王那样的灵性。
它不明所以地用鼻子哼哧了一声,继续跟着大家向前。
没多久,蹄子下面一个不平,它的獠牙再次向前,又捅到了段峥明的屁股。
……
在段峥明被野猪的獠牙捅了好几次屁股,开路的大王终于停了下来。
它反复地在原地嗅了几次,抬起大掌用力向下一拍,一行人顿时嘀里咣当地掉进了一个地下洞窟!
大王柔软的脚掌落地无声,陆秧秧轻得如棉絮漂浮,就连壮硕的段峥明也掉落中扛住了重重向下摔的黑野猪,几个旋身压住力道,悄然落地。
虽有惊险,但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半点打草惊蛇的声音。
但帅气也就只有一刹那,把黑野猪放下后,段峥明立马龇牙咧嘴地捂住了屁股。
大王看到主人受伤,马上将矛头对准了黑野猪,露出一副要扑上去咬断它脑袋的凶恶样子。
黑野猪却完全没有察觉,又开心地跑到了陆秧秧的身边,翻着肚皮躺下。
但陆秧秧此时却顾不上管他们。
在大王刨土的途中,她就感受到了越发浓烈的不祥邪气。
如今这股邪气更是近在咫尺。
她沿着洞窟向前走了一段,绕过几处怪异嶙峋的大石,见到了一个洞穴口。
从洞穴口探头向内,只见里面摆着各种牲畜的白头骨,上面均用血画上了恐怖的扭曲条纹。
而这些头骨中,有数道红色的阴气化为血藤,箭矢般射了出去,正齐齐扎在一个花白老人的体内,将他死死钉在了墙上。
血藤不断涌动,正在吸食着他的鲜血。
这次,看到这片阵眼的布置,陆秧秧便一下就认出这是什么阵法了。
这是西北那边那群歪门邪道的小杂碎弄出来的,叫什么“鬼蜮阵法”。
她以前在家里的文书上见人提到过,这阵法可以借取外来的力量为自己所用,但付出和风险都相当大,极易出现问题,一旦阵法损坏或借来的力量超出术者的控制,术者立刻就会遭到反噬。
当然,这种小打小闹还容易伤到自己的阵法根本就入不了陆秧秧的眼,他们家藏书阁里的每一种咒术都不知道比它高明出多少倍。
她之所以会记得这段话,是因为文书中这段话的旁边,有她阿娘当年做的点评。
就四个字——
“傻子才用”。
看这老人的样子,显然就是遭到反噬了。
大王也跟在陆秧秧的身后到了。
它嗅了嗅,接着用脸在段峥明的裤子上蹭了两下。
段峥明低声告诉陆秧秧:“是同一个。”
陆秧秧于是便明白了。
眼前这个被血藤吸着血的老人,和用血写出“俞”字符、用血涂抹牛羊头骨的是同一个人。
他就是如今望峰门的那位门主。
俞望。
陆秧秧思索了一下,让段峥明他们先等在洞穴外面,她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俞望已经被反噬的血藤吸血许久了。
即便用灵力苦苦支撑,他的血也快要流光了。
因此他的视线已经变得十分模糊,即使迟钝地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动静,他也只能勉强看到她穿的白色的袍子。
“你是……望峰门的弟子?”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仿佛是从嗓子眼里嘶扯出来的。
“你是谁?”
出声间,陆秧秧打量着他。
到底是如今望峰门的门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失血成这样,还能靠灵力撑着吊住一口气不死。要是换成本事差些的人,早就已经是一条干尸了。
但他应该也差不多要死了。
灵力都开始涣散了。
凭着求生的意志,俞望将涣散出体外的灵力拼命凝聚了一些,强撑着睁大了眼睛。
看清陆秧秧身上望峰门的袍子,他的沙哑声音平稳了些。
“你不认得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陆秧秧拿出一张俞字血符:“解师兄。”
“好。好。”
性命垂危,凝聚的灵力也不知能维持多久,俞望做不得多想。
“我便是望峰门的门主,我遭奸人暗算,如今被困在在这里。”
他虚弱地喘了两口气,继续道:“有一法子可令我脱困,你愿不愿为我试一试?”
他许诺:“等我脱困,我便收你为亲传弟子。”
怎么可能。
陆秧秧心里想。
她亲眼看到了这个洞穴,俞望怎么可能让她活。
还亲传弟子呢……
不过,要是站在这里的换个人,比如对名利极为热衷的解师兄,说不定头脑一热就马上点头了。
见陆秧秧面露踟蹰,俞望压住内心的焦急,尽量将声音放得温和。
“不要怕,并不难。你只需……”
说到这里,他忽然看到了洞口的大王和段峥明。
“你过来!”
他急促道。
“凑近些!”
气氛被他带动得有些紧张,陆秧秧依言走了过去。
“看洞口。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魔教的西峰主,杀人无数,罪恶滔天。他现在碍于我在这里,不敢随意进来,等发现我如今伤重,他进来后必定不会放过你。我得教你一道极为厉害的保命符术,才有可能保你一命。”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的耳中嗡嗡作响,但他强忍住了晕眩,继续说,“先去,把你的血,滴到中心那颗最大的羚羊头骨的眼睛里。”
陆秧秧当即了悟。
看来那颗羚羊的头骨就是整座鬼蜮阵最核心的那个阵眼了。
这座阵一直靠俞望的血液滋养,如今俞望虚弱得快死了,要是这时核心阵眼被滴进一滴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新血,那这座阵很有可能会愿意抛弃俞望、转而将她认作新的主人。
毕竟,它们现在的意愿就是吸干主人的血。一个快要血尽而亡的老人的血,自然没有一个生机饱满的少女的血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