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有些话我是不想说的。”直到这一刻,他还在纠结,说出来到底合不合适。他不想邀功,那是他应该做的。
秦明艺置气道:“我洗耳恭听。”
秦与喝了半瓶水才说:“你脾气不好,没什么人缘,你跟陈致仑那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北京那边的圈子里有多少人看你笑话,所以我从来都没想过跟你闹翻。你在感情上都已经那么不顺了,我不希望别人再说,你看她儿子都不睬她,她活该。不管是当初我同意转来苏城,还是高中毕业后我按照你铺设好的轨迹往前走,都是想维护你。我只是想维护你,不管你是对是错,因为你是我妈妈。为什么你就不能尊重一下我呢?”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厨房都是沉默的。
秦明艺原本是面对着秦与站,后来转身看向厨房的落地窗外。
这个视野范围里是老城区,万家灯火。
她眼前却只有两片虚晃的水雾。
什么也看不清。
秦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他自己房间。
秦明艺杯子里的水早已冷掉,她一口没喝。
她去洗手间洗脸卸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走神。
直到秦与临出门前跟她说:“我去学校找陆老师,十点左右回来。”
他报备这么详细,她没再多问。
秦明艺这才看了看腕表,已经快八点半,刚才她在厨房里站了一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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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热闹的小巷子里,秦与恍若回到高中那几年。
上大学后,他最怀念的就是这条小巷。
路过修车铺,卷帘门关着。
秦与给蒲晨发消息:【准备下楼吧,两分钟后到你家楼下。】
蒲晨:【来啦。我在做甜点,可惜还没好,明天带给你吃。】
秦与从这条消息里能想象出她现在心情有多好,他担心了一晚上,就怕她回家后跟蒲叔叔因为意见不合,自己偷偷哭鼻子。
他还是站在那块站过上千遍的路牙石上等她。
以前蒲晨打趣他,说这块路牙石快被他给磨平。
“秦与哥哥!”身后传来一声甜甜的夹杂激动的声音。
秦与转身,是干洗店的那个小妹妹。
小姑娘和她的妈妈刚从便利店出来,拎着一包零食。
半年没见,小姑娘还是一眼认出他背影。
“秦与哥哥,你是在等蒲晨姐姐吗?姐姐回来了?”小姑娘蹦跳着到了跟前。
秦与笑:“对啊,我在等姐姐,我跟姐姐傍晚才回来,给你带了糖和巧克力,等明天姐姐给你送过去。”
“谢谢哥哥。”
“有没有问哥哥要不要吃零食?”小姑娘的母亲走近。
小姑娘把购物袋里两盒薯片拿出来塞给秦与,让他带给姐姐一盒。
秦与又给放回去,说姐姐在减肥。
小姑娘靠在妈妈身上,仰着脑袋看秦与:“秦与哥哥,我长大以后要当个医生,给蒲晨姐姐医嗓子。不骗你,我们可以拉钩。”
秦与看着真诚又灿烂的那张笑脸,说道:“那以后我带着蒲晨姐姐去挂我们陶医生的专家号。”
被称为专家,小姑娘不好意思。
她腼腆一笑,“那说好了哟,你和姐姐来找我。”
妈妈揪揪她的小鼻子,说:“那我们回家赶紧把寒假作业给写完,作业写不完怎么当医生?”
小姑娘的脸蛋瞬间垮下来,手里的薯片也不香了。
寒暄几句,小姑娘的妈妈牵着女儿回干洗店。
秦与自然不会将小孩子的话当真,不过等小姑娘能当主治医生的年纪,那至少也得二十五年后,那时候晨宝的嗓子应该有希望了。
没到五分钟,蒲晨换上新外套下楼。
她步履轻盈,跟她的心情一样。
再也不用像高中时那样偷偷摸摸,秦与走过去牵她的手,把她拽到路灯下,盯着她眼睛细细打量。
蒲晨问:【你干嘛?】
秦与没看出有哭过的痕迹,他说:“看你哭没哭。”
蒲晨实话实说:【哭了,名符其实小哭包。】
她还有心情自我调侃,秦与反而相信她没哭,他笑:“终于承认自己是小哭包了。”
他左右看了看,旁边正好没人,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蒲晨的胆子也随之变大,她踮起脚尖,回亲他。
秦与告诉她,刚才遇到了隔壁干洗店的小妹妹。
蒲晨才想起来给小姑娘带的巧克力还在箱子里没拿出来,她到家忙着和爸爸做小饼干,行李没来得及整理。
“不着急,明天再拿给她。”
秦与攥着她的手往学校走,两人十指交握,不时大幅度甩手臂,甩的胳膊发酸,两人手指紧扣,甩的幅度再大,两只手也没甩开。
就这么一路玩闹到学校门口。
今晚值班的保安认得蒲晨,这些年学校最特别的一个学生,他在她们家修车铺修过电动车,对蒲晨和她爸爸印象颇为深刻。
见蒲晨和秦与过来,他从保安室出来,打招呼:“放寒假啦?来找你们陆老师?”
蒲晨笑,点点头。
保安说:“现在晚自习下课时间改成九点半,陆老师说不定在教室,你们先在校园里转转。”
登记后,保安放行。
故地重游,到处都是回忆和甜蜜。
没急着去找陆柏声,秦与和蒲晨去了一趟学校的小卖部。
小卖部的老板没换,她认识蒲晨,也记得秦与,这两人读书时是店里千纸鹤糖果和巧克力的专业户。
买面包一定是挑包装袋最好看的买。
老板笑说:“这是谈恋爱了哇。今天你们不用买糖,我请客。”她拧开装千纸鹤糖果的瓶子,抓了一把要送给蒲晨。
蒲晨道谢,拒绝没要。
后来盛情难却,她拿了两颗。
一颗粉色,一颗淡蓝。
凑成一对,好事成双。
秦与则直奔放面包的货架,半年没光顾,又出了新品种。
他拿了两个,又拿了两瓶水去结账。
从小卖部出来,蒲晨问他:【你晚饭没吃?】
秦与:“没,特意没吃到这来买面包。”
蒲晨不像以前那样好哄,不是他说了她就信。
有些话很敏感,即便扫兴,却不得不提:【你是不是回家跟阿姨吵架了?】
秦与反问:“那你回家有没有跟叔叔闹不愉快?”
蒲晨摇头,她怎么可能跟爸爸闹不愉快,从来没有过的事。
秦与:“你看你这么开心,我怎么可能吵架。”
这是神逻辑。
蒲晨还是不放心:【你不要跟家里人吵架。】她不知道她跟他的出路在哪,秦明艺是不是会继续阻挠,而这道难题又要怎么解,只能干巴巴地劝说他。
秦与让她拿着两瓶水和一袋面包,他撕开另一袋,边走边吃。
“晨宝,爱情跟亲情不是单选题,我们慢慢争取,你看这几年我们不就争取来很多吗,以后还会更多。别灰心。”
但愿。
蒲晨把那袋没拆的面包揣口袋,她单手抱着两瓶水,腾出一只手插在秦与的口袋。
秦与转脸看她,她佯装看前面的教学楼。
他看到她嘴角有个弧度,微微上扬。
她比以前黏他了。
他们绕着教学楼来回走了三圈,俨然忘记此行目的。
陆柏声给秦与打电话,问他人呢。
秦与:“在楼下,你下课了?”
陆柏声今晚没课,在办公室等秦与和蒲晨等到现在,说好了八点半,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
秦与把喝完的空瓶丢垃圾桶,跟蒲晨上楼。
陆柏声放下手机就开始泡咖啡,办公室里条件有限,只有速溶咖啡,等他们俩到办公室,咖啡泡好。
空气里飘着诱人的浓香。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把咖啡端到办公桌上,一人跟前放一杯。
秦与说:“刚到家就给你打了电话,是不是很感动?”
说着,他让蒲晨把小卖部老板送的糖给他一颗。
蒲晨以为他要吃,将两颗糖都给他。
秦与只拿了一颗粉色的,扔给陆柏声:“我和蒲晨的喜糖,你吃了沾沾喜气。”
陆柏声看着毛豆米大小的糖果,好气又好笑。
蒲晨跟秦与不同,她不敢在陆柏声面前这么放肆,她从办公桌上拿了一本作业翻看。
陆柏声把那颗糖收在一旁,问他:“在苏城待多久?”
秦与正在给蒲晨搅咖啡,答非所问:“你要是过年不想回北京,我留下来陪你过年,你争气点,争取明年不再是一个人。”
陆柏声抽出教案敲他两下:“别没大没小。”
秦与打算春节期间留在苏城,白天去修车铺陪蒲晨,顺便给蒲万里打下手,晚上回家看书。他把自己的寒假安排的明明白白。
咖啡喝完,到了放学时间,整个校园霎时热闹起来。
陆柏声把两个咖啡杯刷干净收起来,关灯锁门。
秦与自觉性高,猜到陆柏声有话单独要跟蒲晨说,百分百跟蒲文心有关,当着他的面,陆柏声不一定好意思问出来。
他伸手:“车钥匙给我,我去取车。”
心照不宣,陆柏声直接把车钥匙丢给秦与。
秦与大步离开,很快跟他们拉开一段距离。
姑姑的项目始终是蒲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不知道现在进展到哪一步,问题能不能顺利解决。
【陆老师,姑姑今年能回来过年吗?】
她害怕姑姑在那边被限制离境。
陆柏声让她别担心:“肯定回来,过完年还得再过去一趟,后续一些事情需要你姑姑去处理。”
他让朋友帮忙调查,秦明晗到底是找谁帮的忙,对方手出于什么考虑才愿意不计后果去帮秦明晗。
从目前掌握的一些资料来看,矛头直指陈致仑。
自打秦与被陈致仑前妻捅伤,陈致仑和秦明艺的婚事告吹后,秦家和陈家两家没有任何往来,据他所知,秦明艺和陈致仑也没有任何联系。
当年陈致仑和秦明艺打算结婚时,秦明晗还劝过堂姐秦明艺,说陈致仑这人不讨喜,城府深,不如何君硕靠谱,与其三婚,不如跟何君硕复婚。
陈致仑也因此跟这位小姨子关系不咋地。
时隔三年,陈致仑又突然不计前嫌愿意帮助秦明晗。
陈致仑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没有利益交换,他不可能乐施好善。
究竟帮秦明晗的人是不是陈致仑,还要再进一步确认。
事实清楚前,他无法跟蒲晨多说。
“你姑姑应该最近几天回来。”他能说的只有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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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文心是在三天后回到苏城,不过陆柏声不知道。
秦与知道姑姑回来,但他没告诉陆柏声。
那天是周五,期末考结束,晚上不用上晚自习,秦与去学校找陆柏声,约他看电影。
窗外天色已暗,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
其他老师到了下班的点便回去,只有陆柏声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连休息日也过来。
可能这里离蒲文心家近,秦与这么想。
“晚上九点十分的场次,我请你看电影。”
陆柏声莫名其妙:“你看电影找蒲晨一块去,你找我干什么?”
这次换成秦与给他泡咖啡,他把一杯咖啡和一张电影票放在陆柏声的桌上,说:“晨宝不喜欢看这种题材的电影,我要是找她她肯定陪我去,我不想她在电影院那么无聊。”
陆柏声自从跟蒲文心离婚,再也没去过影院,平时连带着都不再关心有什么热门电影上映。
秦与今晚请他看的电影是他最喜欢的一类,悬疑动作片。
这个系列电影的爱情线基本可以忽略,蒲晨不爱看这部电影不奇怪。
难得秦与还记得他爱看这个电影,他没扫兴,“行啊。”
影院离学校没多远,就在他们以前抓娃娃的那家商场里。
临近春节,又逢周末,那个路段堵得水泄不通,商场的地库更是一个车位难求。
秦与建议:“我们打车过去吧。”
陆柏声无所谓,走着去也行。
走路过去的话,秦与不干,只有在陪蒲晨轧马路时他愿意走,其他时间一律免谈。
打车到了电影院,离电影开场还有十分钟。
秦与排队去买爆米花和饮料,陆柏声瞅着他:“你还要吃爆米花?”
“对啊。”秦与问陆柏声:“给你也来一桶?”
陆柏声毫不犹豫:“不用。”
秦与:“等进了放映厅,你要想吃还得再出来买,麻烦。”
陆柏声斩钉截铁:“我不吃,谢谢。”
秦与心说,一会儿看你怎么打脸。
他不勉强,自己买了大桶的爆米花和两瓶饮料。
检票进去,厅里已经到了三分之一的人。
陆柏声看手里的票,是六排九号座,他抬头往那边看去,忽而脚下像被钉子钉住。
蒲文心也愣怔,刚才无意间转脸,跟陆柏声四目相对。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秦与。
她从不信有这样的巧合。
蒲文心看看坐在前排的侄女,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今天下午侄女跟她说,想看电影。
她以为秦与早已回北京,侄女想看电影,她当然义不容辞陪她来。
到了影院她才知道她跟侄女坐前后排,侄女这么解释:买票时好位置没有连号,只好买了前后座。
她要给侄女买爆米花,侄女推脱,说晚上吃甜食发胖。
原来侄女跟秦与早有打算,偷偷给她和陆柏声安排约会。
蒲文心半起身,晃晃侄女的脑袋,“晚上回家收拾你哦。”
蒲晨笑,往秦与那边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