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一只独秀/八零年代攀高枝——刀口儿
时间:2021-08-06 10:25:00

  我这张纸上写的,有一点不属实的内容吗?
  周明松,你和徐长慧离婚后,你没回来过一次,你作为我的亲生父亲,你没有抚养过我,也没承担父亲该有责任,所以你没有理由不签字。”
  周子青冷硬的目光直直盯着周明松,并把手上的纸和笔重新递到周明松跟前。
  屋里的对话,屋外面的人听的一清二楚,唐文玲一看到周明松抬手去接周子青手上的东西,脸色一变,立马跑进去,生生拦住周明松的手,气急道:“这个你能签?”
  唐文玲眼中闪着愤怒,死死攥住周明松的手不放的同时,却转身瞪着周子青,“你爸是对不起你,他是这么多年没回来看你,照顾你。可这当中有原由,这家人当初答应他会好好养你,是这家人没信守承诺,凭什么让他签这个东西?”
  唐文玲脑子都快起炸开了,拧眉瞪眼冲着床上徐姥就喊上了,“老太太,你要不要吱个声啊,不能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他身上吧。当初是你要留下孩子,结果弄成这样,你倒是出声解释啊,钱和房子不都留给你了,你现在装哑巴装死?
  还有你,他是没养过你,可他将来无论怎么样,我们也不会赖上你。我可以给你诅咒发誓,要不我给你签个保证书行吗,他将来老了,病了瘫了我都不会去找你。我给你写保证书,我们回西南市以后都不会在联系你,你看行吗?”最后以后永远都不见。
  唐文玲攥着周明松的手,止不住发抖,心里却十分明白,这个东西绝对不能签。
  周名博和孙蓉蓉也进来了。
  周名博微微蹙眉,欲言又止,可目光放在周子青身上后,愣是强忍着没出声,视线扫了一眼神情微微怔住的周明松后,拳头忍不住收紧,拧着眉头把视线撇开了。
  “我,谁都不信。还有,是他们先遗弃的我,是他们先种的因,才会得出现在的果,你为什么要求我?你觉得我做的过分?
  我的做的这些,有他们当年做的过分吗?周明松没对我尽过做一分父亲该有的责任?他倒是对周思念百般的好,你现在拦着诅咒发誓,如果你要知道我经历的事情,发生在周思念身上,你还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吗?”周子青眼神讥讽的看着唐文玲。
  事情扯上周思念身上,唐文玲顿时变得哑口无言起来。
  周子青讥笑一声,转身看向徐长慧,“徐长慧,你说说你这些年你又做过什么吧?村里都还记得你的事情呢,你跟人跑了,也是好几年没和人联系,十二岁的时候,我找过你,我也告诉你我放火把房子烧了,你甩给我地址,就没想过我才十二岁我一个人要怎么去云海市?
  任何一个爱自己孩子的母亲,都不会像你这样的。还有姥儿你们,我走后,你们又找过我吗?
  统统都没有,你现在生病了,却要喊我回来,交代后事一样,把徐长慧这么大累赘扔给我?你们什么都没付出,却要要求我尽义务。
  凭你们的厚颜无耻吗?
  徐长慧,我重重说一遍,我不会给你养老的。
  这个东西我知道你不会签,可我会找村里人一点点证实你弃养的证据。我会留着它,哪天要是你要我尽孝道,我就让它进派出所立案,我们就一直起诉打官司,我会陪着你打到你老死为止,我也不会养你。”说完所有话,周子青重新把目光放在周明松身上,手上东西仍旧往前一伸。
  周明松喉结上下翻滚,脸色神情,像极了深秋后,孤零零挂在杨树枝头的几片枯黄树叶,暗淡消沉。目光微颤,抿着嘴唇,抬起手去够纸和笔。
  “周明松!”唐文玲焦急喊了一声,双手使劲拦住那只手。
  徐长慧怒睁着眼,额角上青筋随着呼吸一鼓一涨,像极了一个忿怒,准备扑过去咬人野兽。
  徐姥这会张着嘴,不哭了,浑浊干枯的一双泪眼,悲戚的看着周子青,“青青啊,姥求你了。”浑噩粗哑嗓音,一说完,眼泪哗哗往下流。
  一双干枯发皱的手,抓着床沿,挣扎着想要起来,嘴里去一直无呜咽咕哝着,“姥儿求你了……求你了。”
  周子青却看着她表情痛苦在床上挣扎,深呼吸一口气,又看向死死拉住周明松的唐文玲,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笑的眼泪横流不止,却依然忍不住在笑。
  孙蓉蓉忍不住上前拉着她的手,嗓音艰涩狠了一声,“青青……”孙蓉蓉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心里特别难受。听着青青笑声,心里却抽疼抽疼的。
  周子青冲着孙蓉蓉摆摆手,示意她没事,垂下头,把脸上眼泪擦了,再抬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周明松,你不签吗?我姥现在用命逼迫我呢,明明都是你们的错,为什么坏人恶人确要我来当,你扪心自问一下,你不该签它吗?”
  周明松掰开唐文玲的手,拿过周子青手里纸和笔。
  徐长慧气的双手抖索,急促喘息着,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明松在纸上签了字。
  唐文玲哭丧着脸,一言不发死死看着周明松,眼中怒火都要溢出来了。
  周明松把签好的纸和笔还给周子青,“我签了。”
  周子青接过来,折叠好,装进背包里,同时又拿出一份来,递到气到脸色僵白的徐长慧跟前,“你是自己签,还是我去村里找人证实?”
  徐姥看到这个时候哭的更大声了。
  周子青沉着眼扭过头,目光中带着一股遮掩不住的戾气,“姥儿,你别哭了,省下力气攒着,好好活着。我一定会让你希望落空的。”
  徐长慧气的急喘粗气,看着眼前这只碍眼无比的手,恨不得把这只手踩到脚底下,给碾烂了。
  周子青却轻笑一声,把纸收回来。
  刘桂萍看到周子青目光扫在她身上时,心里突然砰砰乱跳起来,目光躲闪着,就是不敢去看。
  周子青却在徐长慧愤怒的目光中走到刘桂萍跟前,嗓音轻缓,“脚下这块宅基地户主写的他的名,你就是拆了老房子重建,也改不了宅基证上的户名。真要撵你们走,你们尽可把房子拆走啊,可房子拆不走的,胡搅蛮缠到底有没有用,其实大家心底都清楚。
  徐长慧不签这个遗弃罪,你可以帮我做个证人签个字么?你们是一家人,最是清楚徐长慧当初做的事情,只要你签字,这房子你就可以继续住。”
  周子青浅笑着把纸笔递给刘桂萍。
  刘桂萍却忍不住往后倒退一步,目光下意识往徐长慧和徐姥那边看了一眼。
  徐长慧一看,怒喝一声,“刘桂萍你他妈敢签?”
  刘桂萍一辈子的心事,就是房子,因为宅基证上写的别人家名字,随意别人张口就能撵他们走,周子青说的话,就像抛出一块大馅饼,掉在刘桂萍跟前。
  周子青轻笑一声,她只一眼就看透刘桂萍心里再想的事情,不等她张嘴问,就先给她解惑道:“你不用担心我说的话,你应该很清楚,没人愿意回到东山市,这次不是你们去云海市闹一场。谁会回来?他在西南有房子,十几年不回来,不是因为这次,他一辈子都不会回来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他,我说的话是不是对的。”
  刘桂萍看了一眼周明松,心里已经信了。
  徐长慧一看到刘桂萍去拿纸笔,心头火气再也压制不住,冲着刘桂萍就过去了。
  刘桂萍也不是好货,村里不知和多少人干过架,光是西院子住的 ,一年都要撕扯好几回。徐长慧蛮劲冲过来时,刘桂萍直扯住她头发,连抓带踹,在众人眨眼来不及制止,就听到徐长慧哀嚎一声,被踹倒再地。
  徐姥看着徐长慧摔倒在地,哀嚎声更大了。
  刘桂萍急忙抢过周子青手上纸笔,快速在空白处签了字。签完,还忍不住反问一句,“我给你当证人,你真把房子给我?”
  “比起厌恶你们对我做的,我更憎恨徐长慧。”周子青眼里闪着光,拿着手里刘桂萍刚刚签上的字,冲着地上刚爬起来的徐长慧轻轻一笑。
  刘桂萍一签完字,心怕徐长慧发疯,赶紧撒腿跑了。
  徐长慧咬牙切齿看着周子青把签好的白纸收进书包里,“你根本就是骗那个蠢货的,你会这么好心?那两人没少打你,你会在心里不记恨?也就刘桂萍蠢得不长脑子,会信你的话。”
  “ 她签,和村里其他人签对我都一样,可对你应该不一样吧,她对你可是自己人。你许了她什么好处,她才会陪你去云海市的?可现在她不选择你,因为我对你的态度,让她看出来,你没有什么价值。我厌恶的,以及我憎恨的人,将来很可能“热热闹闹”生活在一起,想想还挺不错的,姥儿,你是不是也挺期待的?”周子青把包背上,对着傻愣住的徐姥说了声,“姥儿,你好好休息,我还要去找村里其他人签字,回来我再陪你好好说说话。”
  周子青越过周明松唐文玲,和周名博孙蓉蓉说了一声,这一趟东山市她不能白来。
  周子青去了东西两院子,先去敲东院子,很快出来去了西院子。隔着一道墙,都能听到西院大嫂子响亮的声音穿透过来。
  “别说签字,跟你上法院嫂子都去。过多年都不会忘,嫂子从小看你长大的,受过多少罪,嫂子都替你记着。以为把孩子生下来就是爹妈了,有些人就是不要脸,不能惯着……”西边大嫂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声音清清楚楚,一句不漏的传过来。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关门的动静,想着该是周子青去别家了。
  徐长慧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气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徐姥更是彻底傻了眼,摊在床上半天没动弹。
  周名博拉了一下周明松,把人拉出大门外口,孙蓉蓉和唐文玲跟在后面走出来。
  周名博眉头皱了皱,“你……你别担心,我回去会劝她的。我也不知道她事前准备这些。”周名博真不知道周子青书包里装了这些东西,他压根没往这方面去想,看她掏出这些东西来时,他也跟着吓了一跳。
  周明松嘴角带着苦涩,轻轻摇摇头,嗓子低沉沙哑,“我都知道。”
  唐文玲心里又气又堵,嗓子眼堵噎的满满的,想发火,却又不知道该冲谁发。看周明松这样,心里又替他难受的慌。
  周名博叹息一声,拍拍周明松塌下的肩膀安慰他。
  周子青去了徐长民家坐了会,得知她的来意痛快的签了字盖了村里章,还保证以后要是有事,他一定出面。周子青和徐长民聊了会天才走。
  周子青把事情做绝,可一回来,她还能笑眯眯凑到徐姥跟前说话。
  唐文玲都不得不佩服起来,这么一对比,周思念差周子青不是一点半点。
  徐长胜一回来,就被刘桂萍拉进堂屋里说话去了。
  徐姥也不知道是被周子青给气的,还是今天哭的太多,疲倦太累,浑浑噩噩的睡过去了。
  徐长慧受了一肚子气,没讨到半分好处,怒气冲冲回镇上去了。
  周子青带着周名博合孙蓉蓉周围转转,尤其是屋后头,河沟,田埂上,手指着,哪一块地方她铲过荠菜,野薄荷,摘过野枸杞,哪个地沟头青草茂盛,她打过猪草等等。
  周子青坐在田埂上,看着被风吹过,像海浪一样的麦田,起起伏伏的,入眼的一切都是绿色的,喧闹的心,也能跟着平静下来。
  周名博看着周子青已经平静缓和下来的眉眼,知道她这会心底是真正静下来了。
  “青青,他还有些话想和你说,以后也不容易见,大伯也不会让你再见他,趁着这次,把话说清楚吧。把你心底的话说出来,就像今天这样就才好。大伯可没被你吓着,人都另一面,就连大伯也有,遇到不喜欢的人和事,也会在心里埋怨几句。”周名博想抬手摸摸周子青脑袋,可一抬手忍不住笑了。“你一晃眼,你都大了。”抬起的手改在后背拍了两下。
  “大伯不会让你背上徐家人的,你可是我们家孩子,将来你只要好好走你自己想走的路,其他人想要妨碍你,大伯头一个不愿意。”
  周子青个性太独立了,什么事喜欢自己解决,因为不想给他添麻烦,又只想把好的一面带给家里,尽管她一句话没说,可周名博心里都知道。
  周子青嘴角咧开,笑着冲周名博说,“一路上我看你沉着脸不说话,我以为他不会来了。”
  周名博站起身,他也以为周明松不会来了。
  周子青仰着脸,任由风吹在脸上,痒痒的。空气里是全都是麦苗和泥土的味道,整个人像放空了一样,连上线,张开双手,似乎都能飞起来。
  周明松走到旁边田埂上坐下。
  两个人间隔一张桌子的距离,谁也没说话,耳朵边全是麦苗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还有风越过耳畔的呼呼声。
  都沉默了很久。
  周明松才转过头,看着周子青侧脸,像是喃喃自语,“……我在脑子里想过很多遍,我要是回东山市,是愤怒,憎恨,怨恨,憋屈,难受或者是心酸,各种激烈的情绪我都在脑子里想象过,可唯独没想过,我会这么平静的回到这里,连我自己都有点惊讶。”所有脑子里想象的,都没有发生。
  好像这么多年,像是自己吓唬自己一样。
  周子青转过头,目光平静的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来。
  最后张开嘴说道:“你知道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心理会一直有块阴影么。有的缺少爱和认可,有的缺少自信和勇气。越是缺少什么,心底越是更加在乎什么,拼命的去努力想要获取,填补上这块阴影。
  你知道心理有块怎么都填不满的阴影是什么感觉吗?拼命往肚里塞东西,食物堵到嗓子眼,可心里还是觉得饿,呕吐不止还是拼命往嘴里塞。治愈不了这块阴影,就要让自己借助其他事情来缓解这种填补不了的焦虑,即使能短暂的满足心理上的缺失,可这只是一项欺骗手段,越往后,越危险。
  只不过是被父母抛弃了,怎么会长成这样呢?
  没经历过得人,根本体会不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们或许可以轻描谈写说着原谅的话,这世上倒霉的人总是少数的。
  没人能理解我经历的事情,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心里那块阴影缺少什么。
  别人都会回忆童年,他们的童年美好有趣,但童年对我就像是一场噩梦,一场泥泞不见底的深渊沼泽。我觉得我终其一生都要背负这块阴影活着,我努力学习,拼命向上,心里这块却永远填不满。
  你理解不了我的话,因为你没经历我经历的事情,你无论对我说什么,我都说不出原谅你的话,我憎恨你这样的人,我活着很累,很难,我就有多憎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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