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带我去瞧瞧。”
……
一去一回,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云筝回了院子,躺在摇椅上,过往的细节如浪潮般从脑海里涌出。
她眼前是那团黑黑的影子,云筝伸手去碰,却是什么都够不着。
被冷风吹着,她脸色更白了些,云筝不安的握着手,这些天来,她头一次期待夜幕来得快一些。
可终归,将登太行雪满山,这次,她足足等了两日,才又见到那个人。
殷白岐坐在桌前,听到她进来的动静并未抬头,只道:“你不会有事。”
云筝眼睛微闪,转身关了门时,又听他加了句,“我保证。”
她不说话,就在他对面坐下,隔着近了,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殷白岐也没有再说话,他晓得她心里厌恶极了他,才会什么话都不想说。
可云筝就在他面前,他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他能这么看着她,已经很欣喜了。
一点一点来,只要她不离开,他可以有很多的耐心。
“你,考虑好了吗?”过了会,他忐忑着问了一声。
对面依旧没有回答,但他听到云筝站了起来,有个人影慢慢移到他面前。
云筝直直地盯着他,语气认真而严肃:“阿九,你说你杀了三公子,为什么巷子里,没有一点血迹?”
她在沁儿看到三公子被砍的地方,半点血迹都没找到。
“为什么沁儿衣服上的血迹也没了?”
她已经带了颤音,低低地问他,“阿九,你在骗我对不对,你不是说过,不会骗我的吗?”
殷白岐猛地朝后缩了一下,这个问题实在让他意外,他阴着脸,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过了会,他才用低沉的声音道:“如果你问的是这个,我不介意再杀一个人。”
云筝心里一颤,已然将一切都看得明晰。
少年的犹豫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她吸了口气,将手伸进衣袖,慢慢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殷白岐似乎还想说什么。
也是在这时,几乎在眨眼间,一束光嘭的亮了起来。
黑暗中闪动着红透了的火星子。
云筝拿着火石,火光微弱,但也够她看清眼前人了。
一道扭曲的疤痕自少年的左眼蔓延,像澄净美丽的蓝湖被裂谷劈开,全都碎在了少年脸上。
斑驳而扭曲,和他此时的表情情一样,碎裂得可怕。
殷白岐浑身僵透了,眼里除了惊慌什么都没有。
他慌得厉害,手也在抖。
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几秒后,少年怒不可揭的站起来,直接用手将那根火石捏断。
唯一能视物的一点光亮,就这么骤然暗了下去。
“你就这么想看我耻辱的样子?”他大声吼着,却像是给自己壮胆。
他清晰而深刻地认识到,此刻的他就像个废物。明明是怕自己丑陋的样子被她看到,却把这种害怕强加在了云筝身上。
然而越怕,说话的语气却是越发的果决狠厉。
“云筝,你是在逼我。”
话音落下,云筝眼前那个黑黑的影子,直直朝她拥来。
殷白岐搂着她,不知用了多大力气,云筝只觉得骨头都要被挤碎了。
她开不了口,少年已经毫不留情的吻上了她的唇,动作僵硬却猛烈。
他粗糙的手压着她头上的发髻,控制她更加靠近自己,吻疯了般,丝毫不给云筝避开的机会。
空气隐隐发热,他抱起她时,不甘心的想,既然她非要如此,从前忍了这么久,他也不想等了。
少女轻盈得像个小雪人,浑身都冷得厉害,他发烫的手同她握在一起时,这种想法就更浓了。
他曾经那么的珍而视之,但谁知道呢,他也不是没想过,要狠狠欺负她。
揉碎了,藏在怀里,逃不了的去欺负。
酒精在少年体内再次发酵,他晕乎乎的搂紧那团雪人,朝着床榻走去。
云筝从未被这样禁锢过,本能的有些慌乱起来,可她才轻轻一动,那压着她后脑的指尖就开始止不住的抖。
云筝呆了下,有些迷茫地抬起眼。
不仅仅是手,那个抱着他的人,浑身都在抖。
“阿九,”云筝慌忙抓住他的手。
她明白的,阿九,才是那个在害怕的人。
她叫他的名字,少年听着,声音越发冷漠,“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他将她放在床沿,却故意避开她亮莹莹的眼睛,“那你待会叫得大声些,我欢喜得很。”
日后不管怎样,她都是他的人了。
云筝有一瞬间的呆滞,少年又吻了过来,带着粗暴的占有欲。
她闭上眼睛,任由少年一寸一寸地啄着,不迎合也不反抗,手却严丝合缝的同他紧紧握着。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终于停了下来。
“说话呀,”殷白岐直直盯着她,酒气蔓延,“你在侮辱我?”
“阿九,”云筝睁开眼,声音有些哽咽,“我为什么要侮辱你?”
她埋着头,忍了这么多天的泪止不住全流了出来。
她明明是在心疼他。
少年原本抓着她衣襟,大颗的泪滴突然落到他手臂,像是被火燎了。
他有些愣神的望着,有一瞬间,似被雷击了一般。
“阿九,你别怕,”
也就一小会的时间,云筝环臂上前,先一步抱住他脖颈,声音软得让人心碎。
她几乎没办法不承认,看到那些丑陋的疤痕的一瞬间,她被一种低沉的,压抑的心痛包裹住了。
可她这点心痛算得了什么,那时的阿九,应该比她心痛百倍吧。
那么好看的少年,那是他曾经唯一抬头正视别人的资本,就算别人不理解,她一定是理解阿九的。
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这么毁了,他一辈子都要活在别人鄙视的眼睛里。
即便他成为高高在上的帝王,即便他一声令下便能要了别人的性命,可谁不会笑话他呢。
只该是,笑得更欢才对。
这才是命运的残忍之处,得到即失去,他好像永远无法摆脱这样的玩弄。
“阿九,你别怕,都是我不好。”
云筝心里一阵阵的后悔,她先前不该那样说他的,她更不该轻易就相信自己都没见到的东西。
她脸贴着他,怕他还在抖,贴得紧紧的,泪全流到了他脸上。
带着体温的水,从他那道疤痕处流过,殷白岐听着她的声音,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猛地将她推开,她方才说了什么?
让他别怕了?
他哑然到不能说话,为什么要这么说,她难道不知道,这些话比说他恶心还让人难堪。
少年痛苦的捂着额头,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所以他方才,都做了什么?
他果然是疯了,这一生唯一干净的东西,就在刚刚,被他弄脏了。
她怎么会不好,明明是他不好,他才是真的恶心。
他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云筝。
这样好的人,他,他根本配不上。
时间静止了几秒,少年回过神来,一脸狼狈的想往门外走。
衣角还在被云筝紧紧地拉着,他像受到惊吓般慌张避开,转身就撞到了桌角。
许是力气太甚,桌上的茶杯全摔在了地上,那碎裂声尤为刺耳,少年走得更快了,几乎是想跑着冲出去。
只是刚迈了一步,就被那碎了一地的瓷片带得滑倒在地。
他双膝跪在地上,单手撑着,像条丧家之犬,被尖锐的茶盖一点一点刺进骨头,疼得说不出话来。
但很快,他又爬了起来,用一个不堪入目的姿势,一路跌跌撞撞逃进了黑沉沉的夜。
云筝来不及拉他,刚想去追,就听身后一个声音叫道。
【云筝!】
小光团将门合上,直直的挡在她面前。
【你要做什么?】
“去找阿九。”云筝这次没有隐瞒,果决得不容质疑。
【哦。】
小书低低的叹息一声,侧身让开。
【那你去吧。】
云筝愣了下,惊讶于它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却也不想多问。
她拉开门栓,脚尖轻快的从门槛踏过,身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云筝,你连你爸爸的死活,也不想管了吗?】
作者有话说:
么么
第59章 三更 [VIP]
“什么意思?”云筝停下, 用手扶着门柱。
“我爸爸怎么了?”
小书拖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房间,语气并不像平日里那般轻快。
【你听好了,我现在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它深深看着云筝, 自顾自地说起来。
【这个世界由我和清理者一起守护,我负责引导被选中的穿书者完成任务,他负责清理擅自闯入的异域者,处理世界的异常情况。】
【而你,就是那个异常情况。】
它飘到云筝面前, 并没有给她提问的机会, 自顾自说下去。
【有清理者在,我根本不可能把你拉进书中。】
【所以, 在拉你进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我启动了自毁程序。我和清理者各自变成了原始数值, 直到恢复程序自行启动,才再次开始运行, 所以我的能量才会一直不够用。但在那个时候, 你已经被拉进书中了。】
云筝听得有些急, 忍不住问道:“那你说我不管我爸爸了,是什么意思?”
【你爸爸将穿书开启任务的时间点, 选在了你死亡的前一个星期。我不知道他目睹了你多少次的死亡,但他永远无法在那个世界做出改变, 直到三个月前,他在我们的世界经历了一次系统bug后,突然和我说,他说找到了让你真正活下去的方法。】
【显然, 你进来的代价不仅仅是我的自毁。】
云筝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仅仅的意思不就是, 还有别的代价。
小书也看着她,下定决心的问。
【云筝,你真的相信,你爸爸是这个世界的英雄吗?】
这句话傻子都听得出来有问题,云筝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现在什么都不敢想,人的直觉,在面对坏消息时往往异常准确。
【书中世界自然有它的规律,你爸爸强制将你拉进来,自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之前不是一直问我,你爸爸的任务是什么吗?我现在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爸爸的任务非常简单,他在做角色扮演。】
【他扮演过很多出现bug的角色,来弥补书中世界的世界观,但其实,书中世界还有一些惩罚性质的扮演。】
【当穿书者违反规律时,就会有这样的角色扮演。】
“你是说,我爸爸因为我被惩罚了?”云筝小心翼翼看着它,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不敢大声说话。
仿佛只要说的小声些,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一样。
【是的,云筝,你的爸爸并不是什么英雄。】
小书毫不留情的盯着她。
【他只是一个炮灰。】
炮灰?云筝呆呆地瞪着眼,是她理解的那个炮灰吗?
哈,多么搞笑的一个词啊。
但谁会把这种词,联系在自己的至亲身上。
“哦,”云筝的呼吸急促了许多,说出来的话却是慢吞吞的,“什么样的炮灰啊?”
小书定定地看着她,直言道:
【一个有着完全真实的死亡疼痛感的炮灰。】
【他可能连名字都不配有,更没有人记得他,他也许就死在大街上,河道里,乱葬岗……】
【所以你现在懂了吗?你活着的每一分钟,都是你爸爸用死亡换来的。】
“够了,”云筝大叫着捂住耳朵,“你在说谎,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将头埋在被子里,尤嫌不够,又将身子缩成一团,整个人蹲在墙角。
“是梦,一定是在做噩梦。”她喃喃地自我安慰着,浑身都打着冷颤。
小书沉默地看着她,如果可以,它也不想告诉她这些事。
但它找不到云筠廷,它没办法了。
再这么下去,他恐怕也没办法护住她。
云筝眼睛一片茫然,仿佛陷入了一滩死水之中。
她这辈子都想不到,爸爸会这样做。
她能如此心安理得的活着,原来不过是踏着至亲的骨血活下去,她到底凭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屋子里都是安静的,小书并没有继续给她施压。
直到云筝渐渐缓过神,颤抖着抬起头,它才安慰向她靠近,贴在她脸上。
【云筝,我找不到你爸爸了。】
【你忘记有次我问你,你在这个世界,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人吗?其实我当时就想找你爸爸了,据我了解,就算做炮灰,你的爸爸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来到你身边的。】
“我身边?”
小书的话像一种提醒,云筝眼神直直地发着痴,记忆汹涌地扑了过来。
一个曾经呆在过她身边,想法设法接近她,了解她,会哄她开心,却突然死亡的……炮灰。
那个瞬间,她一下就想到了什么,疯了般冲出门外,一把推开了沁儿的房间。
“你仔细同我说清楚,土勺是回去成亲了,还是……”
剩下的那个字她说不下去,只狠狠地压着沁儿的手问她。
“土勺到底怎么了?”
“小姐你别慌,”沁儿从被窝里惊醒,见她只穿着寝衣,忙把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
看小姐的样子,定是知道了什么,沁儿担心地看着她,“小姐也别太难过了,土勺确实是在小巷子里被人砸死了。”
一语毕,云筝浑身僵硬,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这个世上谁会最了解她的口味,谁会低声下气扮演大猩猩来哄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