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正要用呢。”
对她点头示意之后，元蓁就对辛薇说：“那咱们就到药房去。那里东西齐全，用到什么也方便。”
“全凭阿蓁安排。”辛薇自然不会有异议。
藏玉阁虽然像以前的主母住处一样单独占一个岛，可论起房屋占地面积来，却并不比原来小到哪里去。
名义上藏玉阁只是阁，但那就只是为了叫着方便，其实是一个小型的建筑群。
药房说是三间，其实是一座三层的小楼。
一楼放着丹炉，摆着一些常用的仙草灵药；
二楼被隔城了好几间，存着一些外面轻易见不到的好东西；
三楼就是专门空出来做各项实践的地方。
听阿云简单地介绍了一番之后，元蓁也没有急着参观。
她询问了阿云之后，在一楼找了一间僻静的屋子，就让几个婢女都出去。
“仙子，奴婢还是留下来给你打下手。”
最近星羽明显比以前得仙子重用，让阿云有了危机感，如今是时时刻刻想着要表现。
“不用了。”元蓁直接就说，“独家秘术，不能外传。”
“哦。”阿云失落地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那仙子，奴婢就在门外，你如果有事，就拉一下这个绳子。绳子外边连的有铃铛，我听见铃声就进来。”
“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等该走的人都走干净了，辛薇才似笑非笑地问：“真的是独家秘术？”
元蓁也笑了，“我是没有秘术，但你这里不是有密语吗？都是不能见于人前的，差不多。”
“哈哈哈哈哈……”辛薇指着她大笑，“亏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正经人呢。”
“正经人能和你一见如故？”
辛薇嗔怪道：“身为一个绝世美人，你还能不能有点绝世美人的自觉了？这么伶牙俐齿，太让我这个旁观者幻灭了。”
“去你的！”
元蓁啐了她一口，两人分主宾坐好。
“现在这里也没有闲杂人等了，你那密语也别藏着掖着了，说。”
听她说了正事，辛薇也收敛了神色，倾身询问：“ 君氏家主扶持我做辛氏家主的事情，你好像不太赞同？”
元蓁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赞同不赞同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自己愿意不就行了？”
“哎呀，阿蓁！”辛薇忍不住捶了她一下，“我之所以忍住冲动没有答应，就是为了问问你的意见。”
要知道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替她打算过，她已经习惯了遇事为自己谋算，替自己做主了。
如果不是因为元蓁是她第一个朋友，性情品性都很对她的胃口，她也不会因为元蓁一个皱眉，就改变了即将做出的决定。
“你真愿意听听我的意见？”元蓁拿眼睨她，“我看你为人颇有主见，怕是不习惯听人劝？”
这点看人的眼光，元蓁自认为还是有的。
“阿蓁，好阿蓁。”辛薇贴了过去，抱住她的手臂轻轻摇晃，柔声细气地解释，“我是不习惯听人劝，但却不是不肯听人劝。
只是，从前也没人帮我拿主意，凡事都得我自己操心。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如今我不是有你了吗？”
她虽然容颜尽毁，但此时神态娇憨，目光清亮又纯粹，让人一眼看过去，竟下意识忽略了她的脸，只觉得这是一个风骨出众的美人。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元蓁也不例外。
只不过，她注重的从来不是外在的美。
修仙之人吸食天地灵气，每一个都肌骨莹润，仔细看看哪有丑的呢？
但真正活得通透自然的，却并不多。
因为是个人都有欲望，欲望不可能消失，只分善和恶。
愿意等价交换的就是善；贪婪无度执念成魔的，就是恶。
像辛薇这样，渴望真挚的友情，又愿意对朋友付出信任的，正是元蓁最欣赏的那一种。
所以，她也不再掖着藏着，干脆直言不讳。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我一定如实回答。”
“好。”元蓁盯着辛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是想要一时的风光，还是想要永久的自由？”
辛薇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片刻后反问她，“你又怎么知道，这风光只有一时呢？”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不用元蓁说透，辛薇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那肯定是夹着刀子的，想要吃进肚子里，少不得要受馅饼主人的辖制。
辛薇也是心存侥幸，元蓁却是要打破她的侥幸。
第34章 伤害性不大
元蓁好笑道：“你不会真的信了君绋说的同命相连？”
虽然她自己没有主动搞过阴谋，但在凡间历练的时候，开的眼界可不少，自己被殃及的也不是没有过。
不得不说，虽然凡人个体的力量比起神仙甚至修真者来都弱得多，但若论起尔虞我诈阴谋阳谋，凡人能甩神仙八条街。
别说什么神仙活得时日久，吃的盐都比凡人十辈子加起来吃的米多。
——神仙不食五谷，更不吃盐。
虽然神仙的寿命都比较长，但他们闭关的时间也长啊。
而且，当一个人自身的力量强大，周围也有一群个体力量强大的存在时，他就会下意识地把主要的精力放在追求个人力量上。
而当整个环境都以追求个人力量为正途的时候，就算出现了一波儿搞阴谋的，十有八九也不怎么厉害。
因为他们对手的水平有限。
今天君绋忽悠辛薇的时候，元蓁作为旁观者，只看他偶尔流露的眼神，就把他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同命相连肯定是有的，但这个因素占不了总合的一成。
他更多的，还是顺势而为。
“他只是恰好需要一个傀儡而已，你只是恰逢其会。就算你不同意，过不了多久，辛氏也会换人上位的。”
这句话足够直白，一下子就打碎了辛薇所有的侥幸。
她不会再问什么万一。
因为她内心深处一直坚信，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她好。
元蓁是她第一个交心的朋友，这也是她鼓足勇气，先一步和元蓁交心换来的。
而君绋又凭什么帮她呢？
就凭那虚无缥缈的所谓同命相连？
她母亲紫夫人没有受过身为正室的辛夫人的迫害吗？
但当利益足够的时候，她还不是选择了站在辛夫人那边，调转矛头来对付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的亲生母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直都对她看不上眼的君绋？
“是我想岔了。”辛薇吐了一口气，自嘲道，“枉我自认为精明世故，利字当头的时候，也还是会昏了头脑。”
说起来，还是她复仇的心思太迫切了，太想要报复那些将她变成这副模样的人了。
而君绋只是看准了这一点，戳破了她自我蒙蔽的那层幕布，点燃了她的复仇之心而已。
见她消极起来，元蓁赶紧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你不是没往坑里跳嘛，说明昏得还不厉害。”
辛薇被她逗得一乐，“也是。我还是能骄傲一下的。”
这个时候，元蓁才语重心长地说：“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明白：既得利益者是不会对受害者有绝对的同理心的。
哪怕他们曾经也是制度的受害者，一旦他们爬到了可以操纵制度，并以利用制度牟利的时候，就会变成坚定的制度捍卫者。”
往往越是从底层爬起来的，迫害曾经的底层同胞时，手段越酷烈。
因为他们对底层更了解，更明白扎那块肉更疼。
辛薇把这话含在脑子里细细品了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仔细想想，还真是。”
远的不说，就说她父亲的几个妾室，对底下伺候的人最严苛的，就是婢女出身的胡夫人。
元蓁道：“以直报怨本是正途，你想报仇没有错。但是，若是为了报复那些渣滓，把自己一生都搭上，你就得仔细想想，值不值了。”
“不值。”辛薇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凭什么搭上我一辈子。”
“对呀，凭什么呢？”
但辛薇突然又泄了气，沮丧地问：“可是，不靠君氏，我又怎么能报仇呢？”
“别怕，我会帮你的。”
元蓁诚恳地说，“你也要对你自己有信心，只要戒除了心瘾，你一定会成为一方大能的。
到那个时候，辛氏对你来说，不过蝼蚁。”
这句话可一点都不夸张。
元蓁已经了解过了，整个辛氏修为最高的是三长老和九长老，但也不过太乙玄仙而已。
如果辛薇修成了大罗金仙……哪怕修不成大罗，修成了太乙金仙，报复辛氏，也不过就是动动手指而已。
这话若是别人来说，辛薇一定会觉得是在讥讽自己。
但是从辛薇嘴里说出来，她却觉得，这是可以实现的未来。
“你说的不错，我靠自己也能报仇。”
她的意气风发才持续了片刻，就突然捂住了脸，“哎呀，好疼！不对呀，按照前几天的规律，还得半个时辰才会疼的。”
但元蓁却一点都不奇怪。
“用毒止毒，本来就是饮鸩止渴，效果只会越来越差。你看是先抹了药止住这波儿心瘾，让我先替你配一些辅助的药物呢，还是你自己忍过去？”
“我自己忍！”
辛薇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如果连这点诱惑都忍不了，何谈日后靠自己复仇？
她这个人，该对自己狠的时候，比谁都狠得下心。
说完之后，她直接就掏出一条绳索，切断了和自己的联系，扔给了元蓁。
“阿蓁，你先滴血认主，用这个把我捆起来。不然我怕我真忍不住的时候，会伤了你。”
到这个时候，她还记得自己的修为比元蓁高的事。
元蓁也没有客气，当即就按照她的话做了。
不过她没有用辛薇的困仙锁，而是化出自己的法宝红绫，把辛薇缠了个结实。
和自己内心的欲望抗争，是一件很违反自然本能的事。
而且，辛薇是妖族。
比起人族，妖族骨子里保留的野性更多，也更容易顺从自己内心的欲望。
妖族戒心瘾，比人族更难。
为了防止她自残，元蓁绑她的时候，直接连嘴巴一起绑上了，让她想要咬舌头自残都做不到。
每当她躁动得厉害的时候，元蓁就会拿针在她手指上扎一下。
然后，就趁着这清醒的空档，质问她，“你真的想被别人一直用药控制吗？”
辛薇这个妖修为不怎么样，但心气却极高，哪里受得了这个？
这句话对她来说，那可真是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凭着那一股心气，她竟然真的顺利熬过了第一次心瘾。
元蓁收回红绫，一把抱住脱力的辛薇，欣喜地说：“阿薇，你成功了。”
“我……我熬过去了，我真的熬过去了。我……呜呜呜……”
辛薇喜极而泣，紧紧地回报住元蓁，“阿蓁，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这声谢，不但是谢她愿意替自己戒心瘾，还有这恰到好处的一个拥抱。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拥抱过她。
“谢什么？我们是朋友。”
“对，我们是朋友。”
帮着辛薇收拾利索了之后，元蓁才拉响了铃铛，让阿云和阿莲几个婢女进来了。
“阿薇现在很虚弱，暂时不便挪动。阿云，你带人收拾一间客房，在解毒期间，就让阿薇住在藏玉阁。”
“是，仙子。”阿云领命而去，路过星羽时，哎得意得挺了挺胸。
——看，最受仙子重用的，还是我。
星羽适时露出了羡慕的表情，最大限度地满足了阿云的虚荣心。
等阿云出去，辛薇又交代阿莲，“最近你可要看好你家娘子，防止她心瘾发作时自残。”
说完，她拿出那盒让辛薇染上心瘾的药膏，当着辛薇的面毁了个一干二净。
“诶？”
辛薇下意识地要去抢，脚步挪动之后，用硬生生地挪了回来。
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辛薇回过神来竟然发现，自己的后背上竟然已经渗出了冷汗。
这也太可怕了！
理智上她明明知道这药不是好东西，毁了此对她最好；
但是在它真的被毁去的一瞬间，她心里竟然还是生出了想要抢回来的冲动。
——万一真的忍不住呢？
这样的想法居然从脑子里闪了一下。
元蓁看了她一眼，说：“这一盒已经毁了，我也会请君拂加强凌海的防卫，坚决不会再让第二盒流进来。
所以阿薇，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从心里层面发起的攻击，果然是有效的。
绝望的感觉退去之后，升起的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见她的神色慢慢坚定起来，元蓁微微一笑，又使出了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一招。
“我之所以认识阿芙蓉，就是因为在凡间的时候，见过人用它。好些凡人都靠着自己的毅力把心瘾戒了，你不会连凡人都不如？”
“怎么会？”辛薇脱口反驳，气哼哼地看着元蓁，信誓旦旦地说，“你且看着，我一定能戒掉的！”
他们这些天生的也妖仙，连下界飞升的仙人都藐视，更何况是在他们眼里譬如浮游，朝生暮死的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