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臣妾的错,纸鸢她们只是听了臣妾的命令行事,望王上不要牵连她们。”她心知祁砚之的怒火避无可避,顿了又顿,才勉强道,“臣妾……臣妾甘愿受任何惩罚。”
甘愿受任何惩罚?
祁砚之望着身前姿态柔和的女子,忽然冷笑一声。
“谢芙,孤还真是纵容你了。”
他眸光冷寒,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宫婢太监,忽然开口,声音因酒意渲染而显得喑哑:“都滚下去!”
纸鸢等人起身行了礼数,匆匆忙忙地离开。
谢芙侧眸看去时,对上了纸鸢带着担忧的眼神,她微不可察地朝纸鸢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关上了重玉宫的大门,庭院中只剩下祁砚之和依旧跪在冷硬地砖上的谢芙。
祁砚之似乎有些醉了。
他微微眯起狭长凤眸,打量着面前跪伏着的那道身影。
谢芙垂着眼眸,轻抿唇瓣,分明低头跪在他身前,身躯却依旧挺直,柔婉之下,还是清清冷冷,孤傲疏离的谢芙。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忽然想到了晚宴上郑映寒送的那段凌青竹。
凌青竹……
青竹,青竹。
品质高洁,凌寒而挺拔。
高洁之人才配得上这高洁之物。
所以。
他祁砚之不配?
想到这里,祁砚之突然倒退一步,低低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因酒意渲染喑哑些许,可以说是撩人于无形,可此时谢芙却硬生生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凉意顺着接触冷硬地砖的膝盖一直往上爬,不过片刻便蔓延开来,让她慢慢坠入了寒冷的冰窖。
他生气了。
祁砚之唇边扯起一抹讥讽笑意。
是啊,他祁砚之是污泥,是卑贱肮脏之人,配不上如此高洁清傲之物。
可就算配不上,他也要将此物夺来,据为己有。
他想要的便是他的。
凉意从冷硬的地砖一点一滴传上来,现下虽然未入秋,夜里却已然有了些微风急霜重的感觉,谢芙跪了半晌,眉梢微拧,是膝盖有些受不住了。
她也不哀求,安安静静跪着,一眼也没有看不远处的男人。
然而未过多久,她忽然觉得一股清幽的龙涎香伴着梅香扑入鼻尖。
下一秒,祁砚之不容拒绝地将她拦腰一把抱起。
天旋地转间,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抵在了庭院中的石桌上。
“祁砚之你……”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惊慌失措之下,谢芙连敬称都忘了,错愕地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但没能喊全。
她才说了前几个字,眼前一黑,呼吸便悉数被他夺去了。
清幽的龙涎香伴着浅浅梅香,与酒香一道彻头彻尾地笼罩过来。
祁砚之大掌牢牢锢着她,近乎凌虐地堵住她的唇。
他似乎并不懂得如何亲吻。
谢芙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试图捶打身前的人,手上使不上力,打在祁砚之身上的力道便如同毛毛细雨般的小打小闹,丝毫撼动不了他。
弯月隐在云层后,送来微燥夜风,蝉鸣隐约。
就在她即将受不住,眼前一阵阵发黑的前一刻——
祁砚之放开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被酒意渲染,他此刻眼尾红得厉害,抵着她沉沉呼吸着,凤眸中皆是看不出的幽暗情绪。
谢芙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只觉得眼前晕眩,连带着眼前一切事物都在天旋地转,好在祁砚之一时半刻并没有继续折磨她,但依旧没有松开对她的桎梏。
缓了片刻,她好不容易恢复点力气,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唇瓣破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懵了片刻,羞恼和气恨上涌,谢芙抬手便要往他脸上甩一巴掌。
只是她没能得逞,被抓住了手腕,反剪在身后。
想要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去,但徒劳无功,根本挣脱不开,她气恼到白皙脸颊都浮上浅浅红霞,一副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的模样,一字一句道:“祁砚之!你疯了吗!”
疯了吗?
大抵是了。
祁砚之昏了头,竟也不计较她方才抬手是要掌掴他。
他埋首在她颈侧,鼻尖是清冷幽淡的香气,在她耳畔,一字一句道:“阿芙,你还欠孤一个承诺。”
承诺?
这句话忽然勾起了谢芙脑海中几幅鲜明画面。
许久未见祁砚之,她几乎都要将这件事忘却了。
此时骤然被眼前男人提起,再加上耳畔炽热的呼吸一直刺激着她的神经,谢芙瞬间便僵住了身子。
——犹记得齐宁国破之日,男人一袭华贵龙袍,于万人面前微俯身,好整以暇地问她:“公主,答应吗?”
清晰的记忆浮现眼前,谢芙脸上方才浮起的薄红也如潮水般消退下去,脸色有些白了。
久违的恨与羞耻如同滔天巨浪般席卷了她。
“我……”
她瞳孔现出几分茫然,似这夜晚凉意刺骨,没能说出话来。
她能说些什么?
这是她当初亲口答应过的,没办法食言。
祁砚之微微后退,借着半醺的酒意睨了一眼面前的女子,他眼尾微红,泛着不容她拒绝的冷意。
“今夜,是该允诺了。”
第15章
夜晚的风喧嚣,拍在窗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窗外树影婆娑,倒映出的影子参差不齐。
重玉宫中始终燃着一盏烛灯,昏暗的灯火将内殿染成黯淡的颜色。
帐缦轻晃,悬挂在帐缦上的铃铛随之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芙却恍若未闻。
她杏眸泛着蒙蒙水意,唇瓣咬得死紧,纤瘦好看的锁骨绷着,姿态高高在上,一声不吭,只当眼前的一切都不存在,包括与她如此接近的他。
梨花般清清冷冷,疏离孤傲。
分明近在咫尺,却又带给他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仿佛纵然他如何折辱,她也不会施舍他一个眼神。
偏生又带着矛盾至极的吸引力。
祁砚之心中执念如同野草般疯长,失了理智一般,眼尾渐红。
……
窗外的风刮了一整夜,殿内的铃铛声清脆,络绎不绝,也应和着风声响了一整夜。
王上昨夜留宿重玉宫,而头一次侍寝的是自家主子,是重玉宫底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要知道王上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宠幸妃子,便是后宫如今最高的姜妃娘娘都没有侍寝过,更别说底下的其他妃嫔了。
夜里守夜时,重玉宫几个的宫女都在悄悄议论。
有的骄傲地说,这下外头的人不会再说她们美人只是空有名号却不得王上宠爱了,她们美人可是第一个侍寝的妃子呢!有的喜滋滋地傻笑,美人得宠,她们也带着增光,以后看宫里头谁还敢给她们脸色看。
然后几个人正谈论得高兴呢,大太监徐屏站在老远的地方咳嗽一声,警示她们说话声音太大了,几个宫女又连忙安安分分地缩回去站好。
天色堪堪破晓,祁砚之便起了身,自内殿的层层帷帐中走出。
他长发披散,身姿颀长,虽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眉宇间少了些戾气,倒是不见半点一夜未眠的疲态,比起前几日阴晴不定的模样,显然心情尚可。
徐屏指挥着守在外头的几个小太监过去更衣,躬身问道:“王上,可要记档?”
祁砚之眼风扫过去,徐屏立即会意,笑着躬身道:“是。”这便是要记的意思了。
纸鸢走进重玉宫,福身行了礼数,这才小心询问:“王上,是否要唤醒美人?”
“让她睡。”祁砚之淡淡道。
纸鸢仔细应声,秉着手退到了一旁。
几个小太监将毕恭毕敬将冕冠为祁砚之理好。一切准备完后,祁砚之掀眸往床榻那儿看去一眼。
重重帷帐遮掩中,隐约能看出一道人影。
他凤眸微眯,视线停顿片刻,什么都没说,随后迈步离开了重玉宫去上早朝。
徐屏带着几个小太监也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
***
谢芙醒来时,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碾碎了又重组似的,难受得厉害。
她睁开眼眸,盯着帐顶有片刻的恍惚。
外头微弱的光线倾泻进来,在她水洗过的瞳孔里映出熹微的光。
谢芙缓缓撑着身子起来。
身旁床榻已然空了。
不远处的纸鸢瞧见她醒来,拉开了遮光的帘子,过来在帐缦外询问道:“美人醒了?可要起身么?”
谢芙脑子混混沌沌,宛如一片浆糊。
她愣怔了片刻,忽然注意到身上寝衣乱得不成样子,床榻也凌乱不堪,被褥缠绕在一起,四周浮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直令人浮想联翩。
昨夜荒唐的事情悉数涌入脑海。
她那时人清醒着,因此每一刻的感觉便都清清楚楚。那人发了狠时低哑的嗓音,毫不怜香惜玉,还有那时水深火热的感觉都宛如烙印在了记忆中一般。
谢芙用力咬唇,手中不自觉地拧住了身上的薄被,扯出道道折痕。
眼眸没有聚焦,清瘦的小脸白皙,耳尖却不受控制地红透了。
羞耻与愤恨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等了半晌,纸鸢不见纱帐中的女子回应,不禁有些纳闷,只好又道:“美人?”
谢芙咬唇半晌,松了牙齿,唇瓣现出深深的白痕来。
她回过神,轻声道:“好。”
话出口竟发现,原本清凌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嗓子也疼得厉害。
纸鸢咳了声,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自顾自道:“天气干燥,美人睡了许久想必嗓子不太舒服,奴婢给您取些清水来。”
说罢,纸鸢替她挽起了帐缦,旋即转身去桌边仔细倒了杯清水过来。
谢芙接了水,才低头堪堪饮一口,谁知纸鸢目光落在她身上,吃了一惊:“美人,您……”
原是她自小皮肤细嫩,稍微用点力气便能在皮肤上留下红印,更别说昨夜祁砚之根本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如今她脖颈与锁骨上皆是青紫痕迹,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谢芙拢起衣襟遮掩,睫羽轻垂下去,别开视线:“我想沐浴。”
身上不适的感觉让她十分不舒服。
她衣裳上与帐缦间还残留着祁砚之身上的梅香。寻常人其实只能发觉他衣袍上的龙涎香,但龙涎香是熏香,只有在极接近时才能发现他身上的幽冷梅香。
她不知他的喜好,但现下也知道了个大概。
纸鸢福身应了句,随即打发蕊云几个守在外头的宫女下去准备热水。
见纸鸢离开,谢芙才忍住心中颤意隔着寝衣抚过腿上伤口,用簪子划伤的伤痕还未好全,但万幸的是,因昨夜烛光昏暗,祁砚之并未发现。
窗户方才被打开了,风从窗子送进来,掺了些花香。
谢芙沉默着,像是走丢了的小姑娘,垂下的眼眸显出些微茫然来。
但未消片刻,手上却慢慢攥紧了被褥,澈净的眼中掠过不甘的悲与怒。
***
珊瑚红玉手镯被狠狠砸到地上,声响清脆,霎时间四分五裂破碎开来。
沉香宫中的宫女被这一声破碎吓到了,纷纷噤若寒蝉地低下头去。
“重玉宫的谢芙?”
梳妆台前的郑映寒盯着铜镜中的女子,美眸微眯,出口的声线冷寒。
“是的,娘娘。”一旁的宫女福身小声应道,不敢看那女子,“王上昨夜去了重玉宫。”
宫人们心中门清,郑昭容昨夜才在晚宴上被王上封为妃子,还特地赏赐了沉香宫,所有人都以为王上昨夜会来沉香宫,谁知郑美人在沉香宫中枯坐了许久,直到红烛泪尽,都没等到王上的身影。
一打听才知道,王上竟歇息在了重玉宫。
这叫她这个新封的郑昭容脸面往哪搁?原以为越级册封是王上偏爱,册封时有多欣喜,现下便有多失望。
那宫女打量了下郑映寒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娘娘不必担心,听说那谢芙是齐宁的公主,在北晏毫无半点根基,不足为惧。”
“齐宁?”郑映寒口中念着这两个字,忽然幽幽笑了一声,“现在只有南齐,没有齐宁,齐宁早就亡了!她一个亡国公主,居然还能被王上留下?恐怕是靠着副皮相狐媚了王上吧!”
宫女上前为郑映寒绾发,一边应和道:“奴婢确实听其他太监说,那谢芙风姿绰约,别有一番风情。”
郑映寒忽然转头,宫女没料到她这番动作,不小心扯下了她两根发丝,郑映寒疼痛之下心火直冒,看向那宫女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本宫不如那个谢芙?”
宫女吓得连忙退后一步,跪伏下去:“奴、奴婢不敢!昭容娘娘花容月貌,那谢芙是断然比不上娘娘的。”
郑映寒胸口起伏了几下,倒是没和宫女计较,转回头去。
只是余怒未消,猛地将手上的木梳拍到了梳妆台上,冷眼望着铜镜中倒映出的娇艳女子。
她郑映寒自小便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自然也要配这世间最厉害的男子。如今后宫凤位空悬,她进了宫,自然是要朝着那个位置去的。
没人能挡她的路。
若是有他人胆敢阻挠……
郑映寒扯动嫣红唇瓣,忽然露出个冷然的笑来。
她侧头斜睨跪伏在地的宫女一眼,问道:“王上这时候是在早朝?”
宫女连忙道:“是的,娘娘。”
郑映寒对着铜镜理了理云鬓,语气恢复正常,这才道:“行了,起来替本宫梳妆吧,本宫一会儿要去一趟金銮殿找哥哥说些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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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近日虽已入了季夏,但晌午时分的日头依旧晒得慌。
重玉宫中的瓷缸放了冰块,殿内不比外头炎热,要清凉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