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刚才冬麦那沉默平静的样子,心里就有些慌了,便对着窗前的光,开始数数,从一数到一百后,他咬了咬牙,凑过去,从后面揽住了冬麦:“生我气呢?”
声音却格外温柔。
第7章 医院检查
冬麦并不太想搭理林荣棠,觉得和他说不明白,她心里甚至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她想,自己想的事情,戴向红能明白,但是林荣棠为什么一口否决,他想都没想在城里开一个饭馆的可能性。
在他心里,自己就是应该在家带孩子吗?
况且,孩子还没影的事呢。
冬麦摇了摇头:“没生气,我刚才那么想,确实莽撞了,开饭馆要不少钱,我们现在确实干不成。”
林荣棠一听,便明白了,这是先暂时不想,但其实心气儿还在,还想以后有机会试试?
不过他不再提了,以后,他想想法,让她怀上,她兴许就忘记了,农村女人可不就这样,一个孩子就拴住了。
他笑着说:“没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咱们明天检查完后,如果没事,我就带你到处逛逛,你看看想要什么,给你买,我听说城里有出口转内销的裤子,那都是好东西,还有港版货,穿上洋气。”
然而冬麦并不喜欢,对买什么也没兴趣。
刚结婚那会,林荣棠说给她买,她心里甜滋滋的,但现在想到花多钱是从王秀菊那里要回来的,回头还得向王秀菊报账,冬麦心里就觉得膈应,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冬麦:“还是想想明天检查的事情吧,你带够钱了吧,咱俩都得检查。”
林荣棠:“啥?咱俩都得检查?”
冬麦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他:“那当然了,生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这是二嫂说的,说都得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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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荣棠和冬麦是和戴向红一起过去医院的,路上坐的公交车,冬麦现在精神了,不晕车了,好奇地看窗外,看那些店铺,那些卖衣服的卖鞋子卖吃的的,有些店铺里人多,有些店铺人就少。
冬麦脑子里便幻想,如果自己开一个鱼汤面馆,会怎么样,会有人来吃吧,毕竟她炖的鱼汤,大家都说喜欢呢。
就这么瞎想着,已经到了医院,医院里人竟然很是不少,冬麦看得都眼花了,戴向红领着林荣棠冬麦直接过去了,过去后却是分男女的,分别检查。
戴向红当然不能带着林荣棠过去,就给他说了,这检查应该怎么怎么检查,让他自己去:“实在不行,我找个熟人带着你?”
林荣棠自然有些懵,不过还是表示自己过去检查就行,哪能太麻烦戴向红呢,再找别人带着也太欠人情了。
而戴向红自己带着冬麦各地方跑,一会儿这里抽血,一会哪里测什么仪器,冬麦看得眼花缭乱,就这么跑来跑去,医院消毒水的味儿很难闻,冬麦觉得憋气,好不容易跑完了,戴向红过去忙她的工作了,冬麦也赶紧跑出去院子里站着。
院子里其实也有味儿,但总比在医院里头强。
她等了好半天,也不见林荣棠出来,就有些纳闷了:“你怎么这么长时间?”
林荣棠躲开冬麦的视线:“也没什么,人多,得排队。”
冬麦:“原来有不少男的都来查这个啊?”
这对她来说是挺新鲜的,她以前一直以为男的一定没事,毕竟又不是男的生孩子。
林荣棠:“也就是顺便查查吧,都是大小伙子,看着年轻又壮实,能有啥毛病呢。”
冬麦想想也是,两口子便从医院出来,冬麦恰好看到那边一个摆摊卖烤红薯的,天冷,还吹着风,那红薯刚烤好,甜香的热气往人鼻子里钻,冬麦便动心了,她就看了看林荣棠,那意思很明显,她想吃。
林荣棠咳了声:“咱还得吃饭,还得回去,没多少钱了,这城里的红薯贵,不实惠,等下次来给你买。”
冬麦惊讶:“你之前还说给我买出口转外贸的裤子,我不要买裤子,就卖红薯,怎么现在就没钱买了?”
林荣棠硬着声音说:“检查费挺贵的。”
冬麦:“那你到底找咱娘要了多钱,这次检查费花了多钱啊?”
林荣棠:“你别管了,反正够用就是了,你要的,我下次进城给你买。”
冬麦眼里便冷了下来,板着脸说:“算了,就一烤红薯,家里也不是没有,谁还惦记着下次,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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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也就没回林荣阳家,就在这附近找了个地儿歇脚,等着下午结果出来,结果出来后,就能回去了。
林荣阳说要带冬麦吃包子,冬麦却没什么兴趣:“不是说没什么钱了,省省吧。”
林荣阳:“吃包子的钱还有。”
冬麦看他说话遮遮掩掩的,觉得好笑,心想他生怕我问他还有多钱,所以不敢把话说实了。
于是她干脆说:“行,那就吃包子吧。”
两个人要了十个包子,冬麦吃四个,林荣阳吃六个,又要了一点稀粥就着,味道是真不错。
冬麦吃着这包子,留意看着周围的人,这地儿挨着医院,生意就特别好,不少来医院看病的家属都来这里买包子,也有医院上班的人过来买。
她想,自己的鱼汤面,如果也放这里卖,肯定比包子好卖,就是鱼汤面不好提着走,只能在店里吃,这是一个问题。
吃过饭后,林荣棠:“我过去看看结果出来了没,你在这里等着吧。”
冬麦:“我在这里等着也没意思,和你一起去吧。”
其实冬麦也有些忐忑,怕万一自己真得有毛病不能生,那麻烦就大了,自己只能离婚了,离婚后也嫁不出去了,以后怎么办呢,她心里一片茫然。
林荣棠:“你不是闻不了医院的味儿吗?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没准也是白跑,这会结果够呛能出来。”
冬麦想想也是:“行,那你过去看吧。”
于是冬麦便外面等着,林荣棠进去。
林荣棠走进医院院子后,回头看了看,冬麦穿着薄翠花夹袄,很安静地站在树底下。
林荣棠收回了目光,快步进去了医院,先去了男科那里,找到了人家大夫,大夫对林荣棠这个名字倒是有印象,拿眼看了他好几次:“你帮人来取的?”
林荣棠陪笑着:“是,帮我兄弟取的,他没事吧?”
大夫便抽出来资料,给他写结果,笔哗啦啦地写,写完了,拿起红印泥“啪”的一声盖了一个戳。
林荣棠拿过来快速地看,看到后面写着一切正常,他总算松了口气。
他抓住了一个年轻小伙子,给了人家十块钱,让人家代替自己检查了,检查结果当然正常的。
他将这张纸小心地放到了自己带来的夹子中,像是放一个传家宝贝。
他想,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留着这张纸,上面陵城第一医院的大红戳盖着,这证明了他林荣棠是正常男人。
他揣着自己这张证明,又去了妇科那里,结果也很快拿到了,一切都是正常的,并没有什么异常,女大夫就要拿印泥来盖章,谁知道这个时候恰好有一个病人过来,那个病人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结果不好,就在那里哭,大夫接过来结果看了看,之后就和她谈,谈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林荣棠的目光落在桌子上,桌子上放着钢笔,那是刚才女大夫用的钢笔。
桌子上也放着刚才那个病人的检查结果,上面写着“不易受孕”四个字。
林荣棠的心砰砰直跳,他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告诉他,反正自己拿到了没事的证明,就这么算了。
另一个告诉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来这么一下,以后还是得闹腾,别人会问为啥你们没孩子!
林荣棠又想起刚才冬麦和自己说话的样子,神情淡淡的,已经没有了最初刚结婚时候的甜蜜。
许多事,他并不能做到让她完全满意,婆媳之间,家里的钱,还有孩子,太多事了。
他想留着冬麦,但是好难。
这个时候女大夫已经起身了,她正详细耐心地和那个病人说话,背对着他。
林荣棠一咬牙,拿起了女大夫的钢笔,眼瞅着那边的“不易受孕”四个字,快速地在冬麦的诊断书上添加了这四个字。
添加好后,他放回了钢笔,一切都没被发现。
他轻出了口气,却故意不耐烦地说:“大夫,什么时候好啊?我们这里还等着呢!赶紧给我们盖章吧!”
那女大夫一听,这才记起来,回过身,很抱歉地看着都林荣棠:“对,我这就给你盖,这不是一打岔,忘记这事了。”
林荣棠便绷着脸说:“是这个吧,我自己盖上得了!”
说着,不由分说,已经拿起来啪的一声盖在自己那张纸上了。
女大夫走过来,大致扫了一眼,是刚才那张自己开出的诊断证明,也就没说什么。
林荣棠走出诊断室后,心在狂跳。
他刚才强行自己给自己盖了章,之后拿着的时候,用拇指盖住了自己刚写下的那几个字,他就赌那个大夫不会特意要过去再仔细看了,果然成功了。
他到了一个角落,看看四下无人,打开来,其实大夫的字迹很缭乱,并不好模仿,他自己添加的,看着就有些别扭,不过那些字上面有大红章,鲜红的大红章带着迫人的权威,便将这些别扭都合理化了。
他重新将那诊断书收起来,深吸口气,走出了医院。
他想,这辈子,冬麦是他的了,永远是他的。
她不可能再嫁给别的任何男人了。
第8章 冬麦的绝望
冬麦拿到结果后,当时就哭了。
蹲在那里,埋头抱着膝盖哭。
医院旁边的街道上车来车往,她的身边就是她的男人,可她却觉得孤独,孤独到天底下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对待她,在农村,女人生不出孩子意味着什么她知道,她估计会被离婚,离婚后也嫁不出去了,或者只能嫁给那些带了孩子不需要再生孩子的男人了。
她不会再有孩子,除非给别人当后娘。
林荣棠心疼地抱住了冬麦,这一刻他不是不后悔,但是事情已经做了,他没法回头。
他陪着冬麦一起蹲在那里,抱着冬麦:“没啥,真得没啥,你看人家说结果无异常,又说不易受孕,意思是你没什么毛病,不需要治,只不过不容易怀上,不容易怀上也不是说彻底怀不上,我们还是有机会的,慢慢来,兴许就能怀上了。”
然而冬麦还是难过,她仰起脸,用盈满了泪的眼睛望着林荣棠:“果然是因为我,原来我真得有问题,我不容易怀上,咱娘平时骂我的话都是对的,是我对不起你,都是因为我!我真得对不起你!”
她满是自责和愧疚,她想起她甚至怀疑过也许是林荣棠的问题,想着一定要拉他一起来查,她就说不出的难受。
怎么可能是男人的问题,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啊!
林荣棠继续抱着冬麦哄,抱着她说了很多好话,告诉她以后王秀菊说她,他一定会护着她的,还告诉她以后他挣了钱,都交给她管着,还告诉她就算一辈子没孩子,他也愿意,两个人都要做一辈子的夫妻。
最后他说,这个检查证明他们自己收着,不让娘看到,就告诉王秀菊两个人身体都没事,省得王秀菊对冬麦不满。
“这件事,就你我知道,嫂子那里也不会往外说的,咱们自己知道就行,娘那里如果问,咱就咬死没问题,这样她也不能说你什么。”
冬麦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没想到林荣棠竟然能这么为自己着想,抱着林荣棠差点又哭出来。
他对自己太好了,真得太好了,她想这辈子,她再也遇不到一个这么对自己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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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荣棠哄了冬麦半天,总算不哭了,夫妻两个手拉着手过去找了戴向红,把这事给戴向红说了。
戴向红一听就皱眉,让冬麦拿出来看看,她看到大红戳下面盖着的“不易受孕”,纳闷了;“既然结果正常,怎么就不容易受孕呢?”
林荣棠叹了口气:“可能就是这个体质吧,反正人家医生查出来的,说是不容易受孕,人家还说也不一定,说就是一个运气问题,赶巧了可能就能生了,谁知道呢!”
戴向红也不太懂,虽然她在医院工作,但她只是一个护士,妇科这些太专业,她自己生了一个孩子,现在三岁,托给姥姥带着,平时根本不操心,哪知道那些。
她有些同情地看着冬麦:“你也别灰心,既然不是说彻底不能怀上,那也就是还有希望,我听说放松心情,可能就怀上了,你慢慢来吧。”
冬麦红着眼圈说:“只能这样了。”
妯娌两个在这里说话,林荣棠便先出去了。
戴向红看着林荣棠的背影,担忧地问冬麦:“荣棠怎么说?你看他那意思?”
虽然和冬麦就见过几面,但还算挺投缘的,人都说妯娌处不好关系,可她在城里,冬麦在乡下,她也不贪图农村婆婆那点东西,所以两个人都是合得来,她真心为冬麦担心。
提起这个,冬麦眸中泛起浓浓的感激:“他对我很好,安慰了我一番,一点也没有怪我的意思,他还说如果咱娘说我,他会帮我……”
可以说,从昨天到现在对林荣棠的不满,此时此刻全部消散了,她心里只剩下感动和歉疚。
戴向红也松了口气。
她和那个婆婆不熟,结婚后一年也就见一两次,但她知道那个婆婆的性子,反正不招人待见就是了,如今林荣棠肯瞒着,那倒是省了不少事。
于是安慰冬麦说:“那就好,反正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放宽心就是了,慢慢来,我认识的一个,人家结婚十年没孩子,结果后来突然有了,还一口气两个!”
当然了,这是计划生育前的了,现在要开始施行计划生育了,不能生两个了。
冬麦点头,又谢过了戴向红,才告别了她。
冬麦跟着林荣棠往公交站去,路上林荣棠一直哄冬麦,又说要给冬麦买烤红薯,然而冬麦现在哪有那个心情,一点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