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麦却还是半信半疑,毕竟黑灯瞎火的,还说要捕鱼,听着就不靠谱。
沈烈大步过去,将冬麦的铁凿子放在冰眼旁边,然后将火把斜搭在上面,火把便照亮了凿开的那冰洞,冰洞里潺潺水流反射出跳跃的火光,五彩缤纷,竟然格外好看,就连四周围的冰,颜色都变得炫丽起来。
他起身,淡声问:“冷吗?”
冬麦揣着袖子,缩着肩膀:“是挺冷的。”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她只觉得自己已经掉进了冰窟里。
沈烈便脱下来他身上的大衣:“给你。”
冬麦断然拒绝:“我才不要!”
沈烈低声命令:“穿上。”
他的声音简洁有力,带着很大的威慑力,冬麦甚至觉得,自己不穿都不合适,她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更恼了,他凭什么命令自己?
当下冷笑一声:“说了不想穿。”
沈烈挑眉:“为什么?扭捏不好意思?不想欠我人情?生气我帮着荣棠?还是怕我冷?”
冬麦差点跳脚:“你冷不冷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不稀罕穿,不想穿!”
沈烈看着她说:“你不穿,那我也不穿,扔这里吧,我这个人就是太善良了,最看不得女人挨冻我自己穿得暖和,咱们公平点,都不穿。”
说着,他还真把大衣扔旁边草丛上。
冬麦连看都不看。
谁知道这个时候,风一吹,身上凉飕飕的,她更冷了,甚至打了一个寒颤。
她想了想,自己在河边待了这么久,早就冻透了,实在是不想为了面子骨气让自己挨冻,万一冻坏了,还不是自己难受?说不定还要花家里的钱去看病,那不是要活生生气死了!
当下弯腰将那大衣捡起来,利索地披身上了,有棉衣不穿是傻子,她干嘛当傻子呢!
这衣服可真暖和,军用棉大衣,要多厚实有多厚实,关键是大,从头到脚包裹着,冬麦满足地将手揣进袖子里:“这衣服还挺暖和,穿着舒服,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感激你的,我也不觉得自己欠了你人情!”
沈烈便笑了:“我也不需要你欠人情,那衣服是我扔那里的,你自己捡的。”
冬麦瞪了沈烈一眼:“你这个人真是烂好人,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沈烈却“嘘”了一声:“小声点,别吵到鱼。”
冬麦其实对沈烈还是有火气,不过想到鱼,她还是忍不住,跑过去看,趴那里瞅,果然见有鱼往这边游,当下惊喜不已,刚才守了半天,可没见到这么多鱼!
沈烈示意她安静,他自己却拿了叉子,抿着唇,对准了冰洞。
冬麦不自觉提起了心。
骤然间,沈烈出手了,水花四溅,水里的鱼跳跃,啪啪啪的几声,好几条鱼竟然全都被甩到了冰面上,到了冰面上后,还在那里翻跟头活蹦乱跳。
冬麦大喜,赶紧过去捡,也不怕冷,捡起一尾扔水桶里,再捡一尾扔水桶里,转眼竟然捡了七八尾。
她笑着说:“够了,足够了,这鱼好肥啊,这么大!没想到这个时候有这么肥的!”
沈烈又弄了两尾,这才罢手。
冬麦满足得几乎不敢相信:“它们刚才竟然不跑!我刚才捉的时候,它们一摇尾巴就跑了!”
沈烈:“鱼晚上趋光,最开始受了刺激会接近光源附近,会留在光源下游动,但如果停留时间长了,它们对光源适应了,就会游走,现在这些鱼也就是刚见到这么强的光,稀罕,看傻眼了。”
冬麦没想到捉鱼还有这样的道理,再想起他说起的那个什么曼陀罗,心里便想,他知道的可真多。
她有些好奇,他以前在部队都做过什么啊,知道这么多。
不过想到他是沈烈,她突然就没兴致了,甚至也不太想问了。
沈烈是林荣棠的好哥们,她不想有什么牵扯。
“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沈烈却这么问。
冬麦抬眼看过去,沈烈也在侧头看她,逆着光,她觉得沈烈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她便抿了抿唇:“你白天说的那个曼陀罗,长什么样啊,我……我怕我兔子万一吃了。”
沈烈随手从兜里掏出来一株草:“这样的。”
冬麦接过来,仔细看了,她好像见到过这种草,并不认识,也没碰过,原来竟然是有毒的,看来以后一定要注意了。
不过她又纳闷了:“你干嘛兜里装着这个?”
沈烈:“等着你问的时候拿给你看。”
冬麦一愣,歪头打量他,便明白了:“敢情你那句兔子不能吃,是专门说给我听的。”
沈烈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对,就等着有人特特地问我了。”
冬麦被他笑得脸红,觉得莫名,又有些气恼,便放下狠话:“你这个人真狡猾,浑身都是心眼,一看就不是好人!反正你帮我捉鱼,我也不会领情的,我一点不感激你!”
沈烈挑眉,戏谑地道:“我也没说要你领情,我这个人善良正直,乐于助人,从来不求回报。”
呸!
冬麦说不上来,就想呸他,怎么会有这种人,越看他越不顺眼!
沈烈看看天色:“你也该回家了,晚一些家里该担心了。”
冬麦一想也是,不能再耽误了,连忙开始收拾东西,又提着那鱼,鱼挺多的,她便道:“咱俩一人一半吧。”
其实是沈烈出的力,一人一半算便宜自己了。
沈烈;“不用,鱼到了我手里白糟蹋,我做不好。”
冬麦:“那你是什么意思?分你一半都不要,你是不是就想让我欠你人情?你就是故意的让我不好意思吧?”
沈烈笑:“原来你拿了这些鱼会不好意思啊?”
冬麦被他说破心事,面上便有些狼狈,大声地道:“你想错了,我没有不好意思!”
摇曳的火光落在冰上,反射出绚烂犹如琉璃的光,那些缤纷的光映在她脸上,她脸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他收住了笑,认真地问:“你为什么来捉鱼?”
冬麦抿唇,别过脸去。
她不想和沈烈提太多自己的事,事实上她都不想和沈烈有任何瓜葛,不过她再怎么嘴硬,她也不想平白无故占人家这么大便宜,所以她想了想,还是老实交待:“我想去公社卖鱼汤面,可我又不想花钱去买鱼。”
沈烈明白了:“所以你就来捉鱼,想做无本买卖。”
这么一说简直是吝啬抠门奸诈狡猾,冬麦咬唇,点头:“主要是我没钱。”
沈烈:“明天我正好有事需要去一趟公社。”
冬麦:“嗯?”
沈烈:“到时候请我喝一碗鱼汤面,我们算两清了,可以吗?”
冬麦瞅他:“就一碗鱼汤面?”
沈烈:“我这个人嘴欠,也爱多管闲事,讨人厌,没事让人占占便宜,也算是将功补过,不然我怕被人家背地里骂。”
冬麦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想了想:“行,那就这样吧,到时候我请你吃鱼汤面,我们两清。”
沈烈便帮着冬麦一起收拾,不过最后把水桶递给冬麦:“你提着。”
冬麦:“我架在自行车前面大梁上吧,提着没法骑车子。”
沈烈:“我骑自行车,你坐后面,我送你回去。”
冬麦:“啊?”
沈烈:“天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万一出事呢?你自己能扶着一路回去?你看看这风吹的,不把你爪子冻坏了才怪。”
冬麦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不想欠沈烈人情,不屑他的帮助,但自己今天确实考虑不周到,更没想到能捉这么多鱼,如果他不帮忙,自己只怕要推着车子一步步走回去。
她到底是低头道:“好,那我……先谢谢你了。”
“谢谢”两个字,其实挺难说出口的,关系到面子,也关系到原来的气恼,但这么说出后,好像也没什么,人家没做大奸大恶的事,人家阻止了哥哥继续打人出事,人家现在还好心帮自己捞鱼。
本来就是毫无关系的人,能做到这一步,只能说人家确实正直善良热心助人。
夜色中,沈烈笑望着她:“冬麦,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像刚才那样,理直气壮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儿子沈烈再没顾忌嗷嗷嗷地开始宠妻行动!
然而冬麦只觉得他是在阳光普照。
第22章 鱼汤面
沈烈骑自行车,冬麦在后面提着桶,那些工具全都架在自行车大梁上。
大晚上,迎着风,风吹着沈烈的短发。
沈烈之前刚回家时那种板寸头,看着特土匪,现在是普通短发了,冬麦看着风把沈烈的短发掀起,那短发便逆着朦胧的月光飞扬着散开,根根分明,每一根都晕染了一圈月辉。
“你冷吗?”冬麦突然开口问,她身上还穿着沈烈的大衣,特别暖和。
“好像有点冷,”沈烈声音清朗含笑。
“那我把你大衣还给你,我不冷了。”
“冷得我都要出汗了!”说着,沈烈抬手,擦了一把,于是冬麦借着月光,果然看到,他发根那里,隐约有潮意。
她便有些愧疚了:“要不我骑一会?”
沈烈:“你骑车,带着我?”
冬麦想了想:“也可以,我力气挺大的,我能带得动你。”
沈烈便笑了:“我如果指望着你骑车带我,那得走到明天了。”
冬麦便不说话了。
她本来心里对他存着恼,不想欠他人情,也不想领他情,但不得不说,他这个人是真好,帮了自己大忙。
他为什么帮自己,因为他善良正直乐于助人?
此时夜风拂动,明月高悬,清冽寒意扫在脸上,冬麦静默地坐在自行车后座,听他骑车时发出的呼吸声,一下下的。
这让她突然想起,那一天,他喝醉了,呼吸也是像现在这么重。
她想了想,终于问:“那天……我好像咬了你,没事了吧?”
沈烈:“伤是好了,不过牙印子还在。”
冬麦:“你抹药了吗?怎么会留印子?”
沈烈:“你咬得那么深,抹药也白搭,留下印了,估计这辈子都消不掉了。”
冬麦彻底愧疚了,虽然他是一个男人,身上有个印子什么的也无所谓,但是总归是自己咬的。
沈烈:“怎么没声了?愧疚呢?”
冬麦有些艰难地道:“早知道不咬你了……”
沈烈却笑了;“我皮厚肉糙,咬就咬了,留下印子也没什么,我又不是小姑娘。”
冬麦却还是不说话,她之前对沈烈有气,现在没了。
自己当时就是对他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才会生气的吧,当时又在气头上…其实不去想那些,平心而论,沈烈这个人确实不错。
正想着,沈烈却突然说:“你要听歌吗?”
冬麦沉默了一会,才问:“你还会唱歌?”
沈烈:“当然了。”
冬麦:“那你唱一首吧。”
于是沈烈就真得唱了,唱的竟然是军歌,就是那个“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冬麦小学时候军训,参加活动,也唱过,旋律熟悉得很。
不过沈烈唱起来声音雄浑好听,透着男性成熟稳健的力道,在这冰冷的夜晚,听着竟然格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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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冬麦村子附近的时候,沈烈便停下了车子,帮她把水桶卡在了前面大梁上,让她边扶着水桶边推着走。
“我就不进你们村了,不然你哥看到我,估计把我揍出来,回到家,你也别提是我帮你弄的鱼。”
冬麦听着这话,便想,他倒是心里明白,哥哥见到他,肯定会揍他的,如果知道是他帮弄的鱼,甚至可能连鱼都给扔了。
“好,那你回去吧,你明天是要去公社?我会给你留着鱼汤面。”
“嗯,那我回去了。”
冬麦便脱下棉衣,递给他,脱下来的时候,她顿时感到身上冷了,不过好在马上进村了,就这么短的路,她能忍。
她看着沈烈披上那棉衣,问:“你走着回去?”
沈烈:“我不走。”
冬麦疑惑地看着他。
沈烈:“我跑回去。”
冬麦:“跑?”
沈烈扎紧了棉衣的腰带,朗声道:“我其实一直习惯每天跑步,跑起来比自行车快,这点路,我一会就跑回家了。”
冬麦惊讶得不说话了。
沈烈看看冬麦:“那我先跑了。”
说完,沈烈果然跑了,特别快,像下山的豹子那么快,几乎化为了一道黑影,嗖嗖嗖地就不见了。
冬麦看得目瞪口呆,心想,怪不得当初他能捉兔子。
看他走了,也就赶紧推着自行车回家去了,她挑得偏僻后街走,不过快到家的时候,还是看到周围邻居,好像在找人,接着就听到她哥喊她名字。
她顿时明白了,这是看自己太晚不回来担心,便忙到了家,到家后,她娘见到她总算松了口气,过来一把抱住了她:“这么晚,你去哪儿了?你这傻孩子!”
冬麦看她娘这么激动,明白了,她娘难道以为她寻短见了?
怎么可能,她是那种想不开的人吗?
冬麦赶紧给她娘看自己的收获:“我去弄鱼了,不用花钱,我就可以做鱼汤面了!”
胡金凤差点又哭出来:“你这孩子!”
于是赶紧通知她家里人,不用找了,家里人知道她竟然去弄鱼,自然是有些无奈,教训了她一通,特别是江春耕,更是恼火:“是缺你钱花还是怎么着,这么冷的天你去凿鱼,这可真是长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