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淡下来,语气都带了几分疏离。
被这么一问,云筝突然就词穷了,完全不知该怎么解释。
想想也是,还解释什么,她就是怕啊。
谁能上一秒看见他把人下油锅里了,下一秒还淡定得起来啊?
可什么都不说肯定也是不行的,像殷白岐这种性格,早间能因为疑心就跳了水,现在他不爽了,说不定晚上就将自己大卸八块了呢。
不解释,就是在找死。
云筝紧了下拳,试图狡辩:“不是怕你,是方才给你抹了药,手都酸了。”
既然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就只能把皮球抛回去,让大佬自己接着玩吧。
闻言,殷白岐果然僵了下。
少年心里徒然生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下巴硬挺着,仿佛有些紧张,但细看之下,眼里又分明藏着一丝欣喜,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在欢喜什么。
云筝亲口说,她为了他,手都酸了。
明明是带着责怪的语气,少年却莫名尝出一点甜意。
他罕见地弯起嘴角,望向对面站着的女人,却突听刺啦一声,门被推开了。
一个半大的小团子兴冲冲跑进来,一下扑到云筝怀里。
“阿姊,阿姊,”他兴奋地冲她大嚷,“你看我带谁来了?”
云筝抬头一看,门口静静站着个孩童,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比云子哟高出半个头。
云筝心下了然,对着他喊了声:“你是阿梨?”
那孩子打扮得很是清秀,衣饰虽没有云子哟的华贵,但也干净整洁,显然不是一般下人的打扮,听云筝喊自己,不徐不疾对着她行了个礼:“二小姐好,我是阿梨。”
小孩没有自称奴才,想来是老夫人给的特权,他站在门外,并没有直接踏进正屋,只是目光却按捺不住地看向了殷白岐。
云筝温和地朝他招了招手。
这可是大佬二号耶,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她定是要好好巴结才行。
万一殷白岐哪天发了疯,她也能有个说得上话的人啊。
她正准备招呼殷白岐一块过来,却不想怀里那团子啪叽打断她,“阿姊,你可是糊涂了,子呦明明是把大哥带来了,大哥还在院子里呢。”
云筝怔了下,大哥?
云府的大公子,云秋白?
那个天天只会风花雪月,玩世不恭的富混,他来做什么?
云筝往前移了几步,只见门外稀薄日光下,隐隐约约从树荫下移出一个人影,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
“二妹妹好雅致,听说你专门请了个徽州来的厨子,就为了喝一碗龙井竹荪,不知大哥今日可有这个口福?”
云筝转头看了看桌上的菜,龙井什么的她不知道,她现在倒是想喝口二锅头。
这人若只是个富混就算了,关键是这位云大公子,是个自恋狂啊。
就因为原身幼时送了他个荷包,他到现在都以为,原身喜欢他呢。
这哪成啊,他两可是堂兄妹,他云大公子再风流倜傥,却也不是随便乱来的人。
这轻则被逐出族谱,重则怕是要被他爹打死的啊。
所以云筝来后,云秋白能避则避,实在避不了,也就和和气气说上几句客套话。
原身跟他要了殷阿九,他也二话不说就送了过来。
就是怕过分牵扯嘛。
这么个对她避之不及的人,现在突然来此,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云筝抱着团子,朝门外走去。
云秋白一副贵公子打扮,貌比潘安说不上,但也颇有几分英姿,见云筝出来,不知为何却没了平日的拘谨,大大方方朝门口走来。
他先是瞧了眼屋内,扫到殷白岐时,整个目光都凌厉起来。
殷白岐自然也看到了他。
那人同云筝双双站在门口,一眼望过去,丫鬟们眼里全是恭敬,和看向自己时的眼神截然不同。
就好像,一个世界的人终于聚在一起。
而他这个半路捡来的,终于该退场了一样。
殷白岐缓缓站起身。
云秋白冷笑一声,有些不屑地盯着他:“哦,阿九,你也在这啊。”
他勾起嘴角,不甘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看吧,即便换了一身华服,殷阿九还不是那副贱里吧唧的奴才像。
一个奴才,也配和主子一起吃饭?
云秋白面色黑沉,转身招来两个彪形大汉,手里各自拿着块透着黑血的东西,只道:“我记得阿九最爱吃生肉了,刚巧带了几块,现在便食了吧。”
云筝眉头一皱。
又听他道:“这可是祖母赏的,阿九若是吃不完,那便只能委屈你……”
他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面容甚是温厚,独独说出这话时,语气里却容不得一丝拒绝。
像个手拿生死簿的无情判官。
“委屈你,受些家法了。”
作者有话说:
划重点,超级重要哦:
云秋白不是男二,和女主,和原身都没有任何不应该有的情感纠葛,一丁点也没有,就是个超级自恋狂的人设而已。
另外,最近有一场大考,存稿可能会稍微晚一些,过了下周应该就好了,感谢理解,给小可爱笔芯哦。感谢在2021-05-28 02:00:20~2021-05-29 18:5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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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赌注
小院里安静极了。
丫鬟们不约而同垂下头,全都噤声不言。
云家家法不是罚跪挨板子那么简单的事,云侍郎舞文弄墨惯了,罚起人来也是见不得半点血腥的,只稍用夹板将人手骨折断便成了。
只是这样一来,人自然也就废了。
一个没有劳作力的下人,可是连牲畜都不如的。
丫鬟们心里多少泛起点同情,今日他殷阿九别无选择,要么把肉连骨头带血的咽下去,要么就只能尝尝家法的滋味了。
谁让他们天生便是低人一等啊。
云秋白舔了下嘴角,状似无意地扫过少年那张发白的脸,心里的厌恶更浓了。
他当初可没想到,这还是张惯讨女人喜欢的脸。
早知如此,他就该先刮上几刀才好,也省了后面一大堆麻烦。
“大哥哥。”
正想着,就听旁边有人唤了他一声,云秋白回头,见云筝笑嘻嘻望着他,“大哥,你可知自己哪儿最好看啊?”
云秋白呆了一下,显然不知她是何意,又因惧着两人的身份,连连退了几步才道:“好看称不上,倒也有人夸我鼻梁高挺。”
他说到这颇有些自豪,在几个交好的贵公子中,就属他女人缘最好,想来也是因为自己颇具英姿的缘故吧。
云筝瞧了一眼,满脸羡慕,“那大哥哥也最喜欢这了吧?”
不等云秋白回答,她只盯着那鼻子故作惊讶状,问道:“大哥哥这般喜欢,怎么还不砍下来吃了呀?”
丫鬟们可听得清清楚楚,哗啦啦一整片全跪倒在走廊上。
小姐今日晕了头,她们可清醒着呢。跟大公子顶撞上,那她们西院的一群人,以后在云府还怎么混啊?
那可是云府未来的男主人啊。
思及此,几个胆小的丫鬟脚心都一阵抽筋。
云秋白又好气又好笑,他可算是听明白了,云筝这是把他威胁殷阿九的一番话,原原本本给还回来了。
他说殷阿九喜欢吃生肉,不过为了侮辱这个贱奴而已,没料到二妹妹竟是要用他的鼻子来反驳他。
想来云筝这丫头,还真如祖母所说,怕是被那奴才给勾了魂了。
云筝对他没了意思,于他云秋白而言本是件好事,只是不想转头竟又喜欢上了一个奴才。
传出去,云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云秋白板着一张脸,眼里却是透出几份笃定,仿佛他早料道如此情形一般,只道:“二妹妹既然舍不得,那就只能按主母说的,下个月同候府二小姐比箭时,就用阿九做赌注吧。”
原身同侯府二小姐的赌约是早就定下的,但云筝并没打算去兑现。
她暂时还不想同侯府有什么牵连。
云筝目光冷然,直直盯着云秋白。
更何况,凭什么?
凭什么能拿人去做赌注?
就因为他们投了个好胎,一句话就能把活生生的人转手送出去?
家畜买卖都还要讨个价钱,殷白岐在他们眼里,只怕连个家畜都不如。
都是死气沉沉的利益交换物罢了。
“要是我不同意呢?”云筝冷声问道。
她这下也明白了,恐怕那老夫人早就和云秋白通过气了,知道要殷阿九的人其实是侯府二小姐,方才想出这般损招。
可原身本就性子烈,哪是能轻易说通的人,她今天倒是要瞧瞧,这位云家祖母究竟还能使出些什么手段来。
云秋白自是分外笃定地叹气一声,“那便,只能报官了。”
听到报官二字,云筝登时愣住,都顾不上问他为什么要去报官了,急忙确定道:“你要去顺天府?”
按禹城律法,报官自然要去顺天府。
可顺天府绝不是殷白岐现在能去的地方。
那里可有揭开他身世之谜最关键的线索,若是被提前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云家这一家子,真是惯会自己找死的。
云秋白不说话,只拍拍手,院门外便来了个壮汉,一手压着一个人。
云筝凝神一看,左边是个颇为眼熟的小丫鬟,右边那位,则是满脸纱布的二管家。
壮汉拖着他们,齐齐将两人拉到了院子中间,二管家刚跪在地上,就呕出一口血来,旁边的小丫鬟吓的尖叫一声,又被壮汉狠命地按下去。
小丫头怕极了,泪珠子连连往下掉。
“说,你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云秋白冷冷望着少年,以前没瞧出来,竟还是个心狠手辣的。
要不是先前祖母让他去佛堂上香,他还断不能从这小丫头口中听到殷阿九的一番作为呢。
灌热水是吧,倒也是个新鲜的手法。
不过他一个奴才,哪来的脸教训起管家来。
他殷阿九,也配?
云秋白满眼鄙视,只差没吐一口在少年身上了。
云筝自然不知其中缘故,只当那丫鬟是被云秋白逼迫着说了些不该说的。她心里清楚,云秋白是想拿这事压她,迫使她同候府小姐比箭去。
她本能的护在少年身前,正想开口说话,却听殷白岐突然低低叫了她一声。
“云筝。”
云筝回头,少年却并未看她,只凝神将目光慢慢往前移,最后定在了那个小丫头身上。
跪在地上的铃香自然也注意到了,蓦地打了个冷噤。
阿九哥哥生气了?
可她不是故意的呀,她不过是被那老鼠吓到,又联想起阿九近来的情况,想去佛堂为他祈福来着。
谁能想到对着佛像说的事,竟被大公子一五一十听了去。
铃香缩着肩膀,一副做错事情的样子,不敢再抬头。
殷白岐漆黑的眼瞳一动不动,看不出任何喜悲。
他自然记得,对付二管家时,身后的那双眼睛。
没错,他一早就看到了这小丫头在偷看自己。
可他需要在意吗?
殷白岐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过。
只是此刻,他却突然注意到了女孩的那双眼睛。
那眼里的光彩,和云筝看向自己时一模一样。
原来,云筝害怕的是这个。
少年顿悟般,浅浅弯起唇。
在场的几人各自心怀鬼胎,唯独云筝对此事全然不知,在她看来,少年眼里尽是幽深,连那一点浅笑都阴沉得吓人。
“你……”
“我愿意。”
她刚想发问,便听殷白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登时就是一愣。
愿意什么?
“愿意做赌注?”
少年注视着她的眼睛,毫不在意地点了下头。
他看着女人,眼里尽是认真:“你若是不喜,我以后便不做了。”
你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做,不论是让你害怕的,还是让你恶心的。
除非……
云筝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说后半句,光听他说出那句愿意,就浑身刺出火来。
你愿意个屁哦!
你知不知,他们这是要把你白送人啊。
云筝此刻颇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狠狠瞅了他一眼,这才阴着一张脸望向对面的人。
“这是祖母的意思?”
“这是云家的意思,”云秋白语气深沉,“二妹妹只管放手去比,输赢不都在你一双手上吗?”
云筝心里冷笑,“祖母岂会不知我箭法如何?”
原身虽在草原长大,武得一手好鞭,箭技却一直没什么长进。
老太太一早赌定了,她会必输无疑。
侯府二小姐假借弟弟之名义,公开同云府要了个奴才,传出去自然不好听,往后出了什么事,侯爷也必定会怪罪于云家。
可若人是他家姑娘自己比赛赢回来的,哪还有怪别人家的道理?
将殷白岐当做赌注安排过去,日后不管出了任何差错,都和云府没关系了。
这既不会得罪了侯府,又讨得了二小姐的欢心,真可谓一箭双雕。
老夫人当真考虑得周全。
可事事难料,这人哪能算得过天呢。
原声早已不再是从前的原身,云筝却一直都是那个云筝啊。
小姑娘冷冷笑出声,“听说大伯在侯爷手下当差?”
她嘴里的大伯,自然就是云府的现任家主,户部侍郎云鹤东。
云秋白脸色一变,这种事情是她能议论的?
“没大没小,怎敢妄自议论长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