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越没表态,一如往常:“注意分寸。”
分寸?
她从来就没有过分寸。
和灵也挺客气的预告:“希望注意不了分寸的时候,还请牧总多多担待。”
刚才那道冰冷如视线终于褪去,他笑了声,却比起刚才的眼神还要让她费解。
是纵容,还是教训的意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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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那天的预告,在现实上映。
“HEL摄影师不是和灵吗?DE怎么有人敢找她合作啊?是她打老板的锤不够响,还是她耍大牌没职业道德的消息不够出名?”
“我吐了,DE策划多少有点脑血栓。她拍的照片不是有手就行?还是跟之前一样,她又靠着搞男人搞事业了?”
“不是说这大小姐家里有矿吗?在家里当大小姐啊,别出来用垃圾作品来碍我们凡人的眼。”
“……”
祝今安把截图发给和灵,电话问:“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
和灵毫无波动地把这些发言看完,还能点评一二,“有手就行的这位说得离谱了些。”
原先的工作室把和灵的人设往富家小姐、美女摄影师打造,她就是本色出演吸粉自然快,这一年作品发布得少,慕名而来的金主爸爸却只多不少,久而久之仇富和对家就来蹦跶了。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看不懂门道的,都喜欢在她这儿看热闹。
结合脾气差、爱搞男人的舆论,她在圈内的名声可比菜市场的臭鱼烂虾。
还是腐败半月的那种。
祝今安叮嘱:“你别佛了,记得联系人处理。对了,你今天是不是要开DE的会?”
“嗯。陈漾团队卡着成品,说不满意。”
跟艺人合作的作品要顾及两方,不止是金主爸爸,如果艺人团队不满意,成品能不能问世还要打个问号。
现在陈漾那边以“摄影师恶名昭著,合作无法保障自己利益”为由,对作品表示强烈不满。
目前DE的拍摄经费已全部投出,宣传片需求在即,走法律途径长战线治标不治本。
露台热浪侵袭着冰冷的皮肤,一层层地将她包裹。
陈默看她的脸色不好,也没敢多问。
“你快点儿!去帮漾漾提行李啊,这么大个人怎么能这么没眼力见儿?”毛斌无语得翻白眼,“这一身花臂纹着好看的是吧?”
陈漾的行程多,这次是下飞机赶过来的,大包小包的行李箱都还堆在保姆车上。因为她想要补妆,但找不到化妆品,让助理把行李箱一个个扛上来。
地下停车库到DE这栋楼,有一大段的距离。
和灵粗略地看过,四五个28寸的行李箱,个顶个的重。
搬箱子的是个女生,头发扎成脏辫,穿着背心热裤,从脖颈到腰部包括手臂指尖,每一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充斥着纹身,满身匪气。
时尚圈再抓马的人都有,纹个全身纹身都算不上事儿。
陈默偷偷跟和灵说话:“那位好像是陈漾团队的助理,这纹身,看起来好……好……”
陈默半天也不知道该用个什么词。
他是刚毕业的学生,还不算真正踏足这个圈子,这样大胆放浪形骸的装扮,在他家乡是能被人从街头骂到巷尾的。
和灵笑着问:“你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吗?”
陈默第一反应:“她的纹身?”
和灵:“是她的身材。”
比起那奇特的纹身,大家更热衷于讨论女孩的身材。露在外头的手臂和纤细二字无缘,腿部不细长,腰间甚至还能看见一层赘肉。
不是陈漾那种勒出来的。
“我的天啊,她这个身材为什么要穿这套衣服啊?”
“我要是她,我肯定穿宽松的长裤长袖遮得严严实实的,露肥肉好尴尬啊。”
“纹身师难道没告诉她,纹身遮挡不住胖吗?”
“……”
在时尚圈,你的抓马不是原罪。
但,你的胖是。
陈漾带着墨镜,聪明地压低声音,没让外头的非议波及到她身上。她似乎很不满意,踩着高跟鞋离开。然而,人家辛辛苦苦搬上来的行李,还要再搬回车库。
走出校园才发现,人生多的是比学业苟且的事情。
等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女生的情绪似乎也崩溃了,她没去搬行李,站在露台边动也不动。
短短几分钟,语言暴力、排挤、嘲讽,她全经历了个遍。
和灵让陈默去买两杯冰咖啡。
依旧是夏日午间时分,站在高楼的繁华上,似乎能感知季节的只有温度。因为太高,底下究竟是有蝉鸣的夏,还是泛黄的冬,都只剩一层朦胧的影子。
女生看见和灵过来,只是冷冷地看了眼。
“你也想来嘲讽两句?”
“可能,”和灵眨了眨眼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和灵很漂亮,即便拍摄那几天她跟在陈漾身边见过她,可再怎么看,见到她那刻都会让人不自觉惊艳。
她的漂亮,不止是皮相,还有她的修养和气质,一颦一笑皆是自信从容。
李如玥知道,那是天生被人宠着,娇生惯养才能拥有的东西。
大小姐递给她一个卡通的创口贴。
李如玥瞬间进入防备状态,“干嘛?”
“手。”
李如玥才发现,自己手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划开一道口子,她是好心给她的。
“谢谢,但不用了。”
“你好麻烦哦。”和灵把创口贴撕开,强硬地固定住她的动作,直接把创口贴糊上去。
“……”
少女的手很软,很凉,像是冬天手心里莹白的雪。而她身上很脏、额间是汗,她像是在侮辱这片白色。
李如玥忽然问:“你不会生气和难过吗?”
和灵疑惑:“嗯?”
“网上骂你的舆论很多,陈漾也给你找麻烦,但你好像都不会生气。”
她真好奇,为什么会有人是和灵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似乎谁闲话阻挠都阻止不了她要到达的终点。
“这个呀,”和灵靠着露台,“因为我习惯了。”
“嗯?”
和灵看着她,说:“别人的喜欢和厌恶来去自由,只要我在做我喜欢的事情,保持开心,这就足够了。”
她从来不会用别人的言论来惩罚自己,不了解世俗观念的边界,也不想征服这个好坏与共的世界。
永远热烈地拥抱这个世界的棱角。
于她而言,这就足够。
李如玥怔然。
她的眼睛太干净了,是无人玷污过的圣洁地,清澈见底的江河湖泊,除了星子再无其他。
也许是云都的六月天太过闷热,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任是谁都会茫然无措。
李如玥磕磕绊绊,经历过太多诋毁,反而惧怕这样的温柔。
“我做不到……虽然我喜欢我的纹身,也喜欢我的身材,我不喜欢那种干巴巴的审美,他们歧视可能还是因为我的纹身、身材——”
少女轻柔的声线越过燥热的天,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洗涤尽初夏的沸腾。
“很漂亮,你的审美。”
世人枷锁众多,当学不会抛弃别人给的枷锁,自己的身上便成了监牢。
自己奋力撞击着牢笼,却找不到愿意开锁的人,浑浑噩噩同流合污。
她说,“你喜欢的事情,没有错。”
这场在夏日银河倒泻的雨,没有浸润着李如玥的皮肤,却渗透进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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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闷热靠和灵一个人持续不到远方。
“最新情报,”谢子衿给牧越送文件,“你爸那个私生女又被为难了,今天陈漾让她搬从车库搬行李上楼,为了找她几个化妆品,搬了四五个大箱子。”
男人面无表情,低头翻动着文件。
他的棱角锋利,眼眸狭长,连唇都是单薄的形状。但凡他不笑,像是冰山坍塌前的那刻,轰隆作响无处可逃,时时刻刻侵略着人的绝望。
谢子衿认识牧越十几年,哪怕是牧越不看,只要这么一下他就能鸡皮疙瘩。
这男人的狠,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知道你不管她,但是……和灵也在那儿,陈漾的事情也没敲定。”谢子衿也很烦陈漾,“这女人就是故意搞事情吧,你真不去看看?”
牧越把文件放桌上,问:“哪?”
……
牧越来时正巧碰到去而复返的陈漾,电梯不断上升,男人的气场压得吓人,她想说的话全部抛诸脑后。
他们赶上和灵雨的末梢,少女温润的声音将细雨和烈日编织在一块儿,往上看,天空掉落下浪漫的风。
——很漂亮,你的审美。
——你的喜欢的事情,没有错。
谢子衿下意识看向牧越。
和灵是一级的捕猎手,细枝末节的温柔风轻易让人沉溺进风暴眼,卷动、翻滚,再无出路。
陈漾的手机落在包里,半天没等到李如玥拿下楼,这会儿看见和灵和她说话,脾气更差了。
“动作怎么这么慢?谁付你工资都分不清了?”
牧越眼神淡淡地扫过李如玥,后者浑身一僵,脚步驻扎进地面,动也不动。
“认识吗?”和灵有所察觉,觉得有趣,“她被陈漾欺负得可惨了,不打算帮吗?”
牧越没说话。
少女唇边含笑,我见犹怜的眸子满是乖巧。
“我等下不知分寸,牧总会拦吗?”
陈漾给她先导片,她就会还她一部漫长的正片电影。
牧越看着她,话轻飘飘的,“跟以前一样。”
和灵有些没听清。
陈漾的火点到达顶峰,用力推搡李如玥,李如玥一时不妨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包包里的化妆品散落四处。
李如玥的伤口裂开了,掌心在渗血。
和灵想往前走,手腕被男人宽厚的掌心拽住,他用的力道不重,是警告的意味。
男人的眼眸沉的像冰,迸发的寒霜如临凛冬。
这神情谢子衿看着就起鸡皮疙瘩,劝:“和灵,那可是陈漾!万一事情闹大了怎么办?”
“那就闹大吧。”
男人依旧禁锢着她的掌心,天然的身高和力量差,少女乖巧地望着他,他微微俯|身和她说话。氛围总感觉是凶猛的野兽和不怕死的猎人。
猎人想驯服野兽,野兽已张爪牙。
她不以为意,笑,“反正也拦不住。”
猎人从桎梏里逃出。
漂亮的少女弯着眉眼,将刚才还在颐指气使的陈漾从李如玥身边拽起来,相近的体重,在她手里却像个玩偶。
“嘭——”
她骤然放手,陈漾就这么摔倒在地,和刚才李如玥的姿势一般。
“陈漾姐姐,抱歉呀,”她蹲下|身,笑,“我带你去休息好吗?”
她把陈漾扶起来,刚刚摔过一跤本能地倚靠着她,这样的动作,看起来是和灵在好心扶着陈漾,实际上是陈漾被和灵拖着走。
走向烈日里,最无人的场所。
少女的气场着实让人毛骨悚然,周围没人有所动作。
陈漾笨拙地向牧越求救,“管管她!她是故意推我的!”
谢子衿移开视线,有些无奈地叹气。
牧越要是想管,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刚才,不是和灵从牧越的禁锢逃出的,野兽的爪牙自动为她解开锁链。
抛去剑拔弩张的氛围,他落在她耳畔的声音,很轻。
他说:
“别受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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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和灵推着陈漾进咖啡厅的包厢,空调冷气缓缓下沉,浅淡的薄雾转瞬即逝。这像是封闭的冰窖,进出口严密封死,人只能摸索着裹着冰渣的边壁前行。
四面八方都有人声,陈漾的身边却只有和灵。
跟变|态一样的人。
陈漾动作迅速地抓住柜子上的陶瓷咖啡杯,猛地往地面上一砸,残破锐利的碎片迅速逃窜。
和灵摸了摸锁骨的那道温热,思绪有些跑偏。
还真受伤了。
也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陈漾紧紧握着那块玻璃碎片,“我告诉你,你别过来!他们都在外面,牧越也在!”
“他在也不影响我们叙旧呀。”和灵坐在椅子上,纤细的腿随意交叠,“冷静点儿。”
陈漾神经高度紧绷,穿着高跟鞋跌倒两次,脚踝疼得直冒冷汗。
“今天外面所有人都看见你推我,和灵你不会蠢到以为把我关在这里,就能安然无恙吧?”
“您说对了,还真就是安然无恙。”和灵问,“想试试吗?”
陈漾气急,咬牙切齿,“你真是狗改不了——”
和灵慢条斯理地点开录音。
“你就是被摄影师刁难但依旧兢兢业业配合工作的艺人,和灵是靠关系上位的恶毒女人。”
“我要怎么做?”
“……”
熟悉的声音对话,字音蜂窝拥挤陈漾的脑海,将她搅得翻天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