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富瞪大眼,上首赫然就是“休夫”二字。
他面色微变。
钱夫人微微弯腰:“只要你按了手印,把你这身衣衫和配饰卸下来,就像你当初来时那般赤条条离开,我就放你走。”
钱富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钱夫人把玩着手上的红宝戒指:“你这么奇怪做甚?你该不会以为,无论你做什么事,甚至是对我下毒,我都会原谅你吧?”她嗤笑一声:“要是不按,就回床上躺着去。”
钱富:“……”躺着等死吗?
他颤巍巍伸出手,环顾一圈没看到手边有印泥,他也没时间使唤下人去拿,干脆按了一下他吐出的血,然后摁上了拇指。
谁知钱夫人又拿出了三张,赫然就是和离书。
当下没有休夫之说,钱夫人如此,纯粹只是想羞辱他而已。这会儿的和离书,才是拿到衙门备案的那种。
钱富不想争执,且不说能不能争赢,他实在是不想耽搁时间,就着手上的血,一一按过那几张纸:“可以……了么?”
此时他的鼻子已经开始流血,钱夫人拿起一张吹了吹:“来人,扒掉他身上的衣衫,给我丢出大门去。”
钱富睚眦欲裂,这么多年来他背靠着钱府和岳家在这城内也算有头有脸。如果真的被扒个干净,就算能够活下来,也再无颜面见人。他瞪着面前的女子:“多年夫妻,你非要做得这么绝么?”
“多新鲜呐。”钱夫人满脸嘲讽:“你冲我下毒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多年夫妻呢?”
她微微仰着下巴,傲然道:“你钱富能有今日,都是因为我张云芳!你既然要舍了我,那我也可舍个干净。”
她缓缓起身往床的方向走,边上的丫鬟急忙上前来扶。
帐幔落下,传出来了她怅然的声音:“我从小正直善良,为了你还落下不少孽障,往后余生我还要忙着赎罪。钱富,你害我至此……我只后悔当初瞎了眼……”
钱富听着这些心里没有多少触动,他如今最想要的是出门看大夫。眼看有人上来扒自己衣衫,他急忙使眼色。
可惜,这家里所有的下人都得听夫人的吩咐,他哪怕用力到眼抽筋,也没人肯帮他留哪怕一件衣衫。
他就那么赤条条的被人抬着扔了出去,随之落下的还有那封休书。
钱富挣扎不动,某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忽然有一片阴影袭来,他睁眼看到了曾经跟了自己许多年的随从昌平。
昌平在前年就被换走 ,此时他一身末等下人的衣衫,手中还拿着一件旧衣,将他身子裹住,道:“老爷,小人带您去看大夫。”
钱富感动得眼泪汪汪。
一路指挥着昌平往那个巷子走,在这期间又吐了几口血,等到巷子里时,他已经昏昏欲睡。
钱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很是不解:“夫人,老爷做了那样的事,您为何还要救他?”
钱夫人看着帐幔顶:“死多容易呀,一闭眼一蹬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钱富这个人奢靡惯了,我总要让他尝一尝没有遇上我的日子,否则,我此恨难消。”
说到后来,已经咬牙切齿。
丫鬟不敢再问。
*
外城赵家,一大早赵母如往常一般起身,准备去上工。
婚期推迟,甚至不会成亲,她自然也不再留在家里,先上工要紧。
临走之前,她多了个心眼,带上了钱富给的银子,打算拿回娘家去让嫂嫂帮看着。
谁知刚一开门,身后有推窗的声音响起。林窈佳探出头来:“姨母,如今我们是住在你这的客人,可不是前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你都走了,我们的午饭怎么办?”
“自己做,厨房有咸菜。”赵母头也不回。
林窈佳:“……”
她微微瞪大了眼:“你昨天才收五两银子,就让我们吃咸菜?”
赵母再次强调:“那是付你们之前的帐,住得不高兴,你们随时可以走!”
林窈佳默了默。
她确实很快就能离开,但却不是现在,又道:“那你晚上帮我们带一只烧鸡,记在帐上,回头我让老爷给你。”
“这还差不多。”赵母嘀咕,扬声道:“等着吧!”
一直到关上门,她都没有再吩咐林窈佳洗衣的事。
赵母走了,赵长春才从屋中出来。
窗户旁还未梳妆的林窈佳也有一种柔弱颓然的美,赵长春心里实在不舍,上前问:“窈佳,他就那么好吗?”
林窈佳此时已经和钱富搭上了线,如果一切顺利,她搬走也就是这两天的事,自然不用再和他虚与委蛇。脸上带着讽刺的笑:“他能让我穿绫罗绸缎,吃珍馐美味,谁时谁地都可以吃点心,你能给我什么?干不完的活,洗不完的衣吗?”
赵长春急切地上前一步:“我有真心。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只会一心一意对你。钱老爷他……”
林窈佳打了个呵欠,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得回去睡会儿,你赶紧走吧!别耽误了活计,再扣你十文钱,半天都白干了。”
说到后来,语气里满是嘲讽。
赵长春自然听出来了,他满心愤怒。还想要上前辩解时,赵父打开门出来:“没出息的东西,人家都看不起你,你还贴在那做甚?赶紧去干活,回头赚了银子,让你娘帮你寻一个会过日子的。”
会过日子的女人都长得不好看,赵长春就想要一个好看的。
赵父洗漱过后,把儿子给拽走了。
*
内城,钱富醒来时,天边的夕阳只剩下一抹残红,眼看天就要黑了。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虽然挺费力,但确实挪得动。他顿时舒了一口气。
“老爷,您感觉如何?”
钱富侧头就看到了坐在床前的随从:“昌平,多谢你。”
昌平摇了摇头,送上一碗温热的水。
钱富确实口干,喉咙还苦得厉害,他就着昌平的手喝了半碗水,重新躺下后才问:“这是哪里?”
昌平看了一眼院子:“这是您说的那位大夫家中。”
钱富沉默了下:“大夫呢?”
刚问出口,大概是外面的大夫听到了动静推门进来,看到他醒来,颔首道:“你来得太晚,我还以为你不会醒。”
钱富声音沙哑,腹中还疼痛得厉害。看到大夫进门,他觉得脑子都有点痛。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这位大夫不接诊外头的病人,也只有中了他配的毒才会出手救治。并且……价钱不菲。
钱富深呼吸一口气,问:“大夫,我夫人来过……吗?”
到底还是不能连贯地说出一句话,钱富一句话落,急促地喘息着。
大夫并不隐瞒,木着一张脸,淡然道:“你夫人早上来过,解了毒后又问我买了一份药,大概就用在了你身上。”
钱富再次沉默,良久才问:“您解毒……要多少银子?”
大夫摸着下巴:“一般只收三百两。”他上下打量着床上听到这价钱,面如死灰的人,又道:“不过,你身上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应该是拿不出的。这样吧,你留在这里帮我试药,我分文不取!”
钱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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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极品亲戚 二十六
这个大夫用药出了名的诡谲, 帮他试药,能有什么好下场?
钱富沉默了好半晌,才艰涩地问:“试什么药?”
大夫一脸莫名其妙:“你曾经也是我的客人, 我试什么药, 你还不知道吗?”
钱富:“……”他宁愿不知道。
他只觉得喉咙疼痛,眼看大夫要走,他顿时急了:“你都能帮我解了吗?”
言下之意,问的是大夫下毒之后能不能全解。
大夫回头:“我尽量。”
钱富:“……”这是个什么回答?
什么叫尽量?
他可是一条性命啊!
想到什么, 大夫又道:“当然了, 也不能白试,我会给你银子的。一次一两,大概三年左右, 你就能恢复自由身了。”
钱富:“……”能活到三年再说。
他闭上眼,干脆眼不见为净。
大夫并没有强求, 如果他付得出诊金, 就不用留在这里受罪。所以, 当务之急,是找出银子来。
钱富霍然睁眼, 吩咐:“昌平, 你去叫各个管事来这里见我。”
如果张云芳动作不快, 兴许他还能从铺子里抠出银子来。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当初两人成亲时,张云芳的嫁妆里只有两间铺子,那时二人正在情浓之时, 他使计把铺子接手过来之后,挪用了夫人的嫁妆银子,又把两间铺子掏空另开铺子。
这些年来, 夫人从不插手铺子里的事物。无论是管事还是伙计都是他一手提拔……虽然过去了一天,和张云芳那个女人不爱管这些闲事,加上她又在病中,很可能还没来得及接管铺子。
昌平一脸为难:“都这个时辰了……”
“你去试一下。”钱富抓住他的手:“你要是帮我度过这个难关,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
昌平一脸为难,还是点了头。
出门之后,他没有往铺子去,而是回了钱府……今日已经换成了张府。
紧接着,他又回到巷子里:“老爷,那些管事说,您如今已不再是主子,他们不敢听从您的话,说改日会来探望您。”
想拿银子不可能,只会念着多年情分前来探望。
钱富如今要的不是探望,而是白花花的银子。再说,那些管是每个月的工钱也就那点,想要凑出三百两,简直是天方夜谭。他恨恨道:“一群白眼狼!老子……咳咳咳……”
他咳得厉害,还咳出了血沫。
看着那几滴血,他不敢再咳,靠回床上闭着眼沉思良久:“明日一早,你去我叔叔府上,让他千万来见我一面!”
三百两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多,但于钱海生,也就是毛毛雨。
翌日,钱富醒来之后,外面天已大亮,身边昌平不在,找了大夫身边的药童打听,才得知昌平在天蒙蒙亮时就出了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听到昌平回来的动静,钱富满脸喜色,急切地坐起身。
然而,进来的只有昌平一人。
昌平蹲在床前,满脸担忧:“老爷,钱家主去了外地接货。”
钱富满脸不可置信:“怎么这个时候不在?”他又咳嗽了几声,咳得满脸苍白:“不是要成亲了吗?”
昌平伸手帮他拍了拍:“小的也问过门房,正是因为快要成亲,家主才想着接最后一趟货,等礼成后,他想带着夫人去郊外小住几日。”
钱富:“……”他怎么办?
恰在此时,大夫出现在门口,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把这个喝了。”
昌平急忙问:“是解药吗?”
“当然不是。”大夫直接解释:“你昨天已经喝了解药,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虚弱而已,刚好我这药就是想让体虚的人试试。”他越是说,脸上兴致勃勃:“就是那种让体虚的人无知无觉就那么去了,一点都不惹人怀疑。要是能成功,应该又能换不少银子。”
钱富此时怕的,是自己也就那么去了。
“我能醒来吗?”话问出口,他惊觉自己说错,急忙改口:“我会想办法付出诊金,至于这药,你找别人试吧!”
大夫一愣:“你付得出来?”
“自然!”钱富语气笃定:“明日,明日我就想办法给你。”
大夫一脸惋惜,又道:“你要不要赚点银子?”
钱富:“……”他疯了才会想赚这种银子!
大夫临走之前,不甘心地回头:“你在我这住了两天,每日我可是要收二十两的,你把这药喝了,我就给你免了这两天的银子。”
这么一算,确实挺值。但钱富刚死里逃生一回,实在不想拿自己的小命玩笑,忙不迭拒绝。
一整个夜里,钱富都是不太睡得着。快天亮时,他还做了一场被灌药的噩梦。
醒来之后,周身都是冷汗,他一把抓住昌平:“你去点心铺子找苗娘子,她是我婶娘,她会救我的!”
昌平讶然,不过,很快便收敛住了。
出门后,昌平没有直接去点心铺子,当时先去了张府。
养了两日,张云芳还是挺虚弱,听到昌平的禀告,嘲讽道:“就让他去。自己做了什么还不知道吗?想让钱海生出手……”她冷哼一声,闭上了眼。
午时,点心铺子生意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