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虽然暂时不能出扶余岛，但却在凌海混得风生水起，听说前几天还成了君氏五长老的座上宾。
见她满脸纠结的不说话，元蓁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她焦急地催问道：“你倒是说呀！”
“还是小仙来说。”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元蓁起身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口站立的神君，“你是……陈蒿神君。”
虽然容貌和陈蒿大相径庭，但神态却与当年很有几分相像，声音更是别无二致。
“不错，是我。”陈蒿走了进来，朝元蓁拱手，“只不过，如今元仙子可要称呼小仙为白前了。”
“白前神君。”元蓁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
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今的陈蒿，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君缨解释道：“陈蒿神君可信，他是来助阿薇的。”
“助阿薇？”元蓁挑了挑眉，别有意味地挑了挑眉，君缨冲她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元蓁好笑之余，却也放心了。
“神君知道阿薇如今的处境吗？”
“知道。”陈蒿冷着脸说，“早在一千年前，她就被君氏二长老亲自出手，捉到了凌海，如今还困只扶余岛上。”
这话由他说来，颇有几分责怪之意，让元蓁不由讪讪。
——辛薇不过是辛氏的弃子，又何德何能，劳动君氏二长老亲自出手？
说到底，她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被元蓁给牵连了而已。
元蓁自知理亏，讪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但君缨却不高兴了，“白前神君，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你也要明白，我们对阿薇的担心，并不比你少一分。”
陈蒿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朝元蓁致歉，“对不住了元仙子，小仙不该迁怒于你。”
“神君不必如此，此事的确是因我而起的。”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辛薇被困在了扶余岛，左右不能动弹。其余的事情，都可以往后稍稍。
“她倒也不是不能动弹。”君缨道，“其实，她在扶余岛混得还不错。”
只要脱离了对元蓁寄托般的依赖，凭辛薇的才智，想让自己过地好，还是很容易的。
接下来，几人就大略给元蓁普及了一下辛薇如今的处境。
元蓁听完，欣慰不已，“只怕过不了多少年，阿薇就能突破了。”
说到底，修行最重要的，还是心境。
只要心境足够坚韧，资质上的差距，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那我现在，能做点什么呢？”元蓁问君缨。
既然君缨已经有计划了，那她就顺着君缨的计划来。也省得他们一人一个主意，到最后弄巧成拙，功亏一篑。
两人相视一眼，君缨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会心一笑，对元蓁道：“你如今就只管等着，顺便帮我联络海澜就可以了。”
虽然她也不是不能应付海澜，但除非万不得已，她实在是不喜欢和海澜打交道。
想来，海澜的想法和她是一样的。
“也罢，你把海澜这条线，交给我。”
几人正说着话呢，在前面看铺子的雪婵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禀报道：“主人，君氏大长老来找楼玉仙子。”
“君绫？”君缨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去看元蓁。
元蓁一脸无辜，“你别看我呀，我和她没有联系。”
“那你还这么淡定？”君缨怪叫了一声，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君绫既然能找到这里来，是不是说明我在凌海开书肆的事，君氏一开始就知道了？”
元蓁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很有可能。”
她也太淡定了，这种淡定很快就感染了君缨，君缨疑惑地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呀？”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元蓁更加疑惑地反问。
“君绫可是君氏大长老，她知道你来了凌海，君绋说不定也知道了。”
想当年，君绋为了找元蓁，以家主之尊，追出去了多远？
这在君缨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反正换了她是做不出这种因私废公的事的。
“你也说了，只是说不定而已。”
元蓁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君绫知道我来了凌海，君绋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哦，怎么说？”
这明显是别有内情，几人都好奇地看着她。
他们在凌海待了这么久，也听过不少这位君氏大长老的事迹。
从种种迹象里分析，这位对君氏家主，可谓是忠心耿耿，是君绋面前一等一的心腹。
但元蓁却知道，君绫对君氏家主的确是忠心耿耿，但君绋却代表不了君氏家主。
确切地说，君绫忠的不是君氏家主，而是英明神武，能给君氏带来辉煌的家主。
也可以说，她真正忠诚的，是君氏家族。
“你可知，当年咱们几个逃出君氏之后，为什么会突然分开吗？”
君缨问道：“为什么？”
看来，这就是内情了。
元蓁笑叹了一声，说：“因为那时候，奉命出来找我的君绫就已经发现我了。随后，她就一脚我我连人带贝壳，踹到了激流深处。”
“她不想抓你？”
以君缨的聪慧，很快就在脑子里把事情给过明白了。
——因着元蓁对君绋的也影响太大了，君绫并不希望元蓁再次出现在君绋面前。
她抹了一把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阿蓁，你可真该庆幸，君绫大长老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若不然，只怕当年她就把元蓁给解决了，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元蓁笑了笑，对学雪婵道：“请大长老进来。”
雪婵看了君缨一眼，见她没有异议，就应了一声，出去了。
等她走了之后，元蓁对君缨道：“你有个好下属呀。”
“过奖，过奖。”君缨有些得意。
但这份得意，很快就被打破了。
因为，君绫已经进来了。
——
“元仙子，别来无恙？”君绫冷着脸，语气很不好。
元蓁微微一笑，“多蒙大长老成全，小仙侥幸安好。”
对于当年君绫放她一马的事，不管君绫是出于什么心理，但元蓁受益了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而，元蓁心里是很感激她的。
但现在的君绫看见她那张笑脸就来气，“既然知道上次是侥幸，你为何还要回来淌这趟浑水？”
如果不是她以将功折罪的名义，把监视辛薇的事揽了下来，现在过来的就不是她，而是家主君绋了。
元蓁叹了一声，说：“我为什么回来，大长老应该知道的。”
眼见气氛逐渐紧张，君缨连忙朝给客人领路的雪婵一挥手，示意她出去，并开启防护阵法。
君绫瞥了她一眼，并没有阻止。
这里毕竟是君氏的地盘，就算他们敢乱来，君绫也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因而，她是等阵法升起来之后，才哼笑了一声，拿眼瞥着元蓁，“元仙子也应该明白，只要你一直不出现，不管是辛薇仙子还是这位……君缨仙子，都会好好的，安全无虞。”
提到“君缨”二字，她特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脸上的神情也微妙了起来。
君缨面色一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还没有进凌海之前，她就一直用的是“白术”这个化名，在这坊市间活动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用过属于君缨的名字和脸。
君绫笑道：“本来也不大确定，不过现在确定了。”
“你诈我？”君缨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她。
幸好，长生就在她身边，适时拉住了她，“阿缨，你冷静，冷静。”
被长生一拦，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冷笑道：“不错，我就是君缨。你既然早就怀疑我是君缨，却没有报给君拂，也没有杀了我，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大长老自己，真的明白吗？”
“我能有什么心思？”君绫突然叹了一声，看着君缨的目光尤其复杂，“你到底是我君氏血脉，又长成这般优秀的模样……”
说到这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君缨很好，好得超出她的预料。
只可惜，君缨与家主有仇。
至于她自己刻意在君绋面前抹去君缨的痕迹，究竟是真的怜惜君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自己也不大清楚。
元蓁心中一动，忽然笑道：“大长老不会是真的以为，我此行来凌海，就只是为了救出阿薇？”
“什么？”君绫蹙眉看着她，觉得她的言行都充满了迷惑。
——她一个人族小仙而已，对上君氏无异于蚍蜉撼树，营救辛薇已经还是难如登天了，还想干嘛？
元蓁又笑了。
——看来，这位大长老还是看不清自己的初心呀。
既然如此，她不介意推上一把。
第172章 一丛丽人行
“小仙未飞升前，也曾在凡间行走。凡人有一句话，小仙觉得很有道理。不知道大长老可有兴趣听一听？”
元蓁的话语里充满了蛊惑。
她该拒绝的，君绫的直觉告诉自己，应该立刻拒绝，并转身就走。
因为她总觉得一旦听了，就会动摇自己目前已经摇摇欲坠的立场。
但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元蓁一眼，吐出了四个字，“说来听听。”
把这四个字说出来之后，她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或许，她潜意识里也想着：反正都已经摇摇欲坠了，索性再坠得彻底一些又如何呢？
元蓁正色道：“君择臣，臣亦择君。不知大长老以为然否？”
一瞬间，君绫看她的目光锐利如刀。长生下意识地上前两步，站到了元蓁身侧。
君缨落后了半步，站到了元蓁的另一侧。
而陈蒿则更直接一些，将七弦琴从须弥芥子中取了出来，盘膝坐在地上，瑶琴置于膝头。
双方对峙了大约也有一刻钟，君绫突然就收敛了气场，笑容从她嘴角化开来。
“你们紧张什么？本座觉得，元仙子的话很有道理呀。”
元蓁和君缨对视了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家别紧张了，大长老德高望重，有岂会和咱们这几个小仙为难？”
有了她这句话，长生和陈蒿才收起了防备的姿态，瞬间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君绫挑眉看了元蓁一眼，笑问道：“本座匆匆而来，口中干渴，不知可否在元仙子这里讨碗茶喝？”
这就是有和谈的意思了。
元蓁暗暗松了口气，也笑道：“小仙不惯喝茶，倒是有两瓶甘露还能入口。大长老若不嫌弃，就随小仙进去坐坐。”
“那本座就却之不恭了。”
“大长老请。”
由君缨带路，一行人转入书房说话。
元蓁开门见山，以示诚意。
“在大长老面前，小仙不敢弄鬼。今日之所以趁机言刺大长老，说到底，只是为了替自己换个自由身罢了。”
但君绫却并不相信。
“你若想要自由，直接离开北荒便是。君氏的触角就算遍布北荒，但却还蔓延不出北荒之外。”
“哎~”元蓁长长地叹了一声，有些无奈，“我也想呀。”
你当我不想一走了之？
如果能潇洒离去，她早走了。
君绫狐疑道：“莫非元仙子还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有难处，您可以说出来，本座若能帮上忙的，一定帮你了结了。”
对君绫来说，只要元蓁快点走，离君绋远远的，怎么都好。
君绋固然还是个恋爱脑，但只要不牵扯到元蓁，还是很正常的。
君氏长老的承诺，是多么地贵重呀！
只可惜，元蓁无福消受。
她就算是再心大，也不会在君绫和这个既得利益者面前，说她曾立了誓愿，要打破北荒如今的局势，重定北荒的规则。
别看如今的君绫很好说话的样子，如果元蓁真敢实话实说了，只怕第一要灭了她的，就是君绫。
因而，元蓁只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大助力，一言难尽地叹息道：“因果之事，向来最是难言。大长老一片好意，小仙却不能连累大长老。”
一听事关“因果”，君绫蹙了蹙眉，抱怨了一声，“也就你们人族看重因果。”
但她却没再说让元蓁快走的话了，元蓁的第一步，也算是走出去了。
于是，她精神一震，再接再厉。
“这第二个原因，说来还是小仙的私心。”
“你私心倒是挺多。”君绫瞥了她一眼，语气十分不屑，但心里却也因元蓁的实诚放松了几分警惕。
元蓁笑道：“人人都有私心，小仙也是人，又怎能免俗？”
“你倒是实诚。”这一句就有些褒贬不定了。
但元蓁厚着脸皮，全当夸赞接受了。
她还谦虚了一句，“大长老谬赞了，除了实诚，小仙也没有别的优点了。”
坐在下首的长生扫了君绫一眼，心里为元蓁的自贬之言十分不忿。
在他看来，若是元蓁都没有优点了，那这世上除了君缨，就没人有优点了。
唔，君缨纯粹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
君绫被她逗得失笑，摇了摇头，道：“行了，还要有什么私心，你就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