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苒也哈哈笑了两声,顺手抓了一把不知哪个送来的蜜饯干果包推到他面前,道:“请你吃,大人不要客气。”
甄仕远哼了一声,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还不至于为这些小事生气,让他发愁的还是原家的事。
“已经死透的有四个。”他坐下来之后,说道。
乔苒沉默了一刻,道:“那封仵作一定很开心了。”
“是啊,这种时候也只有他最开心了。”甄仕远道,“还有六个重伤的,也不知道最后活下来的有几个。”
乔苒想了想,道:“只要原小姐在,应该都能活下来的。”
毕竟济世为怀的神医嘛!
第383章 布局
可别提那个原小姐了。”甄仕远说着叹了口气,道,“整件事最可疑的就是那个原小姐了,从现场一切看来,她就是凶手。”
乔苒咬蜜饯的动作不由的顿了一顿,她问甄仕远:“那原小姐怎么说?”
“怎么说?”甄仕远说着冷笑一声,双手一摊,道,“什么都不说。”
以前就有出现在命案现场且有极大嫌疑的凶手或者别的什么人什么都不说的,这是叫他们办案人员碰到最头疼的事了。
乔苒想了想,道:“那就看那几位重伤的有几个能活下来了。”
“就算侥幸活了下来,没有瘫了傻了疯了还能说话什么的,”甄仕远道,“这么严重的伤,十天半个月之内也不知道能不能开得了口呢!”
乔苒沉默了一刻,道:“总是能开口的,只是现在原小姐成了嫌犯,大殿下那里怎么办?”
“不知道。”甄仕远一摊手,“宫里还没有传出消息,本官自然按规矩办事。”按规矩办事总不能算是错的,至于之后怎么样,那等宫里来了消息再说好了。
乔苒哦了一声,继续吃蜜饯了。这件事至此应该同她没有关系了,头疼的是原家的老祖宗,考虑事情要如何收尾的是陛下,至于她,则是震惊。
真的出了人命了。她想过逼一逼原娇娇会怎么样,可能会同原二爷撕破脸,甚至对他下手,将他扔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庄子上去了此残生,就像她当年被扔到金陵郊外的庄子上一样。最坏的结果便是原娇娇痛下杀手,原二爷会死。
可将原二爷连同原家几个老爷,除了不在家的老祖宗之外,尽数关在原家的议事大堂斩尽杀绝,这也委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原娇娇心中有怨她能猜到,毕竟原二爷那个人的想法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而那几位原家老爷估摸着也是墙头草的主,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步田地。
都杀了啊……乔苒嚼着蜜饯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她没有想到揭开原娇娇压抑的天性之后看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幕。
那个女孩子似乎有些……嗜杀啊!
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的多了。
……
危险。这个词是徐和修同谢承泽第一眼看到原家议事堂内的情形便冒出的感觉,眼下随着拖走的原家老爷,和默不作声被官差带下去的原娇娇之外,如今议事堂的情形更让他们生出了这样的感觉。
议事堂的机关在原家老祖宗没醒之前他们暂且没敢乱动。不过从地上随处可见图毒的弩箭暗器之中还可以预见到昨晚的情形。
“原小姐应该是先将原二爷关在了笼子里。”徐和修看着先前笼子的位置,因暂时没有办法打开牢笼,又有封仵作在一旁喊着“不要随意触碰尸体”什么的话,所以官差干脆便将笼子抬了出去。
所以眼下笼子的位置只留下了一道依稀可见的四方印记。
“然后动了机关,弄死了原二爷。”谢承泽蹲了下来,摸了摸那四方印记,道。
至于原二爷的死状,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还记得当时封仵作看到原二爷的第一眼时说了一句话。
“这人当时一定吓坏了。”
怎么能不吓坏?且不说被人关在笼子里,有人又对他动了机关,这等濒死的绝望谁不害怕?不过更害怕的或许是动机关的人吧!
原小姐。
听闻原小姐与她的父亲原二爷关系一向甚好,原二爷疼女这件事也是在长安城中出了名的,没想到居然疼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被叫来的原家下人也战战兢兢的说了一通原二爷素日里是如何的疼女儿,原小姐又是如何的敬重自己这个父亲的话。
总之,这段父慈女孝的关系几乎是公认的。
除此之外审不到别的什么事情,毕竟现在原家老祖宗没醒,原家的下人也不敢胡乱说了别的什么话。
“其实从现场看来原小姐就是凶手毋庸置疑了。”徐和修看着地上随处可见的涂毒的弩箭暗器,以及廊柱上几脚陷入石柱的脚印,道,“原家几个老爷功夫不错啊!”
只是功夫不错还是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那六个重伤的能不能熬过去都不好说。
“所以这机关很是厉害。”蹲了片刻的谢承泽站了起来,看向四周,道,“没想到原家居然有这么厉害的机关。”
徐和修道:“听焦家那几个说是造了保命用的,以防匈奴打进长安……”
“是吗?若是匈奴能攻破我大楚五十万边境铁骑攻破长安,那整个大楚也离亡国不远了。”谢承泽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句。
徐和修闻言也笑了起来,道:“所以,还是要听听原诸,哦,就是原家老祖宗的说法,不过我估摸着和焦家的说法相差不大。”
理由虽然牵强,但似乎也能让一部分人信服,不过他们就属于不信的另一部分人了。
“所以,这是谁做的机关?”谢承泽,道,“这个问题问一问不过分吧!”
显然相比案子本身,原家意外泄露的秘密才更叫人在意。至于案子本身,从现场痕迹以及原小姐的反应来看,应该就是她了。而她的结果会是如何,谁都知道不会死,毕竟大殿下还要靠她。
“济世救人的神医一下子杀了那么多人,其中还包括自己的父亲,这等亲手弑父的举动若是传出去恐怕整个长安城都要吓坏了吧!”徐和修道,“我看是传不出去的。”
“但原家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对外总要有个交待,难道是原诸不在的这几天,一起身染恶疾不成?”谢承泽道。
“可就算身染恶疾,神医就在家中,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难道神医的医术有问题?”徐和修想了想,忽道,“承泽,我发现这件事很有意思。”
有意思在一开始因为“谋反”加上刑部的插手,长安城关注这两家的人已经不少了,就在大家的眼睛都盯着焦、原两家之时,“谋反”的嫌疑莫名其妙的没了,而后便发生了更麻烦的事,原家内斗。这件事不是刑部封锁消息就可以断绝的,毕竟此时,两家外头有多少家的探子在围观?
再者死的不是一个两个,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用一个“身染恶疾”必然说不过去,而且出事之时神医就在家中。这可是原家一手打造的神医,号称“生死人肉白骨”,阎王殿上都能拉回来的神医。
虽然他们知晓这个神医可能就是造成这件事的凶手,可百姓不会信,陛下那里更不会让这件事传到百姓之中。
可若是如此,事情就演变成了原家一下子那么多人身染恶疾,原家的神医在家却没有出手救治,是治不好?还是不肯治?前者质疑神医的本事,后者则变成了神医本身的问题。
“这件事有意思在似乎让原家进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谢承泽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想了想道,“如果是有人布了这个局,那这个人便很是厉害了。”
“我若是原家这两种都选不了,那‘身染恶疾’之说就不能用了,”徐和修想了想道,“那该用什么说辞去给出一个说法?”
第384章 机关
这种头疼的事不需要他们来操心,是原家自己该操心的事情。
不过相较而言,还有一件事也因为这件事的突然出现而被忽略了。
“那个谋反……”谢承泽想了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
纵使事情一下子变得乱且杂了起来,可不是所有人都会因着这些突然出现的乱糟糟的事情而忘记事情的起因。
谋反,这是整件事的源头,也是原家陷入麻烦的源头。
乔苒看着从卷宗后抬头问她的甄仕远没有立刻回他。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开口了:“这件事……委实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甄仕远翻了翻眼皮,道:“你可以慢慢说,我有耐心听的。”
乔苒闻言倒是笑了,而后道:“不是我不想说,是整件事周大人只是找我拿了一封书信而已。”
甄仕远讶然:“什么书信?”
“一封十三年前的书信。”乔苒说道,“一个叫陈善的人写给别人的信。”
陈善。这个名字说稀奇也算不得稀奇,陈不是什么小姓,单名一个善字代表父母的期许,与人为善,与己为善,有这种期许的父母这世间不知凡几。这个名字本身不奇怪,叫陈善的人也多的是,可那封信的时间是在十三年前,而那时候有个叫陈善的人整个大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手握重兵谋反,昔年的将星一朝谋反天下大乱,局势最危险的时候半壁江山易主,当时整个天下险些改换作了陈,长安城中被查出的与西南有关的官员不知凡几。
那是天下大乱的一年,那时候这具身体本身也不过才出生。
“陈善啊,”甄仕远提起这三个名字,神情便有些凝重,“若不是他行错一步,整个天下可能就是姓陈的了。”
可胜败往往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就算是天下之争也不外如是。
“那是什么信?写给谁的?”大抵也是亲身经历过这一段过往的,甄仕远感慨了几句问她。
乔苒摇头:“信……只有一半,所以不知道是写给谁的,而且看信里的意思,当时收信的人应当就在长安。”
“原来如此。”甄仕远恍然,“当时焦、原两家并不在长安,所以私通陈善的人应当不是他们。”
难怪“谋反”的嫌疑这么快洗清了。
“虽是没有谋反的嫌疑,可到底他两家是从西南来的,”甄仕远顿了顿,对她说道,“你知晓这两家主事的急急离京是为了什么事吗?”
乔苒倒是没有一点犹豫的开口了:“多半是出了什么谣言,去灭火的吧!”
甄仕远听的忍不住挑眉,而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的还挺清楚的嘛!”
乔苒笑了笑,不以为意:“这种谣言一直都有,出生西南这一点是这两族撇不开的麻烦。而谋反的陈善当时被封西南侯,可说西南是谋逆者最重要的营地,听闻当时这两家虽然没有正式出山,可当时相助陈善什么的说法也一直都有。”
“就算真是陈善麾下,陈善兵败之后弃暗投明也不是不可以。”甄仕远说道,“就是背主两姓家奴什么的名声不怎么好听。”
“是,这一点所有人也都清楚,所以没有确切的证据,焦、原两族的出身并不能作为被攻击的弱点。”
“可这一切是基于没有什么证据,焦、原两族又确实没有掺和过这天下夺主的前提之下的。”顿了顿,乔苒又道,“可一旦有这样的声音,焦、原两族要洗清嫌疑要比旁人要麻烦的多,因为他们的过往本身就是一种弱点。”
所以,一旦被泼上谋反这盆脏水,哪怕只是个苗头,这两家也要尽快出城解决这件事。
甄仕远嗯了一声,瞥了她一眼,道:“你猜的几乎一点不落,最近确实有传出这两族当年来长安是带了陈善的遗命的,为的就是颠覆大楚。”
听到这个谣言,乔苒也忍不住笑了:“这个谣言……是不是将陈善传的太神了?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能颠覆大楚?再者就算颠覆大楚,那谁来当这个皇帝?要效仿前朝阴阳术士蛊惑百姓治国吗?”
甄仕远四顾了一番,而后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还真敢说!”
乔苒笑着没有说话。
甄仕远这才咳了一声,而后压了压嗓子问她:“这个谣言的事当真不是你做的?”
乔苒摇头:“不是。”
确实这等时候出了谣言这种事情于她而言可谓百利而无一害,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同一个人布下的局,相信有这等想法的不止甄仕远一个。
可这个想法最大的问题就是散布谣言的能力,而她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能够人在京城而指挥外城的百姓传出这样的谣言。且事情还做的干净到不留一点尾巴。
能做到这一点的,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理寺官员能够做到的,就算甄仕远自己亲自出马,短短几日之内也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且做的这么干净。
“焦、原两家的敌人又不止我一个。”乔苒不以为意,道,“不但有基于他们本身的敌人,还有牵扯其中的政敌。”
基于本身的敌人自然是指的阴阳司,而牵扯其中的政敌,就是他们与长安某些权贵走的太近引来的麻烦了,譬如房相爷,譬如某些宗室。
整个长安城豪族林立,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很难一眼就辨认出一族所有的敌人。
“不过焦、原两家虽然洗清了嫌疑,这件谋反之事却并没有结束。”乔苒说道,“那封信只有一半,还有下半封信刑部并没有找到。”
不过这等麻烦事也不是她目前要担心的了。
“哦,对了,”大抵是提到了这些事,乔苒倒是记起来一件事了,她向甄仕远伸手,“河道图。”
那张河道图在甄仕远这里保管了很久了,也该给她了。
到底年纪小,记性好。甄仕远哼了一声,在桌面上摩挲了半晌,不多时便见桌上“啪嗒”一声跳出一只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