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帧画面都不轻不重地敲在他心上。
他手指碰到她温凉的掌心，声音依旧沉哑：“好。”
林懿丘再抬头望他最后一眼，她退后着说：“……那我和同学回学校啦？”
顾承林手抄进大衣兜里，他目光说不清道不明：“回吧。”
趁着绿灯，林懿丘跟着大家一起过马路。
身边车流如织，行人接踵。
走到对面，她脚步停住，回头往那处看。
顾承林的身形已然淹没在茫茫交错的人海里。
五光十色的夜晚，什么都看得见，唯独，再瞧不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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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试后的生活无聊又繁杂。
先是学校为期三天的冬令营，社团活动和校园讲座一个接一个，她兴致缺缺，大多都是得过且过。
公寓里的同学也陆续收拾行李回家过圣诞，就连谢忱也定了机票，她倒不是回国，她准备飞去欧洲陪姐姐一块过年。
谢忱看林懿丘人怏怏的，临别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别太想我哟！二月份开学我就回来了。”
相处小半年，林懿丘也不再局促两人之间的拥抱，她手臂回抱一下就把人往外推，笑说：“快走吧，还赶飞机呢。不要气我这个不回家的人。”
“你哥哥不是在这边，四舍五入也算回家——我错了！我这就走！”谢忱笑眯眯的，见林懿丘手就要拍过来，立马拉着行李箱溜了。
偌大的公寓，短短几日人全部走光，只有窗外黑枯枝朽的黑胡桃树还在冷风里勉强立着。
后天，学校公寓封楼。
林懿丘先托冯又谦在外面租了房，又在唐人街找了一家海鲜餐厅的兼职，她准备假期修满学校规定的社会实践学分。
B市冬日雨雪多，从她工作的餐厅落地窗往外瞧，五颜六色的灯光都混在白色的雪景里。
距上次遇见顾承林，又过去许久。
偶尔空闲时发呆，她回想起的，都是男人消散在人海里的那一幕。
宛如一片再普通不过的雪花落地，溶进茫茫黑夜里。
这晚，林懿丘工作到晚上九点，整个人已是筋疲力尽浑身要散架一样。
晚点客人多，她甚至连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拖着沉重的身体换完衣服，她坐在更衣室里闭眼休息。
一想到过会儿还要自己搭车走路回去，林懿丘心里一阵乏力。
像是处在快要崩溃的边缘，她大脑一片放空，是真的很想眼睛一闭一睁，自己就已经躺进床里了。
头往后靠着墙板，没过多久，包里的手机响了。
林懿丘一激灵，是不是顾承林给她打电话了？
摸出手机一看，是母亲林佩。
她双眼一暗，瞬间就有装作没听见的冲动。随着手机不断震动，在即将自动挂断的前几秒，她犹豫不过，还是接了起来。
“学校放假了？”林佩也许是因为等她接电话等了较长时间，语气一上来也就有了不耐烦的审视意味。
“……嗯。”她面容垮下去一点。
“都不跟家里说一声？”林佩不满，“怎么，这么不愿意回来？”
“不是，我还有学分没有修满。”林懿丘试图解释。
“那你平时都在干什么？”林佩皱眉，语气尖锐，“别人都不用放假去修学分，就你特殊？”
她攥攥手机，疲惫地说：“我……”
“好了先不说这个。”林佩不等她说完，兀自话锋一转，“我听说，你上个月和顾家大公子一起去了N市？”
林懿丘只觉得自己脑海里有一根绳持续绷紧，她陡然生出一种放弃求生的颓然：“嗯，去了。”
“林懿丘，风声能从北美传到国内来，你是嫌给林家惹的事还不够多？”
听着电话那头的厉声质问，她恍然大悟——
原来，隔了两三个月的母女通话，仍旧不是来关心自己的。
第22章 “承林哥到底怎么了？”……
“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 不准跟顾大公子接触，你怎么不听！”
林懿丘心头一颤，这句像是打在她命门上, 她忍不住反驳：“承林哥怎么了,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
林佩那边停顿一下, 语气幽微：“懿丘，你还不懂，这些年林家和顾家的关系很紧张，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碍事。”
“我不懂？妈……这么多年，您有和我说过家里的事吗？”
林懿丘已经分不清，自己这次压抑已久的控诉, 究竟是因为顾承林, 还是因为林佩这几年的冷暴力。
“您要是觉得我碍事, 当初又为什么生我？”
“你说什么？”林佩语气已然泛冷。
“……我没做任何对不起林家的事，您也不用把什么不如意都往我头上扣。”林懿丘索性一次性把话全说了：“如果您一直对离婚的事耿耿于怀，觉得我让您丢脸了……那女儿实在没办法。”
她语气哀莫：“……妈, 您要是消不了这个气，真不要我了也成。”
说完，没等那边有任何回应, 她飞快地挂了电话。
更衣室里的顶灯因为过度工作发出悠长的电鸣声, 她双腿发酸，这种绵长的疼痛一直漫进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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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林懿丘醒来收到银行短信, 林佩把她所有的卡全停掉了。
她面无表情地翻了翻这个月的余额，心里一丁点起伏都没有。
按照林佩强势的性格，她昨晚说了那么大逆不道的话，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 这次的冷战倒没有像上次一样那么难堪。
林懿丘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已习以为常，还是因为国内外时差和距离的原因。
但无可避免，一连几日，她精神状态浑浑噩噩，连餐厅主管都瞧出不对劲。
在她再一次上错餐点时，林懿丘被呵斥进了后厨洗盘子。
穿上不合身的塑胶套鞋和工作服，她人生头一次蹲坐在吱呀作响的塑料椅上，在油腻杂乱的环境里埋头洗碗。
洗碗房这边的天然气供应不足，水放出几秒就由温水变成了冷水。
手上戴着两层塑料手套，捂得密不透风，可手指浸入冰水里，仍旧冷得她牙齿打颤。
将近十二月底，城市里圣诞氛围越来越浓厚，餐厅里装饰了一颗大圣诞树，从橱窗外往里瞧，小彩灯五颜六色，到了晚上很是绚烂显眼。
这日午休，林懿丘坐在休息室里编辑微信。
不管怎么说，林佩那晚的电话还是给她留下了不小影响。
那句“顾家和林家关系紧张”一直盘旋在脑海里，宛如巨石高悬，永远审视她的一言一行。
她自小通透，这句话里的含义、那些林佩三缄其口不同她点破的关窍，她都能意会三分。
所以，手机里这条询问顾承林能不能一起过节的微信，她也一直删删减减，压在输入框里，没有发过去。
怔忪时，手臂被一旁人戳了戳。
是与她一块儿兼职的东南亚小姑娘，英文名叫Cloris。
Cloris拿着班表小心翼翼靠过来，用不太地道的英文口语问两人能不能换个班。
圣诞那天Cloris想留出来和男友一起过，于是问林懿丘，能不能圣诞节帮她顶一天班。
林懿丘看Cloris满脸期待的神情，她手里攥着手机，犹豫许久，还是点头答应。
心里一片茫然，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拇指按下删除键，将输入框里编辑了好几天的文字尽数删除——
反正发了对方也不一定回，回了也不一定有时间……
林懿丘如此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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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M大教务处官网公布AP课程成绩，同时通知学生按时去领取成绩证明书。
林懿丘从经院大楼走出来时，遇见了一个近两个月没见的人。
冯又谦刚在体育馆打完球，他正在校园饮品店外买喝的。
瞧见林懿丘，他倒没有意外，朝饮品店里面的座位扬扬下巴:“一起坐坐？”
林懿丘看一眼时间，她点头。
店里暖气开得足，两人一人买了杯热可可。
冯又谦先开口了:“我还以为你打算以后都要莫名其妙不理我了。”
林懿丘心虚：“……我有莫名其妙不理你吗？”
她自从和谢忱差点闹掰后，就和冯又谦有意识地拉开了距离。
冯又谦冷笑半声，“找我帮忙租房子的时候的确没有。”
“……”林懿丘摸摸鼻子，她自觉理亏，“抱歉啦。”
“房子住得习惯吗？”
“还行，挺好的。”
普通的两层小洋房，地段好，家具家电也一应俱全。
林懿丘手捂着杯子暖手，“这次多谢你。”
冯又谦身体往后靠，声音懒懒：“可别谢我，又不是我的功劳。”
林懿丘手顿一下：“什么？”
她跟着抬眼，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笃定的直觉。
“你房子要得太急了，我这边朋友搞不定。是承林给你找的，不然你能三天内拿到房？”冯又谦笑一声，“我可没这个本事。”
那天来学校考试时刚好遇见顾承林回经院拿东西。
他那几个做租房中介的朋友都说租房高峰期不容易插队，他怕林懿丘学校封了没地方住，也就顺嘴和顾承林提了一句。
冯又谦原本以为，以顾承林这日理万机的程度，他大概率没时间管。
可不想，男人当即毫不犹豫应下了：“没事，我来帮她问。”
不出两天，地址和电子锁密码就都发了过来。
他当时忙着期末爆肝啃课本，也没来得及和林懿丘说那么多，直接复制粘贴给她回了过去。
“你要谢就去谢承林。”
林懿丘茫然地眨一下眼，隐隐的不敢置信里，也有逐渐沉灰泛起的小小星火。
有点像小时候丢了心爱的玩具，伤心很久后，它又自己出现那般惊喜。
她手下意识绞在一起，不敢确定：“他……他现在是还在B市吗？”
这回换冯又谦愣住了：“你们没联系过吗？”
见林懿丘眼神一暗，他赶忙打住，继续回答她刚刚那个问题。
“应该在B市吧。”说到这，冯又谦也正色些，“不过，我那天见到他的时候，他脸色很差，好像是生病了。”
“生病？”林懿丘霍然抬头，“……什么病？”
果然，这几天平白无故的担忧不是没有缘由。
“这我哪知道，”冯又谦摊手，“承林那个脾气，有事也不会说的。”
林懿丘没办法再闲坐下去，面前没喝完的热可可也不喝了，拎起书包，直接就往外去。
“欸，林妹妹你去哪？”
她脚步不停，对身后冯又谦的声音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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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M大，林懿丘直接搭计程车去了顾承林的别墅。
红顶楼房又出现在眼前，之前庭院里随性生长的植物也没入冬日荒芜里。
门口的密码锁上次摔伤手来借住时顾承林告诉过她。
开门，林懿丘下意识先去看鞋柜，男人的拖鞋摆在原处，偌大的房子里冷冷清清。
显然没人。
她不死心地蹬蹬上楼找一圈。
心里有一种近乎无力的焦急。
像手上攥紧了力却没处使的茫然。
最后发现的，是放在餐厅桌上，喝了半杯的水。
她伸手碰一下，冷得像冰。
林懿丘望着空空如也的别墅怔忪片刻，心不断地起起落落。
她掏出手机，再顾不上林佩那句的警告，她手指停在通讯录界面上，咬咬牙，拨通出去。
仍旧是空洞绵长的嘟嘟声，她屏着呼吸，一下一下磨得她头皮发麻。
还是没人接。
林懿丘抿抿唇，继续拨了第二个。
效果显然一般，那边的人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她头缓缓垂下去，抬手用手掌撑一下眉心。
明明上一次离开这里时，顾承林还在帮她系鞋带。
那时候距现在，也不过两个月的光景。
林懿丘兀自在别墅里站了会儿，她最后环视一圈，走到门边去换鞋。
拉开门，庭院门口晃进一个人影。
吴正宪瞧见林懿丘，他面上愕然：“小林妹妹？你怎么在这？”
他瞧她面上低沉的神情，犹疑地问她，“师兄告诉你了？”
“什么？”
林懿丘抬一下眼。
听所有人的语气，她似乎是真的最后一个得知这个消息，可此刻的她，仍旧不知道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究竟是什么。
见面前人不答，她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是烦躁后的疲惫:“承林哥到底怎么了？”
“顾师兄刚做了手术，现在住在医院，”僵持许久，吴正宪最先败下阵来，他如实交代了，“我是来替他拿衣服的。”
第23章 那你有本事把我抬走啊……
跟着吴正宪去到医院, 上到指定楼层，他带着她停在一间病房前。
门板上嵌着玻璃，她往里看一眼, 只模糊瞄见一张床铺和白色墙壁。
吴正宪把手里的衣服递过去, 犹豫说：“那……小林妹妹, 你进去我就不进去了。”
林懿丘似乎还在消化顾承林做手术这个消息，她听见他的话，疑惑地抬头。
吴正宪则挠挠脑袋：“你人都来了，我还留这打扰你们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