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芙正转身要离去,谁知在广阔的宫殿外看见一袭熟悉的颀长身影,那人正往这儿而来,身后跟着徐屏一行太监。
她步伐微顿。
祁砚之一袭明黄龙袍,徐徐走到她面前,好整以暇道:“谢美人这是要找孤?”
见到祁砚之,纸鸢和几个小太监低头行礼,那哭得凄惨的宫女见到祁砚之,却宛如见到了厉鬼,吓得哆哆嗦嗦跪倒在地,面无人色地往后退去。依话
谢芙拧眉:“祁砚之,这宫女做错了什么,你要杀她?”
祁砚之凤眸微眯,眼底泛出警告神色:“谢芙,注意你的措辞。”
想到什么,谢芙轻吸了口气,绷着声音道:“敢问王上,这个宫女做错了什么非死不可?”
祁砚之笑意凉薄,“你不都听到了?”
方才小太监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她居然还来问他?
谢芙盯着面前似笑非笑的男人,心中怒意阵阵翻滚着上涌。
他简直残忍,如此动辄杀伐,和暴君有什么分别?
她不由上前一步,望进他深沉的眼里,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她只是仰慕你而已,有什么错?你若不喜欢,大可将她调去别的宫殿便是,为什么要杀人?”
“为什么?”
祁砚之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低低笑了出来,“孤本来就是这种人。”
十恶不赦,阴冷狠戾。
他祁砚之从来不假做清高,也不屑于清高。
“不过,若是谢美人想当好人,孤给你这个机会。”
祁砚之打量着眼前义愤填膺的她,冷淡地勾起唇角。
谢芙清冷的眸中冒火,瞪视他半晌,用尽力气一般咬住牙关,道:“你要怎样?”
第18章
谢芙的声音微微泛着颤意。
祁砚之冷眼打量着她的隐忍。
怎么,
他就那么可怕,宛如洪水猛兽一般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等孤想好了再说,”祁砚之面无表情道,“先陪孤回重玉宫用晚膳。”
见他朝前走去,谢芙咬了咬唇,一言不发,敛眸跟着他离开了。
那几个小太监见到眼前这番景象,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们望向王上离开的背影,又望回地上哭得一塌糊涂的宫婢,陷入为难境地。
他们这是继续把人往刑司拖呢,还是不拖了?
这可怎么办?小太监们连忙求救地看向大太监徐屏。
徐屏正要跟随祁砚之离去,余光扫过几个茫然的小太监,挥了挥手,这才拢着袖子慢悠悠地跟上去。
小太监们纷纷会意,连忙弯腰目送他们离开。
等人都走之后,为首的那个小太监才皱眉看向跪坐在地的宫女,踹了她一脚,道:“哭哭哭,还哭什么哭!谢美人救你一命,你赶紧下去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王上面前了!”
彩云闻言,抹了一把哭得惨不忍睹的脸,泪眼朝远处二人离去的身影望了望,望了许久,这才爬起来,踉跄着慢慢走远了。
***
重玉宫内,宫女陆续将晚膳的菜肴呈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第一次与祁砚之用晚膳时的记忆挥之不去,此时见到这一桌菜肴,谢芙心中便生出些抵触,僵硬着身子坐在那儿,一句话未说。
“怎么了?”祁砚之没有看她,屏退了在一旁守着伺候的宫女,自顾自斟了杯酒。
菜肴上得齐全后,宫婢太监都躬身退了下去,重玉宫只剩下他们两个。
谢芙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祁砚之凤眸斜睨过来,望向她:“不饿?”
如今天热,谢芙心中还装着事情,也没什么食欲,只点头道:“嗯。”
“吃一些。”
祁砚之淡淡道。
殿内点着烛灯,他换下了明黄衣袍,穿着一袭闲适的玄墨衣裳自斟自饮,暖色的烛光映在他清隽俊美的侧脸,漫不经心,让他看起来像个寻常人家矜贵的翩翩公子。
上一句说完,他又低声接了句。
“不吃怎么有力气?”
谢芙一愣,没能明白这话的意思,杏眸怔怔抬起,望向桌边的男人。
可在对上那人不经意间的轻笑,她陡然明白了什么,整个人一僵,只觉得耳尖那烧意流经四肢百骸,让血液都灼烫起来。
随即条件反射往后离他远一些,羞恼咬了咬牙,道:“你……”
没过多久,酒盏已经空了,酒意让男人放松下来,显出漫不经心的随意神态。
像只妖冶的狐,又像只暗夜里神出鬼没的狼,拥有绝对的掌控权,完全没了平日的阴冷病态。
祁砚之微扯眉望她一眼,道:“孤什么?”
谢芙的手攥紧了身上的衣裙,终于咬牙切齿地说出一声:“无耻!”
怎么会有人整日想着这些!
祁砚之没否认,狭长凤眸微挑,道:“你在夸孤?”
他声音低沉,竟有些玩笑的模样。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谢芙愠怒地别开头,手下衣裙被攥得皱巴巴的。
她也不说话,咬唇看向窗棂外,纤瘦身子僵着,似一眼也不愿意再看他。
窗外栽种了青葱的蒲夕树,在夜晚的风声中肆意摇摆,颇有些凌乱的美感。
祁砚之忽然对她道:“过来。”
谢芙转头看过去,冷着眉眼望他半晌。
他什么意思?
祁砚之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指尖轻敲桌面,见她不动,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过来。”
谢芙咬唇,心中虽然极抵触不愿,却还是隐忍着站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只是,她才堪堪走到他面前不远处,忽然被他凌空用力往下一扯,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猛地跌坐在他脚边。
祁砚之的手力道很大,拽着她手腕生疼,疼痛剧烈,之后皮肤青紫怕是免不了了。
这个人简直阴晴不定,宛如恶鬼!
她什么都没做,他都能发疯!
谢芙疼得脸色煞白,抬起头,一双漆黑的杏眸压着愠怒,一字一顿地唤他名字:“祁砚之!”
祁砚之眼眸幽深,仿佛隔了层雾气,垂着眼皮睨着她时,宛如俯瞰众生的阴冷神祗。
他抓着她手腕的力度依旧很大。
他分明还是笑着的,可方才面上的散漫慵懒悉数不见。
片刻后,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带着凉意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微笑夹杂残忍:“阿芙,孤这种人,是不是很可怕?”
谢芙冷眼望着他,唇瓣绷紧,一言不发。
她的沉默已经代表了回答。
祁砚之轻笑着问:“那不过只是一个宫女而已,值得你如此相救?”
这句话如同导火线,顿时引燃了她的怒火,谢芙清冷的眼瞳中浮起愠怒,一字一顿地道:“祁砚之,那可是一条人命!”他就这样不把人当人看吗?!
“怎么,觉得孤很残忍?”祁砚之道,“可孤本来就是这种人。”
他垂眼俯视着她,声音低哑而缓慢。
“爬到这个位置,你知道孤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吗?”
从那十数年前任人欺辱的质子,一步步走来,从卑微至极的泥土中走出,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彼时,当同龄皇子在享受荣华富贵与世人艳羡时,他在肮脏的宫廷一角苟延残喘。
当其他孩子言笑晏晏玩耍嬉闹时,他只能在阴冷腐败的角落里饱尝饥冻与仇恨。
没人教他怎么去爱这个世界,甚至连他的生身父亲,北晏那个最尊贵的帝王都将他弃之敝履,只因为他身为男子却有着比女子更甚的容貌,便被视为不详,绝对会祸害北晏。
他祁砚之从来不是好人。
在世人眼里,他的名字永远与狠戾和残忍挂钩。
永远不被世人发自内心地喜爱与尊重。
世人畏他的手段,才虚伪地敬他。
谢芙有些绝望,望着眼前笑意微微却偏执至此的男人,咬牙切齿道:“你个疯子!”
祁砚之轻笑一声,毫无预兆的,忽然松开了对她手腕的桎梏。
“坐上来。”他道。
……让她坐他腿上?
他难道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她敢照做吗?
谢芙揉着生疼的手腕,掀眸看了他一眼,忍着愤怒慢慢站起。
方才一跌似乎将她脚踝扭到了,现下手腕脚踝都泛着疼痛,她起身时扶着桌面,却并没有半点要听话过去的意思。
祁砚之有些不悦,眉眼沉下来,也不再说什么,直接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
谢芙撞到他胸膛上,不禁吃痛地哼了一声。
银叶疏冷的龙涎香夹杂着淡淡梅香随即笼罩了她。
他们靠得这般近,近到她可以清晰地听到从他胸腔里传来的沉稳的心跳声。
这种宛如寻常眷侣的亲近感觉让她不适地咬住了牙关,尽力想要离他远点,仿佛他们应该是仇敌,本不该如此平静共处。
“安分点。”
祁砚之察觉到了她的抵触与挣扎,低声警告。
作者有话说:
阿芙:疯子,救命。
第19章
祁砚之扫视桌上菜肴一眼,心情似乎没有受到方才的影响,如平常一般淡声问她:“想吃什么?”
这是要伺候她用膳的意思?这人今日吃错药了么?
谢芙被他锢着腰揽在怀里,秀美皱得紧紧,闻言抬眼望他一眼,没有说话。
“哑巴了?”他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谢芙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不是玩笑话,居然是真的要伺候她用膳。
可她现下压根就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便绷着声音道:“我不吃。”
祁砚之也不动怒。
他早已掐准了她的命门。
淡淡勾唇,道:“你不吃,那便轮到孤了?”
至于怎么吃,那由他说了算。
男人的话语中含着笑意,谢芙很快便听明白了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
她杏眸微睁,面上浮起薄红,只觉得热意霎时间循着脖颈一路烧到耳尖,仿佛将她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般。
登时慌了,出口的话比脑子快,直接道:“不行!”
“嗯?”
祁砚之的声音低沉撩人,与昨晚时的嗓音分毫不差,直接勾起她脑海中那些不愿回想的纠缠记忆。谢芙只觉得羞恼带着火焰从头烧到了尾,让她整个人快烧成灰烬了。
她咬牙,败下阵来,只好道:“我……我吃。”
祁砚之轻笑了笑,哄她似的问道:“想吃什么?”
她扫了一眼,望见不远处的一道糖蒸酥酪,随手指了指。
祁砚之视线移过去,没说什么,端起瓷碗夹了喂她。
宫中的御厨确实花了许多心思,糖蒸酥酪口感恰到好处,应该也是用冰块冰镇过的,吃起来清甜爽口。
谢芙吃几口便停了,她的目光扫过去,又指了几道菜。
似乎是故意的,她指的都是离这边距离最远的菜肴,存心折腾他一般。
但祁砚之也没说什么。
只是在她指的菜肴一道比一道远时,微眯起眼眸看她一眼,然后再起身去拿。
谢芙在他起身后方才松了口气,想回自己的位置坐着时,祁砚之却又回来,不容她拒绝将她扯进怀里锢着。
这种计策还是使不通。
到了最后,当她故意指向距离这里最远的一道菜时,祁砚之的眉眼终于沉下来。
他冷笑一声,直接叫了外头的宫女进来伺候用膳。
见宫女进来,谢芙也没了兴趣,别开头道:“不吃了,饱了。”她方才确实吃了挺多菜肴,现下吃不下了。
祁砚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没有说谎,这才让宫女将饭菜撤下去。
他揽着怀中纤瘦柔软的人儿,靠近了她携着薄薄暗香的脖颈,低声道:“吃饱了?那到孤了。”
脖颈上的触感很凉,谢芙条件反射,有些慌乱地往前躲避开去。
侧脸看过去,只见女子纤长的睫羽如同展翅欲飞的蝶,轻轻颤抖着,下一秒想也不想咬牙道:“我……我还没沐浴!”
能拖得一时便是一时,她才不想和这人接触!
“不用沐浴了。”祁砚之不容置喙地说完,随即身子俯下来,堵上了她的唇。
她喜甜食,方才刚刚吃过桂花糕,此时唇齿间都是淡淡的桂花甜味。
谢芙一下子便懵了,黑白分明的杏眸倏地睁大,脑中混乱一片,连抵触抗拒都忘记了。
她才用完膳,还没漱口,这人竟也这般不忌讳?!太恶心了!
谢芙用力抵着面前的人,声音支吾:“你……”
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旋即,她只觉得身子忽然一轻,竟是被祁砚之打横抱了起来。
他颀长身姿迈步,径直往内殿走去,漫不经心地补充了句:
“反正明日早上也是要再洗的。”
***
她其实对这件事十分抵触,却知终究难逃,只竭力咬住唇,当这些都不存在。
咬得太用力,唇瓣都渗出血来,像是被锋利的刀划过唇角,血珠涌出,尖锐的疼痛自唇瓣蔓延开来。
她一丝声音都没发出过,任由他胡来。
夜晚月色倾洒进重玉宫,照得殿内光线柔和。
她心中分明极其抗拒,可身体的反应却总是出卖自己。每每当她带着厌恶,艰难地闭上眼睛别开头去时,祁砚之便会捏着她瘦削的下巴,逼她转回头来看他。
于是她那双清冷愠怒的瞳孔里,便被迫映出男人的模样。
他似乎在以这种方式,要她铭记此时正在发生什么,而此刻她面前的人是谁。
祁砚之的视线一寸一寸描摹过她的眉眼,面上却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