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的附属家族过得是什么日子,洛氏早有耳闻,他们可不想沦落到那等地步。
因而,洛氏非但没给申氏捅刀,反而暗中提供了粮草和兵器上的支援。
只是,他们也惧怕姜氏的报复,在上请求申氏保密。
申氏既得了好处,又能安抚洛氏,自然满口答应,并守口如瓶。
如此这般,在地利与人和都在的情况下,申氏对抗姜氏的前二百年,还算是轻松。
但也就是如此了。
因为,姜氏说通了位于申氏北面的涂山辛氏。
涂山辛氏虽然因着内乱元气大伤,但也不可小觑。有了辛氏从北面施压,申氏的处境一下子就严峻了起来。
而申奇的父亲,就是在和辛氏争斗的时候,受了暗算陨落的。
这些年申氏的遭遇从申奇口中说出,真可谓字字血泪。
陆云笙本来就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申奇又是对他有大恩的朋友,他岂能坐视不理?
“申兄放心,这件事救交给我。”
申奇担心地说:“陆兄不可鲁莽,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他可不希望陆云笙有个三长两短。
陆云笙安抚地笑了笑,给他交了底,“申兄尽管放心,我与皋涂山嬴氏的大长老有些交情,只待我走一趟嬴氏,想来这辛氏也就不足为惧了。”
“此言当真?”申奇又惊又喜,又有几分难以置信。
陆云笙正色道:“事关重大,我又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至于他与嬴氏之间的那点小误会,还是不要让申奇知道了。
他能感觉得到,申奇太疲惫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以北荒如今的形势,陆云笙并不觉得,嬴氏还有心思为难他一个人族散仙。
皋涂山地处北荒东北部,和正北方的凌海君氏隔一线峡相望,和翁山海氏一样,都是君氏东进的阻碍。
虽然如今年的君氏把更多是心思花在了南面,但嬴氏临近凌海,又怎么会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还有就是辛氏。
辛氏原本就是靠着在嬴氏和君氏之间左右逢源得以存身,如今又勾搭上了姜氏,嬴氏家主嬴如又不是一个软面团,心里肯定膈应死了。
只怕如今,只要给嬴氏一个理由,让嬴如足够应付君氏的诘责,嬴氏立刻就会把辛氏收入囊中。
不出陆云笙所料,这一千年来,凌海向南扩张得实在是太过迅速,已经让嬴氏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更有甚者,嬴氏所处的地势易守难攻,在对外扩张这会方面,实在是太没有优势了。
当年嬴氏的老家主为什么一定要去招惹君氏?
还不是因为和嬴氏相邻的势力除了东面的君氏,就是附属与姜氏的海氏了吗?
嬴氏但凡有扩张的想法,要么就得动君氏,要么就得动姜氏。
当时君氏正逢内乱,和姜氏比起来,可不就是个软柿子吗?
但是如今,不但姜氏强势依旧,君氏也变得更加不好惹了。嬴氏就这么被困在了东北,进退不得。
可以说,作为申氏使者的陆云笙的到来,对嬴氏来说,不亚于一场及时雨,正好可以缓解嬴氏如今的尴尬处境。
而嬴氏一出手,也的确是大手笔。
嬴如直接下令,控制了涂山最大的水源,也就是涂水。
没有水,许多奇花异草都不能生长。如果辛氏敢和嬴氏硬钢,涂山的自然资源一下子就要毁去大半。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辛氏只得撕毁和姜氏的合约,转投嬴氏的阵营。
嬴氏一下子就有了扩张的余地。
消息传到凌海之后,在大长老君绫的强烈要求下,君绋派出二长老君纾,去给入赘嬴氏的君绮送节礼。
至于是什么节,双方都没计较。
这一举动的最大意义,就是君氏主动加强了和嬴氏的联盟。
哦,顺嘴说一句,随着北荒的形势越来越混乱,各家都到了用人之际。
再有六公子君绍的再三求情,大长老君绫就提前被放出来了。
原本君绋就没准备关她一辈子,如不然,早就把她大长老的职位给撸了。
但这些和申氏的关系都不大,让申氏最为在意的,就是被姜氏和辛氏两厢挟持的困局解开了。
陆云笙一下就变成了申氏的大功臣,成了最受申氏上下尊敬的客卿长老。
第164章 重逢
原本申奇就把陆云笙当做是至交好友的。
要不然,也不会在申氏最危急的时刻,也没有放弃用珍贵药材为陆云笙养护躯壳。
后来陆云笙一醒来,就解除了申氏最大的危机。
那些对申奇耗费巨大养护陆云笙颇有微词的长老和族人立刻就转变了口风,自夸申奇有先见之明。
于是,很申奇的,无形之中,刚继位三年的申奇,突然之间就在整个南山有了极大的威望。
这会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听着外面那些流言,面对陆云笙的调侃,申奇只觉得无奈又好笑。
他之所以执着于救陆云笙,一是因为他和陆云笙是好友,他很欣赏陆云笙,不忍心他就此陨落;
二就是他坚信元蓁总有一天会从娲皇秘境里出来,不想元蓁因为陆云笙的缘故伤心难过。
这两个原因,虽然都是他的私心,却绝对没有等陆云笙醒来之后索取回报的意思。
“不用你解释。”陆云笙笑道,“我当时那样,只怕很多人都觉得我根本醒不过来了。
你一直拿药养着我,明显就是赔本的买卖,这会道理我还能不懂?”
申奇一怔,笑道:“陆兄心思坦荡,倒是我多心了。”
两人的交情更进一步,相互结为知己。
因而,纵然陆云笙突然提出要去一个荒废多年的小镇,申奇也没有任何不好的想法,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想到去那里了?”
陆云笙兴奋难耐,本来就急需和人分享。申奇一问,他立刻就说了。
“蓁蓁回来了,蓁蓁回来来了,她现在就在青木镇。”
“元仙子?”申奇的神色一阵恍惚,眼神复杂了起来。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当真久违了。
因着各方的忙乱,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想起过元蓁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正常面对元蓁的时候,她突然就又出现了。
而且,只是从别人嘴里吐出的一个名字,就这么乱了他的心神。
他勉强压下心绪,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这是好事呀,你快去,别让元仙子久等了。”
好在陆云笙一心只想着元蓁,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得到了回复之后,就一蹦三尺高地走了。
申奇慢慢地坐回椅子上,满心的复杂,只觉得脑仁隐隐作痛。
突然,几根冰凉的手指放在了他两侧的太阳穴上,缓缓地揉按,稍稍缓解了他的疼痛。
“家主,你怎么了?”
“是阿值呀?”
颜夫人的名字,就叫做颜值。
听见来人的声音,申奇的笑容轻松了许多,握住了颜值白皙纤柔的手,拉着人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不用按了,我这是老毛病。对了,你怎么来了?”
颜值正了神色,说:“家主,洛氏来人了。”
“洛氏?”申奇微微蹙了蹙眉,“他们来做什么?不会是……”
剩下的话,申奇没有说下去,但颜值却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笑着接口,“放心,不是洛三娘子找回来了,好像是孟涂山那边有了异动。”
“那就好。”
只要不是洛芜突然回来了,需要他兑现婚约,一切都好说。
五百年前,洛暮云的妻子云夫人和女儿洛芜先后出关,并双双修成了太乙玄仙。
一时之间,阳山洛氏战力高涨,隐隐有几分威逼申氏的势头。
但还没容洛氏抖起来,云夫人和洛三娘子就突然失踪了。
洛氏自然不甘心失去这么大一股战力,派了许多人去找。
但仅仅过了五十年,杨氏就灭了阮氏,拉开了北荒战乱的序幕。
洛灵威预感到风雨欲来,当机立断,撤回了寻找云夫人和洛芜的人手,回援阳山,拱卫家族。
至于洛氏和申氏的婚约,两家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过,但也从未说过要解除。
时日久了,两家都发现,其实就在这样黑不提白不提的,也很好。
对于洛氏来说,固然失去了云夫人和洛芜这两个太乙玄仙,但能留住申氏这一门姻亲,得到申氏的庇护,自然是极好的;
对于申氏来说,能用一门并不存在的联姻,俩换取后背的稳固,也非常的划算。
反正一个少主夫人的位置空着,也并不影响少主多娶几房侧夫人。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申奇好像也没有再多娶的意思,就只有竹夫人和颜夫人这两位。
外面的人有的猜测他是对自己那狠心的未婚妻一往情深,尽管对方不愿意嫁给他,他也要为对方留着正妻的位置;
有的人则是猜测他真爱的是竹、颜两位竹夫人之一,不去正妻是不愿意也有人压在自己心爱之人的头上。
对这两种说法,申奇自己都嗤之以鼻。
其实哪有那么多真爱呢?
说到底,不过是利益二字罢了。
在这样一个乱世,他其实很庆幸洛芜和云夫人跑得无影无踪了。
洛芜不在,姻亲的关系却还能存续,只待有朝一日申氏不需要了,就可以立即舍去。
如果他真的把洛芜娶了回来,不必多说,首先云夫人肯定是已经回到洛氏了的,平白给洛氏增添了筹码。
而且,虚薄的联姻一旦坐实了,双方都会多出许多顾忌,对申氏来说,弊大于利。
如今的申氏显然还不能少了洛氏这门姻亲,既然不是洛芜回来了,那一切好说。
“走,随我去一起见见洛氏的使者。”
他之所以重视颜夫人多过竹夫人,就是因为颜夫人可以成为他的助力,成为他在政事上的伙伴。
至于竹夫人,一个娇蛮任性的恋爱脑罢了,申奇这种事业型的男仙,和她不来电。
若是申奇也是个恋爱脑,早就和陆云笙反目成仇了,哪里还会有今天?
——
“楼仙子好厉害!”
这一句,萧云可不是嘴上说说,她的震撼和惊讶都是发自内心的。
从小到大,她什么没有见识过?
但像元蓁这样,炼丹不需要丹炉的,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因着楚仙姑家里的没有多余的空房,她们俩一直住一间。
这倒也方便了元蓁照顾重伤的萧云。
可也有不方便的地方,就是她没有清净的地方炼制丹药。
她倒不是怕被人偷师,毕竟炼丹之术可不只有表面的手法,还得有配套的心法和绘制阵纹的口诀。
主要就是怕被人打扰,炼到半途,功亏一篑。
好在萧云比较稳重,也知道轻重,元蓁提醒了一次之后,她就一直很安静。
直到元蓁收了丹,她才赞叹出声。
“这有什么,熟能生巧罢了。”元蓁笑了笑,说得不以为意。
因为在她看来,这就是大实话。
虽然在娲皇的行宫里,她始终不能用灵气制造出一个完整的丹炉,但半成品却是可以的。
在修炼的间隙,她闲着无聊的时候,就一次又一次地引来灵气,布成一个又一个微小的结界。
有的结界是用单独的一种灵气,有的则是两种或两种以上的灵气堆叠而成。
由多种灵气组成的结界,则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利用五行相生的原理,一种则是利用五行相克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她今天用的丹炉,就是由这些灵气堆积的小结界铸成的。
灵气凝实后五颜六色的,呈半透明状,单独来看都很漂亮。
元蓁的审美也还算过关,铸成丹炉的时候,既兼顾了各个结界的属性,又考虑到了成品的美观。
那个丹炉刚刚成型的时候,萧云的目光里明显透出了喜爱之色。
但她心里却始终记得元蓁的嘱咐,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来。
元蓁这药,本来就是给她炼制的,丹成之后,就走过来喂了她一颗,顺便还替她把了把脉。
“怎么回事?”元蓁解开她的衣襟,看着已经被血水浸透的亵衣,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你紧张什么?伤口也又裂了?”
“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怕自己乱动,弄出声音打扰到你了。”萧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容里颇有几分讨好。
而且,在元蓁收丹之后,她察觉到自己方才太过紧张导致伤口崩裂了,就已经可以平复过呼吸了。
只是没想到,元蓁的医术已经精湛到这个地步了,顺手把个脉,就全把出来了。
萧云叹了一声,心知自己在元蓁面前,只怕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
更让她觉得难受的是,元蓁分明是知道她有问题,却一句都不问,真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病人看待。
若不是萧云还有几分识人之能,怕是会把元蓁的举动当成是温柔体贴,觉得她是不忍心揭自己的伤疤。
但元蓁却偏偏让她看出来了,自己绝对不是出自好心。
既然不是出自好心,那又是为什么呢?
萧云已经猜了有两三个月了,却始终没有一点头绪。
若说一开始的时候,她是自信能瞒得过元蓁;
后来在察觉到元蓁已经识破她的伪装之后,就想着让元蓁先开口询问,以便让自己占据一点先机;
可是如今她才知道,比起元蓁来,自己的养气功夫,还是差了一截。
看着元蓁低头悉心替自己重新包扎伤口,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洒下一片阴影。
不知为何,这楼玉仙子的容貌并不如何美,却每每让萧云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她一个女仙尚且如此,也就怪不得……
只是,这样深沉的城府,这样缜密的心思,还真不是一般男仙能降服得了的。
“楼仙子。”萧云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