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驰越的眼睛倏地亮了亮。
早晨的时光对上班族来说异常珍贵。
即使再想好好享受时光,月初霖也不得不快速吃完早餐,拎起包要走。
Jarod办事格外细心,送衣物来的同时,还附赠了一套酒店的洗护用品。
只是,水乳和彩妆就没法再提供了。
月初霖掏出镜子左右照了照,总觉太过素淡,只好快速抹了层口红。
可才走到门口,郁驰越也已经拎起文件袋,跟了过来。
“我送你。”
言简意赅,表情都不带动。
月初霖愣住,诧异地看看他的额头:“你还病着。”
虽然烧退了,看起来比昨晚好,但远没有到痊愈的地步。
郁驰越先一步打开门按电梯,扬扬手里的文件袋:“上午有董事会。”
月初霖想起昨天他和郁家老爷子的通话,的确提到今天会向董事会汇报什么。
一家祖孙,态度冷淡是一回事,可孙子病着,还要连夜工作,一大早赶去参加董事会,实在有点不近人情。
不过,别人的私事,与她无关。
下楼的时候,司机刚好把车开到门口。
两人坐进后排,很快各自忙碌起来。
郁驰越低头检查手机上收到的最新工程数据,月初霖则带着耳机听昨晚法国的晚间新闻,磨耳朵。
难得能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没有吵架。
四十五分钟后,车终于艰难地闯过可怕的早高峰,即将抵达月初霖公司附近。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冲前方路口示意一下:“麻烦停在前面就好。”
这里离公司还隔着一条街。
郁驰越抬头看一眼,皱眉道:“怎么了?送你到门口不好吗?”
月初霖拎起包,等着车经过眼前的红绿灯再靠边。
“郁总这样的身份,大清早出现在我公司楼下,恐怕不大方便。”
之前和森和合作的时候,因为那句“太漂亮”,已经有些不太好听的话了。
她私底下生活如何,旁人再怎么议论都无所谓,可关系到工作就不一样了。
郁驰越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你怕什么?又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急着和我撇清关系吗?”
一句话又将气氛弄得有点僵。
司机小心翼翼看看后视镜,虽还在往前开,却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停。
月初霖冷冷反问:“郁总,我们之间好像本来也没什么关系吧?”
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上过一次床,最近又接过两次吻而已。
连短期伴侣都称不上,甚至朋友都不是。
早上的那点温情荡然无存。
郁驰越的眼神再度变成惯常的冰冷。
眼看路边的临时停车带越来越近,司机依旧拿不定主意,只好问:“郁先生,是不是要停车?”
郁驰越看也不看月初霖,冷声道:“停,让她走。”
司机赶紧趁后方车辆要按喇叭之前,靠边停下。
月初霖当即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去,沿着人行道,跟随人潮的方向,继续朝公司大楼的方向走去。
早高峰,这一带商圈附近,上班族密密麻麻走在路上,一个个行色匆匆,面庞和装束看似各有不同,实则千篇一律。
可就在这样的人群里,她还是那么两眼。
隔着车窗,郁驰越注视着那道身影。
有风吹起她长长的卷发,如玫瑰绽放。
“郁先生?”
司机又一次询问。
他收回视线,闭眼靠到后面,淡淡道:“走吧。”
车重新汇入拥挤的车流,朝着森和总部的方向驶去。
**
一上午的董事会开得还算顺利。
本只是个阶段性总结工作、分析财报的例行会议,偏因昨天的郁驰越父亲郁启鸿的搅和,不得不临时多了别的议程。
郁家祖孙三代,各自相处得都不大和睦。
郁老爷子只生了郁驰越父亲郁启鸿一个儿子,郁启鸿却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原配夫人苏向晚生的长子郁驰越,另一个幼子郁子阳,则是养在外头的情人邱冬云生的。
郁家家大业大,规矩也大。
郁家老太太最看重名声,早早发话,她在一日,外头那对母子就一日不能进郁家的门。
如今,老太太已过世多年,郁老爷子倒没忘了亡妻当年的意思,这么些年,即使郁启鸿的原配夫人苏向晚也已经过世多时,也依旧没让邱冬云母子名正言顺地成为郁家人。
郁启鸿自然不满。
比起早早跟着苏向晚去了国外的郁驰越,他当然更疼爱从小就养在身边的情人的儿子。
再加上老爷子早就表现出要跳过他这个儿子,将手里的一切直接交给郁驰越的意思,他当然更有怨言了。
这回的事,就是郁启鸿挑出来的。
他百般质疑郁驰越和老供应商到期不续约,转而寻找新供应商的决策,一路闹到老爷子跟前去了。
原因很简单,过去的供应商大多走的是他这边的门路,往来之间,私利不少。
郁驰越要换供应商,他当然不同意。
闹了好几天的事,赶着今天的董事会,郁启鸿甚至一早就将老爷子也请来公司坐镇。
父子相见,分外眼红。
会上,郁驰越拿出准备好的数据对比,清晰地把更换供应商的利弊罗列出来,靠强大的数据说服董事会成员,让郁启鸿哑口无言。
会后,等其他人都出去,郁老爷子把郁驰越单独留下来。
“今天的事,你做得很好。”
郁驰越站在老爷子身边,面无表情地回答:“爷爷过奖了。”
“阿越啊。”老爷子身子骨虽然不大好了,一双眼睛却依然精神得很,仔细打量着长孙,语重心长道,“你父亲这么做,的确很不给你面子。我没出面阻止,你是不是也有怨言?”
郁驰越摇头,眼神毫无波澜:“不会,我明白爷爷的用意。公司依然有不少元老不服我的忽然上任,趁这次机会,正好能敲打一番。”
话虽如此,他内心的真正想法却没人能看得出来。
郁老爷子眯眼打量他片刻,忽然笑了声,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明白就好。阿越,记住我的话,别像你母亲那样。感情用事,永远只会损人利己。”
郁驰越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冷芒,随即又恢复平静。
“我知道了。”
他自觉地站到老爷子身边,面无表情地搀扶着,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第14章
中午,一群人组了个饭局,陪老爷子吃饭。
席间,郁启鸿在门外单独拦下郁驰越。
父子两个正面相对,都没好脸色。
郁启鸿一身高级定制西装,鼻梁上架着副略粗的黑框眼镜,略微泛白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看起来斯斯文文,气质儒雅,颇有一种清高的书生气。
可是,掩在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去十分不善。
尤其面对长子的时候,全然没有半份亲情。
“阿越,你调整内部结构也好,更换供应商也罢,这些我都管不了,但你把邱家的生意也一起踢走,就太过分了。”
郁驰越不耐烦地皱眉:“不管是谁,想做生意,就先拿出靠谱的方案。”
“你别不知好歹。那是你弟弟的亲舅舅,你已经有了整个集团的权利,难道连这一点蝇头小利都不能分给别人了吗?”
郁启鸿横眉冷目,对儿子这样的态度十分不满。
“父亲是一直不管公司事务,对财务情况都生疏了?如果邱家这些年从集团撬走的,都能算是蝇头小利,那父亲不如让爷爷直接把集团都送给邱家人吧。”
郁驰越面对亲生父亲的诘难,神色冷淡的很。
郁启鸿冷笑一声:“你现在翅膀硬了,做起事来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不是我的亲舅舅,我为什么要留情面?即使是,这么多年下来,财务上的那些亏空也该够了。我既往不咎,已经是网开一面,不要得寸进尺。”
“郁驰越!你恨我没关系,可你弟弟是无辜的,他也姓郁!”
“我不恨他,更不欠他。亏欠他的人始终是你自己,别让整个集团替你还债。况且,若要算旧账,你欠我母亲的,恐怕这辈子也还不清。”
提到陈年旧事,郁驰越的目光越发阴冷。
郁启鸿神色一致,面对儿子的责问,几乎语塞。
“哼,你年纪还轻,别以为在国外混了两年,当真就能扛起郁家这个大担子,现在不过是几位叔叔伯伯给你面子,你若一意孤行,往后,我看你这个位置坐不坐得稳!”
“父亲尽可以等着。看看到时把郁家作没了,是谁先后悔莫及。”
郁驰越不再给他多说的机会,看看腕表,转身就走。
饭吃的差不多了,众人陆陆续续离开。
郁驰越喝了两口解酒的茶,将老爷子送上车,同众人打声招呼,便重新回了公司。
那头韩介衡的电话格外巧,几乎他一坐到办公室,就打了进来。
“阿越,昨晚上成事了吗?哥们儿可给你把路都铺好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郁驰越松了松领口的衣扣,只觉堵得慌。
那头韩介衡笑了声:“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这不是看出你对这位月小姐有些特别,才把人往你那儿领。”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了?”
“难道你不喜欢她?”
“少管旁人。”
冷冰冰的语气让韩介衡一愣,难道真的没戏?
“不满意?这位月小姐,人漂亮是漂亮,就是心气高,得拉下脸去哄,你确实不行。那我以后再给你介绍别的……”
他这头絮絮叨叨,那头郁驰越已经干脆直接挂断电话。
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Jarod进来,将新打印的文件放到桌上,又将准备好的感冒药放在文件旁。
郁驰越看着那一粒小小的药片,眼神闪了闪,抬头见Jarod还没出去,问:“还有什么事?”
Jarod有些犹豫,道:“郁总,刚刚家政打电话来,说在卧室的枕头底下,找到了一只信封,里面装了点现金。”
郁驰越动作一顿,一双浓眉顿时皱起来。
“装了多少?”
“4988。”
那幅画的钱。
原来这几天过去,她一直没忘,甚至连昨天来探望他,都还惦记着这点钱。
郁驰越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当作今年的奖金给家政吧。”
说完,他一口吞下药片。
白色的药片从口腔滑进食道,稍稍化开,留下一缕淡淡的苦涩。
**
月初霖今天一到公司,就被同事问起昨天傍晚,韩介衡出现在外面的事。
韩介衡是公司的老客户,不少同事都认识他,多少清楚他是风月场里的老手。
而月初霖私生活之丰富程度,也令不少同事暗中咋舌。
这两个人私底下忽然有了联系,很难让人不多想。
月初霖昨天遇见韩介衡的时候就料到了今天的情形。
她一向不喜欢和别人解释太多。
有人来问,便说是韩介衡有些私事找她帮忙,并没有别的关系。
自然有人不相信。
她的话点到即止,不再理会这些人。
郁驰越大约又生气了,又或者耐心耗尽,终于厌倦,没再来消息。
周末和江承璟喝了一回酒。
那家伙又找到了新的艳遇,正追着个学生妹到处跑,酒喝到一半,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月初霖一个人,意兴阑珊,又坐了一会儿,便也走了。
已经是九月初,夜晚凉风习习,吹得人酒意消散大半。
月初霖身上还穿着适合夜店的低腰牛仔裤和露脐T恤,露出一截平坦的小腹和美好的腰线。
外面罩一间极薄的开衫,在夜风里随风翻飞。
她沿着街道慢慢朝主路的方向去。
时间不算太晚,附近除了来泡夜店的,还有不少刚刚吃过宵夜从餐厅里出来的人。
三五成群,男女结伴。
夜色晴朗,道边的参天大树间树影婆娑,早秋零星的落叶随风飘落。
月初霖在这一刻感觉到熟悉的空虚感和孤独感。
那种原始的,需要被填补空缺的冲动,终于在沉寂了一个多月后的今天卷土重来。
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
是时候重新开始,寻找一段新的关系了。
这个念头才出现,原本驶在主路上的一辆车忽然减速靠边,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纪与辞带着不确定的声音传来:“初霖?真的是你。”
月初霖冲他笑笑,和先前一样打招呼:“纪总,真巧。”
临停处,纪与辞没下车,依然坐在驾驶座上,隔着一张副驾驶的距离和她说话。
“今天出去办了点事,我刚从郊区回来。你呢?和朋友来玩?”
“和朋友过来喝酒,正准备回去呢。”
纪与辞笑了,指着副驾驶冲她示意:“要不我送你回去?正好顺路。”
月初霖不知道他口中的“顺路”到底有多顺,他似乎连她家的具体方位都不知道。
可她没有拒绝,而是顺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这是成年男女之间不必言明的信号。
纪与辞也是万花丛中过的情场老手,自然敏锐地捕捉到了。
车速被压得有些缓慢,在车辆稀少的宽阔道路上显得有些突兀。
月初霖并不催促。
纪与辞从后视镜里观察一眼她的反应,伸手摁下车载音响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