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又是一声冷笑,季秋棠将玉镯放回原位,“这种货色,我家下人才戴,你们家倒是当成传家的宝贝了。”
“这东西既然二姑娘不喜欢,那也没必要碍二姑娘的眼,”钟明齐憋了这么半天的气,实在忍无可忍,怒而起身,大步迈到季秋棠面前,猛地将匣子夺回,又塞到王氏手里,“娘,这你好好收着,这本就不该二姑娘的得的东西,你又何苦给她。”
“我……”王氏一时间慌了神,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本意是向季秋棠示好,没成想竟闹成了这样。
“我送您回房。”钟明齐前一步将她搀扶住,不愿意让王氏再此多待一刻。
……
马车缓缓而行,出了京城地界已过了第二天的午时,季芊婷只打了个盹便热了一身的汗,迷迷糊糊的睁眼,掀开马车的帘子便感受到外面的一股股热浪袭来。
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她将头探出去,远远瞧着前方一棚子上的幌子摇摇晃晃,大大方方写了个“茶”字。
她将身子收回,用帕子擦了鼻头沁出的细汗,推了一旁睡的正香的文竹。
文竹揉了揉眼,哑着嗓子嘟囔道:“哎呀,奴婢怎么也跟着睡着了……”
“文竹,我瞧着前面有个茶摊,这会儿天热,咱们歇会儿,喝点茶再上路吧。”
“哦,好。”文竹打了个哈欠,侧身掀了马车帘子对外面小厮说道:“三姑娘吩咐了,去前面茶摊喝点茶,咱们都歇一歇再上路。”
得令,小厮们自然是乐意的,痛快的应下,驾着马车一路行到了茶摊。
文竹搀扶着季芊婷下马车,茶摊老板客气的将她迎进来。
点了两壶茶,才喝了两口,便见着一行商队经过,见着茶摊也停下,浩浩荡荡的进来了十几号人,眨眼间,原本空荡的茶摊满满登登。
原本季芊婷她们就是坐在最中间的桌上,这会儿便被这些人围住。
男子众多,季芊婷朝身后看过去,他们骑乘的马车上确实拉着许多麻袋货物,这一路上来来往往也碰见过不少的商队,可不知为何,这会儿她心里竟觉着不舒服也不自在。
不知是不是多心,她小心打量左右,这些人的目光好似有意无意的向她们这边投过来,路上遇见的商队都是些大老粗,一坐下来就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聊,可这些人不同,坐下来都默契的不讲话,满棚子的人,几乎听不见说话声。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十分引人注目,也引的远处的林泊元侧目,他口中衔着一根狗尾巴草,仔细打量茶棚中的动静,心里也觉着不妥,于是将狗尾巴草吐出,打算前去将季芊婷接出来。免得她害怕。
季芊婷越发觉着四处有目光袭来,想着此处不宜久留,于是轻声朝文竹道:“天色不早了,赶路要紧。”
说罢便起身,文竹迟钝,并未看出什么不对来,只见自家姑娘要走便起身跟着,还不忘吩咐隔壁桌的四个小厮跟上。
才转过身来,那些人见她要走,忙起身将她围住。
见状季芊婷心一惊,下意识的朝后退,心想着这些人果然不是善类,身上隐约带着些匪气,可是这是官道,若这帮人真的是亡命之徒,怎么敢在官道上放肆?
来不及细想,她第一个念头便是跑,可这些人有备而来,怎么会让她跑掉,眨眼间便通通围上来,将他们一行人拿住。
“你们是谁?”季芊婷双臂被人牢牢捆住,才开口问一句,便觉着脖梗突然一阵钝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群人来的快去的也快,林泊元从远处奔过来时那些人骑马尘土飞扬而去,速度之快,让人咋舌,再看茶棚中,哪里还有季芊婷的影子。
方才茶摊老板见势不妙便一头钻进茶桌下,这会儿听见没动静才敢出来,才露了个头便被人拎着衣襟给揪了出来。
“刚才这里喝茶的那位姑娘呢?”林泊元怒睁大了双眼,双手抓着老板的衣襟用力摇晃两下,“说!”
老板这会儿还沉在方才的惊恐中没回过神儿来,不过很快便知他问的是谁,双目发直,哆哆嗦嗦抬手指着那伙人离开的方向说道:“那那那……那姑娘被那伙人打晕带走了,连同与那姑娘一起的也都带走了!”
“他们是什么人?”林泊元又大声质问,眼中怒火冲天,额头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便要吃人。
“不不知道,小的真的不知道,”老板摇头摇的诚恳,“那伙人进来只说喝茶,见着姑娘要走便将人拦下了,来时候瞧着像商队,可走的时候便像土匪……”
“也许……也许是大落山的人……”老板追说道。
“大落山……”林泊元重复着,总觉着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老板用力点头,“这附近,唯一有土匪的山便是大落山,这地界儿在京城郊和落城的交界,许是他们也说不定!”
“大落山怎么走?”林泊元急急问。
“一直向西,穿过一片林子,最高的山就是了!”
快速记下老板的话,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出了茶棚,德宝正牵着马赶过来,他一跃上马,将自己随身的腰牌丢给德宝吩咐道:“遣回去一个去报官,剩下的跟我走!”
未等德宝回话,林泊元扬手抽了马鞭朝西行去。
第21章
一路随着马队印迹追到大落山脚下时已是天黑。
树林中伸手不见五指,远望是一片墨蓝,近看是一片死寂。
几个人借着从树林缝隙中透过的月光四处打量,一点火苗都不敢起,好在现在不是盛夏,树荫不至于遮了月光。
沿着山转了一圈儿,大概摸索了一下,奇就奇在这山无路而行,只有数条胳膊粗的铁链悬在山体。
“二公子,他们这些人连人带马怎么能从这上面爬上去的?”德宝望仰头望着山顶,一时困惑。
即便素日没个正形的林泊元此时脸上也没了平日里轻松的神情,他拍着山体终于想起这大落山是何地,从前听大哥林洪元讲,这大落山地势陡峭,易守难攻,又处京城郊、落城和定波县三角相连之处,没有哪处的官府愿意啃这块硬骨头,往年官府派过多少人来剿匪,都大败而归,久而久之这也成了朝廷中的一块心病。恰好这两年势力越发大起来,就更没有人愿意伸手。
平常听说这些匪类只是抢一些商队,没想到现在竟猖狂到敢在官道上行走。
“想来这铁链便是能上山的路了,连人带马还能走得干净利索,定是上面有个类似于大箱子的东西通过这铁链传下来,待人都装好了,再由上面的人升上去。”
这也是林洪元同他讲的,他一直记到现在。
“原来如此,”德宝点头,“可公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眼下林泊元一脸的淡定,实则心里慌得厉害,季芊婷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的,他这会儿要恨死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光明正大的陪着她。
她现在怎么样了,一定害怕极了。
越往深处想便越发不能冷静,转身一怒一拳打在身后的树干上,手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稍稍清醒些许。
见他如此,德宝也吓坏了,德宝忙将他拉住,想说的话不敢说,只怕现在季芊婷凶多吉少,入了匪窝会发生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只是可怜那三姑娘,造了什么孽,竟然摊上这样的事。
“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林泊元腥红着眼扭身望向前方巍峨高大的山巅,“若她伤了分毫,我后半生只做一件事,就是平了这座山,让山上所有人都下地狱!”
......
季芊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处陌生的地方,睁开眼便觉后颈的酸痛依旧,头脑沉沉眼也有些花,在心里定了定神,又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这才看清,这是一间房,屋里还算干净,她强撑着胳膊起身,小心翼翼的打量四周,房间不大,只转一圈儿便能发觉屋里空无一人。
低头瞧着自己衣衫完整,除了后脖颈被人打的还略有钝痛之外,身上旁处并没有什么不适,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眼下什么情况她也不知,文竹和那几个小厮也不知去向,身边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只能劝说自己先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尤记得当时被绑来的场景,这些人分明是有备而来,细细回想,自己平日深居简出,不太可能得罪了这些人,还是无意中身份暴露,他们是为了银子才将自己绑来?
无论哪一种都十分可怕,她从发髻间拔下发簪藏在袖口里,料定了主意,若是有个万一,不是对方死,就是她死。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什么好怕的。
才打定主意,便听门口有动静,有一男子声音传来,同人讲话,“人醒了吗?”
“没听到动静,应该是还没醒。”一公鸭嗓男子回道。
对面人没再讲话,推门便进了门,许是听了公鸭嗓的话,没料到季芊婷醒了,一进来便见她端坐在那里,先是一愣,而后又踏入房中将门关上。
季芊婷冷眼瞧着来人,他进房后只立在门口,二人互相打量,让她十分意外的是,这人长相斯文,脸色白净,丝毫没有匪气,束巾长衫,更像是一书生打扮。
一时间,季芊婷有些摸不准也不敢贸然开口。
“三姑娘醒了。”他开口,眼中带着些笑意。
这声“三姑娘”不由得让季芊婷心口发紧,果然是有备而来。
“你认得我?”季芊婷警惕的问。
“在下周远志。”他不答话,而是自报姓名。
“周公子,”季芊婷顺着他的话,微微颔首,又问了一遍,“咱们可认得?”
“三姑娘许是不认得我,可我认得三姑娘,”方才的那句周公子让他很是受用,明显觉着他脸色微变,他倒不往前来,只行到一侧圆凳上坐下,“我们也时常下山,混在百姓中没有什么不同,赏花节那日无意与姑娘擦肩而过,一时心动,多番打听才知是季府的三姑娘。周某唐突,今日终于有机会请姑娘来山上一聚。”
这不是真话,一听便知,他说是赏花节遇见,可是今年她根本没有去过赏花节。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又问。
“大落山。”周远志也不遮掩。
“大落山.....”她喃喃两语,这地方她曾有所耳闻,只知是个十分厉害的匪窝,今日一见倒与想象的不同,“周公子倒不像是这里的人。”
“是吗?”他讪笑两声,举手投足都是一个读书人的模样,无论谁见了他都难以和大落山联系在一起,细看之下,又隐约和读书人不同,神气中带了几分狠厉。
“公子让人绑我来不知意欲何为?”
“成亲。”他痛快说道。
“成亲?”听到这两个字季芊婷眉目骤然收紧。
“不错,是成亲,我已择了吉日,要娶三姑娘进门,到那时你便是这大落山的夫人。”
周远志面上是带着笑意的,可细看下去眼中却是冷的,一丝笑也无,那又深不可测的眸子像是无底的深渊,漆黑一片毫无生气,越看越让人觉得周身发凉。
从他的话间季芊婷才听出,原来这大落山的首领是面前这位。
见他谈吐和行为皆不像粗鄙之人,能成这这一山之首,真可谓是有些手段。
直觉告诉她,这人绝非善类。
“为什么偏偏选中我?”
周远志默声,稍许才轻笑着开口,“周某信一个缘字,你我有缘才有今日。”
说罢他起身,轻理了袖口又言:“姑娘这一日定是累了,好好歇息,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周某在男女之事上是个君子,成亲前我不会越矩,你只安心待着便是。我先告辞。”
见他要走,季芊婷挺直了身子忙问:“我的丫鬟还有家丁呢?”
“放心,他们也很安全,你的人旁人不敢动的,待你我成亲之日,你便能见到他们了。”
季芊婷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又出了门,又听见他似在门口小声同人嘀咕了两句,这才离开。
袖口里的手一直紧紧握着那支发簪,手心已经湿透,身上也出了一身冷汗,思来想去,总觉着哪里不对,知道她出门的,只有季府的人,还有恒誉候府,林家自是不可能,唯有季府......若真有人要加害她,除了柳姨娘那母女便再也想不到旁人了,只是她们不过是宅中女子,哪里有本事能寻到这样的人?
第22章
夏夜的风清凉中带着草香,特别是隐在林子里,树叶的味道和野花香气一同混入鼻中。
德宝几人在这里整整蹲了三天,白日还好,到了夜里各种蚊虫围在身边,恨不得将人围住吃了,这两日没少受这苦,德宝已被叮的满头满脸的包,身上穿着衣裳也不能幸免。
“德宝哥,咱们还得在这蹲多久啊?”一小厮舔着干裂的嘴唇低声问。
德宝望着依旧漆黑的天幕眼中也没一点星光,只无奈安慰道:“快了,公子不已经去了吗,就快回来了......”
“这位小公子,不是我说,这姑娘被人抢上山,可以说就是没戏了,咱们与这大落山打了多少年的交道,可哪次将这山头打下来了。”
量是德宝差了人去报官,官府一听是关于大落山,本意是不想理,可一见是林府的信物,又不敢不理,都找上门来了便意思意思,随意派了几个人带了点吃喝前来,也不做旁的,只陪着。
德宝瞪了这说话的官差一眼,见他们吊儿郎当的十分下不去眼,也懒得理他,只是心下更奇怪,事情都出了这么多天,怎么也没见京里来人,好歹是季府的小姐出事,更何况自家公子也在。
......
城中梆子已经敲过三声,街上灯火明暗不一,一不起眼的巷子里,一男子正神色匆匆往自家宅院里行去,丝毫没有留意他身后跟着两个矫健的人影,怕被他发觉,时而跟随,时而隐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
男子推门进了宅,那两个身影先是在宅院四周仔细观望了一阵,而后其中一个便攀爬两步一跃上了房檐,另一个则蹲在墙脚下望风,远远瞧着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那里还藏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