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窈只好再重复一次:“我说,你和你心爱的小师妹抓错妖了,不是它,把它放了。”
肖惟风身负君子剑,身量颀长,在昏暗的光线下仍并不失丰神俊朗,唯独脸色显得很差,“阿宁,我知道你对瑟瑟有偏见,可这事非同小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宁窈怀疑这货听不懂人话。
她说东,他扯西,完全没办法讲道理。
古人还说什么唯小人与女子难养,要她说,这种恋爱脑的男人才难养。
宁窈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抬起下巴,冷淡而倨傲地注视着肖惟风,“总之我说了,你们抓错了妖,爱信不信,现在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把它放了。”
肖惟风皱起眉,神情很是失望。
片刻后,他恢复了往常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退后一步,拱手道:“公主殿下的命令不敢不从,但此妖为祸百姓,还曾经伤及殿下,恕臣不能从命。等处决了这魔物,臣自会向陛下请罪。”
“好,你很有骨气嘛,还很聪明,知道拿百姓来威胁本公主。”宁窈心里很不高兴。
她不能强行带走这个魔物,因为现在整个风陵的老百姓都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等着处决的那一天。
即便是公主,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臣不敢。”
宁窈举着火把探得更近一些,只见魔物身上鲜血淋漓,露出鲜红的肉,她惊了一下:“它怎么……它身上的壳呢?”
“它身上长着鳞片,上面布满尖刺,刺上有毒,如果不拔掉那些壳根本没法近身……”肖惟风见她不再胡闹纠缠,语气也缓和了些,“阿宁,对于这些害人的魔物不必太过同情,它在害人的时候比这更残忍。”
宁窈没理会他。
她有些犹豫,但还是缓慢地一步步靠近铁栏边,肖惟风伸手想拦住她,宁窈回头狠狠瞪他一眼,鼓着脸,表情骄纵霸道,“让我看看,这害人的丑东西长什么样!”
“小心。”
少女腕上的玉镯叮当作响,一身绯衣明艳照人,是这腐臭地牢里唯一鲜活的存在。
她伸出手,笑嘻嘻地在铁栏上敲了两声,语气居高临下,还带着几分孩童般的恶劣。
“这丑东西,个头那么大,光长肉不长心眼,活该被抓到,略略略!”
幽暗中,一双眼眸缓缓睁开,瞳仁是落日一般的暖黄色。
它满身伤痕,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用来防御的外壳也被活活剥掉了。
宁窈朝他做了个鬼脸。
它安静地盯着眼前明艳无方的少女,不由自主地眨了两下眼睛,显得异常温驯。
从黑石塔回来,小七连着给宁窈灌了三天姜汤驱寒,说是那里寒气重,以后再也别去。
宁窈老老实实在府里待了三天,哪儿也没去。
在她房里伺候的下人都看出她满怀心事,这几天简直出了稀奇,他们家殿下不闹着出府满大街看美人,由一日五餐无限量零嘴减少到一日三餐加顿宵夜,就连一向和她交好的肖婉儿来找她玩,都以睡午觉为由推脱不见。
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小侯爷的事黯然神伤呢。
肖惟风和秦瑟瑟擒获魔物的故事,在风陵城内传的那叫一个沸沸扬扬,那天肖惟风捉妖时差点受伤,秦瑟瑟勇敢地拼死相护,她被魔物身上怪甲刺伤,肖惟风气愤又心疼,拔掉魔物全身的怪甲给她出气。
话本子里,因为受伤,秦瑟瑟搬进侯府休养,肖惟风痛失幼妹,心情很难过,宁窈每日缠着他闹脾气更让他心烦,这时,秦瑟瑟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就像一道和沐的春风……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只是纯洁的师兄妹关系。
自那以后,男女主的感情线才开始突飞猛进。
第15章
君子玉女剑,本就是天生一对。
宁窈掐指一算,秦瑟瑟差不多要住进侯府,开启嘘寒问暖模式,和肖惟风好事将近。
而她呢,每天徘徊在被杀——又逃过一劫的起起伏伏中,忽上忽下,从每天一吐血到三天两吐,进步明显。
以她认怂且乖的态度,苟到结局问题不大。
明明应该无忧无虑才对。
可她心里就是窝火。
一国公主了,被同一只魔物欺负了两次,憋屈死了,肖惟风仗着自己是男主,就随便抓个小妖来糊弄她?
真正的魔祟逃出生天,风陵城就还有危险。
两次近距离接触,她都能感觉到那股黑暗腥臭的恶意,留着这样一个祸害在风陵城,不知还有多少少女的心脏要被它抠出来当零嘴啃。
她不喜欢弄脏自己,特意带上一张白色绢布,垫在松软的土上。
皓月当空,十五月圆夜。
何以解忧?唯有酒糟鹅掌配桂花酒豪华套餐!
她一人饮酒醉,喝到微醺,全身都喝得热乎乎的,她打了个酒嗝,擦干净嘴巴,差不多得回房了。
不然被小七发现她带伤饮酒,肯定会挨骂的。
无语望天.jpg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谁才是这个公主府真正的主人。
宁窈刚晃晃悠悠扶着颗树站起来,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沙沙声。
是风穿过竹林。
她懒洋洋朝竹林里投去一眼,却没想到差点被吓哭了。
是陆执。
他一身玄色长衣,闭着眼安静独坐林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圆月当空,夜风潇潇,园中弥漫着沁鼻的花果清香,美人在夜色中打坐……
本该是一副令人陶醉美好画面。
若是宁窈的小眼神没那么好,没看见陆执手背上暗红的魔纹——
那魔纹像有生命的藤蔓,在他的皮肤上抽枝发芽,从宽大的袖口探出来,火焰一般在皮肤上舔舐。
不只是手背,就连他冷白的胸膛上也探出魔纹,无声地蔓延到嶙峋锁骨,继而是劲瘦修长的脖颈……
魔气汇聚在他周身,他面无表情的俊美容颜一如既往的清冷圣洁,魔纹的蔓延却无声酝酿着邪戾。
最优雅的邪神也不过如此。
宁窈吓得抱紧了那棵大树。
要死了要死了她撞见未来魔君半夜做法了!
她不敢有动作,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就近埋了,万一被他发现了,还不是要变成花肥?
背上出了层冷汗,酒意被吓没了,小风吹着甚至有些冷。
万物皆有灵,尤其是身边这片静心饲养的灵植,它们都因为大魔头的存在战战兢兢。
陆执拍拍衣袖离去,宁窈从大树后探出张苍白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用力眨了几下,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后……她踏上了一条作死之路。
酒壮怂人胆,宁窈提着裙子,脱掉鞋袜,小心翼翼地跟上了前方那个背影。
她脚步放轻,跟踪技术很有水平,仔细地藏住自身灵力,跟得不疾不徐,就算不幸的被发现了,她也可以说是喝多了出来赏月。
在自家园子里乱窜就是这么自由。
陆执踩着斑驳的光影,打竹林小径出来,回到内院,沿着长长的回廊走向他所住的凤仙居。
天色莫名阴沉,月亮被云层咬掉大半,只留下小小一角。
廊上的灯笼远远看去像萤火,发出微弱暗红的光,风声飒飒,似乎宣示着一场暴雨。
跟着跟着,宁窈停下来,她终于发现有些古怪。
现在还不到子时,何以走了这么久,连一个守夜的下人都没见着?
绝不只是偷懒摸鱼这么简单。
眼前那飘逸的背影就快到拐角处,陆执一路都走得悠闲,走出了主人家的气势,却忽然加快步伐……
宁窈犹豫了一瞬,也加快小碎步跟上去。
没想到忽然起了阵风,吹得廊上的灯笼摇摇晃晃,更显得鬼气森森。
宁窈有些怕了,眼前一花,廊上哪里还有陆执的身影?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加速往前跑,直到刚才陆执消失的地方,右边,没有,而前方是条死路。
一层鸡皮疙瘩漫上背脊。
她用力揪住裙角,迷茫了一瞬,只能选择右边那条路。
宁窈迈上台阶。
一级。
两级。
一股子湿冷的潮气扑面而来,宁窈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及时收住步子,释放灵力探知未知的危险。
哗地一声——
眼前骤然变幻,昏暗中的长廊,摇晃的灯笼消失不见,面前是那片竹林,风吹得叶片飒飒作响。
敢情她走了大半天,根本没走出这片竹林?
她心态崩了,脚下踩空,眼看要栽到地上吃一嘴泥……
“殿下。”
衣服被人从后拉着,同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绕至身前,轻轻将宁窈托住,直到她站稳才松开。
宁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跟丢了魂似的。
听这独一无二的清冷声色,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夜深露重,殿下当心撞上鬼打墙。”他声音透着温润,仿佛质地最温良的玉,宁窈却像被蛇的信子舔舐后颈。
麻了。
要杀人的是他,嘘寒问暖的也是他,这上哪儿说理去?
宁窈苦笑着回头,对上那张人畜无害的绝美脸庞,眨着眼睛,十分无辜的样子:“陆公子是你啊?哈哈哈,我还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戏弄我呢……”
陆执轻笑一声:“幸好是我,否则你已经死了。”
对哦,宁窈想起来那魔物也会幻术,刚才若不是陆执……
“不对,那丑东西的幻术太低级,幻化不出这么真实的场景,它只是让我短暂失明,这样就看不见它的样子……”
宁窈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模糊的念头。
为什么那么怕被看清?既然那晚她已是盘中餐,魔物何必怕日后被认出?或许它只是……怕被人看到它的脸?
念头匆匆而过。
“这点殿下大可放心,黑石塔那位没处决以前,你暂时是安全的。”他眉眼映着疏淡月光,黑眸深邃,就像能看透一切。
或许他早就知道那魔物的身份,但他冷眼旁观,仿佛人间事都跟他无关。
左眼下那粒红痣小到不凑近很难看清,给这张不沾烟尘的脸染上一层邪气。
宁窈拼命忍住想伸手摸摸的冲动,右手攥住左手,笑着说:“陆公子在府里,歪魔邪道都不敢来。”
因为您就是最大的歪魔邪道。
镇宅神兽是也!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解释一下,第一个榜单要压下字数,所以每天更得不多,等v后会日六的,摸摸~
明天请假一天,需要整理下后续大纲,留言发红包,鞠躬~
第16章
陆执微微眯起眼,似乎是听懂了她的潜台词,他眼眸深邃,带着丝丝危险,“这么晚了,殿下为何跟踪我?”
宁窈心虚地咬住唇,忽然发现怀里还抱着酒瓶,似乎是刚才跟踪时顺手带上的,还想着拿它来防身……
她笑得眉眼弯成小月牙,高高举起酒瓶,雀跃道:“月圆之夜,冷桂飘香,本公主特意邀请陆公子对月饮酒,吟诗作对……”
“殿下好雅兴。”陆执接过酒瓶,那手里晃了晃,无声地笑了下,接着将瓶口倒下……
那桂花酒很不争气地流下了……一滴!
多一滴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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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执意味深长:“殿下果然……很大方。”
他的目光缓了下来,侧目看着宁窈,小姑娘脸颊染着绯色,眸光亮到有些不自然,那股子狡黠简直藏不住,眼睛转来转去,感觉在谋划着什么坏事。
“陆公子,你看今晚月亮那么美……”宁窈强行转移话题。
陆执抬头看了眼被云层遮住大半的月亮,淡淡道:“嗯,很美。”
宁窈水润的眼眸透出一丝懊恼,接着又鼓着脸强调:“夜色这么温柔!”
话音刚落,一阵烈风呼啸而过,宁窈的身形微微晃动,毛茸茸的脑袋上长出了几片竹叶。
陆执忍不住勾起唇,抬手捻住其中一片,却不扔下,眼神意味深长:“嗯,很温柔。”
他的玄色轻衫下摆像水波一样摇动,如月下谪仙,竟然有兴致和她开玩笑?
宁窈大胆的猜,他刚才的邪术修炼成功,此刻心情绝佳。
她睁着琥珀色眼眸,干净的眼珠里神采奕奕,踮起脚,很努力地凑近陆执,唇瓣贴近男人耳垂,带来温热的气息,“月黑风高夜,适宜做些刺激的运动!”
陆执幽幽地低眸看她。
“有没有兴趣一起……劫个狱?”宁窈一双杏子般的眼睛乌圆乌圆的,在深黑的夜里放出灵动的深邃光泽,在陆执看来,她此刻盯着他的眼神,就和她盯着点心时的贪婪差不多。
夜色浓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酒气,还有无声蔓延的尴尬……
叶片缓缓落下,陆执将酒瓶塞回宁窈手里,“很晚了,殿下晚安。”
说完转身就走,都不说要送她一程,像是生怕晚走一步,就会被她的笨蛋因子传染。
独自一个被扔在原地的宁窈,被冷风吹得一激灵,他就这么扔下她,也不说送她回个房间?
未来魔尊大人有时真的欠缺风度。
难怪肖惟风能成为男主,抱得美人归,而他只能做一名无差别杀人的报.社分子。
“等等我——”陆执腿长步子大,看似步态悠闲,宁窈费劲吧啦地才追上,她像兔子一样蹦到他面前,伸出小短手拦住他的去路,”等等……”
陆执低下头,眉毛微微拧成一个不耐烦的弧度,夜色下不见一丝表情,黑眸如同静默危险的深海。
宁窈简单的翻译一下就是“想死直说爷立刻就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