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开始诅咒二夫人,说若不是二夫人整天霸占着大公子,吹枕边风,大公子也不会忽略自己的女儿。
这些胡姑姑都是听惯了的。
她也知道,夫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前几天,三娘子亲自来找了她,和她商量着,要让夫人的心思从大公子身上转开。
这个提议,胡姑姑举双手赞成。
她是云夫人的陪嫁侍女,从小就在云夫人身边伺候,自然是一心希望云夫人过得好。
既然姑爷不能让夫人幸福,让夫人放弃姑爷,为母则强,又有什么不好?
因而,这一次再听到云夫人的抱怨,她没有再像往常那样说一些善意的谎言,而是静静地听着,直到云夫人自己发泄得够了,才开始劝解。
“奴婢是自小跟着夫人的,夫人这些年的苦楚,也都看在眼里。奴婢觉得,有句话,不得不对夫人说了。”
“你尽管说。”云夫人擦了擦眼泪,“你我之间名为主仆,情同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胡姑姑正色道:“在说之前,奴婢还有一件事,必须问清楚了。”
“什么事?”
胡姑姑问:“在夫人心里,大公子和咱们三娘子,究竟哪一个更重?”
“这……”云夫人的目光有些躲闪,“你问这些做什么?”
平日里,胡姑姑最是舍不得让云夫人为难的,但今日她却是铁了心要下这一剂猛药,务必要让自家夫人清醒过来。
因而,见云夫人有意逃避,她立刻就说:“夫人若是不愿意想这些事,奴婢也不勉强。”
云夫人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胡姑姑接着说:“只等着哪一日,三娘子叫人给欺负死了,奴婢陪着夫人一道哭便罢了。”
云夫人一呆,“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有没有这么严重,夫人看得自是比奴婢透彻,奴婢不过是白提醒一句罢了。”
这话是丁点余地都没有留,云夫人听得呆住了。
片刻后,她再次垂泪,“你又何必逼我呢?”
胡姑姑道:“不是奴婢要逼你,是你自己逼你自己。您若是再把一颗心都扑到大公子身上,对三娘子不闻不问,将来三娘子如何,谁也不知道。
奴婢唯一敢保证的是,三娘子不会有什么好的。话已至此,夫人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这话,她行了个礼就退到了一边,多余的半个字也不说了。
云夫人一个人想了许久,也想了许多,窗外的天色由明到暗,再由暗到明,她才幽幽叹了口气,说:“我的芜儿,果然不如辛英那丫头有福气。”
同样是爹不疼,人家辛英的娘却是既有本事,又护犊子。
哪像她的芜儿……
“夫人。”胡姑姑喊了一声,满心期待地看着她。
云夫人吸了口气,眼睛明亮了许多。
她斟酌着说:“我记得我出嫁的时候,母亲把我们云氏家传的整套功法都给了我一份。”
“确有此事。”胡姑姑点了点头。
云夫人自嘲一笑,说:“想来那个时候,母亲就是要提醒我,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只是我太过愚钝,白白蹉跎了这么多年,浪费了母亲的一片苦心。”
这是想通了?
胡姑姑激动不已,连忙道:“夫人只要醒悟了,现在也不晚。”
“不错,我是该振作起来。就算是为了我的芜儿。”
正在这时,一道熟悉的灵气波动由远及近,云夫人登时露出喜色,右手捏决施法,一块传讯玉简便显出形来,落入她的掌心。
“是蘹儿的家书。”
她的大女儿洛蘹几千年前就嫁入了黄山,虽然只是嫡次子的二房夫人,但以洛氏和姬氏的差距而言,绝对是高嫁了。
从前洛蘹每每有家书传回来,除了问父母安好,就是说些自己自洛氏的生活。
只听传讯玉简里的声音,恬淡里透着幸福,显然日子过得不错。
但这一次,明显不一样。
云夫人施法打开玉简里的信息,就听见了自己大女儿难掩疲倦的声音,“不孝女洛蘹,邀拜母亲,敬母亲安好。”
她心里登时就“咯噔”了一声,神色严肃了起来。
只听玉简中的洛蘹道:“与母亲多年未见,女儿甚是想念。只可惜黄山规矩严谨,女儿纵魂牵梦萦,也不得归宁与母亲相见。只盼母亲一切安好,女儿愿日日祈愿天道。”
接下来,又问候了妹妹,然后就是一些丈夫体贴,大夫人和善的话,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但是,云夫人刚刚得知自已以为能照顾好自己的二女儿整日受人欺辱,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哪能不多心?
偏洛蘹的声音虽然极力掩饰,却仍有疲惫之意渗出,听得云夫人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一封家书听完,云夫人已经可以肯定了:大女儿在婆家,过得也不好。至少,没有她家书里说得那样轻松。
她当即就起身,带着胡姑姑去找洛暮央。
到了大书房一问,有洛暮央留下来的小厮说:“大公子到二娘子那里去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听到洛暮央不在二夫人那里,云夫人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问道:“那大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道:“已经去了有一会儿了,该是快回来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小厮暗暗撇了撇嘴,心道:就算大公子回来了,多半也是直接去二夫人那里,你就算等到明天,也还是一样等不到。
不是小厮不愿意劝她一句,以往他也好心提醒过。
可是,他的好心换来的不是感谢,而是歇斯底里的怒骂。
谁也不是天生的贱骨头,上赶着挨骂。
况且这小厮既然能得洛暮央看重,放在书房重地,家里也是家臣里有头有脸的人家。
人家在自己家里也是千娇百宠的少爷公子,哪里会上赶着受气?
因而,这一次见云夫人要等,他就只是给人上了一杯茶,就退到角落里去了。
果然,一直等到日头偏西,洛暮央也没有回来。
云夫人派人一打听,说是大公子早就回来了,只是回来之后就直奔二夫人的屋子里了。
“这个贱人!”云夫人大怒。
眼见她拍案而起,大有找人拼命的架势,胡姑姑赶紧拦住了,“夫人,稍安勿躁。”
云夫人怒气一滞,想到在婆家日子艰难的大女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那股怒气压了下去。
然后,她叫来自己身边的婢女,让她去请洛暮央,“你就说,是与大娘子的事有关。”
因着与黄山姬氏联姻,这些年洛氏也从中得了不少便利。
一听说是大女儿的事,洛暮央不敢怠慢,立刻就辞别了二夫人,赶了过来。
二夫人似笑非笑地送他出门,嗤笑了一声,转身就回屋了。
在她眼里,身为正室的云夫人,从来都不足为惧。
——
“可是蘹儿又送了家书回来?”
一进屋,洛暮央就迫不及待地问。
“不错,夫君你自己听听。”云夫人把洛蘹送过来的传讯玉简递给了他。
洛暮央仔细听了,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由蹙了蹙眉,失望道:“就这些?”
见他满脸失望,云夫人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诘问道:“夫君就没有听出来什么?”
“什么什么?”洛暮央皱着眉头,疑惑道,“难道这封信里还有什么玄机?”
说完,他又听了一遍,还是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上次我到黄山与姬氏商量的事,蘹儿就一点没提?”
云夫人再也忍不住了,质问道:“蘹儿在黄山过得很不好,夫君就没有听出来吗?”
洛暮央完全不以为意,“姬氏那样的大家族,不比咱们家强?”
他觉得女儿能嫁入姬氏,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第143章 申奇
云夫人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
“夫君,如果让五娘子与蘹儿易地而处,你是否也是如此的漠不关心?”
五娘子是二夫人的女儿,平时最得洛暮央喜爱。
事到如今,她只想要他一句话。
纵然他不顾妻子,对女儿总得有几分怜惜?
洛暮央嗤笑了一声,起身留下一句,“五娘子自有本事让自己过得舒心。”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胡姑姑看看拂袖而去的洛暮央,又看看呆呆落泪的云夫人,小心翼翼地上前,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了。
好在,云夫人也不再需要别人劝她什么了。
不等胡姑姑想到劝慰之词,她就“呵”的一声笑了出来,脸上的神情似悲似喜,语气古怪地说:“我还当他只对我的女儿狠心呢,原来他那心肝儿二夫人的女儿,也是一样的待遇。”
说什么五娘子自会让自己过得很好,明面上是嫌弃她的蘹儿没本事让自己的日子好过,往深里想想,不也是不会替五娘子张目的意思?
有本事她就过得好,没本事也只能怪自己没用了。
云夫人突然就觉得,从前的自己真是傻透了。
从前她以为二夫人是洛暮央的真爱,是他的心肝儿肉。
可如今她才知道,从头到尾,这个男人真正爱的,只有他自己。
只要是妨碍了他自己的利益,管他什么大夫人、二夫人,大女儿、小女儿的,他通通翻脸不认。
胡姑姑大大松了一口气,“夫人终于明白过来了!”
虽然一时伤了心,但从长久来看,却是利大于弊的,胡姑姑欢喜得很。
“是呀,想明白了。”云夫人笑道,“你去芜儿叫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嘱咐她。”
“诶,奴婢这就去。”
胡姑姑欢喜地出去了,很快就把洛芜带了过来。
在来的路上,胡姑姑已经向洛芜透露了云夫人的情况,洛芜心里有数,面上却不显,进门还是像平常一样行礼。
“芜儿快过来,你我亲母女,讲究这些虚礼,反而生分了。”
洛芜起身,好奇地问:“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娘准备闭关了,有几件是想叮嘱你一番。”
云夫人拉着女儿,替她抿了抿鬓边的碎发,“以往是娘想岔了,总觉得只有你爹才能让你过好日子。如今想想,若是娘亲有你二姑姑的修为,谁又敢小看你一分?”
“娘想通了?”洛芜这才露出了喜色。
“是呀,想通了。”
她想真正保护她的女儿,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身上。
毕竟,就算是再亲近的人,又哪里会比自己更可靠?
得到了母亲的亲口承认,洛芜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她性子沉稳,平日里连喜怒都表现得十分淡薄。
但此时此刻,她却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抓着母亲的手,一蹦三尺高,“这真是太好了!”
母亲能不能修成大能,洛芜根本不在乎。
只要能把心思从父亲身上挪走,母亲随便爱干什么,洛芜都很高兴。
这么多年来,云夫人头一次见到女儿这般情绪外露,心里的愧疚更甚,也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她正色交代女儿,“你姐姐那里,我离得远,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你,芜儿,你以后可别再傻傻的任人欺负了,娘会心疼的。”
“嗯,娘放心,我都听你的。”
至于别人欺负她从来都没有成功过这回事,她觉得,就不必让母亲知道了。
云夫人又道:“还有住在你院子里那个白薇仙子,她是你姑母的人,你不要再对她掏心掏肺的了。好孩子,你得学会防人呀!”
提到元蓁,洛芜笑了起来,“母亲放心,白薇仙子她不是姑母的人。”
“哦?”云夫人狐疑地看着她,“你不会是已经被她给糊弄住了?”
洛芜笑道:“各中缘由,没有经过白薇仙子的同意,我不能告诉母亲。但她和姑母只是相互利用这一点,却能让母亲知道,只是母亲不要告诉别人。”
鉴于女儿一向沉稳,云夫人纵然还是担心,见她说得那么坚定,也不由将信将疑,“那好,总之在我闭关期间,你自己小心。”
“是,母亲放心,女儿知道分寸的。”
——
云夫人闭关这件事,在整个阳山都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一个透明人罢了,谁又会真的在意?
这个结果,全在洛芜的意料之中。
接下来,她就可以好好准备一下,专心应对父亲的谋算了。
云夫人希望自己的女儿安安稳稳,洛芜也想遵从母亲的意思。
但现实却不允许呀。
不,确切地说,是她爹不允许。
早在洛暮央用辛英联姻陈蒿时,洛芜就知道了,自己这一次,也绝对逃不过被父亲拿去联姻的命运。
原本她是不在乎的,毕竟修行嘛,在哪里不是修呢?
如果自己嫁得好,能够让母亲过得好一点,那她也无所谓了。
但如今不一样了,情况已经完全转变了,洛芜又怎么会甘心做一枚联姻的棋子?
这一日,洛暮央派人把元蓁请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元蓁面无表情地回来了。
“他找你可是有正事?”洛芜替她倒了一杯茶。
“正事?”元蓁的神色古怪了一瞬,勉强点了点头,“在他自己看来,的确是正事。”
洛芜直接便问:“可是与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