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糯看的是那头小猪崽子身上发生的事情,看到这里剩下的已经无需再看下去,她已知晓是怎么回事。
她面色越发的白,急忙后退一步,松开手指,身子微微有些摇晃,腰身被人轻轻扶住。
扶着她腰身的人,见她站稳后,才后退一步,松开虚扶着她腰上的大掌。
“没事吧。”
沈糯回头,是殿下。
她微微摇头,“无事。”
果然从死物身上开天眼,更加吃力,比上次看毕允远身上的事耗费更多的生气。
她其实有些头晕,但也能忍住。
沈糯继续道:“殿下让人把这三只腐烂的家禽烧掉吧。”
只有烧掉才行,埋着的话,还是有风险。
不等裴叙北吩咐,杨大杨二已经把三只腐烂的家禽身上撒上油料,用火把点燃……
裴叙北道:“我先送你回沈家吧。”
沈糯没拒绝,两人走路过去的水云村,她身上有些力竭,一路走的很慢,高大的男子也慢慢跟随着她的步伐,稍慢她半步,一直暗暗的护着她。
沈糯一路上就把天眼所见说给摄政王听。
二皇子,灵鹤门门主,还有他口中的詹老等等……
裴叙北听完后,眉峰微皱,“沈小娘子瞧见的人的确是灵鹤门的门主,之前就猜他的老巢应该不是在大凉,果真是在卑尔族,且早与卑尔族的二皇子舒史那勾结,至于那詹老,也是灵鹤门门主身边的人。”
詹老这个人,摄政王是知道的,虽没见过他的面,但之前就调查出他是灵鹤门门主身边的人,有很神秘的本领。
这个詹老就会玄门本领,之前沈小娘子说昊武身上中的是阴煞,他就已怀疑灵鹤门跟卑尔族勾结……
沈糯心中担忧,以前这些事情离她太远,现在她却不知不觉有些操心。
“殿下可打算怎么处理?”
这次那邪教门主和二皇子没有成功,以后只怕还会有更阴毒的法子。
身后的杨大忍不住嘀咕道:“要属下说,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把这些生病的家禽丢去卑尔族,都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战祸也不该这样波及到普通百姓,他们却用这种法子害我们大凉的百姓,也该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滋味。”
不等裴叙北说些什么,宿凌已经呵斥道:“莫要胡言乱语,这话不可胡说。”
杨大黑着脸,没再多说。
沈糯却知,摄政王根本不会用这样的法子。
不管是大凉还是卑尔族,百姓们根本没有言论权,他们所求的,不过是吃饱肚子,家人安康,过上安稳日子罢了。
不说卑尔族的百姓有没有错,但殿下绝不会使用这种阴毒的法子。
裴叙北心中却已有了定夺,与卑尔族这一仗肯定要打,但他不会使用这种阴损的法子。
而且就算他不想打这一仗,也不可能了,灵鹤门的门主会同舒史那一起继续想法子谋害边关战士,想要拿下边关立功,让卑尔族的王将王位传给他,趁着卑尔族现在还未恢复元气,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打完这一仗,能让卑尔族真正的元气大伤,之后至少数十年,卑尔族都不敢再有妄动。
到时再有昊武和其余几位主将坐镇边关,他也能回京了,他还是不放心安安一人在京城。
这一仗,非打不可。
但此事,裴叙北并没有告诉沈糯,他送沈糯回到沈家。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黑了,只有天边半轮月儿挂着,一丝丝清浅的月光洒在大地。
快到沈家院门前时,裴叙北突然停住脚步,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沈糯,“沈小娘子,这个送给你。”
沈糯接过,发现是个皮护腕,可以藏金针当小机关的那种护腕。
具体是什么皮质,她有些摸不太出来,因为这皮质已经打磨过很多道,已看不出原有的皮质,护腕很精致,看得出是花了心思做的。
沈糯惊讶,“殿下怎地想起送我这个?”
裴叙北低声道:“上次见你带的那护腕有些粗糙了些,所以帮你弄了这个。”
“多谢殿下了。”
沈糯笑盈盈接下,还上手试了试,正好适合她的手腕,很贴手腕,一点也不会磨到手腕。
她之前那个护腕有些粗糙,随便用的块牛皮做的,为了赶工,也没怎么打磨过,上手有些磨手腕,带了一天下来,手腕和手背上都是红彤彤的。
她试戴护腕时,裴叙北的目光落在她另外只手腕上的墨绿玉镯上,那只玉镯比原先才送给她时更加油润了,油汪汪的,水头更好了。
“快些回屋吃晚食吧。”
裴叙北收回目光,温言道。
“好,殿下也早些回去镇子上歇息吧。”
裴叙北看着沈糯进屋后,才转身带着属下一行人回了镇上。
瘟病彻底没解决之前,他不打算回军营,准备多留几日。
…………
沈糯回到家中,沈家人都已经吃过晚食,不过给她单独留了晚饭。
沈母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见女儿额上湿漉漉的,心疼坏了,“我已经烧好水了,阿糯先去净房梳洗,等洗好了,娘也把吃食给你热好了,咱在过来吃点东西。”
“好,多谢娘。”
沈糯没拒绝,她今日忙了一整日,又开了天眼,现在身上都是软绵绵的,只想快些洗了吃过就去睡下。
之前盖的屋子,沈糯专门弄了间做净房,家里人沐浴都是在净房里。
沈糯提了热水进屋,沐浴梳洗。
出来时只穿了身中衣,她的头发只用布巾擦了个半干,随意用根绸子绑在身后,就过去厨房吃饭。
沈糯吃饭时,沈母也守在旁边,见女儿小脸发白,担忧问,“这还得忙几日?”
沈糯道:“娘别担心,永环村那些家禽,病情严重的我今儿都已经治的差不多,明天再去瞅瞅看,若是没病症太严重的,就无需我帮着治了,”
“阿糯是不知。”沈母同她道:“你今儿帮着去治瘟病时,村里人还找我问,说买樱桃苗的事儿,看样子是想准备买樱桃树了。”
沈糯哭笑不得,这是见她连兽医都会,所以也相信她是真的能教他们种樱桃树,所以急急忙忙跑来问,怕迟了,樱桃树被抢光了。
“没事,让他们去买樱桃树就好,买回樱桃树我会教他们怎么种,怎么防害虫的。”
吃过晚饭,沈糯的头发还没干,她披散着一头青丝,坐在院中乘凉。
还把厨房的油灯也提到了外面的木桌上。
她闲来无事,取了殿下送给她的皮护腕仔细瞧着。
这皮质打磨到极其柔软轻薄,却还是非常有韧性,不容易撕碎。
护腕很精致,可沈糯却突然发现,这护腕的针脚虽密,但针线功夫似乎不太好,有些弯弯曲曲的。
沈糯心动微动,把护腕翻开,里面的针脚也是有点扭扭曲曲的,和精致的护腕不太搭配。
沈糯怔怔的看着这针脚,突然就知道了,这是殿下亲手做的吧。
她之前还以为是殿下寻人帮她做的护腕。
不知为何,沈糯心里又软又涩的,心中还有一丝丝涟漪蔓延开,让她忍不住想起与殿下的一点一滴。
不止是这一辈子的,还有上辈子。
上辈子她去京城,第一次与殿下见面,是她身体已经很虚弱,昏倒在街上,被殿下撞见,喊来个妇人将她抱起送去医馆的,那次两人没有说过说,只是视线对上,他的目光是冷硬的,看她也只是看待陌生人。
后来她作为诰命夫人,进宫参加过几次宫宴,也与殿下撞见过两次。
有一次,正好在那瓦红色的深宫院墙下与他撞见。
他穿着身锦袍,同样是墨色,却不是普通的料子,一看就是精致贵重的布料,头戴玉冠,面容冷峻。
那时候穆秀娇很嫌弃她,就算进宫也只是把她交给宫婢,让宫婢带她去宫宴上。
所以她低垂着头跟在宫婢一路前行。
直到宫婢忽然顿住,噗通一声跪下,她才惊的抬头,发现摄政王。
那宫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显然怕急了他。
她也吓着一跳,被他和宫婢给吓着的。
其实她那时并没有很惧他,只是见宫婢直抖,她也慌得想要跪下,被他叫住,“你是诰命夫人,无需像我行跪拜之礼。”
她诺诺的应了声,稍微往旁边退了下,站立的宫墙下,想等着让他先过去。
其实那时她身体已经很不好,早就开始被姚氏和穆秀娇下毒,身子败坏,骨瘦如柴,哪怕是冬日,穿着厚厚的袄裙和斗篷,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套在身上。
她垂着头,绞着手指,看着脚上缀着一团兔儿毛的绣花鞋。
却不想,他走至她面前时忽然停下,她的心都跟着慢了半拍,听见他冷淡的声音,“既觉得痛苦,为何不离开,或许还能得条活路,大凉对和离女子很宽容,你自己也能好好过日子。”
她的确不喜那时候的生活,苦闷,痛苦。
可都已经过了好几年,早被磨灭了她所有的勇气。
原来那时候,他都已经看出她死气沉沉,看出她只剩下一条死路了啊。
或许其他人早就看出来了,早从她消瘦面颊上,看出她活不了多久了吧。
只是那时候也没人看出她是被人下毒,都以为她是自己夫君娶了县主,与县主恩恩爱爱,生儿育女,而她身为原配,却什么都没有,所以郁郁寡欢而生疾的。
可是,那时候她什么话都没敢说出口,只是惊讶的看他一眼,又快速低垂下头。
他也未在多言,说过那句话后就与她错身而过。
她才悄悄抬眸去看他修长挺拔的背影。
想到上辈子的事情,坐在庭院的沈糯,那双澄澈的眼眸渐渐泛出丝润意,她紧紧捏着殿下送的护腕。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殿下的心意了。
心里有什么痕迹绵绵细细的破裂开。
沈糯并没有在外面坐很久,等头发吹干后,她握着皮护腕回房歇下。
次日,沈糯起的早,歇了一夜,她精神气好了许多。
吃过早饭,她又去永环村转了一趟,郑知县已经带着不少兽医在继续忙着。
今日,所有的家禽瘟症都得以控制,昨儿还很严重的家禽,今日也都好转许多,能吃能喝的。
既无重症,沈糯也就没继续帮忙了,那边有郑知县和其他兽医足够了。
裴叙北也一大早就来了永环村,有郑知县留下,他随沈糯一起过去水云村。
再有两日,他就该启程回军营,到时候一旦开战,他再无法分心,他想多陪沈小娘子两日。
第70章
沈糯准备回水云村时才碰见摄政王的, 他应该是刚从申兴旺那边的猪棚出来,可能是去瞧猪棚里三十多头猪。
申兴旺是永环村的养猪大户,平日都是请人帮忙搭理猪棚和喂食, 请的也是永环村的人,多少也能帮衬下永环村的村民们。
所以摄政王应该也比较担心他家养的猪。
裴叙北从申兴旺的猪棚出来后,同身边的宁州刺史说了两句话。
他让刺史先行回饶城处理公务,上报朝廷。
一般州县发生的小案是不用上报朝廷的,但如果涉及到朝廷命官的大案, 还有一些大事儿, 像这种瘟疫,都是需要写折子上奏朝廷, 详细经过都要写的一清二楚。
裴叙北并未告知刺史沈糯开天眼看到的事情。
他会自己写折子给卿安。
但折子上只会写是自己调查的,此次家禽的瘟病是灵鹤门与卑尔族二皇子舒史那勾结投放的, 是想让边关从家禽的瘟病变成人瘟,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边关, 不会写下是沈小娘子开天眼看到这些的。
卿安年幼, 身边很多鬼魅魍魉, 批阅的折子,其他人也会翻阅的。
至少太皇太后肯定都是先过目的。
只是他不在宫中, 担忧卿安的安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开天眼这种本事, 还是不用在折子里明说,以免京城那些有心人想要利用沈小娘子。
上次沈小娘子跟毕家母子那案子,折子中并未严明是开天眼,只是说她算出来的。
而且那事儿, 京城里大多数人家也只是知道毕允远做的恶, 不知跟沈小娘子有关, 只有几个朝中重臣知晓,太皇太后也是知晓。
吩咐好冯刺史,冯刺史点头,犹豫下问,“殿下,可用把沈小娘子的功劳都写明了。”
“自是要的。”裴叙北道:“将沈小娘子的功德仔细写清楚了。”
这是功德,自然是要上奏的,这样安安才能名正言顺的给沈小娘子赏赐。
冯刺史上马离开,他带来的兽医暂还不会离开,等这边瘟病结束,裴叙北在派人送这些兽医好回饶城。
等冯刺史离开,裴叙北抬头,正好与远处沈小娘子的目光撞上。
两人目光撞上,她冲他盈盈一笑,眼眸弯弯。
她今日穿了身半旧的牙色衣裙,眉眼盈盈的,虽是穿着半旧的衣裙,裴叙北却觉得她那娇艳笑脸,比那深宫里的蔷薇花都还要明艳。
不知为何,裴叙北感觉她的目光和笑容和以往不太相同,眼眸中多了丝什么。
裴叙北抬脚朝着沈糯走去,走至她身旁时才说,“永环村这边的瘟病都已控制住了,水云村那边可还好?”
沈糯点点头,“水云村的瘟病也不严重,家家户户昨天都抓了药,今天基本已经没什么症状了。”
裴叙北道:“你可是现在要回水云村?”
沈糯应了声是,就听见摄政王清浅好听的玉石之声,“那我陪你一起去水云村瞧瞧。”
“好。”
沈糯没在说什么多谢这类的话语。
她知道殿下为何要去水云村,水云村的家禽都已经没症状了,他却要去,无非是为了多陪陪她。
两人一路朝着水云村而去。
路上时候,村民们见到两人同行已经是见怪不怪。
这两日,摄政王总跟沈小娘子一起说话,大家也只以为是殿下寻沈小娘子问关于瘟病的事情,根本没往其他地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