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四下乱瞟，忽地，她动作顿住。
林懿丘眨一眨眼，她缓缓提步往厨房角落的冰箱走去。
上面赫然挂着一张自己的成绩单，她伸手揭下来。
右上角还是那张青涩的，在B市学校刚开学照的登记照。打印的照片仿佛被人拿在手里抚摸过，边缘已然粗糙褪色。
林懿丘不可置信，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这张成绩单，就是这么出现在这里，被有心人从B市带回耀城，完好无损。
心里的海浪扑上来，每一下震慑灵魂，浪花连着天际线，蔓延至很远的地方。
顾承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
林懿丘回过神，她看一眼电热水壶，开关早已上跳：“水，水已经烧好了。”
顾承林点头，却是伸手从她手里抽出那张写满注意事项的成绩单。
“还留着啊……”她声音小小的，“纸都皱了，照片也褪色了。”
现在，似乎所有的细节都在指向那个她从前最期盼的答案。
“嗯。”顾承林将薄薄纸张捏在手里，“舍不得丢，只好一直留着了。”
-
采访定在耀城电视塔的多媒体厅里，下午两点开始。
两人在家里吃过中饭，顾承林进浴室冲澡。
林懿丘从包里拿出电脑，调出刚刚学术杂志社那边的工作人员发过来的邮件，里面是经过最后筛选定下的采访问题。
她全部浏览一遍，看着时间已然不太够，遂抱着电脑往男人卧室去。
小心推开门，里面顾承林已然洗漱完毕，站在盥洗室的镜子面前擦脸，他身上是简单的家居休闲衫，空空荡荡显露男人精瘦有力的身形。
“怎么？”他出来去衣帽间拿衬衫西服。
林懿丘跟他后边：“要不我给你念几个采访要问的问题，你做一下准备？”
她看着着急，感觉像临上考场再迟就没时间抱佛脚复习的感觉。
顾承林挑了件深灰色西服：“嗯，你念。”
因为小妹妹在房里，卧室的衣帽间也没有装门，他只好拿着衣服去盥洗室换。
林懿丘见他进了盥洗室，便继续靠在门边一个接一个念采访问题。
约莫几分钟，顾承林收拾好出来，宽肩窄腰，西服合格地为他做着陪衬。
他继续去衣帽间拿领带。
小妹妹念完问题，见他一副半听不听的模样，撇撇嘴：“你到底听没听我念啊？”
此刻，男人把衣领立起来熟练地打领带，模样显得有些滑稽，而他听见她幽怨的语气，温文一笑：“听着呢。”
林懿丘才不信，她学着他从前难为自己的模样乘机报仇：“那你复述一遍？”
顾承林微微挑眉，他回头勾勾嘴角：“好啊。”
随即，他在接下来的出门、下电梯、上车的时间里，几乎大同小异地复述出了二十多道采访题目，连顺序都没有一丝差错。
等男人探过身来给她系安全带时，林懿丘打住了他：“算了，承林哥，你……好好开车。”
男人语气带一点笑，他发动汽车：“后面还有三个，不听了？”
林懿丘哼一声，懒得理他了。
-
到了地点，有戴胸牌的工作人员下来接待，说设备已经都调试好了，请他们在多媒体厅后面的座椅休息片刻，等到时间就能开始。
中途，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来送了两杯茶水，还递了个小麦克风，要他把东西别在耳朵后面。
林懿丘见时间快到了：“你胃还疼吗？”
男人点头，“好多了。”
“那你准备好啦？”她显得比他还有点紧张，“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好紧张。”
“紧张什么？”
“可以在杂志上看见你啊，好像还要录像。”林懿丘手肘抵在扶手上，她半撑着脸，“据说这次学术刊会给你留最好的版面，我想上还上不了呢。”
顾承林笑了，他伸手揉一下她头：“以后我帮你。”
林懿丘一愣，她抿抿唇，感觉脸又开始发烫，便只“哦”了一声，躲开他的目光。
这时，工作人员终于来叫他们，说可以开始了。
顾承林起身，林懿丘又叫住他：“承林哥——”
“嗯？”他回头看她。
“你的领带。”
小妹妹也跟着站起来，她一步靠近，伸手给他调整好微微歪斜的领带。
场地后面的灯不算亮堂，光亮都是从前面传过来的，半明半昧里，林懿丘眼里闪着一点如同小时候的崇拜色彩：“嗯……那你好好发挥。”
男人哑然一笑：“好。”
采访比想象中的更快，林懿丘往前面坐一点，不知是什么念头驱使，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摄像机，对着前面正在接受采访的男人。
手机画面上的他容貌与两年并无差别，仍旧是清落一身，温润如玉。
林懿丘心里笑一下，好似两人这么兜兜转转一圈，最终还是在分别的地方再次相遇。
“顾副教授，最后有一个随机问题，”主持人笑着问，“以您的资历，到耀大来明明是可以直升研究生院，可您为什么还要选择先从本科生带起呢？是因为想要熟悉耀大的本科流程，还是对本科学课建设有更加独到新颖的想法呢？”
“没有这么复杂。”顾承林说，“这只是我的私人选择之一，包括来耀大，代教本科课程，都有我私人原因在里面。”
主持人愣一下，她并没有听到预期的回答，笑着圆场，“这个我们当然明白，私人原因占一小部分嘛。”
顾承林否认：“这倒不是。”
“啊？”主持人再次懵圈。
他望一眼台下的林懿丘。
小妹妹正聚着手机偷拍他，见他视线望过来便弯起眉眼冲他笑一下。
顾承林心里柔软：“是占全部部分。”
第48章 两人还挺般配
采访比想象中的更加顺利, 两人到机场时还比预计时间早了半小时。
等上了飞机，忙碌的一天才稍稍歇息下来。
两人的机票是一块定的，位置也是一起。
从前林懿丘都是一个人坐飞机, 于是当顾承林在自己身边坐下时, 她心无可避免地漏了一拍。
靠窗的座位可以很好的俯瞰夜空之下的耀城, 高楼如棋盘般铺开，金色灯光没尽地平线处。
林懿丘微微侧头，将额头贴在玻璃窗上，从前每次坐飞机她都有一种不知往何处去的惶恐，可今天这种不安却大大减少。
或许，是顾承林在身边的缘故。
“睡了？”一道声音从旁边旁边传过来, 打断她思绪。
林懿丘转过头, 顾承林正靠在椅背上看自己。
“没呢。”她坐直上身, 摇摇头，“一共才两个多小时，有什么好睡的。”
说着, 她不由打个哈欠，
顾承林看她神情困倦，知道她今天跟着自己跑来跑去, 定然是累坏了, 便向空姐要了条毛毯。
林懿丘疑惑，“你很冷？”
顾承林不说话，他往她那边倾身, 抖开毛毯盖在了她身上。
男人呼吸一霎靠近，阅读灯在他微侧的脸上投下一点阴影，进而显得他的双眸很是幽深。
“睡一会儿吧。”他说，“快到了我叫你。”
林懿丘垂下眼睑, 她有些心慌意乱：“嗯。”
机舱里静悄悄的，她又侧过头去，平复自己翻涌的情绪。
飞机穿进灰色云层，白昼已然落在世界的另一边，下边已经飞离市区，瞧不出什么光亮了。
这般景象，像极了当时她被林佩强制回国的时候。
那年，她初见世面，对被强行更改的未来心如死灰，也随了从小的习惯对林佩的强硬手段服软。
林懿丘把下巴埋进毛毯里，她望着封闭窗，通过窗上的倒影偷瞧身边的顾承林。
看他拿出ipad开始看下载好的文件，认真浏览时也总是抽出空闲侧头看自己一眼。
林懿丘嘴角忍不住弯起来，她阖了眼，困意上涌，微侧着身睡过去。
-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顾承林和她一起出航站楼，他手里替她拉着行李箱。
停车场已经有司机来接应，是他在耀城就安排好的。
十二月底的天气，帝都比耀城寒冷不少，晚风里仿佛掺着霜，刮在脸上生疼。
司机把车开过来，林懿丘赶紧钻去后座。
顾承林等司机帮她把行李放好才坐上车：“送你回林宅吗？”
“嗯。”她点头，笑一下，“不回林家我好像也没别处去了。”
顾承林望她一眼，想说什么，斟酌几番还是作罢，只吩咐司机先送她。
熟悉的街景在夜里迅速后退，林懿丘想起什么，也问他：“那你这几天准备住哪？”
男人笑了，“还怕我没地方住？”
林懿丘猜测：“回绣和堂？”
他点头：“回去看看外婆。”
话题似又要触碰到久远的曾今，两人点到即止，林懿丘也不再接话。
她离家的时间没有他长，所经历的岁月也没有那般壮烈，看着外面路灯盏盏相连，熟悉的路径宛如能从昨日走到今朝。
自己尚且有万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更何况他呢。
一个多小时，车停在林宅门口，顾承林送她下车。
与林宅相邻的是顾承林母亲还在时顾家住的地方。寒风里，他只遥遥望一眼便收回目光，面上没有什么情绪。
顺着小径走到庭院门口，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这栋林佩和徐至诚结婚时买的别墅一直是她在住，林佩搬走后，她也把家里多余的保姆遣散，只留了一个从小就认识的王妈。
王妈见她回来自然惊喜，“怎么这么突然就回来啦？学校考试结束啦？你应当上飞机的时候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好给你准备点夜宵呀。”
一连串的话问下来，林懿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笑一笑把行李递给她：“这不是不想麻烦您嘛。”
王妈问：“林总知道小姐你回来了吗？”
“我还没说。”
“那得赶紧和林总说一声，不然到时候吃苦头的还是小姐你自己。”
“嗯，我知道。”
这些话说完，王妈的视线才往后瞥，看见她身后的顾承林，她登时还没认出来，想了许久才出声：“是……顾公子？”
顾承林一手抄兜，他微微点头。
林懿丘立马贴近王妈，双手合十巴巴看着她：“承林哥送我回来这事儿您得帮我保密，您是站我这边的，可别告诉别人，特别是我妈。”
顾承林难得听她这种求人的语气，忍不住低笑了一下。
王妈诧异片刻，瞬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她看看顾承林又看看前面的林懿丘，突然觉得两人还挺般配，随即仗义说：“我当然是小姐这边的。”
林懿丘满意地点点头。
她又转身去看顾承林，伸手指一指别墅大门：“那我就先走啦，你路上小心。”
顾承林：“嗯，去吧。”
林懿丘进门，第一时间也来不及管自己的行李，她踢掉鞋噔噔跑上自己房间。
王妈跟在后面，帮她把行李提上楼，一边问：“小姐，要不要吃点夜宵什么的？”
“不用不用，我不饿。”林懿丘蹲在墙角检查那里摆着的一排绿植，“王妈，我不在的时候，没人动我的东西吧。”
“放心，我小心给您养着呢，每天都有浇水，林总大半年不来一回，没人动您这些东西。”
“那就好。”林懿丘松口气，她拿起一边的小铲子，认准中间那一个，用铲子扒开一点花盆里的土。
——她之前从北美带回来的那枚戒指，藏在这里。
当时刚刚回国的时候，根本不敢把这个明晃晃地摆在抽屉里，万一被林佩发现，那她这最后的一点念想估计也要烟消云散。
去学校住宿也不能天天将东西带在身上，怕自己不小心弄丢，她便想了个法子，把戒指藏在自己房间窗台上的花盆里。
就算有人翻她东西，估计也不可能会翻到土里去。
林懿丘小心扒开一层层土，终于瞧见银色一角，她拿出来看一眼，放了心，才又原封不动放回去。
又想起今天下午顾承林在多媒体厅里采访时说的那些话，她忍不住抿唇笑起来，突然想，要是另外一枚还在的话就好了。
-
一连几日林懿丘除了程珞生打电话过来喊她帮忙，其他人的邀约她一概没应。
今天早上她照常出门，要去陪程珞生挑礼服。
可刚一下楼，一楼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了个人。
回来这几天，她只给林佩发了消息说了一声，林佩让她去公司或者去公司附近的别墅，她都没有听。
本以为林佩会像从前一样不管她，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林懿丘脚步顿一下，还是走到林佩面前：“妈。”
林佩身上穿着每日上班的通勤装，齐耳短发显得她人到中年更加利落干练。
她“嗯”一声，放下茶杯：“怎么，还是不太想见我？回来这么多天也只发了个短信，喊你过去你也不应声。”
“珞生要订婚了，我这几天都在帮她。”
“忙到去妈妈那边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林佩不满，“又不是你订婚，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林懿丘深知和林佩解释没有用，她直接提包往门口走。
“去哪？”林佩一下叫住她，语气渐沉，这是她即将生气的前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