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沁儿又唤了一声。
云筝有些吃力的挤出一个笑,手顺着她头顶拂过,停了许久才道:“你退下吧。”
丫鬟们闻言,将灯灭了,拿着烛台和火折子出了门。
屋里黑的连月光都透不进来,云筝估计了一下时间,此刻已接近子时,她坐在软塌上,手心握得很紧。
若阿九真要那般对她,她定是不愿的。
她将披风裹得严严实实,整个人有些发起痴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在黑暗中等得心焦,殊不知门外早已站着一人。
殷白岐面色沉静,不出声时,似乎早已同这夜色融为一体。
稍许,门被推开了。
一如既往的黑,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清晰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
“去睡吧。”他的声音已近在咫尺。
云筝还未有所反应,整个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怎么轻了这么多?”声音极近,仿佛就在耳边。
云筝压住慌乱,扬手去寻他,直至触到了他都脸。
对方几乎是一僵,云筝却立刻抓住了时机,将手按了过去。
她手里,有从沁儿头上取下的一根银钗。
她不愿意,那此刻这根钗子,便是唯一的活路了。
“放我下来。”她强冷下声音道。
“这里不行。”
那钗子尖狠狠刺在他脖颈上,少年似乎笑了,脚步却并未停下。
“放我,下来。”云筝一字一顿的,手上用力了几分,已经刺进了皮肤。
“再往下一寸。”
云筝不知他何意,手上并未动作,少年边走边耐心解释。
“往下一寸,是死穴,可一击致命。”
无风的房间,此刻更是万物寂寥,云筝静静凝着眼,她不说话了。
少年这么一说,已然将她拿捏得死死的。
她不可能下手的,他早就知道了。
云筝有些无助的仰着头,肩微微颤着,过了会,一滴清泪落在了少年手上。
无声无息的,也没有抽泣声,她似在强忍着,呼吸打在少年脸上,像是被火灼了下。
“阿九,你放我下来。”云筝声音软了下起来,带着一点卑微的乞求。
殷白岐本就浑身僵着,云筝越是忍,整个人就越是抖动得厉害,这对他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少年夺了她手里的钗子,将她放到床榻上,用钗尖狠狠刺向自己的手臂。
痛意蔓延,他脸色方才渐渐冷了下来。
“睡觉。”他淡淡道。
云筝狠命吸了一口气,睫毛颤了好几下,才将眼泪收了回去。
阿九若是用强,她无论如何也反抗不了,所以她要怎么办,求他吗……
她不愿意,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做那些事。
正纠结着,薄毯被人拉了过来。
殷白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仔细把她额角的冷汗擦干净了,才道:“睡吧,我看着你。”
“你……”
云筝不解,他只是,要看着自己睡下?
“我怎样?”少年将眼睛垂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探究。
过了几秒,他似有所感,有些故意的逼问道:
“你以为,我会怎样?”
云筝没应话,翻过身不再和他相对。
这同他临走那夜何其相似,只是那日她真当自己是在梦中,所以便是美梦一场,如今梦醒,反而让人心寒起来。
她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但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她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更怕一开口,心底唯剩着的那一点点希望也支离破碎了。
她憋着心气,使不上劲,也发作不出来,只好在暗夜中默默数着数。
但这终究不是办法,云筝从未这般焦灼过,她喜欢直来直去的东西,再憋下去,她要受不了了。
“阿九,你恨我?”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毫不犹豫的,身旁的人闻声应道:“从未。”
“那就是,你恨极了三公子?”
对面的语气几乎没什么起伏,只道:“谈不上恨。”
这几个字说得实在太过平淡,云筝不可置信的抬起眼,可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那你为何要杀他?”云筝坐起身,她更想不通了,既然并非恨极了他,为何又要把他杀了?
少年顿了下,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稍许,他如实道:“为了留住你。”
为了留住她,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事实如他所料,云筝已经心甘情愿留在这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云筝却几乎要被气笑了。
他说了什么,为了留住自己,所以杀了一个人?
这世上怎么会,怎么能,有人有如此荒诞的想法?
夜太黑,她始终看不清少年的模样,却是凭着本能往后移了好大一截。
有那么一瞬间,云筝处于极度愤怒中,她生气,愤怒,难以置信,她没想到阿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殷阿九,”云筝望着那道在黑夜中一动不动的人影,已经完全不能理解了。
少年眉头微蹙,目光有一瞬的呆滞,不知为何,心里徒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又是许久,云筝才轻轻抬手,用指尖点了下自己的额头。
语气嫌恶到,像是对着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
“殷阿九,你这里,是不是有病啊?”
对面显然是愣住了,紧接着整张脸都惨白起来。
他试想过很多次云筝的反应,她或许会骂他,会责备他……甚至是,可能会恨他。
但他从未想过,她会恶心他。
好脏,他想,他该有多脏,才会让一个人这般恶心。
他有些慌乱的按了下自己的脸,触碰到的一刹那,整个人像被海水溺了下。
也许吧,他就是有病。
可那又如何,这个世界,不是一直有病吗?
他什么都没有了,这次绝不可能放手的。
他定心想着,脸色更冷了,只重复着方才的话:“睡吧,我看着你。”
第56章 提亲 [VIP]
翌日, 北上大军正式班师回朝。
传闻南开将军的副将被敌军处以车裂之刑,众将士便在军中临时选配了一位。那新任副将一身铠甲入城,虽半遮着脸, 还是被流民一眼认出,竟是水灾时带人避难的那位高人。
有流民自发跪于街市,一路叩首,场面颇为壮观,引得禹城人人热议。
这事传到云筝耳朵时, 已是七日后, 这几日间,她再没见过殷白岐, 倒是早间时有丫鬟过来传话,说今日殷先生会来看她。
沁儿在一旁气不过, 小声道:“这阿九,把小姐当什么人了, 这不是明摆着在羞辱小姐你吗?”
明明先前还深情脉脉的一副卑微样, 如今倒是这般狠得下心来, 人心可当真善变。
云筝未置一词,招手唤她和自己一起吃早食, 没一会,院门处有了动静。
沁儿手一抖, 差点把羊奶给打翻,她做贼心虚的低下头,刚刚才骂了殷阿九,莫不是就被他听到了。
小丫头慌得六神无主, 可埋头等了半天, 也不见有何动静, 待她再抬头看时,只见一双小胖手趴在门框上。
云子呦露出半张脸,看了好大一圈,才在凉亭看到他要寻的人,立刻忙不迭地跑了过去。
“阿姊,子呦好想好想你啊!”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软绵,云筝拿着汤勺,手呆在半空中看向他,小家伙自来熟得很,直接拉她的手要抱抱,许是被揪疼了,云筝反应过来时,声音立刻沉了下去。
“谁让你来的?”
“阿姊?”小孩望着她嗔怒的模样,一脸不解,“阿姊为何生气了?”
“阿九哥哥让我来陪阿姊,阿姊不想子呦了吗?”
云筝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捣着,痛极了反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阿九这是作何,那日她不过说了几句刺耳的话,他现在就要拿小团子来威胁她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阿九吗?
她望着眼前过分天真的小孩,眼睛像隔了薄雾般模糊起来。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注1]。原来竟是这样的意思。
“阿姊,”小团子摇着她的手,着急道:“阿姊你怎么了,怎么眼睛都红了?”
他吓呆了,扬手勾着她的脖子,奶凶奶凶的吼道:“阿姊别哭,谁惹你哭了,子呦去打他。”
闻言,云筝反而心里酸得紧,原本不想流的泪一下就全泄了出来。
“阿姊,”云子呦鼻子红红的跟着抽泣起来,“我听说阿九哥哥要当皇子了,他定会为你出气的,阿姊别怕好不好。”
他安慰似的抱紧了她,却发现对方似乎比先前还要僵硬了些。
云筝将小团子放下去,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方才说什么?阿九是皇子了?”
“对啊,送我来的路上,听那两个侍卫说的,说是圣上已经定下了,就是这几天的事呢。”
云筝这下是彻底呆住了。
她虽然记不清原著中殷白岐成为皇子的具体时间,但无论剧情怎么发展,这都太快了,简直快到不正常。
原著中,殷白岐因为犯事进了顺天府,被一囚犯发现身上的胎记,不想那囚犯恰好是当年换太子一案的重要目击者。他留下皇子身世的铁证藏于房梁内,刷了厚漆掩盖,事发之后,皇后郁郁而终,圣上下令封了锦绣宫,十八年内再无人驻足,反倒将那证据保存得极好。
就因为这牢中一遇,才促成了他揭开身份之谜的契机,开启之后的逆袭之路。
可现在殷白岐不过回禹城几日,连彻查当年之事都来不及,为何他竟能如此快就当上皇子了?
可若真那么快的话,等他称帝那天,云筝掰着指尖,一股寒意直冲额头。
待他称帝时,自己岂不是要消失了?
……
午时刚过,正阳殿门口,李公公领着少年出了大门。
这位大太监六岁时便进了宫,早已活成了人精,看向少年时满脸堆笑道:“恭喜七殿下,贺喜七殿下,十七位朝臣请奏圣上,明日便要昭告天下了呢,殿下前程不可估量,可喜可贺啊!”
此为话里有话,流落在外十八年,竟能取得如此多朝臣的支持,在外人看来,倒还真是前程不可估量了。
殷白岐只淡淡点头,“借公公吉言。”
“七殿下福德深厚,定是来日可期。”
李公公暗笑着看他一眼,躬身退下,等他一走,大殿外的棂槛旁,便独剩少年一人。
他身着一件雪青色长衫,长发只用了一只玉簪扣住,单从背影看,似乎有些单薄,但于这瑟瑟冷风中,反而显出几分伟岸的身姿来。
少年垂眼看着成片的黄琉璃瓦,无需言语,便有了居高临下的气势。
“你能控制他们?”
【这就是绝对权利。】
零颇为欣赏地望着他,只要是为了剧情需要,它的权利可以控制任何脉意掌控下的角色。
“如此简单,为何不直接让我直接取代他?”
这个“他”,显然是指对面大殿里的男人,零漠然地看了眼,只道:【时机还未到。】
即便是绝对权利,关键剧情也必须按照原著来,书里的殷白岐,直到一年后才能登基。
但无论如何,那个曾经羸弱不堪的少年,踏着铁骑到了宫门时,便彻底和过去划分开了。
他不会再被人踩在脚下,从此以后,若他愿意,他也能随心所欲的践踏别人。
殷白岐“嗯”了一声,似在轻声自语地默念道:“你觉得,我有病吗……”
【什么?】
因着声音太小,零的注意力也有一瞬走神,它望着沁阳门外的一个身影,不自然的问了声。
“无事。”他回想起云筝骂自己那一声,目光凉凉地收了回去。
零没再同他说话,从空间中将另一条意识伸了出去。
沁阳门正门,祝应淮身着一身青衫,正目不斜视地看着这边。
【你来做什么?】
“他都要当皇子了,还不让我来?”祝应淮看着那道背影,眼里说不尽的冷意,反问道:“不是说好要扶持我的吗?”
【你只是备选。】
零的解释毫不留情,同时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番。若不是当时找不到其他人,一个大变态来当备选,简直是侮辱了男主这个称号。
“那我不是更应该来了?”祝应淮不怒反笑。
零盯着他看了一会,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动其他心思。】
那日在竹林里,它让他杀了云筝,不想这人竟想把殷白岐杀了。
【秦家的大火也是你放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将秦家大火的事压在殷白岐身上,这招着实阴险,不过可惜,此事对少年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怎么会?”祝应淮淡淡笑了起来,“我不过是追求我应该追求的东西而已,你当初不也是看上我这点了吗?”
他这么一说,零竟有些哑然,当时为了保证能顺利签下协议,他迫不得已才找了这么一个人,确实也是因为祝应淮有着足够的野心。
有野心,才会愿意堵上一切。
备选只有一半的机会成为男主,但当祝应淮知道自己在书中的下场时,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他要么成为男主,要么角色消失。
可现在,这人几乎已经是一颗弃子了。
殷白岐的表现已经足够让零满意,至于眼前的备选,反倒越发让它恶心起来。
“祝铭失踪了,我一个月没见到他,”祝应淮想起这事,眉头紧锁:“那次原本说好,他受惊落水不久就会病死,为何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