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当是好心,朕不怪你。还有,王德福。”皇帝挥手道:“朕记得之前得过一把玉琵琶,你赶明儿寻了赏过去吧。”
*
宴会还在继续,也不晓得是不是方才献舞的缘故,云乔总是觉得浑身都怏怏的。傅景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低声询问云乔是否要出去透透风。
她正有此意,却有小太监跑了进来,身上湿漉,禀道:“外头下了雨。”
云乔也不想再去后殿休息,这儿还这样多长辈,就算是有事她也不想显现出来。只觉得浑身有些冷意,默默朝着傅景然那儿蹭蹭。
“怎么了?”傅景然问道。
云乔可不怕麻烦傅景然了,她道:“有些冷,我怕皇奶奶和母亲瞧见,你帮我挡挡。”
“若是难受便离——”
傅景然话未说完,就觉得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再低头就看到云乔恳求的神情。
他将后头的半截话吞下,微微往前挪了些好将云乔挡住。
云乔眼皮子沉,再叫殿里的熏香一熏,顿时有些昏昏欲睡。一想睡了,脑袋就沉,往前倒往后仰,险些磕着哪儿。
傅景然默默将她脑袋定住,叫她靠在了自己肩上。
就是睡时讨喜,像一只小猫一般,又似一直警惕,两只手都虚虚握住了自己的衣角。
傅景然低头看云乔。
大家伙儿看云乔和傅景然。
若不是在殿上不好发作,早就要捶胸顿足!
傅景然瞧云乔眉间有一道小小的纹,大抵睡时也难受,才想唤李平川在外侯着,一抬眼就和云作生的目光撞上。
云作生嘴角微翘将头偏开。
傅景然心里忽地有些不悦,也还是唤了人来做事。
*
雨势似无歇整之态,来客及家眷离开。
照太后意思是云乔与傅景然就在宫中暂休息,云乔迷迷糊糊就要答应,然后就听到了太后说只收拾出一件宫殿的话。
同房!
那是万万不能。
云乔赶紧道:“我看雨还未那样大,再等些时光便就停了。”
太后打趣道:“原先还说要一直住在宫里陪着哀家的,怎的如今闹着回去了?可是闲哀家宫里的床不如府里的床松软了?”
云乔飞快想了个由头,腼腆一笑,道:“我现今认床了。”
傅景然并不知云乔有这个毛病,也觉得秋雨下了便是一场寒,道:“我看——”
话音未落,刚刚那只像小猫一样牵着自己的手变成了小螃蟹,狠狠在自己手上掐了一下。
傅景然微微皱眉,看到了云乔那双写着“你要是不听我的你就死了”的眼神。
略加思索后似乎也知道了其中关节,不觉脸上也起了些红。
下意识的,他将云乔的手牵起,轻道:“臣会护好她。”
傅景然声音不大,带着他惯有的柔和的声线。
就······
很让人血脉喷张!
仔细一想,今天安宁郡主献舞如此好看,保不齐定远王会叫她在屋里给他单独跳一曲。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们真的完全不知道!
太后轻咳一声。
云乔也知道肯定叫人误会了,可是误会都误会了这样多年了,也都无关痛痒的。
万一真把自己和傅景然关在一间房了,那可不是又痛又痒?
两人告别后,傅景然竟也忘了松开云乔手,牵着她一直走了一路,偏偏是云乔也恍惚着,叫他牵着走到了宫殿门口。
外头已经叫人设了巨伞,在一群太监丫鬟的火热眼神下,云乔终于想起来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
云乔对傅景然说道:“你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傅景然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异物,偏偏云乔说了,他也就顺着云乔指的地方去看。
东西是没瞧见一个,手中那只好不容易捂热的手倒跑了。
傅景然:······
偏偏手上还沾有余温,云乔觉得没脸见人,一个箭步就踏进了巨伞里。
发觉傅景然并没有走进来后,红着脸也威胁,“你再不进来我就走了!”
她怎么本事就这般大?
人小鬼大的。
傅景然无奈笑笑,走到了云乔身边,接过了方才叫人取来的细裘搭在了云乔身上。
一行人往前走着,自然免不了同人撞见。
顾平安早早瞧见了云乔,她方要追过去就被自家父亲和母亲左右两手架起。
顾母道:怎么这么不会看事儿,如今你怎的好过去?
顾平安颇委屈,缩在了顾文豪的身后。
却听得远处一声尖叫,众人皆被吸去了目光,见那柳忆汝直生生倒在了地上。
宫人不敢怠慢。
这是受皇上赞赏过的女子,有善察言观色者已经冲上前去。
可就在这时,雨势也略大,只在所有人都在关注那边时,云乔脑中突然阵痛不止,眼前更是一片黑暗,也要倒下去。
她正想着若是跌在地上后自己若被泥水溅了脸面和衣裳那该多不好看。
正在这时,后腰却被一有力的臂托起。
依旧是那股淡淡的好闻的冷香味。
果真,他有时也是能叫自己信任几分的。
第31章 我磕的cp,不磕就是你……
颠簸摇坠, 凄凄风雨。
破败的小庙中有一个小娃娃抱膝坐在茅草上,紫色的电劈开深空,似乎也是它将那尊笑着的佛像劈开, 让那佛像变得狰狞起来。
那马夫已经出去许久, 久到云乔觉得他就要把自己丢在这儿,连续的奔波叫她已经几日未进米粟, 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显单薄。
她不哭的,躲到了佛像后头去。
原意是避风,却没想到就在那时雨势突然大了起来, 小庙也要被直接夜吞噬掉, 发出尖利的松动声。
有一块茅草掉了下来。
云乔来不及想, 赶紧往外跑去,可终究赶不及, 就在头顶要掉下来一大根柱子的时候,云乔突然被一阵猛力撞倒。
只记得自己摔到地上的时候并不疼,那扑倒自己的人穿着白色的衣服,好似也是个标志的玉面小郎君。
昏迷间,云乔又听到了那人问自己, “你可还好?”
*
才听到这声问话,云乔就猛地睁开眼来,一睁眼便又看见了傅景然,他似乎一直守在自己身边。
傅景然看着云乔呆呆模样, 皱眉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皱眉道:“你可还好?做······噩梦了?”
当年在回京途中父母遇害, 自己流离逃窜,生了那样大的病之后什么也不记得,还是叫宫里的小丫鬟指了, 才知道当时救自己的就是那个一脸正经的小郎君,是定远王世子,唤做景然。
那年的秋里总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大雨,太后与长公主也不松懈去寻云乔。那时傅景然尚年幼却已经展露其天资。长公主病了,傅景然便随着她一同去寻,也就正好寻到了云乔。
当初是他,如今第一眼也是他,仿佛隔着数不清的迢迢经年,眼里都是他。
记忆中的许多影子浮现眼前,最后都定在了傅景然身上。
云乔有些发愣,不自觉红了眼眶。
傅景然淡道:“停下,叫李平川进来。”
“不用!”云乔赶紧捉住了傅景然的手制止,“我没事。”
傅景然一贯不信云乔,于是先叫了个医女进来,仔细给云乔把脉确定无恙后才定下。
这地方并不熟悉,还在马车上,云乔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如今正前往西南。”傅景然语气松懈了些,淡道:“距你昏迷已有三日。我想大抵是那日风冷才叫你受寒,我已同皇上、皇祖母及母亲禀明,也已经差人送去信件去西南府,你大可放心。”
云乔大概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忆起昏迷之前的事,她道:“那柳姑娘呢?你为何管我不管她?”
傅景然脸色有些不善,也惊异于云乔那整天东想西想却不想正事的脑袋,淡道:“你为何要同她作比?她是谁,你又是谁?”
傅景然这几个问题将云乔砸懵了,她都觉得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来就是自己犯了蠢。
傅景然道:“前几日她留宿宫中,如今已经封了美人。她无意于我,更是不会有意于我。”
他这话说得有深意,云乔听不太懂。
瞧见云乔眨巴眨巴着的眼睛,里面似乎有好多好多的疑问,傅景然本想叫她再歇一会儿,到底心软,说道:“你若还有疑问也仅管问。”
云乔脑子一抽,问到:“既然我们此去西南,那大哥他们是否又在与我们同行?”
傅景然稍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他随手拿起了手边的书,淡道:“你再好生歇息。”
云乔:?
云乔:为何不告诉我?其中有什么隐情,还是又出事了?
傅景然觉得自己若是不告诉云乔,她是有那个本事把车顶掀了出去寻人问清的。他淡道:“他们还在京城,过几日便能打点好出发同我们会合。”
“噢。”
云乔用一种“就这”的眼神看了傅景然一眼,傅景然不欲搭理她,埋头看书。
云乔也不晓得自己又哪里惹了傅景然这尊难伺候的大佛,往被子里缩了缩。又忒不怕死了,嘟囔道:“我同你说一件事,你想不想——”
“不想。”傅景然决绝道。
“噢。”
过了半晌,傅景然问道:“是什么?”
云乔一抬眼就看到了傅景然那双写着“你若是说的是什么白痴话我就把你丢出去”的眼。
云乔咽咽口水,“那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不生气。”
“那我说了?”
“说。”
云乔伸出了那根颇有戏手指,指了指傅景然手上捧着的书,颤抖说道:“兄台,你书拿倒了。”
她才说完就笑得畅快。
傅景然:······
一看,书还真拿倒了。
傅景然:······
云乔火上浇油,“这可是你要我说的!”
“是。”傅景然偏头,将那书随手收起,淡道:“睡吧,到了最近的城镇便带你下去走走。”
*
说休息云乔当真是休息不下去了,傅景然要斥,她便端出一副可怜相来撒娇,“我这都睡了这样多的时日了,如今好不容易醒了,又如何能睡着?”
这般说甚至于也有理,只是云乔用这般玩笑的语气说病症,傅景然也有些不忍。
这马车就是特意为王孙公子和官家小姐远行时专门造的,里面空间极大。云乔无聊,便说想同傅景然下棋。
可偏偏云乔又不会下,硬生生把围棋下成了五子棋。
有进来送吃食的小厮见了那般激烈的弈局,赶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其他人。
谁都知道王爷可厉害可厉害,先前都不晓得原来夫人也会下棋的!
那棋盘都摆满了!
夫人好厉害!
外头叽叽喳喳,有只言片语顺着风就钻进了两人的耳朵里。
傅景然看着云乔谨慎模样觉得好笑,淡道:“这处,你若再不将我堵着便是我胜了?”
本来下棋只是为了取乐,谁知道傅景然这个狗贼居然那般用心。
云乔那颗小小的脑袋早就被大大的胜负欲充满。
她听完,恶狠狠看了傅景然一眼,说道:“莫要看不起我,你说的地方我早就瞧见了,只是想要迷惑你罢了。”
云乔啪得一下将白子落下,满脸得意。
傅景然眼角有微茫笑意,随后落下一子。
云乔直接傻了眼,看看棋盘上五个连续的黑子,又抬头看看傅景然,好迷茫好迷茫的样子。
傅景然道:“看来是未能迷惑成功。”
招打!
云乔想都没想就捶了傅景然一下。
他的心简直和这个黑黑的棋子一样黑!
不对,是比黑子还要黑。
云乔打完人后就要跑,结果又被人唤了回来。
傅景然道:“下次我让你。”
云乔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眼角刚刚挤出来的两颗泪还挂着,现时就笑得比花儿都要灿烂了。
她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你让我三子。”
傅景然:······
傅景然:?
傅景然:你干脆让我让你五子岂不是更好?
云乔腼腆一笑,说道:“也不是不行。”
傅景然还没有成功酝酿出一个嘲讽的眼神,就被云乔打断。
她腼腆一笑,说道:“那般会叫我不好意思的,没有获胜的成就感了。”
都让三子了,还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傅景然无奈笑笑,云乔的眼神里写满了“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读书少你可不能骗我”的情绪。
他终是退让,和一个小傻子争这些算什么本领。
不消一会儿,云乔大获全胜,甚至提议再来几局。
不可不说,这几日傅景然是担心的,近乎全然守在云乔身边。
李平川所言,云乔这是亏了身子又着风寒才会如此。傅景然也想着,练剑那段时日她都是早早起来又不停歇地练习,她自回京后就娇生惯养着,难受下这些。
傅景然想着事便没有搭理云乔。
云乔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探身后直接用手捏上了傅景然的脸颊,说道:“陪就陪,不陪就不陪,不说话算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