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招呼了跟前的丫鬟过来, “你去同世子爷知会一声,就说她夫人担心他的安危, 夜不能寐,物件也好,信也好,捎个东西回来, 证明他还活着就行……”
那丫鬟点头, 立马下了山。
韩夫人还是不放心, 又派了个丫鬟守在了姜姝门口。
她无比清楚,女人一旦做起傻事来,脑子长在头上,便也如同摆设。
***
姜姝回到屋里才回过神。
赶紧去翻随身携带的包袱,新婚夜之后,她还剩下的半包药粉。
那包袱姜姝每回都是自己提着,春杏从来没有碰过。
如今见她急急忙忙地翻找着什么,忙地走过去问道,“夫人可是丢了东西。”
姜姝没答。
终于从包袱底下,摸到了个纸包,转过头便拉着春杏,走到了灯盏下,将药包拆开,铺在了木几上。
一个是刚从韩夫人那里刚拿来的整包。
一个是大婚前,表哥给的,自己已用了一半。
姜姝让春杏坐在了自己对面,指着那半包的量问她,“你过来帮我瞧瞧,看看这是不是半包……”
个个都说,让她不要多放。
可到底多少才算多,她有没有用过量……
在姜姝拿出药包时,春杏的神色就变了。
如今那药包摊开,确定了里头的粉末,同那日韩姑娘给她的药粉一样后,心头更是一跳,打起了鼓,“夫人,这药粉从哪里来的?”
姜姝当初从沈颂手里拿回来时,春杏并不知情。
也没功夫同她解释,直接道,“整包的是韩夫人适才给的,半包的是大婚前表哥给的,被我新婚夜用了一半,可这东西玄乎的很,韩夫人说一半能安眠,过量却能催情。”
姜姝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说常青法师的不是,只能从自个儿身上找问题,“你赶紧帮我瞧瞧,是不是我用多了……”
春杏埋下头。
目光在两包药粉上来回瞟了好一阵,才张嘴,轻飘飘地问姜姝,“夫人也用了半包?”
姜姝很确定地道,“我只掺了半包到酒壶,本想让世子爷好生睡个觉……”一想起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尤其是想到范伸那双猩红的眼睛,掐着她恨不得揉进骨髓里的模样,姜姝头都要炸开了,“估计是放多了……”
春杏的脸色一阵千变万化。
倒也没必要再去纠结,半包是不是放多了。
算上严二的,一共是三个半包,怎么着都得过量……
屋子里的灯火暗沉,姜姝的心思在药粉上,并未注意到春杏的异常。
两人那般瞧了一阵。
春杏便摇头道,“夫人没放多,是奴婢放多了……”
姜姝一怔,转过了头。
春杏立马跪在了她跟前,交代了个清楚,“夫人出嫁那日,韩姑娘担心小姐新婚夜静不下心,便给了奴婢一包药粉,说只要给夫人服上半包,定能清心,奴婢见夫人同世子爷大婚夜闹了起来,一时没了主意,便偷偷地掺了半包进酒壶,想着夫人同世子爷用了,都能心平气和……”
春杏往后越说越小声。
姜姝一脸愕然。
屋子里好一阵安静,谁也没说话。
良久,姜姝眼睛一闭。
她就说呢,新婚夜的酒水一定有问题,事后她还怀疑过范伸,特意让春杏去厨房查了范伸的酒壶,谁知到头来,有问题的竟是她自己……
两个半包。
能不过量吗……
姜姝脑子里的画面一阵闪过后,突地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跟前的春杏,惊愕地道,“可那壶酒,我没喝啊。”
她记得很清楚,因自己掺了药,她全都给了范伸。
整整一壶,到最后大抵也就只剩了一两杯……
被药的不是她,只有范伸。
范伸为何会那般失控,她能理解了,可自己为何也那样,她理解不了。
春杏被她这般一问,也傻眼了。
当下没再瞒住,果断地出卖了严二,将两人是如何同时去的侯府厨房,如何一同摔碎了那酒壶,事后又是如何达成了共识,一一都说了个清楚。
这回说话,屋子里的气氛,比适才还要安静。
春杏垂着头,不敢去看姜姝。
片刻后,姜姝也大抵清理了是怎么回事。
她给范伸喝的哪壶酒内,掺的是两个半包,而范伸给她喝的那酒壶里只放了一个半包。
若按韩夫人所说,新婚夜中了合欢散的人,也就只有范伸一人。
她不过是中了无忧散,最多身子乏力。
那晚她身子除了发热之外,确实也有些乏力,可后来……姜姝怀疑地问春杏,“严二当真只放了半包?”
春杏点头,“只放了半包。”
当初严二给她看了剩下的半包药粉,她看的清楚,里头确实还剩了一半。
这会子不仅是姜姝意识到了,春杏也明白了,好像只是她们药了世子爷。
严二的那半包药,实则没有多大关系……
姜姝依旧不信邪。
拿着那药包,突然起身出门去了隔壁。
韩夫人半梦半醒,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当是小娘子还是没想通要去送死了,翻身爬了起来拿了剑,一打开门,却见那小娘子正立在门外,手里捧着半包药粉,一脸紧张地看着她,“韩夫人,多少才算过量?”
韩夫人眼皮子两跳,“啥?”
姜姝便将手里的药粉,往她跟前又凑了凑,迫切地问道,“夫人能否告诉我,这一包吃多少才算是过量……”
姜姝极为想知道,那夜自己是不是也是中了合欢散。
神色不免露出了着急。
韩夫人是个过来人,见其脸色不对,再看了一眼她手里剩下的一个半包,多半也猜出了她是什么心思,当即无奈地道,“放心,只要不一包全吞了,就没事,你要真只吃了一半便有了什么反应,多半也是你想你家大人想出来的……”
姜姝愕然,结结巴巴地道,“这事儿,还,还能想出来……”
韩夫人瞧了一眼她陡然红成了猪肝的脸,便也没再逗她了,劝解道,“人的心思可比那药物管用,真要动起情来,劲儿比合欢散可猛多了,回去好生睡觉,别再乱想,放心你家大人死不了,你先忍一夜……”
为了让她安心,不再胡思乱想,韩夫人说的难免有些夸张。
说完见她终于没再吭声了,便放心地回了屋。
房门一关,姜姝立在屋外,彻底成了石头。
她,她动什么情了……
***
回到屋内,姜姝比适才还懵。
脑子里已经凌乱如麻,这回是无论怎么理,也理不清了。
一人坐在床榻上,没有半点睡意。
寺庙里的屋子没有地龙,一股子冷沁,姜姝坐久了,便慢慢地将身子缩进了褥子里,藏在褥子内的凉气一瞬贴在了她身上,姜姝习惯性地往里挤了挤。
床榻一边,不仅没有半丝温度,还愈发冰凉,冻得她一缩。
脑子里突地浮现出了那只自从来了江南后,每晚都圈在她头顶的胳膊。
那画面只在脑子里出现了一瞬,姜姝一个惊吓,立马又坐了起来。
她当真思春了吗……
韩夫人适才说的那话,她岂能听不明白。
半包药粉根本就没问题。
是她思,思了春……
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姜姝双手压着脸颊,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见还是没有半点困意,便又让春杏去倒了一杯热茶进来,咕噜噜地灌进了喉咙后,脑子愈发清晰了。
春杏见她如此,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道,“夫人,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夫人和世子爷恩爱了也,也不止一回……”
适才姜姝拿着那半包药粉去问韩夫人时,春杏便知道她是为何睡不着了。
并非是为了她们无意药了世子爷在发愁。
而是严二的那半包药粉,怕是让夫人当夜也有了一包的效应……
春杏羞得脸色通红,却又不得不往下说,“说到底,夫人心头也不过是喜欢上了世子爷,没甚可害臊……”
姜姝转过头看着春杏,被韩夫人那般明白的一说,这会子也顾不得去害臊了,只绝望地道,“你也这么认为?”
春杏便问道,“夫人实话告诉奴婢,此时是不是想世子爷了。”
姜姝移了移压在身上冷冰冰的被褥,没有否认,点了头。
春杏一笑,“那夫人,就是喜欢世子爷了啊。”
姜姝脸上的怀疑更重,紧紧地盯着她,春杏上前替她掖了一下被角,一脸了然,“夫人担心世子爷,想世子爷,这不是喜欢又是什?”
第57章
春杏说的担心, 姜姝是有。
一日夫妻百日恩,比起朱侯爷她心头肯定是向着世子爷。
想,也是真的, 今儿这被窝怪凉。
可要说喜欢他,还够不上,姜姝摇头,“不可能。”
春杏看着她,轻声问, “怎不可能了?夫人出嫁前也曾说过几回亲, 夫人仔细想想,除了世子爷, 可曾同旁人有过感觉?”
往儿个说亲,她连对方瞥一眼的功夫都没。
但对世子爷, 虽说也是装出来的,却是几次去拽过人家衣袖, 一口一个世子爷唤的极为亲热。
她早同夫人说过, 世子爷的样貌生的好, 长安城里不顾其名声,单是图世子爷那张脸的姑娘, 怕是不止一两个。
夫人喜欢上实属正常。
也没什么可害臊。
见姜姝眉头轻蹙,没再说话, 春杏这才道,“那酒虽没问题,却也是酒,夫人饮了几杯动情也在情理之中, 莫要再想了, 早些歇息, 有法师和韩夫人在,世子爷不会有事……”
姜姝越听越乱,索性也不问了。
打发春杏回了稍间,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
到了半夜,雨点子才落到了山上。
寺庙里的夜,尤其宁静,细细碎碎的声音砸在瓦片上,屋内几盏红烛轻摇,窗外芭蕉窗里灯,任谁摊上这么个时节,也逃不过几缕愁绪窜上心头。
姜姝终是没熬过,坐起了身,自己下床去取了半包药粉。
她再试试……
万一真能安眠呢。
半包药粉服下去,姜姝再次闭眼,躺在床上等着。
屋外的雨势渐渐地大了起来,雨滴声在耳边砸了一阵,越来越远,姜姝翻了个身,困意一点一点的席卷而来,意识终于模糊。
半包,真没问题……
药粉的效应一起,姜姝很快入了梦。
山间夜雨落下,气温愈发寒凉。
迷迷糊糊之中,姜姝紧裹着身上的褥子,将自个儿缩成了一团,生怕一伸腿,触到褥子边儿上的寒意。
躺了一阵,也没觉得缓和。
身上的寒气一并被她带进了梦里,梦里的自己,此时似乎也身在了冰天雪地里,正着急寻着可暖手的地儿,寻着寻着,身后突然有了一股气暖意。
如同一个火炉子,烧着旺旺的炭火,烤得她暖烘烘的。
姜姝下意识地往后挪,挪到了那火炉子边上煨了一会儿,便又翻了个身,面朝着火炉子将自个儿的一双手探了进去。
谁知跟前的火炉子一僵,竟往后退了退,姜姝一慌,赶紧往前挪去,一双胳膊紧紧地将其抱住,轻声梦呓道,“给我暖暖……”
“怎么暖?”
耳边那声音又远又模糊,姜姝想着,怎么暖都成,她只想睡个好觉……
被她抱在怀里的火炉子,如同能感受到她的心声一般,火苗顺着她的衣襟,慢慢地一路往下窜,烧得她周身一个颤栗,寒气瞬间驱尽。
渐渐地有了燥热。
烤在她身上的火苗子却并没有打算收手,狠狠地裹住了两朵冻僵在雪地里的红梅花骨朵儿,将那白雪一瞬融尽,恨不得立马让其在雪地里绽放一般。
姜姝身子发飘,发出了模糊的梦呓声。
火苗子却愈发放肆了起来,一个热浪冲过来,掀了她身子原本就清凉的绸缎儿,火苗直贴着她的肉皮子烤,而压在身上那床暖了半夜也没有暖和起来的被褥,这会子突然也热了起来。
姜姝扭了扭身子,受不了那份灼热,离那火炉子远了一些,轻轻一蹬腿,将那碍事的被褥也从身上蹭了下来。
将自己整个人暴露在了风雪下后,由着寒风摧残。
这回没觉得冷,反而觉得凉快。
然也凉快多久,身旁的火炉子便如燃起了滔滔火焰,一瞬将她吞灭了一般。
火焰从雪地里的两朵红梅花骨朵上火辣辣地飘过,没有半刻停歇,直往那白雪深处钻去,秘境中的雪水遇火瞬间即融,融化后的小水珠,裹那火苗子,生了又干,蒸干了又生……
姜姝仿佛置身于天地之外。
茫茫雪海里,就余了那股子火炉子缠绕着她,一波一波的热浪,肆虐地往她身子里蹿。
这般烧了一阵,姜姝仿佛地适应了那温度。
竟是跟着那火苗子一块儿飘了起来,冲破了云层,身子被火焰彻底融化的一瞬,姜姝喉咙里的声音,已是断断续续带着破碎,几回想要睁开眼睛,却动弹不得。
雨声渐渐入耳,天地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贴在她身上的火炉子,也平复了下来,敛了一身的火焰,暖暖的一股余温,覆在她身上,“明儿个落雨,好好睡……”
好好睡……
那话钻进了姜姝最后的意识里,再也抵不住药效的侵蚀,沉沉地睡了过去。
***
隔壁韩夫人的屋子里早已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