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驴车时,前面两个三四岁小娃儿趴那里看蚂蚁,她只能停下来,哄着两个孩子让开路,那几个说话的见是她,便问起她买卖如何,她随口说一般。
那几个便又提起来沈烈,提起沈烈,自然就提起孙红霞。
“这红霞啊,到底中的什么邪,好好的一个女婿不要,非要再相亲,你说她现在离婚了,哪能相到好的!”
谁知道正说着,就见孙红霞她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孙红霞她娘年轻时候就挺泼的,听说当初和人家寡妇吵架,站在人家门前对着人家从早上骂到晚上,骂得那个寡妇差点喝农药没了。
她闺名以前叫陈红丫,不过因为泼,也因为年纪大了,现在人家都暗地里叫她陈老丫,她自己也不反驳,动不动掐腰说老丫我如何如何,倒是很受用。
现在她听到这话,自然是气得够呛,从来只有她挑拨别人的,还没想到别人背地里还能说自己闲话。
她掐着腰骂起来:“你们这是啥意思,我家红霞怎么了,我家红霞还没进洞房就离婚了,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凭啥找不到好对象?我家红霞也能生,身体没问题,比不能生的二手货不知道好多少,凭啥找不到对象?”
一时又骂沈烈:“沈烈那种人,就是不行,你们别看他现在能折腾,早晚也得赔了!瞎折腾能挣几个钱,还不是老农民,我闺女以后找个吃商品粮的,找个好的,你们看着吧,肯定比沈烈强一百倍!”
她骂得气势如虹,满大街都知道她是一个泼的,谁愿意和她吵吵,再说大家本来就是没事说闲话,也就没人搭理她。
反倒是冬麦,这个时候已经将两个孩子哄到一边,正打算赶着驴车离开,听到这话,就听不下去了。
她便道:“婶,你刚才啥意思?你骂人就骂人,你骂沈烈,我管不着,你指桑骂槐骂我,就说不过去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招你惹你了?”
陈老丫仿佛刚看到冬麦:“哟,冬麦哪,你说啥呢,我怎么骂你了,我哪句话骂你,我可不知道,要不你挑出来给我说说。”
这显然是羞辱冬麦。
冬麦冷笑一声:“婶,明人不说暗话,我在这里,你跑来特意说这个,不是说我说谁?不错,我江冬麦身子不好,不能生,我离婚了,可我没偷没抢也没犯法,我凭劳动挣钱,我看不起别人不遵纪守法,可我也做不出举报别人的事,我光明正大,身正不怕影子斜,别把那些有的没的往我身上扯!”
说着,她停顿了下,看着陈老丫:“我平时都懒得和人计较,可这也不是说我江家就可以随便让你欺负,我离婚了没错,可谁家能保证自己家闺女一辈子婚姻一定不出点坎,谁能一辈子就那么顺?所以这人哪,口下积德,不然到时候就算能生孩子,生出孩子没屁眼,那才叫报应呢。”
她这一席话,说得合情合理,底气十足,倒是把这素来会吵会嚷的陈老丫镇住了。
周围人等,听着这个,都暗笑,颇有些看陈老丫热闹的意思。
谁不知道陈老丫怀疑人家冬麦举报,可人家冬麦直接说了,人家没举报,冬麦说得坦荡,看那样子,人家就是没举报!
其实用那么小的网去逮鱼,这是让大家以后都不能捉鱼的架势,太贪心,大家早看不惯了,现在看到冬麦和她怼上,一个个心里都暗暗叫好呢。
陈老丫自然看出周围人都笑她呢,老脸一红,也是气上来了,指着冬麦骂:“你生不出孩子,就是一不会下蛋的母鸡,被男人扔了不要了,还有脸说我们?你是偷奸养汉还是怎么着遭报应了?”
这话刚出头,就听到身后一人,冷沉沉地说:“你骂谁呢?你敢骂我妹?!”
陈老丫听了,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是江春耕。
江春耕这人,谁都知道以前是一个打架不要命的主儿,逞凶斗狠,一般人也不愿意招惹他,现在他结婚有孩子,倒是比以前收敛了。
可想起以前的事,到底是怕哪!
冬麦被陈老丫那么骂,心里早窝着火,看到自己哥哥来了,忙说:“哥,她骂我,欺负我,竟然还怀疑是我举报她家,谁闲的没事举报她家?”
江春耕便握了握拳,他这一握拳,关节那里嘎吱嘎吱响。
之后就见他一脚过去,陈老丫脚边的箩筐直接被踢飞了,里面的一点芨芨草满天飞,竹筐飞上天,跌下来,散架了。
江春耕黑着脸,一脚踩在那散架的箩筐上。
他煞气腾腾的,陈老丫吓得脸都白了,她生怕江春耕打她。
江春耕绷着脸:“我妹妹离婚了,我妹妹身子不好没法生,但我妹妹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他没孩子,我江春耕养她护着她,我死了我儿子养她护着她,谁再嚼舌根子,我管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先把她揍个稀巴烂!”
这话说出后,所有的人都噤声,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第27章 沈烈的讨好
陈老丫算是被江春耕吓住了,呐呐了半天,屁都没敢放。
回到家里,卸车的时候,冬麦看看自己哥哥:“谢谢哥。”
其实从小一起长大,她都习惯了,哥哥一直对自己这么好,一家人,也很少说“谢谢”、“喜欢”这种涉及到感情流露又带着生分的字眼,说出来怪别扭的。
但是现在冬麦鼻子发酸,她胸口涨涨的,有什么在涌动,她就是想对哥哥这么说。
她想,就算不能生孩子,活这一辈子也值了。
江春耕将驴身上的套子摘下来,扔一边,看了她一眼,才硬声说:“以后别人谁敢说你什么,你就告诉我,家里又不是没人,咱不受那个气,有哥在一天,就没有你受委屈的时候。”
冬麦这下子眼泪差点下来,她揉了揉鼻子:“知道,我也不是那种受气的人。”
江春耕看她红着眼睛,声音便软了下来,却还是道:“哭什么哭,看那没出息的样子。”
冬麦抿唇笑了:“就是没出息嘛!”
江春耕:“你嫂子又怀上了,这次不知道生个男孩女孩,到时候我和你嫂子商量,如果你以后不嫁的话,就过继给你,让这孩子给你顶门立户。”
冬麦:“哥,再说吧。”
她是想着,她哥自然是处处为她着想,但是嫂子那里再好,没什么血缘,人家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没什么家产,又是女人家,以后连个宅子地都不能给孩子留下的话,人家凭什么让孩子过继给她一个女人家?
她并不想因为哥哥一味地疼爱自己而让嫂子不满,或者影响了哥嫂的夫妻关系,凡事只能努力地去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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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苗运过来后,栽种树苗就成了大事,村支书喇叭里喊了几次,让大家去办公处外面的场子上开会,最后每家都领了一些任务,要栽种树苗多少棵,划定了范围,另外又指派了一些任务给村里小学,让小学生们也跟着植树造林。
这一下子,村里人都热闹起来了,什么事都得先放下,全部去种树,而且每家种了哪块的树,都是有记载的,到时候要看成活率。
用村支书的话说,就是“植树包产到户”,这树种下去能不能长大成材,就是你们的责任,以后得按照这个考量你们。
为了这个,大家自然一拥而上,全都去领树苗,领树苗的时候难免挑挑拣拣,谁不想挑好的呢。
江家的树苗是胡金凤去挑的,说来也是巧了,她过去的时候,恰好陈老丫带着几个儿子也在,正在那里较真。
这树苗已经分成了一堆一堆的,每家一堆,谁来早了谁就先挑,陈老丫过来后,她眼睛溜了一圈,看中了旁边一堆,她觉得那堆的树苗壮实,容易养活,不用太费力气。
谁知道她要取的时候,旁边人家王宝瑞家说,这是他家挑好的,先放那里,正等着儿子过来一起搬呢。
可陈老丫才被江春耕那么吓唬了一通,心里正窝火,觉得自己没脸,便想拿人做筏子,现在被王宝瑞家这么一说,更加没脸,当即就和王宝瑞家吵吵起来。
旁边的村干事就过来劝架,意思是都差不多,他们都搭配好的,没有谁太吃亏,不用太挑选,又说这些树苗都是才从山林里挖出来的,都是用湿泥给包着,一天功夫拉过来,马上种下去绝对能活。
他这一说,陈老丫却不高兴了,开始呛呛他:“你说能活,那万一活不了呢,万一活不了,你说赖谁?那我到时候找你事行不?”
村干事自然不乐意了;“我也就是劝劝你,反正规矩就是这样,你种不好树,不能赖树苗。”
陈老丫掐着腰耍横:“行,你既然不能保证,那我就要这一堆,我就觉得这些树苗能养活,别的我都种不活。”
可人家王宝瑞家也不是那好惹的,恰好人家两个儿子过来了,底气足了,也就和陈老丫对上了,两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一起嚷嚷起来,开始还说理,后来就直接骂起来,骂得唾沫星子横飞,再就是开始打。
你採我头发,我去拧你脸的,撕打在一起,旁边的两家儿子自然不让老娘吃亏,也都跟着上,最后混战成一团。
村干事从旁看着都要气死了,拼命地大喊住手不能打人,可是谁听他的啊,人家正打得起劲呢。
胡金凤见这情景,也是觉得好笑,心说我赶紧挑一份躲一边去,拳脚无眼可别带累我。
可就她一个人,那树苗根本全都包裹着泥坨子,她根本拽不动。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听到旁边一个声音:“婶,我这里有板车,你放我板车上,我帮你推过去。”
那边闹腾腾的,胡金凤乍听这个,还没听清,抬头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浓眉大眼,眼睛特别亮,笑起来牙很白,看着挺热情能干的。
她笑了,只以为是西郭村的,西郭村大,她未必哪个都见过,便随口说:“小伙子,哪怎么好意思,你也是拉树苗的吧?”
来人正是沈烈,沈烈笑着说:“是,婶,你看那边打架的,咱小心点,我帮你抬上车,给你拉过去。”
胡金凤看那边打得更激烈了,连旁边的树苗都哗啦啦地倒下了,摇了摇头:“那就麻烦你了。”
她是想着,自己儿子和孙家有过节,这打起来,万一人家找茬给自己一下子呢,还是躲着好。
于是沈烈便帮胡金凤将树苗搬上车,又帮她推着往村南边走。
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那边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一个嘶哑尖利的叫声。
胡金凤回过头看过去,沈烈也回头看过去。
喊出这句话的,正是孙红霞。
陈老丫和人家掐起来了,孙红霞和她哥扑过去帮忙,谁知道人家王宝瑞也挺能耐的,不去揪老的,只去揪孙红霞这个年轻的,人家上来一把揪住了孙红霞的头发,孙红霞又被脚底下一堆树苗绊了下,上头被人家採着头发,下面摔倒,一缕头发竟然被硬生生揪下来,头发散了一地,头皮上冒了血。
周围人都呆了,也太激烈了,这是什么仇啊,不就是为了一堆树苗吗?
胡金凤皱眉:“这也打得太狠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摔倒的孙红霞,正狼狈地爬起来,爬起来的时候,那个角度恰好对上了这边,于是,隔着噪杂的人群,隔着一群杂乱的树苗,孙红霞看到了沈烈。
沈烈远远地看着她,目光淡漠,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
孙红霞呆了一下子,脸红耳赤,羞愧至极,可这羞愧之中又生出愤恨来。
她上辈子,嫁给沈烈,他会护着自己,自己怎么都不会受这种委屈!
可是他太折腾了啊,放着稳定的工作不要,非去折腾,最后他不是出事了吗?他出了车祸,进了监狱,买卖赔钱,那批羊绒还被工商局查,非法倒卖,那是要倒大霉,一辈子都不能翻身!
所以她没错!
孙红霞一咬牙,她和沈烈离婚,肯定能过好日子,她会越来越好,她不会让人欺负她!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你这xx玩意儿,我和你们拼了!要不要脸!
这么喊着,她勇猛地冲向了王宝瑞家的,她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沈烈看着那个扑过去採人家头发的女人,收回了目光,弯腰推着板车继续往前走。
胡金凤却忍不住叨叨:“红霞这个人,从小做事麻利能干,挺有想法的,小时候就跟个野小子一样,我还说这孩子挺好,没想到长大了这样。”
其实就是太能干了,太有想法了,好好的结婚对象,非要离了,明摆着坑了人家,白让人家浪费钱。
现在呢,明明离婚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可是那做事的派头,可真是泼啊!
沈烈安静地听着,没说话。
一时推车到了地头上,沈烈便帮着胡金凤卸车,等把树苗都码在了旁边,沈烈嘱咐胡金凤:“婶,这些树苗得尽快栽种,如果来不及,可以先洒点水,或者干脆泡在水里就更好了,一定得保湿,让树苗吸水。”
说着又看了看旁边的地块:“这边地倒是挺好的,有厚度,容重小,应该没问题。”
胡金凤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你挺懂,年纪轻轻的,真能干。”
沈烈一脸老实样,笑着说:“谢婶夸奖。”
她心里想着,这小伙子长得模样也不错,应该问问他名字,等回头打听打听,要是万一没结婚,可以让自己冬麦试试,当下便要张口。
谁知道这个时候,她家儿子却过来了。
江春耕本来是过去帮着搬树苗的,听说自己娘已经离开了,顺着路打听着过来这里,结果他看到了什么,竟然看到自己娘在和沈烈有说有笑。
他当时一股气火就蹭地起来了:“沈烈,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要干嘛?”
说着冲过去,直接护自己娘前头了。
胡金凤没多想,还在那里埋怨江春耕:“你怎么说话呢,多亏了人家帮我运过来,可算是省了我力气了。”
江春耕没搭理他娘,直接指着沈烈鼻子:“你想怎么着?”
沈烈看着江春耕,笑得善良无辜:“我只是帮婶把树苗推过来。”
胡金凤骂儿子:“你疯了你,有你这样的吗?”
江春耕:“娘,他是沈烈!”
胡金凤被儿子吼得一愣一愣的,之后眨眨眼睛:“沈烈?啥,他是沈烈?”
就是那个孙红霞的前夫,那个帮着林荣棠对付自己儿子的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