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她突然捂住脸，痛呼了一声，“哎呀！”
元蓁一惊，身子下意识地往她那边倾斜过去，“怎么了？”
那边阿莲已经取了一盒药出来，“娘子，该用药了。”
药盒一打开，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散开来。
元蓁觉得，这股香气似曾相识。
“来，娘子，奴婢替你上药。”
面纱解开，阿莲拿玉簪子挑了一点药膏，在辛二娘脸上薄薄地敷了一层。
这药的效果简直就是立竿见影，辛二娘脸上的痛苦之色很快就消失了，小小地吐了一口气。
“让阿蓁见笑了。”
元蓁没有说话，而是蹙着眉盯着她的脸。
辛二娘下意识地遮了一下，意识到那股直射到自己脸上的目光属于元蓁之后，又放开了手。
“我这张脸，是彻底毁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咬牙切齿，“化蛇之毒果然不愧是出了名的无解之毒，竟然这么难缠。”
元蓁突然问道：“我怎么看着，你脸上的伤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虽然她只见过一此辛二娘的伤口，但她生来过目不忘，又有身为医者对伤患的敏感，很容易就看出来了两次的不同。
“是化蛇之毒……”
“不对。”元蓁打断了她，“上次我虽然没有替你诊脉，但只凭望与闻就能确定，你脸上的毒，已经遏制住了。只要坚持用原来的药膏，百十年内，是不会复发的。”
说着，她的目光落到了阿莲手里的药盒上，肯定地问：“这不是君氏的医师给你开的药？”
阿莲的脸色瞬间惨白，担忧地看向辛二娘。
相比之下，辛二娘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强多了。
“没错。”她说，“这盒药是我母亲差人送来的，说是我舅舅特意请高人调配的，对化蛇之毒有些效果。”
“令堂？”元蓁诧异地看着她。
“没错，就是我娘。”
“你……”
元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呵！”辛二娘自嘲一笑，“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就在这盒药膏送到她手里那天，她还收到了一个消息，一个在当时的她看来，是好消息的消息。
——她的弟弟得了奇遇，从六尾进化成了九尾。
当时她没有多想，现在想想，这世上哪那么多奇遇？
就算是有，又凭什么眷顾她那各方面都平平的弟弟？
或许她应该庆幸，自己就算毁容了也依然令人忌惮，还能被卖上一个好价钱吗？
元蓁沉默了片刻，对阿莲道：“把那药膏拿给我看看。”
阿莲看了辛二娘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才把东西递给了元蓁。
拿着药膏仔细闻了闻之后，元蓁终于确定了那种让自己觉得似曾相识的香味是什么了。
是阿芙蓉，一种很容易变成恶的花。
这种花自然不是天界产的，甚至不是修真界产的。
它生长繁衍的地方是凡间，却拥有能够对仙人也有用的效力。
这花若是少量使用，是极佳的麻醉镇痛良药；但若是使用过量，就会让人上瘾，离不开它。
若是想要戒掉，需要很大的毅力。
元蓁问辛二娘，“你最近修行之所以不顺利，是不是因为每过一段时间，脸上的伤口就会疼，非涂药不能止？”
“不错。阿蓁，你知道这药膏是什么东西了？”
“嗯。”元蓁点了点头，叹息道，“其实，疼只是你的幻觉而已。”
是大脑提醒她：我的瘾头到了，你该用药了。
“你是说，这是下界凡人的花草？”
“不错。我遍览君氏藏书，却从来没有在一页纸上看到过类似的花草描述。十有八九，这东西就是从下界流入的。”
到了这里，元蓁和辛二娘都有了共同的疑惑。
——仙人不是不能下界吗？难道是哪一个飞升的，还把这东西带上来了？
辛二娘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那些伤疤明明已经有了再次溃烂的趋势了，却神奇的一点都不觉得疼。
甚至于，她心底还隐隐生出一股难以遏制的兴奋来。
这盒元蓁描述的药性完全符合。
脸色变了几次之后，她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这种药，能解吗？”
元蓁强调道：“不是解，是戒。”
解只需要吃对了药就可以，但戒的话，药物只能是辅助，最主要的折磨是在心理上。
辛二娘说：“我戒。还请阿蓁帮我。”
“好。”
只要她有着个决心，元蓁当然愿意帮助她。
——
于是，当君绋来到藏玉阁，准备给元蓁打下手的时候，却被告知：对九孔九叶莲的研究，要延后了。
好不容易才做好了心理建设的君拂：？？？怎么回事？
他以为元蓁是嫌弃没有合适的场地，连忙说：“昨天我忘了告诉你了，其实藏玉阁最北边那三间屋子，就是一早建好的药房，里面的东西还算齐全，直接就可以用的。”
“君绋有心了，等我帮阿薇戒了心瘾之后，一定会仔细研究九孔九叶莲的。只是辛二娘子哪里实在是拖不得，还去那个君绋见谅，容我一段时日了。”
“阿薇是谁？”
“就是辛二娘子。”
确切地说，是原本的辛二娘子。
原来是她。
君绋恍然地点了点头，连忙道：“无妨，无妨，救人要紧。”
只是，辛二娘？阿蓁什么时候和她的关系这么近了？
他状似随意地问：“阿蓁和辛二娘子很熟吗？”
元蓁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却知道怎么说才对辛薇最有利。
“阿薇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我能认识她，说起来还要托了你的福。”
“我？”君绋一怔，就反应了过来。
那辛二娘真正想要结识的，必然是君氏未来的主母。
一瞬间，他对辛二娘好感大增。
——果然是个有眼光的仙子，不枉我好心收留了她。
“辛二娘子怎么了？需不需要我让医师去替她看看？”
“说起来也是可怜。”
若是辛二娘要在凌海戒去心瘾，肯定是瞒不过君绋这个家主的。
在此之前，元蓁已经征询了辛二娘的意见。
当时，辛二娘冷笑了一声，语气淡淡地说：“这件事既然发生在君氏的地盘上，自然不好瞒着君氏的家主。”
——没错，她是没有力量去报复害她的人，但君氏绝对有力量去惩治胆敢在凌海放肆的人。
“还有阿蓁，以后不要再喊我二娘子了，我就是只是阿薇了。”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辛二娘了，只是辛薇。
其实早在辛景放弃这个女儿之后，她就已经回不去涂山了。
之所以还保留着这个排行，不过是对母亲的不舍。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的不舍，对母亲来说，或许只是一个笑话，一个把能再卖她一次的契机。
如今她已经发挥了最后的价值，被母亲从骨头里榨出了油来，也算对得起母亲的生养之恩了。
听完辛薇的遭遇，君绋的眉心拧了起来。
“简直岂有此理！”
他的愤怒，不止是因为辛氏档案三番四次在凌海作妖，还有一些对辛薇的同命相连的同情。
曾经，他也是一个被亲生父亲忽视，被同辈的兄弟姐妹欺辱嘲讽的对象。
他那时的处境，比现在的辛薇还不如。
但他比辛薇幸运，欺辱他的那些人，现在都成了黄土，只有他还高高在上，拥有了整个凌海。
“阿云，你去请辛二娘子过来一趟。”
“你想干什么？”元蓁不解。
君绋神秘地笑了笑，“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主人家亲自来请，辛薇自然不敢怠慢。
她很快就来了。
然后，就有一大块馅饼披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辛二娘子，你有没有兴趣做辛氏的家主？”
第33章 天上掉的馅饼
没错，君绋准备扶持辛薇，换掉如今这个让他已经十分厌烦的辛氏家主辛景。
辛薇可以说是猝不及防，完全懵掉了。
她呆呆地看着君绋，君绋也不催促她，一边淡然地喝茶，一边等她消化掉这个劲爆的消息。
过了好半天，辛薇才结结巴巴地问：“君……君……君……君氏家主，小女子没有听错？”
“你没有听错。”
君绋先是肯定了她，然后又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想不想做辛氏的家主？”
“我？做辛氏家主？”辛薇还有些呆，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机械地重复。
“没错，就是你，做辛氏的新任家主。”
“不行。我一没有修为，二没有威望，他们不会服我的。”
辛薇下意识就否决了自己。
这种事情，她根本就没想过。
且不说她大哥一直被父亲寄予厚望，受家族上下的认可。
便是她母亲紫夫人不慎暴露野心的时候，说的也是送她弟弟上位。
至于她这个比弟弟资质更好的女儿，在紫夫人的计划里，也不过是送儿子上位的垫脚石而已。
这一切，都因为她已经把更多的心力投入到了儿子身上。也知道比起二女儿，儿子和自己更亲近。
从小就受到这样的熏陶，辛薇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念头了。
她以为，自己没有这样的野心。
但那也就是她以为而已。
当君绋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问她：“你可曾见过嬴氏家主？难道你真的不想成为像她那样的女仙？”
辛薇承认，她的心动摇了。
——怎么可能不想？
如果她能像嬴如那样，让整个家族都对自己唯命是从，那现在她所遭受的一切不幸，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恍然惊觉：原来，对于自己毁容的事，她始终是耿耿于怀的。
那些她以为的释怀，以为的不在意，不过是因为长期生活在需要自己保全自己的环境里，她潜意识里已经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而已。
具体就表现在：那些让自己痛苦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只要不想，就可以假装不存在；既然不存在了，自然也就不会痛苦了。
但实际上，那些痛苦都是真实存在的，她又怎么会真的不在意？
如今，君绋给了她一个可以肆意报复的机会，她又怎么会不心动？
她一心动，君绋就看出来了。
他带着胜利的笑容，还隐隐含着一丝轻蔑说：“不错，如果只有你自己的话，辛氏那些人的确不会信服你。
但是现在，你有了君氏的支持，就大不一样了。”
“君氏？支持我？”辛薇激动不已。
但激动过后，她就冷静了下来，“为什么要支持我？”
平白无故的，她可不相信，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自己亲爹亲娘都能为了利益舍弃她，更何况是别人？
君绋沉默了片刻，说：“因为你我同病相怜。你如今的处境，让我想起了自己的曾经。”
像君氏这样的大家族，他们的八卦本身就是周边小家族关注的重心。
所以，对于君氏这几千年来的一系列变故，辛薇大多都有耳闻。
别看君绋现在坐拥凌海，威风八面，连同为北荒大族的嬴氏、杨氏和姜氏都忌惮他。
但在五千多年前，他就只是一个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无权无势的少主罢了。
那个少主的名头，不但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反而时长引来杀身之祸。
可以说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君氏会是现在的局面。
辛薇也一样。
只从这短短的一句话，辛薇就可以想象得出，君绋究竟经历了多少，才换来了今天的一切。
所以，君绋的话，她信了。
就在她准备脱口答应的时候，却突然看见元蓁皱了皱眉，那句话在嘴边一转，就变成了，“君家主能容我考虑一番吗？”
“可以。”
虽然有点诧异，但她能有这份谨慎，君绋很欣慰。
本来他就有意废黜辛景，在辛氏的组人里扶植一个亲近君氏的人上位，也省了他日后许多麻烦。
如果不是只有妖帝陛下才有权力改变各家族的封邑，他早就联合嬴氏把辛氏给瓜分了。
君绋对妖帝一直很崇敬，纵然妖帝失踪多年，他也不会带头破坏妖帝的权威。
既然如此，辛氏新的家主就一定要选好，最好是一个聪明的，能看清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别像辛景一样，人心不足，平白恶心人。
本来这个人选还没有定，扶植辛薇还真就是像君绋说的那样，因为同病相怜而起了恻隐之心。
辛薇能有这份谨慎，虽然在他意料之外，也让他对自己的选择更加肯定了。
既然元蓁现在不准备进药房做研究，而是要给辛薇戒心瘾，君绋只好依依不舍地告辞，把空间留给了元蓁和辛薇。
他一走，辛薇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问问元蓁的看法。
但她汲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贸贸然就开口，而是先传音给元蓁，让她想办法把不提可靠的婢女遣出去。
元蓁微微点了点头，转头问阿云，“你知道药房在哪里吗？”
阿云忙道：“知道的。仙子，奴婢带您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