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福最是爱面子,听到女儿疑似因为更富裕的人家就翅膀硬了的消息火不打一处来。
邓思茵轻轻攀上他的肩,“老公,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不会去怪然然什么,轩轩也不可能会怪,别看他平时皮,实则心里念着他的姐姐呢,晚上吃饭时还想着姐姐能不能吃到鸡腿呢。”
“我知道你最近因为公司的事烦心,既然然然认识许家那位,老公你也别太过责怪她,让然然帮我们牵个线。”
“刚好今天到了一批新鲜海鲜,明天喊然然回来吃饭吧。”
张永福心念一动,“还是你懂事,委屈你了。”
“明天就让这个不孝女过来,我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
邓思茵不附和他这话,知他是为自己找个台阶下。
第二天,张成然看着手机上的短信露出无奈的笑容。
邓思茵一大早给她发微信:然然,中午来吃饭吧,我做好吃的呢,你爸也想你了。
张成然不想去,但也知道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要她还花张家一分钱,这位继母总有千百种方法找她不痛快。
粗略的收拾一番,张成然提上包出发。
本着能不多待一秒是一秒的想法,张成然几乎是卡着午饭的点到张家。
一进门,张成然便闻到厨房传来的清鲜味道。
张鸿轩正和张永福玩乐,张永福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可谓放在心尖上宠着。
张永福正拿着小火车,嘴上“嘟嘟嘟”的把张鸿轩逗的哈哈大笑,孩童的笑声充斥着别墅。
那个常年面对自己不见笑容的父亲正笑的眼角的鱼尾纹似乎都在颤抖着。
张成然一怔,脑中不知为何开始回忆自己小时候和父亲相处的画面,那时他是否也对自己的女儿如此和颜悦色,宠爱有加呢?
记不清了,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保姆出声提醒,“小姐过来了。”
邓思茵恰巧从楼上下来,看到张成然热情的打了招呼,“然然过来了,老公,你怎么只顾着和儿子,连然然回来了都没发现。”
她眉眼带笑,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一番张成然,只觉得这个继女改变了,懂得打扮了。
张永福这才抬头,第一句便是低斥,“谁教的你这么不懂规矩?见到爸妈不知道打个招呼?”
他摆着不满的样子,心里对昨晚邓思茵的话还心存芥蒂,她一向胆小乖巧,竟什么时候也学会为了旁的有权势的人家不管自己的家人。
张成然低眉顺眼,小声道:“爸,我来了。邓姨好。”
邓思茵隐去眼底的得意,打圆场道:“哎呀老公,孩子刚来就这么凶孩子做什么?”
她拉着张成然的手,“快来看看今天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别理你爸,他就那样。”
张成然低着头,每次叫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女人邓姨,听她自称自己的妈妈,她的心里都极为不舒服。
有一种像愤怒又像悲戚的感觉喷涌而出,无处发泄。
“儿子、老公,你们两个也别玩了,快过来吃饭。”邓思茵招呼着。
张成然却在看到满桌的海鲜时愣住,她的手不安的抓着自己的包包,很想逃离这个海鲜世界。
张鸿轩跑过来,看到桌上的帝王蟹口水都快要流出来,“哇!好大的螃蟹呀!”
张永福和邓思茵都因为他这句话笑着逗他。
没人发现张成然的不适。
张永福很满意今天这顿饭,“果然是海鲜盛宴,这鱼看着就鲜。”
几人落座,桌上全是海鲜,只有两盘清炒菜。
张成然抿抿唇,只吃这两盘清炒菜,也都一样,反正在这个别墅,她不管吃什么也尝不出来有多好吃。
“然然怎么只吃菜呀?”邓思茵扒了只皮皮虾放在她碗里,“是不是嫌这些带壳的吃着麻烦?我给你剥。”
听到这话,张永福眼一瞪,声音大了起来,“她自己没手不会剥吗?”
“多大了吃饭还要人伺候,你记住你是她妈,不是她保姆!”张永福气的拍桌。
邓思茵安抚着他,“是我主动给然然剥的,关她什么事?你赶紧吃你的。”
张鸿轩幸灾乐祸的看着在眼前发生的一幕,之前他就想把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告状给张永福,哪成想他妈不让,还要让他在爸爸问起来的时候给她说好话!
邓思茵又剥了只虾给她,顶风作案。
张成然微微颔首,“谢谢邓姨,我自己来吧。”
把她回绝过去后,张成然仍旧只动素菜,筷子尖都不碰邓思茵给她剥的虾。
这样的细节被张永福注意到后,不免又是一场暴怒,“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还有这个家?”
“你邓姨给你剥的虾你为什么不吃?!这么多年你邓姨对你的好你是一点也没往心里去,天天就记恨着她是吧?!”
张成然心底莫大的委屈,泪水几乎是控制不住的便涌到眼眶里。
她声音微颤,埋怨道:“我为什么不吃,你不知道吗?”
她突然的哭音让正在发火的张永福一怔,可她埋怨的语气又激怒了自己。
“你又在怨我?张成然,这些年我道歉过无数次也弥补你们母女那么多,还想让我怎样?”
张成然的泪蓦地滑下脸颊,耳边是张永福喋喋不休的骂着以及邓思茵虚伪的劝说。
这样的情况下,她不知为何想到了池絮一家人。
魏贝莉很好客,她总爱留自己在家里吃饭,张成然从一开始的惶恐到后来的融入,她很感激也很羡慕。
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原来能这么和和美美、说说笑笑,似乎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不管吃的是糟糠腌菜还是海天盛筵,都能如此的幸福。
后来在教学中她无意间露出艳羡之意,“絮絮一定能快快乐乐长大,你的爸妈都很爱你。”
只是随口的一句话,连她都没注意到,池絮却突然停下了手下的动作,看着她认真问:“你爸爸妈妈不爱你吗?”
张成然当时被问懵了,涉及到家庭的问题她向来是保持沉默的,能不说就不说,可那天看着眼前可爱的团子,她的眼里有那样纯粹不加掩饰的担忧,她鬼使神差道:“我不知道。”
池絮沉默了几秒,她说:“没关系的张老师,你要自己爱自己。”
“你长的好看身材好性格也好,你这么好,一定要爱自己,会有更好的人来爱你。”
那个如同小天使般的女孩握着她的手,闭眼虔诚而稚嫩道:“天使会守护你哒。”
如果能再回到那天,张成然会改变自己的回答。
絮絮,我爸爸不爱我,他连我对海鲜严重过敏都不知道,我妈妈整日活在过去的怨怼里,也不爱我。我继母会在背后讲我小话,说我胸那么大,天生就是勾引男人的贱胚子。我继弟以取笑玩弄我为乐,小小年纪却经常让我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我这一生得到的爱意极少,感受的大多是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可张成然不敢反抗。
她没有勇气。
“我养出来个什么白眼狼!”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
张成然抹一把脸上的泪,把盘子里的虾一股脑塞到嘴巴里。
她边嚼边含混不清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吃虾吗?那我告诉你,因为对海鲜严重过敏。”
“会死的那种。”
说完张成然直接拎着包就走。
活成这样不如赌一把好了。
今天过后,她如果还活着那以后便拥抱希望,爱生活爱自己。
脑海中闪过池絮的小脸,魏贝莉手捧甜品笑眯眯的样子,池家温暖的灯光,张成然奋力奔跑起来。
救救我,我也好想过这样的生活。
只要相爱的一家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被张成然一番话砸懵的张永福呆愣片刻,想起她刚刚吃到嘴里的虾猛地站起来。
“还、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然然!送她去医院!”
邓思茵也愣着,今天这顿海鲜宴确实是她安排的,可她不知道张成然居然过敏这么严重。
还是保姆先反应过来,匆忙去找司机。
*
寥寥无几的车辆在路上行使,没人理会狂奔的少女。
许伟毅不经意的往车窗外一瞥,他皱眉,“停车。”
张成然跑不动了,她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上似有万千蚂蚁在啃噬。
许伟毅来到她身前,看到她身上可怖的红疹一惊,“张老师?”
张成然疲累的连头也抬不起来,本能的求生欲让她艰难发出声音,“救救我...”
许伟毅心里一慌,打横抱起她塞进车里,“快!去最近的医院!”
第20章 手短短摸不到
一觉醒来,张成然动动手指,有些讶然自己没死。
她有点模糊的印象,她被谁救了。
张成然一直以为自己早死晚死没区别,如果能有一天得到解脱,她一定会感到庆幸。
可没想到,临到关头求生意识居然那么强,看到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就下意识的求救。
“你醒了?”一道听不出情绪有点耳熟的女声传来。
张成然扭头看向声源处,看清来人眸子不由微微睁大。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许夫人...”
彭又菱连忙示意,“你好好躺着。”
她倒了杯水给张成然,温和笑着,“润润嗓子。”
张成然诚惶诚恐的接过,嗓子确实干渴的不行,轻抿了两口让自己的嘴唇湿润些。
“谢谢您救了我。”
张成然理所当然的认为是陪在她身边的彭又菱救的她。
彭又菱睨她一眼,似笑非笑,“是伟毅把你送到医院的。”
许伟毅把她送到医院后第一反应是去联系池家人,但今天池絮又生病了,魏贝莉抽不开身。
许伟毅还有重要的工作要谈,不可能陪在医院,只得给妻子打了电话,让这个女孩在这里有人照料。
张成然点点头,“谢谢许先生、许夫人。”
彭又菱看着她无异的神色轻轻一笑,柔声道:“张老师,我记得好像听你说过,你想去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深造。”
张成然脑袋懵了一瞬间,她确实曾经有这样的想法,可她已经很久没有提过这回事了。
彭又菱清浅笑着,“我可以帮你。”
“你不用担心你的母亲,往后她的所有医治费用由我全权负责,我会请最权威的专家为你母亲看病。”
张成然蓦地抓紧被子,呼吸一窒,她不知为何有点无地自容。
现实中居然真的会有这样的小说情节?可别人砸钱是为了让人远离自己儿子,彭又菱的儿子明明才4岁多,她害怕什么?
张成然一僵,脑海中浮现出许伟毅俊朗的脸庞。
一种不甘的、屈辱的情绪瞬间占领她的脑海,她觉得她所剩无几的自尊被人践踏在地上摩擦。
“许夫人,您什么意思?”张成然语气不自觉冷硬几分。
彭又菱并不在意,“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和许先生只见过寥寥数面,论起关系,恐怕只是互通姓名罢了!”
“我知道。”
“可我害怕。”彭又菱轻笑起来,“张老师,你知道吗,你坐在钢琴前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如果不是生活所累,你的成就一定不止这点。”
“华沙肖邦国际大赛上也一定会出现你的面孔,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或许是你幼时的梦想,现在改变了也无所谓,只要离得远一点,我全部为你打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安心弹琴就好。”
“张老师,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今天所来不是为了拿钱羞辱你。我来,是救你,也是自救。”
“我不相信你,也不相信我自己。”
彭又菱拎起包,“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
张成然呆愣的坐在床上,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到了最后,彭又菱的话居然让张成然的心平静下来,这个女人没有拿出强硬的做派,却又强硬的将只是有一丝可能性的阻碍连根拔除。
如她所说,她不相信自己。
可真论起来,彭又菱最不相信的恐怕是许伟毅才对。
彭又菱从医院出来后就有些怔愣,司机早已把车门拉开,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抵在车顶。
彭又菱呼出一口浊气,柔声道:“你先回去吧,我在路上逛逛。”
司机看着她脚上的高跟鞋,犹豫了会儿还是颔首上车。
彭又菱确实不相信许伟毅,尤其在这件事上,穿着白裙子坐在钢琴前闪闪发光的张成然和当年的她多么相似啊。
相似到彭又菱只是看到她就一阵心慌,世上就是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平日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孩,只要碰到自己擅长的领域便大放异彩,让人怀疑是不是同一个人。
事业无忧、家庭维持着表面和平的男人心里永远藏着一个白月光,碰到青春靓丽和白月光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张成然,能把持住自己吗?
从小缺失父爱,感受的多是来自这个世界恶意的懵懂女孩,面对一个英俊成熟男人全方位的攻势又能否把持住?
彭又菱不想赌,也不敢赌。
*
池絮又发烧了,仍旧是梦到那些内容。
这次她淡定了很多,知道这一现象似乎是在提示她剧情的进展,以及将原书的剧情以画面的形式毫无保留的展示在她眼前。
在梦里游荡着,池絮看到了许伟毅。
他身边站着的人不是彭又菱,是池絮来到这个世界从未见过的面孔,容貌不算出众,可笑起来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她穿着白裙子坐在钢琴前,身上像是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英俊成熟的男人会在她表演后送她鲜艳的玫瑰花,在她过生日时,男人会送她漂亮纯洁的白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