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三朝太妃——张佳音
时间:2021-08-13 10:22:26

  檀雅也不谦虚,福身行礼完,自信道:“太后娘娘您就瞧好吧,嫔妾这一手抻面的本事,寻常娘子都比不得。”
  雍亲王胤禛此时刚松散下来,分了心神过来就听到色赫图答应这一句,便对二十二阿哥道:“你额娘越发不掩饰了,世间总有许多人因为失了一开始的谨慎而落得下场凄惨,你身为人子应当提醒你额娘……”
  二十二阿哥不知道听没听见,只埋头大吃,边吃还边夸赞:“额娘做的面还是这么好吃。”
  胤禛:“……”
  没心没肺这一点,属实随了他额娘。
  不过……罢了,左右咸福宫向来不掺和旁的纷纷扰扰,二十二这几个额娘也不是没有分寸,提不提醒其实也没有妨碍。
  二十二阿哥吃了一大碗面,还喝了小半碗面汤,这才放下筷子,满足地擦嘴。
  皇太后早就停下筷子了,瞧着二十二阿哥还有几个小姑娘全都胃口大开的模样,嘴角便没落下过。
  额乐满足地眯了眯眼,幸福道:“要是能天天吃色赫图额娘做的膳食就好了。”
  二十二阿哥不忍额娘日日辛苦,摇头反对:“偶尔做一次就够了,膳房做的也不错。”
  “不一样嘛,色赫图额娘做的膳食有额娘的味道吖。”
  她怎地不说有爱的味道?檀雅边给太后娘娘倒开胃茶边道:“本也没有多美味,日日吃便不新鲜了,就得吊着你勾着你,你才觉得好。”
  太后喝了一口茶,似是想到些往事,眼神洞明,语气淡淡,像是随便说说一样,道:“色赫图答应这话半分不差,你们这些孩子记在心里,学会洞察,却也不必照着做,这是小道,不够大气服人。”
  这屋里的四个小姑娘,以她们的家世背景,指婚的时候除非入宫,否则都是嫡福晋,连做继福晋的可能性都不大。
  大家族选妇的标准,向来是雍容大气,那些魅惑男人的行为手段,通常认为是小出身的妾室才会做的。
  而正室的苦……
  皇太后又抿了一口茶,眼皮一掀,清明的眼神落在檀雅和苏答应身上,道:“去了她们两个身上那些呆愣的糟粕,多学学她们的好,往后便受用无穷,莫学宣妃和定贵人,这就是两个傻的。”
  被太后娘宁说傻的宣妃和定贵人四目相对,哭笑不得;可被夸奖的檀雅和苏答应也没好到哪儿去,对视一眼,讪笑不言。
  额乐向来是自家额娘们万里挑一的好,碍着话是太后娘娘说的,不好反驳,抿紧嘴,探出筷子又挑了一筷子面。
  吉兰呆呆地应声,但谁都瞧得出来她还懵懂呢。
  茉雅奇和伽珞的神情,皆是那种似是有些明白,又因为年纪还小眼界阅历有限,不够明白,所以迷惑不解。
  胤禛透过二十二,看着两个小姑娘的神情,最终越过被皇阿玛抬举几十年的佟佳家的小姑娘,定在富察家的姑娘身上。
  太后娘娘这一言,言过便罢,表面上并未留下多少痕迹。
  二十二阿哥明日还要按时到尚书房,下午便要赶回去,檀雅跟她们一起用了早膳,又说了会儿话,便去膳房准备午膳。
  还是二十二阿哥喜欢的吃食为主,其中做了几道太后娘娘喜欢的菜品,摆在太后娘娘跟前。
  今日的主角虽是过生辰的二十二阿哥,不过檀雅身上曾经社畜的圆滑还没扔掉,见着太后娘娘对她的手艺满意,殷勤又不显谄媚道:“太后娘娘若是喜欢,随时吩咐嫔妾做,只要能让您多用些,嫔妾在我们娘娘那儿就是第一大功臣,日后数不尽的好脸色等着嫔妾呢。”
  宣妃微微瞪了檀雅一眼,但见太后娘娘教她逗得开怀,便顺着她的话道:“娘娘只管吩咐,她这人旁的好处没有,小聪明还是有些的。”
  皇太后这辈子受的奉承还少吗?可檀雅和宣妃的奉承,她就是高兴,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额乐也跟着高兴,还悄悄跟哥哥说:“色赫图额娘还说日日吃不新鲜,以后色赫图额娘要给太后娘娘做膳食,我不就能吃到啦。”
  傻孩子……二十二阿哥摸了摸她的头,心道:我额娘什么时候教她得意过,他便是看不到后续,也知道额乐没那么容易一直高兴。
  果然,二十二阿哥走后,檀雅便开始为太后娘娘准备膳食,她这人贼精,她做,审美顶级的苏答应摆盘,两人将太后娘娘的膳食全都准备的量极少而精致,色绝味增,小小的食碟,皇太后这个碟子夹两筷子,菜没了,那个碟子夹两筷子,菜就没了,额乐想吃她色赫图额娘做的菜,只能等太后娘娘吃不下剩下来的。
  额乐怨念极了。
  檀雅瞧着小姑娘那模样,除夕夜的年夜饭,便提议她们这些人亲手包饺子吃,还说想要借太后娘娘的光,尝一尝额乐的孝心。
  额乐:“……”不给做,还要吃她做的,色赫图额娘果然是天下间最欺负小孩儿的人。
  这个除夕,小姑娘们全都蹭了一身的面,包出来的饺子也是形状各异,惹了好一通笑话。
  然而锅架在炉子上,第一锅饺子出锅的那一瞬,热气蒸腾,香味儿扑鼻,孩子们的笑声清脆,一室烟火气,永生难忘。
 
 
第58章 
  迎春三月, 万物复苏,燕归北地,畅春园走过冬日, 又“活”了起来。
  檀雅一直惦记着桃花酿, 一听说桃花堤的桃花又耐不住性子开放的, 隔两三日便要去瞧一瞧,待到鲜花团簇, 开满枝头,又让宫侍准备了细纱布,树底下先垫上薄薄一层布, 然后再铺上细纱布接落下的桃花。
  她全都安排妥当,回到皇太后宫里, 坐在她老人家跟前, 笑道:“太后娘娘, 再等个三五月,嫔妾应承的桃花酿便能喝到了。”
  “好。”皇太后缓缓地笑, 亲昵地拍拍檀雅的手, “桃花可好看?”
  檀雅点头, “极好看,苏姐姐雅兴, 还画了一幅桃花图准备呈给太后娘娘呢。”
  “果真?”皇太后看向苏答应,“快拿给本宫瞧瞧。”
  苏答应恭敬地呈上,还谦虚道:“嫔妾画得有些仓促粗糙, 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皇太后不在意地摆摆手, 瞧着面前缓缓展开的画卷, 长堤之为界, 右侧桃树成行, 桃花满枝头,竞相争艳,风情万种,左为水源,倒映岸上景,颇有意境。
  桃花树下,立着一个宫装女子的侧影,微微仰头,似在赏花,虽瞧不见神情,可那圆润的下颌线……
  “这是色赫图答应吧?”
  苏答应柔柔地应道:“回太后娘娘,是色赫图答应。”
  檀雅探头看过去,衣服颜色和花色确实是她,不过……“苏姐姐这画瞧着好生温柔,都不像我了。”
  皇太后眯眼看画,苏答应立即拿近些,皇太后细细欣赏过,赞道:“极有色赫图答应的神韵,像,像。”
  苏答应笑言:“还是太后娘娘您慧眼如炬。”
  檀雅随手拉过装核桃的碟子,边剥边道:“我当时满心满眼都是桃花做的吃食,桃花酿、桃花酥、桃花……  ”
  苏答应嘴角一抽,手里的画卷向檀雅那里偏移,遮住她的脸,“太后娘娘,别理这个扫兴的。”
  “好好。”皇太后干脆接过画卷,珍惜地轻抚上头的粉色桃花。
  苏答应眼神一黯,瞧向宣妃,等着她的决定。
  皇太后又熬过了一个冬日,这个冬天她没像前年似的,一场病险些要了性命,可这气色和身体的衰弱,都是油尽灯枯的征兆。
  她已经老的快要不行了……
  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也都想要尽可能的满足她所有的心意。
  宣妃心里难过,面上还是扯了扯嘴角,欢颜道:“娘娘可想去瞧瞧?您若是想去,臣妾为您安排。”
  皇太后从画中抬起头,欣然答应:“好啊,如此盛景若是错过,定然遗憾非常。”
  “正好做桃花点心带去,再直取新鲜的桃花沏茶,应时应景。”檀雅欢快地说着,将一碟剥好的核桃双手递到太后面前,“娘娘吃核桃。”
  “好好好,就按色赫图答应说的。”
  皇太后捏了一颗核桃仁入口,笑着夸赞:“可惜没早见着色赫图答应做事的麻利劲儿,否则早就得了一个可心的孝顺人儿了。”
  宣妃带着一点点抱怨的语气说:“如今臣妾是比不得色赫图答应得您的心了。”
  皇太后伸手冲她招了招,待宣妃过来,便握住她的手,慈爱地看着她,轻轻拍拍,没有说什么。
  那样温柔中带着期许,期许中又有不舍的眼神,宣妃连忙垂下头,才不教太后娘娘瞧见她的难过。
  皇太后坐了一会儿便觉疲乏,让人收起画,由宫女扶着进去休息。
  檀雅等人带着几个孩子回到自己院子里,在宣妃那儿一起用了午膳,然后孩子们去睡,苏答应便拿出先前写的稿子,重新措辞整理。
  檀雅先前给稿子做了一个目录,还标上页码,此时苏答应忙活,她就帮着理一理找一找。
  宣妃心情不甚好,端着茶杯忘了喝,只定定地出神。
  定贵人瞧着,忽然道:“娘娘,您还要拖吗?太后娘娘近些日子回忆旧时事,跳跃了许多,也无序了……”
  苏答应笔一顿,一滴墨便滴在纸上,污了纸,随后简单几笔,那墨渍便成了一只展翅翱翔的鹰,画完继续在空白处写字。
  檀雅趴在自己的胳膊上,侧头看宣妃,知道她如今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便重提她当初安慰舒尔的话,道:“娘娘,太后娘娘如此平静,您又何必忧思过甚?若能褪去一身污秽,魂归故里,回到草原之神的怀抱,何尝不是好事?”
  “世人皆是如此,事到临头,清醒无用。”宣妃怔怔地出神,一滴泪缓缓滑落,“檀雅,太后娘娘想喝桃花酿,我与你一起做吧。”
  宣妃还亲自去桃花堤,瞧见桃花堤两岸桃花如雪,潇潇而落,泛舟景色更美,主动安排泛舟一项,更是亲力亲为准备太后出行的一切。
  待到那一日,宫女为太后娘娘穿上厚实的衣物,然后轿子从太后娘娘的屋门口,一直抬到后湖边儿上,又上了小舟。
  依旧是檀雅撑船,这次的船较去年夏末的还要大些,檀雅手里一根竹篙站在船尾,便推着船徐徐而行。
  湖还是去年的湖,景却不是去年的景,春日的绿是浅嫩青涩的绿,不似去岁那般浓重的墨绿,有些迎春的花儿,也不似去岁的娇艳。
  可这处处都是生机,是希望。
  皇太后嘴角带着笑,贪恋地望着周围的一切,低语:“本宫这一生所有的痴怨,全在先帝,而先帝全了他的痴情,随着他的情[爱]早逝,我这后半生,什么时候释然,究竟是否释然,早已不重要。”
  船上没有旁人,是以檀雅等人听到皇太后的话,便是想到些先帝与后宫中蒙古皇后妃子们的纠葛,也没有多少惶恐之色。
  皇太后微微侧身,手臂探出船,指尖浸在冰凉的春水中,“本宫做了五十余年的太后,向来只关心皇上的身体康健与否,不掺和政事,不对后宫指手画脚,皇上于我也至情至孝,我这一去……”
  “娘娘!”宣妃出言打断,含泪道,“您身体硬朗,好生将养便会好转……”
  皇太后无奈地摇头,“有何不敢面对的?先帝后宫,一个被废,一个受尽帝王宠爱不得善终,一个母凭子贵却没享到皇上的福,我享受半生胜利的果实,该笑才是。”
  然而皇太后嘴上说“笑”,嘴角的笑容却无多少快意。
  皇太后收回手,接过苏答应递过来的帕子,慢慢擦手,道:“皇上幼年苦楚,少年不如意,中年接连丧妻丧子,老年又饱受成年皇子们互相撕扯戕害之痛,他心里的难过旁人不得而知,唯有我这个嫡额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如今再不复年轻力壮,还饱受病痛折磨,或许从前政事私情上有处置不当之处,可谁又生来是君、是夫、是父呢?”
  皇太后说得累了,停下来缓气,视线依旧不离岸边湖上春景。
  檀雅手里竹篙一撑,船便向前行一段,想着方才皇太后的话,她老人家话里对康熙没有一丝不满和怨言,这对嫡母子处到这般,并非一人之因。
  船穿过拱桥,进入前湖,一眼望过去,便是大片的粉色映入眼帘。
  皇太后亦是展颜,那粉色落入眼中,像是点亮了她的眼和心,温柔地望着宣妃,道:“旁人宫门冷清是不幸,于你们却是幸事,本宫至此一日,瞧哈日伊罕你柳暗花明,便再无牵挂。”
  “莫忘此心,方得始终。”
  她老人家的殷殷教诲,让宣妃终于泣不成声,只能哽咽点头。
  皇太后目光移向檀雅、定贵人和苏答应,又说了一遍:“你们都是好的,合该你们有后福。”
  檀雅亦是鼻子一酸,眼前朦胧,她始终感激于旁人的善意,哪怕前几年于太后娘娘都不曾亲近,可太后娘娘对咸福宫的维护历历在目,如何能受得了这仿若遗言一般的话语。
  船儿缓缓划入桃花堤中,一阵清风徐来,桃花簌簌而落,飞舞在空中,落在岸边,落在水里,也落在船上,落在几人肩头。
  皇太后一身庄重的凤袍,教桃花瓣一染,忽然便添了几分俏皮。
  她老人家玩性大起,捡了身上船上散落的花瓣,捧在手心中,轻轻一吹,花瓣飞扬,送到宣妃面前,也送到檀雅三人这儿。
  竟是隐隐能透过太后苍老的容颜和沉重的凤袍,瞧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回眸一笑,无忧无虑。
  檀雅最难过的,便是美好的少女没有被宠爱着过一生,而她和她们也没有好好宠爱自己。
  这一日,她们看尽了繁花似锦,踏着落日余晖方归。
  皇太后晚上入睡时,嘴角都带着笑意,梦里,她仿佛是一只鸟儿,飞过畅春园的桃花堤,越过森严的紫禁城,越过大清的山川河流,奔赴草原……
  那是她的灵魂归处。
  皇太后到底没有等到檀雅的桃花酿成,看完桃花后一连数日,精神都好似大好,然后病情忽然急转直下,日日陷入昏睡之中,连太医诊过都无力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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