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殿下。”沈糯接过包子,冲他笑,一双眸子亮盈盈的,带着潋滟的光泽。
今儿天还有些微热,她为了方便给家禽治病,穿了身颜色暗淡的粗布衣裙,衣裳有些不透气,她额上汗津津的,几缕乌黑的发丝贴在额角,看着有点湿漉漉的模样。
瞧见她这模样,裴叙北的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想帮她把额角汗湿的发丝拨到耳后。
他垂在一侧的手指痉挛了下,生生忍了下来。
“快去吧。”他哑声道。
沈糯拿着包子随申兴旺一起过去他的猪棚。
过去时,沈糯已经先把包子都吃掉了,不然一会儿有些味道,她怕是也吃不下。
周寡妇见沈糯并没有说什么,以为沈小娘子没看出什么来。
但她见沈糯出了院门,竟去找了摄政王,同摄政王说了两句话,就朝着申兴旺的猪棚过来,心里松了口气。
可她很快就发现,摄政王看着沈小娘子离开后,竟又回头看向她这边,随后朝她这边走来。
周寡妇吓坏了,站在院子门口动也不敢动。
这会儿村民们已经继续跟着沈糯过去申兴旺家里。
反正沈小娘子能帮他们治家禽,他们心里也安定许多,就有闲工夫凑热闹了。
周寡妇门前的村民已经不多了,见到摄政王走来,剩下的几人也都慌忙散开了。
对于摄政王,普通百姓们还是惧怕的,他们听过摄政王朝堂斩杀朝臣脑袋的事儿,想象中也以为他会是三头六臂的模样,不曾想会是这样俊美的男子,所以虽惧怕着,但百姓们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他。
裴叙北来到周寡妇院中,有些村民见状,又想过来凑热闹,但有官兵在外把守,他们不敢来。
他刚进院子,周寡妇已经噗通一声跪下,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起,吓得都快瘫在地上了。
昨儿就有官兵来,她直接连门都不敢开的,这才躲过查问。
裴叙北开门见山问周寡妇,“前几日可有从路边或者山上捡到什么家禽?或是贪小便宜买到很便宜的家禽回?”
周寡妇知晓,定是沈小娘子已经从她这里瞧出些什么来,去告知了摄政王,摄政王这才来审问她的。
她又惊又惧的,却没有怨恨沈小娘子,若沈小娘子刚才当着所有村民面让她直接开口说实话,村民们肯定会责怪她,以后她在村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现在摄政王问起,可她还是不敢承认。
“说吧。”裴叙北的语气很冷淡。
周寡妇这才瘫软在地哭道:“求,求王爷饶命,我不想死,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点贪心,在路边捡到个袋子,里面装着个猪崽子和两个老母鸡,就,就捡了回来。”她哭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瘫在地上都还想磕头求饶。
裴叙北又问她把死掉的家禽埋在何处,周寡妇也哭着全都说了出来。
她刚说完,还以为摄政王会派人官兵把她抓走,但摄政王已经离开她家院子,朝着前面的申兴旺的猪棚而去。
裴叙北审问过太多犯人,清楚周寡妇没撒谎,说的都是实话,是她贪小便宜从路边捡来的家禽。
这种情况,算不上什么犯法,他不至于让人把周寡妇给抓去衙门打一顿。
裴叙北来到申兴旺的猪棚,见沈糯还在里面忙碌着,他也不打扰,站在远处一颗榕树下静静等着。
他身姿修长挺拔,站着时双腿微微分开,目光一直落在申兴旺的猪棚里。
远处的村民们还以为他是担心申兴旺那些家禽的死活,对摄政王的改观变了些,觉得他是真心在乎百姓们。
到目前,冯刺史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但摄政王不离开,他也不敢离开,就跟着兽医们在永环村转着。
而郑知县早回了奉永镇,开始派人在附近的村镇张贴皇榜,告知家禽瘟病的治法,还派官兵去找兽医,先去永环村帮忙,因着永环村和附近几个村子家禽的瘟病是比较重的,几个兽医肯定是不够的。
沈糯也一直忙碌着,她现在只负责帮病重到普通扎针无效的家禽们扎针,其他兽医负责熬药灌药。
等忙完申兴旺这边的家禽,沈糯继续去下一家比较严重的,出门正好与摄政王的目光对上,她便知晓他肯定是已经问出周寡妇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糯没在多言,继续过去下一家。
她不用家家户户都去,只去病症重的家禽哪里。
等忙完永环村这些病症比较重的家禽后,天色已经擦黑了,其他村民们都回了家。
沈糯从那户人家出来,瞧见远处摄政王正半蹲着身子,背对着她,不知在做些什么。
周围还有些官兵守着,杨大杨二不在,刺史和郑知县也都不在,周围都是摄政王的人。
宿凌倒是在,而且就在她不远的地方,见沈糯出来,他没过去摄政王身边,而是朝着沈糯走来。
等走到沈糯身边,宿凌也随她一起看向远处的摄政王,宿凌笑道,“别看我家殿下冷硬的像块石头,其实很得小动物喜欢,以前都还是少年郎待在京城时,他也经常喂养路上的野猫野狗儿,还会帮着它们寻户好人家收养着它们,他自个王府里头也收养了好几只猫猫狗狗的。”
沈糯看着远处摄政王高大的身影半蹲着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就软了下来。
她冲宿凌微微一笑,这才朝着摄政王走了过去。
还未走到他身后,裴叙北已经听见她的脚步声,回头来看,瞧见是她,他半蹲着的高大身子站起,沈糯也瞧见他刚才是在做什么。
他身后有三只猫儿,一只母猫带着两只半大的狸花猫儿,正狼吞虎咽吃着被他掰碎的包子。
他手上还提着一袋油纸,里面应该也是包子。
见她走来,他把剩余的一袋包子递给她,“先填填肚子。”
第69章
“别担心, 没碰着包子。”裴叙北见沈小娘子盯着的后面的小猫看着,以为她是担心他方才摸了这几只小猫。
包子用油纸包和绳子包着,他用手提着绳索的另外一端, 并未触碰到包子。
沈糯忙了一整日,脸颊上呈现出淡淡的粉色,有点绯红,衬的她容貌越发艳艳的,她从摄政王手中接过包子, 问道:“殿下吃了吗?”
裴叙北闻言, 眼眸微垂,他让人就送了两份的包子, 自己那份都喂给这三只猫儿,三只猫儿应该是饿了许久, 平日里就抓抓老鼠吃,村里有多余的粮食也不会喂给路边的猫猫狗狗的, 他的三个肉包子都喂给了它们。
沈糯见殿下不言语, 心里清楚, 殿下肯定是没吃,把自己的包子都喂给野猫儿了。
她回到身后的农户家, 要了些水,打湿身上带着的帕子, 才又出去外面,把帕子递给裴叙北,“殿下擦擦手,我们一起把包子分了吃吧。”她说着, 打开油纸, 里面是三个大肉包子, 她拿了个,剩余两个连着油纸一起递给他。
“我吃一个便够了,一会儿就能回家用晚食了,殿下回去镇子上怕是不早了。”
所以他吃两个。
“好。”裴叙北未拒绝,用帕子擦过手后,接过油纸包。
两人就站在榕树下,吃着包子。
身后还有三只猫儿,大些的母猫正在吃两只小奶猫吃剩下的包子。
两只小奶猫已经吃完包子,大概是吃饱了,躺在地上开始玩耍,其中一只围着沈糯和裴叙北的脚底打转。
两人吃东西都未发出声音来,沈糯吃完一个包子,裴叙北也已经几口就解决掉两个大肉包。
沈糯吃完包子才问道:“殿下可是已经从周寡妇那里问出些什么来了?”
裴叙北嗯了声,“已经问出来了,是夜里归家捡到个袋子,里面装着只小猪仔和两只老母鸡,贪便宜便捡回家了,这三只家禽前几日已经病死了,被她埋在山脚下,正准备带你过去瞧瞧。”她可以帮忙分辨三只病死的家禽身上病源。
沈糯知道,这种事情,怪不得周寡妇,对于大部分穷苦些的人来说,路上捡到家禽都会想带回家。
“那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吧。”
只要找到病死的家禽,她也就能看出一些因果来。
其实上辈子,沈糯不清楚摄政王到底有没有查出最后是谁把染上瘟病的家禽丢在永环村的,因为崔洛书也没同她多言,而她那时还不认得摄政王,就未多问。
两人离开时,裴叙北又回头看了眼猫儿,母猫已经带着两只小奶猫离开了。
很快一行人到了弥山的山脚下,裴叙北还未让人把埋掉的家禽挖出,担心放置的时间过久,又传给附近的其他家禽。
等人到了,他才派人开始挖掘起来。
天色已经越来越黑,有官兵举着火把。
不大会儿,就把埋在山脚下的三只家禽挖了出来,一股子腐臭味蔓延开。
周寡妇当时心里慌,埋的并不深,沈糯五感过人,还没等挖出来时,就已经闻见淡淡的腐臭味,现在挖出来后,那腐臭的味道更加浓郁了。
味道太冲,后面的官兵都忍不住皱眉后退。
沈糯已经接过火把蹲下身子去瞧三只腐烂的家禽。
她用个小棍拨弄检查了下,它们的确都是因为瘟病才死的。
不过还有些蹊跷。
三只家禽腐烂的程度太深,不像是才死几日的,说明它们身上的瘟病很强的传染性。
而且村里那些染病的家禽的确都是以前没出现过的瘟病,若是其他兽医处理,根本救治不好的。
才短短几天,就已经把附近几个村子都给传染上了。
这么严重的传染性,人若真吃了,可能很快就会发展成人瘟的。
幸好边关之前经历过一次猪瘟,边关的百姓们瞧见病鸡病猪的都还不太敢吃。
那周寡妇也知晓厉害,猜测是瘟病,把它们给埋了,而不是吃了。
不然周寡妇肯定会染上人瘟的,到时候就麻烦了。
今日郑知县已经张贴榜,告知瘟病,让所有人都不可吃家中的家禽。
而且还派了官差挨家挨户的通报。
附近村民也都知晓厉害,都不敢吃,准备等着家禽医治好了再说。
沈糯看着地上三只腐烂的家禽,微微蹙眉。
只是到底是谁所为?
虽猜测可能同卑尔族有关,但也只是猜测。
沈糯也只记得上辈子摄政王只是把那场瘟病快速控制住,虽使用的是焚烧所有家禽的法子。
“殿下,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看出缘由来。”
沈糯心中微动,侧头对身边同样蹲在她身侧的男子说道。
哪怕是死掉的家禽,也同样可以作为媒介来开天眼。
开天眼大概就类似于共情,感应。
活着的人比较容易共情,死去的,倒也可以,只不过更加耗费体内的生气罢了。
裴叙北回头看了眼,杨大杨二立刻懂了,把周围的官兵都赶到远处。
待周围的官兵都离的远了些,裴叙北才问,“可是使用玄门的法子?”
沈糯点点头,没瞒着他,“是玄门中的一个术,开天眼,可通过一些媒介看出事情的始末和缘由。”
裴叙北终于知晓她是怎么知道毕允远孽杀孩子和动物的事儿了,应该就是开了这个天眼。
虽是如此神幻莫测的本事,但他并无震惊,很平静的问,“可会伤身?”
若是伤身,他不会允的。
沈糯忍不住扬唇,“殿下不必担忧,只是会消耗体内的生气,也就是所谓的内力,只是有点嗜睡,并不会伤身。”而且这对她的修炼也是有好处的,她目前修为一直停歇不前的,总感觉修炼时总有阻拦,可能是要突破,但找不到口。
主要这个世界对修为没有什么划分等级,所以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到了哪一步。
毕竟生气和灵气还是很大区别的。
“那就劳烦沈小娘子了。”
沈糯点点头,不再多言。
她伸手点在已腐烂的家禽的身上,右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慢慢地,场景似变换开来。
沈糯感觉自己视线变的很低,听见一个男人粗狂的声音,“门主,这法子好,就是为啥子不用人瘟,人瘟直接传给人,何须还用这些小畜生,要我说,就该用人瘟,就是军营不好进,不然直接把个得了瘟疫的人丢进去,保管整个军营都要中招,这边关就也成了二皇子的囊中之物。”
有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人瘟若是稍微不甚,连着詹老都无法控制,传给自己人也就麻烦了,倒也无需使用人瘟,把这三只小畜生丢到边关,这上头的瘟是新瘟,那些个兽医是检查不出的,而且这两只瘟传染性极强,若有人吃了染上瘟的家禽,一定会得上人瘟的,就算那裴叙北在深谋远虑,也查不到我头上来。”
沈糯脸色发白,感觉视线慢慢抬头,看见一张面如冠玉的脸,略有些阴柔,一双桃花眼,还有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男子。
两人都是她认识的,当初去饶城置办药材时,住在的客栈里,那有着一面之缘的,看不出面相来的男子,好似就是灵鹤门的门主。
还有那魁梧男子,则是她再次去军营时,撞见这魁梧男人给另外一男子送了两个童男童女的货物,之后这魁梧男子离开,而沈糯跟着那辆运送童男童女的马车,救下马车上的两个孩子,也一并送去军营,后续事宜都是殿下处理的。
还有他们口中的二皇子,绝非大凉人。
安安是大凉的皇帝,如今才五岁,哪里来的皇子?
可能说的是卑尔族的二皇子。
也就是说,灵鹤门同卑尔族的二皇子勾结在一起了。
至于灵鹤门门主口中的詹老是谁,沈糯怀疑可能就是灵鹤门门主身边的奇人异士。
还有之前军营里,裴昊武带领的士兵全都是身中阴煞,说不定也是这詹老所为。
那时候,灵鹤门就已跟卑尔族的二皇子勾结在一起了吗?
沈糯的目光突然同灵鹤门的门主对上,他那张有些阴柔的脸微微蹙了下眉,一脚踢过去,沈糯感觉翻个身,听见小猪哼唧的声音,而后是灵鹤门门主不耐的声音,“赶紧把这几个小畜生弄走,嘉宁关走不得,就从弥山走,随便扔个山脚下,总会被人捡了去,就算传染不了其他家禽,碰见个贪便宜的,指不定就直接把它们杀了吃了,效果亦相同。”
“属下这就去!”
沈糯感觉自己被人提起扔进袋子里,视线开始变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