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鹭词却完全没觉得他做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慢条斯理地用陆秧秧的衬裙擦干净手指上的油,随手就把它扔了。
晏!鹭!词!
陆秧秧头顶冒火地打量着他的身上,看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撕回去!
但她看了半天,最想撕的还是他的脸皮!他做完这种事,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羞愧,还心安理得地坐在她旁边继续盯着她。
没等陆秧秧把火发出来,晏鹭词突然就爬到了她的塌上。
“你刚才的心跳加快很好听,为什么现在又变慢了?”
他不满意地逼近她。
“再快一点。”
陆秧秧用她仅存的理智盯住他:“你再过来,我就打你了。”
晏鹭词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但还是不肯从她的塌上下去。
他的手指缠上她披散在塌面上的头发。
“我想去乐府找东西。可是没找到。”
陆秧秧愣住了。
她以为她和晏鹭词能暂时保持这样和睦的相处,就是因为他们虽然待在一起,但并不互相干涉,明明都知道对方隐藏身份混进长乐宫肯定有不能说的目的,但也绝不多问。
可现在,晏鹭词却向她说出了他的目的。
而且最可怕的是,陆秧秧的直觉告诉她,晏鹭词说的是真话。
她很不适应地想要下榻离他远点儿,却没留意她还有一撮头发被晏鹭词的手指压在软塌上,她这猛地一起,头发被扯得直接痛到了头皮,而且还听到了接连好几声头发“噔噔噔”崩断的清脆声音!
真是够了!
陆秧秧推了晏鹭词一把:“不准你跑到我的床上!”
她吼他:“你去睡你自己的床!难道这种事也要我教你吗?”
“你为什么不愿意我睡在这?”
晏鹭词被她推了也不肯动。
“男人女人,很多人想跟我睡一张床呢。”
那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不过……
陆秧秧看着晏鹭词那张漂亮到胜过世间万花的脸。
就算知道他的本性,也许也会有人愿意为了把这朵花摘到手而铤而走险。
但是!
“反正我不想!”
晏鹭词:“你今天晚上想自己一个人出去吧?”
陆秧秧:“……”
看到陆秧秧哑然,他向她提要求:“让我再听一次你快起来的心跳,听完了我就让你走。”
心跳快慢又不是她能控制的……
但陆秧秧忽然想到,这也许是一个可以报复回去的机会。
她煞有介事地跟他说:“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心跳更快,不过,要是我能撕一撕别人身上的衣服,说不定心跳就能变快了。”
她以为晏鹭词肯定会完全不在意地凑过来让她撕,毕竟晏鹭词小流氓以前扯衣领的时候都扯得可随意了。
但他却垂着眼睛思忖了好久,最后才一脸不情愿地小声开口:“只是撕上面领口的话,可以。”
这种莫名的小羊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怎么好像她成了逼良为娼的坏人、要对他做坏事一样……
这样想着,陆秧秧伸向他领口的手变得愈发沉重,伸到一半就伸不下去了。
“算……”
不等她说算了,她的手就被晏鹭词握在了手里。
少年认真地抓着她的手指,让她勾住他自己的衣领,一点一点将对襟的领口扯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而他在慢慢做这一切的时候,眼睛一直在望着陆秧秧。
忽然,他懒洋洋地扯起嘴角笑了笑,露出他的小尖牙。
“果然还是心跳快的时候最好听。”
他歪着头仰脸看她,漂亮的宝石眼睛里又一次盛满了蛊惑人心的光泽。
“小师姐,你明明就想跟我睡在一起。”
陆秧秧接触到他的目光,像是被蜜蜂蛰到了一样抽出了手。
“我要走了。”
晏鹭词捏住她的指尖:“我今天不高兴,不想一个人待在这。”
陆秧秧睁大眼:你又要赖皮?!
晏鹭词的小尖牙晃着:“花灯。再给我折几个。我要在池塘里放。”
……
在给晏鹭词折了好几个各种花卉的河灯以后,陆秧秧总算脱了身。
她边走路边认真地探查着周围,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后,她才松了一口气,飞快地向着乐府赶去。
她离开的时候,晏鹭词正心情很好地蹲在池塘边开始吓鱼玩。
明明之前还一抬眼就阴郁暴躁地把野鸟轰成一片血雾呢。
她就没见过这么阴晴不定的人。
他到底是怎么长大才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胡思乱想着,陆秧秧到了乐府门前,试着将手放进了瑞兽口中。
很快地,石门打开,陆秧秧于是抬脚迈入。
过了一段时间,陆秧秧检查完了瓦片中画皮的卷轴。
她将卷轴不留痕迹地放回原地,转身向外走。
但她正要走到门前时,一块盖在屋顶外的瓦片却突然松动,沿着房脊一路滑了下去,重重摔碎在地,破裂的声音在深夜中格外响亮。
几乎是同一时间,外面传来了相当多人的匆忙脚步。
陆秧秧当即浑身绷紧,回头四望。
可这乐府虽然书架众多,却没有真正能藏得住人的地方。
陆秧秧思忖一瞬,最终还是没有出去,在乐府中找了一个稍微隐蔽些的角落躲了起来。
不久后,石门旋开,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陆秧秧仔细听辨,认出那人正是程凤身边跟着的佝偻老者。
长乐宫中,陆秧秧目前最在意的人就是他。
她曾留意过他几次,却都没能将他的深浅摸清。
这一次来的偏偏还是他,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躲过去……
眼看老者就要走到她所躲藏的书架,陆秧秧握紧了手中袖刀,决定在被他发觉前一刀致命。
但就在她即将挥出之际,老者拿出了一枚昙花铜钱。
陆秧秧挥刀的手当即停住。
“先生。”
外面的守卫弟子没有资格进入乐府只能在门外询问。
“里面可是出了状况?”
“没什么。”
老者向外答道。
“只是外面落了一只小鸟而已,已经飞走了。”
说完,他低声看向陆秧秧。
“你在这里等一等,一刻钟后,我来接你。”
这一次,他用的不是佝偻老者苍老的声音,而是青年清冽如泉的嗓音。
陆秧秧的目光又一次落到了他眼角的那颗极小的浅痣上。
她终于想起来她在哪里见过它了。
一刻钟后,紧闭的石门再次被旋开。
进来的人虽然还是用着那副老者的面容,但他的腰背却挺直了起来,整个人顿如松竹。
他走到还藏身在书架高处的陆秧秧面前。
“我们走。”
陆秧秧立马悄声跳下。
怕她被书架撞到,他一直伸出手臂帮她挡住那些坚硬的边角。
两人就这样出了乐府,很快顺利地走到了无人的地方。
见已经足够安全,陆秧秧试着喊出了他的名字。
“宋谶?”
他点头:“你认出我了。”
陆秧秧不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是这副模样。
她只是好奇:“你这脸做得也太逼真了。这是什么幻术吗?我完全没能看破。”
“不是玄门法术,只是一点小小的易容手艺。”
宋谶清浅地对着她笑,“你要是喜欢,我日后可以教你。”
日后?
不等问这个,陆秧秧又想到:“你怎么会有这种铜钱?”
“一位故人所赠。”
“能给我看看吗?”
见他应允,陆秧秧从他手心拿过昙花铜钱握在掌中。
不久后,她将手指松开,铜钱嗡嗡鸣起,一道虚渺的雾气从铜钱上方浮现出来。
雾气中,连乔手腕戴着红绳,正将一枚昙花铜钱交给一个六七岁模样的清秀男孩。
“这就是我给你的信物了,你可得好好保管,要是把它弄丢了,你将来去我的山谷,可是会被打回去的。”
“我会的。”
男孩回答得十分坚定。
眼角的一颗小痣在没有色彩的黑白雾气中格外显眼。
这便是这昙花铜钱的其中一门作用了。作为谷主,陆秧秧不仅能感知到这铜钱是由谁赠出的,还能还原出当初赠予时的画面。
至于晏鹭词丢下用于栽赃的两枚铜钱没有雾气浮现,是因为送出铜钱的人和收到铜钱的人都已经去世了,没有了生机,便无法追溯还原了。
陆秧秧看向面前人眼角的小痣,跟雾气里男孩的如出一辙。
她不认得宋谶,但她却十分认得那个男孩。
她看着宋谶:“那个人,是你吗?”
“是我。”
宋谶戴上了木头面具。
将老者沧桑的面容挡住后,黑夜里,他便又变回了陆秧秧在望峰门雾色中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位如玉如竹的宋先生。
陆秧秧曾经想过无数次跟他碰面的场景,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望峰门。
她没有梳妆,身上穿着望峰门的素色白袍,袍子上可能还染到了晏鹭词的血,一切都糟糕透了。
而现在也依旧好不到哪去,她竟然穿着被晏鹭词撕坏了的衬裙就站到了他的面前,还好外面的雕花襦裙足够长,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想到这里,陆秧秧忽然有点沮丧,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谶看她沉默,主动开了口。
“明日我就要离开长乐宫了。不久后,我便会前去西南山谷,登门拜访。”
听到他还是会来,陆秧秧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仰头看着他,语气里多了小小的雀跃。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我见到了你手腕上的红绳。”
看出她的开心,宋谶也笑了,温和也有礼。
“我一直很想去见你,但我还没有完成连乔夫人要我做的事情,所以我还要继续去做。但那一天我一定照约定前去,你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可以跟我说,我会一齐带去。”
“你突然这么问,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到……”
宋谶取出一只木头做的信鸽。
“你想到了,让它带信给我。不是生辰礼,有其他想要的,也可以跟我说。”
“嗯!”
两个人边走边说了一会儿话,快到小院时才分开。
跟宋谶告了别,陆秧秧开心得脸上一直挂着笑,见周围没人,她甚至捧着小木鸽转了个好几圈!
直到到了晏鹭词的院子前,她才把小木鸽收进了包袱里,认真藏好,然后走了进去。
院子中,晏鹭词把她出去前给他折的花灯放满了小池塘。
漂亮到不像话的少年坐在满池荡漾的烛光边,白而细的指尖轻轻推动着花灯,好看得就像一卷画。
但此时,池塘边满身溢彩的少年抬起了头。
他盯着她,眼神非常生气。
“你跟他见面了。”
“你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你是碰了他,还是拿了他的东西?”
刚回来就被他发脾气地盯着问,陆秧秧难免有点不高兴。
但她刚收到宋谶不久后就会登门拜访的消息,心情正好得不得了,所以完全不想跟晏鹭词计较。
她听着他的话,仔细想了想,但她实在想不出她有碰过宋谶,最多也就是拿铜钱时手指在他的掌心碰了一下。
至于拿了他的东西倒确实有,她的确从他手里取走了一只小木鸽,但她又不可能把它拿出来给晏鹭词看。
思索一番,陆秧秧决定了。
“我在路上碰到他,看他走路走得艰难,就顺手扶了一下。”
晏鹭词眼中的宋谶就是个年近古稀的佝偻老者。她做小辈的伸手搀扶一下老人,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晏鹭词:“你骗我。”
“好吧,就算是我骗你了。”
反正这事就这样了,又不可能跟你说实话。
陆秧秧往里走:“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身上全是他的味道,要我去洗掉吗?”
她明显敷衍的态度让晏鹭词的的下颌绷紧了。
他五指一张,一道凌冽尖锐的灵力就携着如同来自鬼蜮的嘶鸣冲了出去!
被他灵力擦过的花盆当即碎得四分五裂,泥土四溅,院子中一片狼藉,顿时充满了破坏和毁灭的血腥气息。
你吓唬谁呢?
面对那道锋利刮来的灵力,陆秧秧动都没动。
她松了松手腕上的红绳,一道毫不相让的、雄厚强硬的灵力顿时压了过去!
两相对峙,如同利矛与坚盾,谁也不肯退让。
陆秧秧:“你确定要跟我真刀真枪的打吗?”
晏鹭词:“你明明知道我讨厌他,你还去碰他!”
“那我碰都已经碰过了,现在……”
“你不准再碰他。”
晏鹭词盯着她。
“只要你不碰他……”
“别想了,不可能。”
陆秧秧清楚地看到了晏鹭词晕红起来的眼尾,但她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一丝动摇。
“你管不着我。”
她昂起头:“因为惑心术,我的确受制于你,我不能杀你,也不能长久地离开你,但这不意味着我就非得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