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报了二十多种丹药的名字，元蓁一个都没听过。
等他报完了，元蓁才笑着问：“那你这里可有活血化瘀丹？”
“有的，有的。”道士说着，在袖子里掏摸了一阵，摸出一堆白的、青的瓷瓶子，“这里有中品活血丹和上品化瘀丹，保证药到病除，仙子您要几瓶？”
这时，他旁边一个卖矿石的女仙提醒元蓁，“仙子别听他胡说，他都是哄人的。”
“嘿，你怎么说话呢？”道士啐了那女仙一口，就极力向元蓁证明自己的清白，“她才是胡说呢仙子，因着我是从外地新来的，他们这是排挤我呢。”
“你这老道，好不要脸。你是打量这位仙子面皮薄，买了假药也不会来找你？”
那女仙显然正义感十足，怼了他一顿之后，就指着他脸上的青黑说：“仙子你看，他脸上的伤，就是买了假药的人打出来的。”
被戳中了痛处，道士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嘟嘟囔囔地辩白，“那是他自己没说清楚症状，怎么就变成我的药不好了？”
元蓁无心听他们两个吵架，只是问道：“你的药这么好，怎么不先把脸上的伤治治？”
道士噎住了。
女仙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边笑边说：“对对对，你的药那么好，怎么不把自己脸上先治治？”
道士吭哧吭哧了半天，突然伸手一抹，把摆了一地的丹药瓶子都收了起来。
然后，他左手一挥，手里已经多了一根长帆，帆上写着五个篆体大字：十卦九不准。
紧接着，他就像先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大声吆喝道：“算命咯——卜吉测凶，推理阴阳——”
女仙：“……”
元蓁：“……”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无语。
元蓁嗮了一声，正要离去，那道士又叫住了她，“仙子，算个卦。”
被人接连纠缠，元蓁心下有些不耐，蹙着眉正要拒绝，却突然瞳孔一缩，蹲了下来，“那道长就帮小仙算算，小仙此行顺利与否。”
道人点了点头，嘴里默念了一句咒语，左手里多了一个罗盘。他用灵气指挥着罗盘上的指针，左左右右地转了几下。
那个卖矿石的女仙一直关注着他，看见他这一看就很不靠谱的操作，不由撇了撇嘴，转头就苦口婆心地劝元蓁迷途知返。
“仙子，你可别被他给骗了。你看他，哪里像是会算命的样子？”
人家一片好意，元蓁自然不会不识好歹。
她冲那女仙点头一笑，说：“仙姑放心，小仙自有考量。”
那女仙见她一副执迷不悟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呀，好自为之。”
毕竟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人家执意不听，她也没办法。
道士得意地看了她一眼，看得那女仙手痒痒，咬牙道：“你个老贼毛，别犯到老娘手里了！”
元蓁在一旁看得好笑不已。
这女仙一看就不好惹，也不知道道长惹她做什么？
装模作样地拨弄了一阵罗盘，道士很有风范地捋了捋胡须，对元蓁道：“老道有八个字赠你。”
“道长请讲。”
“多行好事，莫问前程。”
“多行好事，莫问前程？”元蓁低低重复了一遍，郑重对道士行礼，“多谢道长指点。”
然后，在女卖矿石女仙不可思议的目光里，元蓁无比诚恳地说：“道长指点之恩，小仙无以为报，就请道长用午膳，全抵卦资，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仙子一片诚心，老道就却之不恭了。”
女仙：真好不要脸的道士！
再然后，元蓁询问了女仙镇上最好的酒楼在哪里，就领着道士走了。
这个时候，女仙已经麻木了。
——还有上赶着上当受骗的？
果然这年头，傻子太多，骗子都不够分了吗？
——
“两位若是还有什么吩咐，就拉那个绳子，小的随叫随到。”
因着元蓁给的打赏丰厚，酒楼的小二格外殷勤。
元蓁道了声“多谢”，把人给送走了，并顺手关上了门。
回过神来，就看见道士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
元蓁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酒，问道：“道长怎么到了这里了，还扮成一个……咳，嗯？”
“卖假药的”那四个字，元蓁实在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盖因这个道士不是别人，正是嗜吃如命的风道长。
“哎，这不是没办法了吗。”
风道长咽下一口烹制得外酥里嫩的灵兽肉，灌了一口酒顺了顺，就开始对这元蓁诉苦。
“我在山上待得无聊，就想着下来转转，你风姑姑就给了我五百块仙晶。
你说，这够干嘛的？连我吃饭都不够，更别说还有住和行了。”
元蓁心说：五百块也不少啦！不过，要是照您这个吃法，怕是五千块也撑不了多久。
又吃了几口素的，风道长接着诉苦，“手上没钱了，人家也不给饭吃呀。
你是知道的，我除了卜卦，也没别的本事了。但天机不可泄露，我总不能靠算命挣钱？所以……”
风道长冲她递了个“剩下的你都懂”的眼神。
元蓁：“……”
——我不是很想懂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您为什么不算假卦呢？”
“诶，我们学易经术数的，可是最重信誉的。”
元蓁再次：“……”
——合着我们丹修的脸都不是脸了？还有，你别以为我从前没见过学易经术数的，您有点节操。
这个念头还没落下来，就听见风道长又说：“假卦偶尔算几回也就是了，天天卖假卦，哪那么多傻子给我骗？”
——好，是我误会你了，我怎么会认为您有节操呢？
元蓁抹了把脸，“我就问一句，您刚才给我算的那一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真的了，我能骗你吗？”风道长白了她一眼，夹了一块灵气四溢的玉兰片，“唔，这个镇子地方不大，菜做得还是真好吃。你也吃呀，别光看着。”
“不用了，您吃，我辟谷。”
风道长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不吃可惜”，一边以极快的速度扫荡着饭桌。
这么长时间了，元蓁愣是没闹明白，他一个神仙，怎么就这么喜欢口腹之欲？
等风道长吃饱了，一桌子菜也见底了，他老人家一抹嘴，“饭也吃完了，我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元蓁挽留，就遁走了。
元蓁看了看桌子上的残羹冷炙，为这老神仙的说风就是雨无奈了一瞬，叫来小二结了账，顺便问了些关于青木镇和阳山的话题。
据小二所说，离青木镇原本不是个镇，而是北荒数得着的大城池珉城。
珉城往东不过五里，就是云氏的封地符禺山。
只是，六千多年前，符禺山因故败落，灵脉被各大世家瓜分，整个山脉都被煞气侵蚀。
云氏鼎盛之时，珉城跟着沾光，是个人口众多，往来稠密的大城池；
云氏败落之后，珉城也是首当其冲，最先受了牵连。
不但各世家在珉城的商铺迅速关门，原本属于云氏的产业，也都被趁火打劫的人瓜分殆尽。
再加上珉城距离符禺山实在是太近了，山上涌动的煞气也影响到了珉城的地脉，大半个城池都不适宜居住了。
原本定居在这里的妖仙相继搬走，让原本就荒凉的城池更加寂寥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随着符禺山云氏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代表着云氏强盛的珉城，也终于泯灭在了尘埃里。
只剩下这一座小镇还在强撑，却也看不出往日辉煌的痕迹了。
——
符禺山和阳山都属于北荒南部，但符禺山靠东，与黄山极近，阳山却要往西再走许久。
从西门离开青木镇后，元蓁并没有使用遁术，也不曾驾云，就一边走，边整理从小二那里得到的信息。
走了没多远，就听见不远处“噗通”一声□□坠地的闷响，紧接着就是十分微弱的呼救声。
元蓁的脚步顿了顿，不想多管闲事，却突然想到风道长赠她的那八个字。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她认命地叹了一声，到底还是朝那声音走了过去，在路边的高草丛里，找到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女仙。
“你……诶？”
一句话还没问出口，那女仙看见有人来搭救自己了，冲元蓁笑了笑，就放心地晕了过去。
没办法，元蓁只好把人抱了起来，又返回了青木镇，想找家客栈暂且安顿了下来。
但这个镇子不大，来往的行人也少，只有一家酒楼，没有客栈。
元蓁无法，只能多给仙晶，找酒楼老板借了一间屋子。
用法术褪去女仙粘满鲜血的衣物，元蓁先大略替她检查了一下，发现这姑娘的伤挺复杂的。
不但有刀伤，还有剑伤，右肩膀上那一道，看着是钩子伤的。但最严重的，应该是左胸口那一个掌印。
因着手头没有多少药材，元蓁只能把当初从凌海带出来的九品九叶莲藕取了一截，简单地炮制了一下，化作灵水先给她灌了下去，稳定一下伤势。
待脉象平稳之后，元蓁才微微松了口气，仔细帮她清理伤口。
先是比较浅一点的刀剑伤，然后是皮开肉绽的钩子伤。
突然，元蓁目光一凝，觉得这姑娘的伤势有点不对劲。未免误会，她又仔细看了看左胸上的掌印。
然后，她捞起那女仙的右手，却看见五指指端都有一抹殷红，印在葱白的指头上，就如鲜血一般醒目。
好嘛，看样子除了伤，还有毒，这下手可真狠呀！
罢了，救都救回来了，还是先把人弄醒。
元蓁又给人喂了一颗护心丹，确保人再怎么激动也不会出问题之后，才凝了一缕灵气在指端，在拿昏迷的仙子檀中穴上戳了一下。
效果立竿见影，片刻之间，那仙子便悠悠转醒，先是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待看到元蓁时，目光就警惕了起来。
“你是谁？”
“你别紧张，我要是想对你不利，也不必救你了，任你自生自灭，岂不是更好？还不沾因果。”
那位仙子大概是没想到，还有人说话这么直白的，脸上的神情明显空白了一瞬。
等再回过神来，她急有些讪讪，“是仙子救了我？”
元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算是。”
“啊？”那仙子一懵，迷茫地问，“仙子这是何意？”
问的同时，她的心也提了起来。
虽然元蓁并没有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让她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一时之间，她竟是不知道，撞到也手里，究竟还是福还是祸了。
而元蓁似乎是没有看出她的忐忑，拧眉沉吟了片刻之后，说出的话更让人心里没底。
“救不救你，选择权不在我，而是在你自己。”
“……仙子说笑了。”那位仙子除了干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应对。
——话说，现如今的情况，出手救人的是元蓁，躺的地方也是元蓁的，就连救她所需要的丹药之类的东西，也都得是元蓁提供。
不管怎么看，这事对于她这个被救的人，都属于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状况。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她再无耻，也说不出“救不救的选择权在自己手里”的话。
退一万步说，自己现在可还是个重伤号呢，万一那句话没说好，把元蓁给惹恼了，人家撒开手不管了，自己岂不是要傻眼？
所以，元蓁说选择权在她，只会让她觉得毛骨悚人。
——仙子，咱好好说话，别吓人成不？
元蓁：我就不！
“仙子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元蓁安抚地笑了笑，无比温柔地解释，“凡是被我救的人，只有两种下场，要么无安全治愈，要么丧命当场。
这其中的风险太大，非常需要你慎重考虑哟。”
那仙子一呆，眼中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却还是强撑着一抹希望，“仙子说笑了。”
元蓁的笑容越发温柔，轻飘飘地打破了她的希冀，“我从不和自己的病人说笑，仙子还是快选，护心丹的药效要过去了。”
第163章 混乱的北荒
元蓁温柔地说：“护心丹的效果要过去了。”
那位仙子却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她的温柔。
仙子只恨自己太聪明，轻易就听出了元蓁的潜台词：再不选我就不管你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还请仙子施救。”
“好嘞。”元蓁欢快地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仙子怎么称呼呀？
我叫楼玉，接下来咱们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总不能一直仙子来仙子去的？”
“原来是楼仙子，小仙萧云，多谢楼仙子救命之恩。”
“不忙着谢，我也还没开始救呢。”元蓁笑着替她穿好衣裳，“你先躺一会儿，我出去买些必备的药材。”
也是被她拉着前襟掩上了，萧云才猛然惊觉，自己和人家说了这么久的话，竟然一直是处于衣衫不整的状态。
望着元蓁临走时那抹温柔的笑容，萧云硬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楼仙子，实在是太可怕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