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肆之后,君缨就取出一张特制的符纸,把“配合海澜”四个字写在了上面。
等到第二天,君氏的人来这里采买最新出的话本时,这张纸条就混在一众话本里,被带回了君氏。
待过了扶余岛的结界之后,那隐形的符纸就悄然化作一抹青烟,飘到了岛上一座极偏僻的院子里。
辛薇就坐在这个院子里看书,察觉到熟悉的灵气波动之后,借着翻书的时机掐了个决,那纸条就被她收进了袖子里。
直到暮色四合,照顾她起居的婢女来提醒她天色已晚,她才装作意犹未尽地把手收了起来,用了点补充体力的食物,洗漱过后,就躺在了床榻上。
君绋抓她回来的目的,是为了胁迫元蓁,自然不会伤的性命。
但为了防止她逃跑,却禁锢了她全身的灵力。
也是因此,她才像一个凡人一样,需要一日三餐来补充体力。
没有法力,不代表什么都做不了。
只因君绋是个很自负的人,禁锢了她的法力之后,就不再禁锢她的自由了。
反正没有法力,她肯定是出不了扶余岛的。
最初被抓过来的时候,辛薇心里是恐惧的,但在发现君绋没有对付她的意思,甚至于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之后,她就安心了。
她一安心,就有心思做别的事了。
比如,没事就在扶余岛上到处转转,和颜悦色地与遇到的人说说话。
虽然愿意和她说话的都是些底层伺候的婢女侍从之类的,但对辛薇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不要小看这些底层人士。
所谓龙有龙道,鼠有鼠道,他们也会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
而辛薇虽然是被捉回来的俘虏,但因着君绋还要用她,给她的待遇还是贵客的待遇。
因而,她手里就会时常有些吃不了、用不完的灵物。
这些东西,高层连看一眼都嫌费那一低头的功夫浪费,但对底层人士来说,都是好东西。
辛薇就凭借这些东西,交好了许多人,探听到了许多消息。
这些消息的真假,她无法分辨,但她也并不着急。
因为她知道,君缨也在凌海。
以君缨的聪慧,肯定有办法辨别真假的。
她只需要蛰伏,只需要耐着性子等,等到联系上君缨的那一天。
两人一个被困在扶余岛,一个进不了扶余岛,用了近三百年的时间,才打通了关节,重新有了联络。
然后,辛薇收集的那些消息,就有了用武之地,君缨也顺着她这条线,顺利把自己的触角伸展到了君氏内部。
不得不说,君缨真是个天生的上位者,她太懂得如何收拢人心,让人替她卖命了。
前世的君绋栽到她手上,真的是一点都不冤。
——
再说辛薇躺在床榻上,任由婢女放下帐子,又过了半个时辰,才把那张纸条取了出来。
——相助海澜?
看完之后,她带着疑惑将那张纸条吞了下去。
这纸条是君缨找人特制的,原材料就是解除灵力禁锢的药材。辛薇时长吃这纸条,如今已经能够动用一部分灵力了。
两人重新联络上了之后,君缨就把元蓁没事的消息告诉了她,两人重归于好。
辛薇觉得君缨比自己聪明,所以一向很信赖她。
既然君缨让她帮助海澜,她自然不会推辞。
只是,怎么帮,帮几分,却还得再斟酌一下。
因为海澜这个人,给她的感官实在不太好。
——这个人的野心,太过外露了。
第170章 好大一碗狗粮!
到最后,陆云笙还是被元蓁说服了。
这主要是因为他了解元蓁的为人,知道她对朋友的心思一向赤忱。
在明知道朋友处境微妙,而她又有能力相助的情况下,让她袖手旁观,那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好。”陆云笙叹了口气,“正好南山这边也不是很安稳,那些不服我的人不敢把我怎么样,说不定会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
陆云笙所言,也非空穴来风,更非纯粹为了安慰元蓁。
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懂得感恩的。
不错,陆云笙帮忙联络嬴氏的确是把申氏从危机中拯救了出来,但也不是所有人申氏中人都感激他。
有些人妒忌陆云笙,妒忌他的运气。
是的,那些人觉得,陆云笙之所以能顺利联络上嬴氏,挽救了申氏的危局,全都是靠运气。
理由也十分可笑,就是因为嬴氏本来也有和申氏结盟的心思。
这种话说出来,但凡不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傻子,都只会嗤之以鼻。
——他们要真的觉得这是个大便宜,那为什么早不去捡呢?
就像大家都知道螃蟹好吃,但就因为螃蟹根本没有毒,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不值得大家敬佩了吗?
可是,在利益的驱使下,那些人才不会管什么才是真理呢,他们只想让陆云笙把凭本事得到的利益让出来。
但这怎么可能呢?
这些人不知道他的来历,把他当成个心性宽厚的君子,但陆云笙自己却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清二楚。
他可是从末法时代的修真界杀出来的,修行资源都是靠抢的。
因为在那个世界,他不抢别人的,别人也要来抢他的。为了迅速提升修为,他也只好和光同尘了。
可以说,他之所以还能保留如今这样比较正的三观,多亏了种花家对种花兔的九年义务教育足够深入人心。
当然,九年义务教育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让陆云笙知道,什么样的人才算是一个正常人。
有了正确的模板之后,他扮演起来毫无压力。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他的心性并不纯良,却还有那么多眼睛被翔糊住的人把他当成可欺的君子了。
不过,这样的陆云笙,那些想要君子欺之以方的人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铩羽而归的还算是他手下留情了,那些手段特别恶心人的,陆云笙都让他们自食其果了。
比如想对他用美人计的,陆云笙都很好心地给他的另一半,好生寻摸了几个绝色美人。
想必,后院起火,也是极有趣的。
对于这些事,陆云笙不相信申奇会不知道,但他装不知道装得还是挺像那回事的。
因而,陆云笙就全当他不知道了。
反正这些找陆云笙麻烦的人,多半也不大服气申奇这个乳臭未干的家主大权独揽。
陆云笙整治他们,申奇只会在被窝里偷笑,绝不会和陆云笙生出嫌隙来。
这些琐事,陆云笙都当成笑话说给元蓁听了。
说这些的时候,他有些忐忑地观察元蓁的神色,生怕元蓁觉得他三观不正,手段太狠。
他之所以把这些事告诉她,一是让元蓁放心,他在南山吃不了亏;二就是进一步向元蓁展示自己的本性。
结果自然是有惊无险。
元蓁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大善人,更不会对他自卫式的反击有什么异议。
“既然他们不识象,那你就做做好事,帮他们认识一下呗。”
元蓁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正在和他讨论桌上的那一道菜比较好吃,“若是遇上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的,你送他们一程,也是功德。”
陆云笙松了口气,也笑了起来,“你说得都对。”
怪不得他对蓁蓁一见惊艳,后越陷越深,他们俩从三观上就无比契合。
——
时隔千年,元蓁再次踏上凌海的境内。
明明坊市内的街道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元蓁却油然而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感觉。
如今君氏的势力日益膨胀,属于君氏的坊市也更大繁华。
只是,这繁华之下,暗藏着汹涌,只待时机一到,就会彻底爆发,让这北荒的秩序重来。
元蓁只知道君缨早在千年前就来了北荒,却并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不过没关系,她只需要知道长生在哪里就够了。
当初她离去之时,将长生托付给了辛薇照看,其实也是想给辛薇找个事做,让她心里有了责任感,不至于胡思乱想。
以辛薇的为人,只要是被她划到自己人范围之内的,她都会尽心尽力。
长生跟她们相处日久,当然也是辛薇的自己人。
所以,只要找到了长生,就等于是找到了辛薇;只要找到了辛薇,君缨还会远吗?
她身上还有与长生签订的平等契约,只要她们的距离在一定范围之内,就能远程用神识相互传音。
登上坊市所在的岛屿之后,元蓁就试着通过契约联络了长生,果然那头很快就有了回应。
根据长生提供的地址,元蓁很快就站到了书肆门前。
“怀缨书肆?”
抬头看了看招牌,元蓁微微挑了挑眉,略微好笑地念了出来。
先前长生给她报地址的时候,可是得意洋洋地特意强调了一遍,这书肆的名字是他取的。
在此之前,元蓁是真没想到,长生竟然不在辛薇那里,而是被君缨养着了。
而且,看样子他们两个相处得还挺好?
她话音刚落,就有个少年从书肆里跑了出来,拉着她的衣袖喊老师。
元蓁仔细一看,但见那少年一身红衣,眉清目秀,偏偏眉间染了一颗朱砂痣,给他俊秀的容颜平添一抹浓丽。
她不禁暗暗赞叹:这颗痣生得可真是好,平添几分锐利,一下子就把少年特有的羸弱全部中和掉了。
“你是长生?”
疑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
“是呀。”长生少年高兴地说,“我就知道,老师一定会认出我的。”
说着,就拉着她往里走,“走,走,阿缨已经等候老师多时了。”
书肆大堂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见她进来,都对她点头示意。
那女仙表达出了善意,那男仙看元蓁的目光,却带着几分审视和警惕。
对此,元蓁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长生却一下子就沉了脸,“沐风,老师是阿缨的挚友,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害人害己。”
那个叫沐风的男仙神色一变,立刻就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恭敬地对长生道:“属下不敢,请公子恕罪。”
长生冷笑了一声,转过身来,就立刻换了一副温和乖巧的神态,“老师,咱们进去。”
“好。”元蓁点了点头,从善如流。
直到他们进了内门,沐风与雪婵二人还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不知那两位是……”
“他们是阿缨的下属,你不用管他们。”
“下属?”
总觉得不太像呀。
“嗯,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下属。”
直到什么也听不见了,沐风才松了口气,“呸”了一声,不忿道:“狗仗人势的小白脸!”
“行了,你还嫌他手里吃的亏不够多吗?”雪婵嗤笑了一声,好笑地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沐风对长生公子始终都不大看得上,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今天来的这位仙子,不用多说,就是受了长生公子牵连了。
是,长生公子化形是很晚,目前的修为也还不高。
但只看长生修为增长的速度,就知道他恐怕不是普通鸟儿。
退一万步说,就算长生真的就是一只普通鸟儿,那也是主人签了契约的道侣。
他们身为主人的下属,只需要在正事上给主人提些适当的建议就可以了,至于采纳与否,要看主人自己的意思。
至于主人的私事,不是他们该管的。
这个道理,沐风未必不知道,但他还是不忿,“就他那样的,哪里配得上主人?”
那副神色,就像是一个看见野猪拱自己家大白菜的老父亲。
雪婵的神色古怪了起来,半晌才不确定地问:“沐风,你……不会是真把自己当主人的亲爹了?”
他们这亲子关系,都是假扮的好不好?
你清醒一点呀!
虽然君缨不是那种严苛的君主,但雪婵身为女仙,到底心细,知道君缨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有着极深的感情。
如果让她知道,沐风心里以她父亲自居,雪婵也不敢肯定,会是什么后果。
沐风一怔,显然也是才反应过来,呐呐道:“我……这……我……”
——原来,我一直看长生公子不顺眼,竟然是这个原因吗?
“唉——”雪婵叹息了一声,劝道,“你这心思,还是收收。主人现在不和你计较,不代表永远都不计较。”
沐风沉默了许久,才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
——
“阿蓁!”
才一踏进内院,元蓁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当然,这也有元蓁知道扑过来的人是君缨,没有闪避的缘故。
君缨紧紧地抱着她,双手微微发抖,心中潜藏了多时的恐惧,仿佛找到了出口,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阿蓁……”
元蓁虽然看不见君缨的神色,却能感觉到自己脖颈上的湿热。
“你哭了?”
“什么,阿缨哭了?”
还没等君缨反驳,长生一下子就炸了锅,焦急地问,“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呀,我……哎呀!”
他简直手足无措。
“谁哭了?”
君缨又羞又恼,猛然从元蓁怀里挣了出来,气急败坏地朝长生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好嘛,好嘛,你没哭。”
长生也不敢躲,可怜巴巴地缩了缩身子,只是眼睛却不住地往君缨的脸上偷瞄。
而君缨的一张芙蓉玉面上,泪痕未干,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眼眶通红。
察觉到他的动作,君缨更恼了,“你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