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说正事吧!”瞥向对面神情古怪微妙的周世林和白郅钧,乔苒开口打了圆场。
虽说事出有因,张解也不是真正的异装癖,男人扮作女人这种在现代都会被人围观的事在这里会叫对面两个“直的不能在直”的男人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
张解也笑了笑,坐下来重新开口道:“这几日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清朗的男声让周世林松了口气:他就说嘛,好好的男人穿什么裙子,扮什么女人?正常的穿久了也要变得不正常了。
“或许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白郅均也反应了过来,显然虽然没有如周世林表现的那般明显,对上一个穿女装的张解,他也有些不习惯。
“不是这些人早有察觉……”
周世林看了眼一旁花枝招展的“女子”道:“我看不大可能。”连他们此前都没有想到张解居然会扮作女人,便是对方再如何聪明,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那就是这些人做事已经完全熟悉这一套了,将送人上山同客栈的生意融为一体了。”白郅均道,“如果是老手的话,对各种可能发生的问题,应当都有应对之法。”
对于每个人的猜测,张解都听在耳中,不管是周世林还是白郅均所说的都是有道理的。
“不过今日有些奇怪,”张解说着视线落到了对面的乔苒身上,顿了顿,道,“我今日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乔苒抬眼。
张解垂眸,白日里见到的那一幕再度浮现在眼前。
对待伙计一向甚是和善的掌柜笑着站在那里同一个杀鱼的伙计说话,伙计垂眸,手里的尖刀如有生命一般剖开鱼腹,对待掌柜的说笑,恍若不觉。
对于一个沉默寡言的伙计,掌柜也没有半点不悦,而后伙计将鱼扔入木桶,血水四溅,便是掌柜身上也沾了不少。
伙计杀完鱼起身,掌柜后退了一步,原本挺直的身子一弯,似是没有站直一般,虽然不过一瞬,却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这有问题吗?”周世林很是糊涂,不过还是想到什么便问了出来。
他知道,她总会解释的。同样是聪明人,比起姓钱的独来独往,立功立的莫名其妙,她耐心出奇的好,总会解释的很清楚,而后让每一个人参与其中。
这就是她与姓钱的不同之处。老钱还是太过自负以及贪功了啊!
说起来,贪功自负这明明是傲气的年轻人才会有的毛病偏偏眼前这个没有,功劳也不独享,还挺会做人的。
周世林心里一时想的有些多了,不过想归想,她一开口,便立时回神认真听了起来。
“当然有。”乔苒道,“彼时是午时,正是客栈生意好的时候,人多事杂,一不留神便会发生冲突,所以,这等时候,掌柜一般都是留在大堂中不走的,便是离开一刻,也很快会回来,是不是?”
周世林怔了一怔:似这种事其实平日里是不怎么去注意的,不过,她既然提到了,如此回想一番,呃,似乎还真是如此。
“掌柜当然可以去看看伙计,不过那伙计是在杀鱼,你素日里要见人会跑到杀鱼摊上久留吗?”乔苒又道,“鱼腥气、血腥味还有鳞片沾了一身,掌柜这等要在堂里走动的怎么能沾上这样的气味去见食客?”
众人沉默。
“知晓掌柜要在大堂里迎客,便是伙计再怎么沉默寡言,也要照顾一番掌柜,让他站远一些或者扔鱼的时候轻一些。”
“听乔大人这般一说,伙计的反应不像受雇于人的伙计,掌柜的反应也不像给工钱的掌柜。”白郅均看向张解道。
张解点头:“当然,更重要的是那一弯身。”
人什么时候才会弯身?没站稳、捡东西等等都有可能,可比起这两种可能,有另一种可能结合先前的古怪是最为可能的。
屈膝施礼。
如果伙计才是主子,掌柜是个手下,那这一切似乎解释的通了。掌柜为什么不避?因为面对的人不得避开,弯身是出自身体里的本能。
“晚上我在大堂里找了一圈,并没有再看到那个伙计。”张解看向众人,”伙计不见了。”
这才是他今晚一定要见一见她的原因。
布局是她的事,但发现如此重要的反常之处自然是越早告诉她越好。
……
如此的话,那这还真是个大问题。乔苒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陷入了沉思:这个人可能的身份以及为什么这个时候会突然出现……
“哗啦”一声,屋门被拉开,乔苒抬头看向走进来的张解,曳地的长裙,长发披散,清俊的五官在这一刻也变得妖媚了起来。
“好看。”乔苒目光在他身上顿了片刻,脱口而出。
“是么?”张解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裙子,笑了笑道,“我年少时也曾扮作女孩子,不过那时是罪臣之后,逼不得已为了逃命。”
所以面对这样的穿着他倒并没有似周世林和白郅钧那样抗拒。
原来不是第一回了,看着他神情坦然的走至她身边坐下来,乔苒眼神闪了闪,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忽地笑了:“我听过一个说法,叫做穿裙子的男人惹不得。”
当然,这也只是说笑,她不知道别的穿裙子的男人惹不惹得,眼前这个倒是真的惹不得。
他笑了笑,将梳子交到她手里,乔苒拿着梳子站了起来。
此时知道这件事的女子只有她和裴卿卿,一想到让裴卿卿梳头,乔苒想到她那头顶两个乱七八糟的团子便忍不住摇头。
还是她来得好,尽管手艺不如红豆,却也尚且能够入眼。
触手的发质极好,乔苒看着他的头发,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忽地叹了一声:“你若真是个女子,定也是很好看的。”
“还是不要了。”张解却笑道,“我若是个女子……你未必接受得了一个女子。”
乔苒突地一噎,饶是自诩面对他能够坦然以对,可面对这一句话还是脸一红,手下蓦地一用力,听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自己手里揪下来的头发,连忙放开道:“不要乱想。”
“好,不乱想。”张解从善如流的回道,笑看了一眼女孩子脸上的神情,挑眉,似是有些惊讶,“你怎的脸这么红,屋子里的炭盆太热了?”
乔苒瞪了他一眼,咳了一声,道:“没有。”别以为她没看到他眼里的促狭。
“老不正经。”裴卿卿从床蔓里探出头,而后对着张解扮了个鬼脸,道,“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只想和乔小姐说话,可乔小姐不会赶我走的。”
真正的好孩子,总要在该说话的时候跳出来说话提醒他们不要忘记还有她的存在。以前,她爹娘那里就是因为自己太安静了,以至于被人忘了她的存在,像这种错误,她裴卿卿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张解眉心一跳,看向缩回床蔓里的裴卿卿,转头对乔苒正色道:“莫听她乱说,我很正经的。”
自己说自己……呃,这话还不如不说呢!
乔苒尴尬的偏了偏头,而后咳了一声,道:“说正事吧!”
“这两日,你要小心些。”
如果那个伙计的身份如他们猜测的那样,他突然现身,定然不是没有缘由的。
第516章 惊变
梆子敲了三下,打更人打着哈欠在街道上走动,手里的灯笼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摇晃,一点一点的烛火渐渐远去。
夜色下的山西路看起来与长安、金陵这些地方差别没有那么大了。
躲在暗处,真正的模样远没有白日里看的那般清楚。
不管是城池还是人。
张解站在屋顶看向客栈三楼一间屋中。
昏黄的烛光将人影拉的老长,那人影在左右走动,只看身影,便有种说不清的焦虑扑面而来。
是那个白日里笑容和气的客栈老板。
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却独自在屋里走动?
是为生意发愁吗?不,客栈生意是整个山西路为数不多的几门不错的营生之一,这座客栈又是城里最大的客栈,但凡商队,只要途径山西路必然会在这座客栈里住下。
张解轻笑了一声:也不知什么事竟然叫老板急的三更半夜睡不着觉。
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客栈的屋顶之上,黑衣蒙面,典型的夜行刺客打扮,张解挑了挑眉。
蒙面的黑衣刺客似乎在此时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抬头往这里看来。
插在屋顶的旗幡被夜风吹得猎猎鼓风,发出细碎的声响。
是风。
刺客松了口气,猫腰一个起落消失在屋顶之后。
张解从旗幡后闪身而出,没有跟上去,依旧看向对面。
这个屋顶的视野极好,能清晰的看到对面那一排客栈里的情形。
来回走动的客栈老板影子突然不动了,而后下一刻,一道人影出现在了他的对面。
张解站在屋顶默默的看着那两道人影,忽地笑了。
难怪她常道一件事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证据。眼下对面客栈中那件原本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不就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们说的什么他并不需要听的很清楚,一个身着夜行衣蒙面的刺客,三更半夜不睡的客栈老板,两人会面。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就很清楚了。
老板下指令,刺客动手。
他们要杀一个人,而且很快就要动手,在天亮之前。
这样的讯息就足够了。
张解闪身走入客栈,刺客还没有走,若是要离开此地去别处杀人怕是来不及了,难道是要在客栈里杀人?那是要杀谁?
他坦然的走在长廊里,人有三急,哪怕他眼下的打扮是风尘女子,那也一样是要起来出恭的,所以不必慌张。
长廊拐角的花竹屏风后闪出一道人影。
“哪个不长眼……”对面那人开口便喝骂了一声,只一抬头看到挡住自己的人顿时怔住了,而后喝骂顿时转为欣喜,“姑娘,可还记得在下?没想到这等时候还能遇见,你我真是天大的缘分啊!”
张解抬眸看向对面那个笑眯眯的男人,似乎是商队里的老爷,姓郑,这几日总是盯着自己看。
他皱了皱眉,看向那个笑眯眯的老爷,冷声道:“缘分?上茅房的缘分吗?”
正欢喜搭讪的郑老爷脸色一僵。
呃,夜半偶遇,确实是一件好事,只是这上茅房就……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待到后日他们就要走了,这一走,可能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姑娘了,只一想,他便打定主意要珍惜这次的偶遇,即便是上茅房的缘分他也认了。
“姑娘,在下不是那个意思,在下……”话未说完,对面的姑娘却忽地脸色大变,而后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
郑老爷激动不已:这位姑娘竟主动……下一刻,便觉得不对劲,这姑娘手劲也委实太大了,只一把就把他按的向一边倒去。
这一把直接将他摔了个四仰八叉,郑老爷捂着摔得快裂开的屁股,张口叫道:“姑……”
一声娘还未说完,只觉身旁一道利风刮过,下一刻一支柳叶飞镖便牢牢的钉在了自己的身旁。
看着这与自己不过咫尺距离的飞镖,郑老爷吓出了一声冷汗,还来不及反应,便见一柄大刀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不知哪里来的黑衣蒙面刺客冲了出来,月光下刀面发出森森的寒光。
眼前一片刀光血影,黑衣蒙面的刺客互相对砍,有手执大刀的也有手执柳叶长刀的。看不清人数,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分辨出敌我的,刀光剑影看的郑老爷瑟缩在了原地,无意识的怔怔张口:“刺……刺客……”
下一刻人便被忽地提了起来。
郑老爷吓了一跳,那呛人的脂粉气扑面而来,刀光血影中女子涂满脂粉的脸上却不显半点柔和,反而有种肃杀的冷意。
“姑……”他张口,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拽她。
只是手还未来得及够到她,人便被提远了一些。
他这才发现这个姑娘生的格外的高挑,甚至比不少男子都要高挑上不少,眼下就这么被她揪起来,郑老爷浑身一个哆嗦,下一刻,一道男声在耳边响起。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男……男的?郑老爷呆住了,看着月光下那个开口的美丽姑娘,是幻觉吧!这不是真的。
见眼前这个姓郑的富商还在看着自己,张解蹙眉,再次开口了:“说!”莫名其妙跳出来的刺客让他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眼下他不清楚的是眼前这个人跟这些刺客有没有关系。
妈呀,还真是男的!郑老爷吓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视线也落到了他的胸前,原本以为是苗条瘦弱不丰满,原来是根本没有!
“不,不知道。”郑老爷呆呆的摇了摇头,转头看向面前密集的刀光血影,刀剑入肉的声音听的他心惊胆战,“他们是谁?”
“不知道!”那姑娘,不,那男的眉间紧蹙,隐隐露出几分郁色,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拎着他翻身了屋顶,在夜色里狂奔。
郑老爷被巅的七荤八素的。
他只是个普通的商人,或许有些好色,却也只是个普通人,如今被人拎着在屋顶奔跑,看着脚下飞奔而去的屋瓦,他只觉眼前一阵头晕目眩,一张嘴“啊——”地一声,不过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声便被一团布塞住了嘴巴。
救命!郑老爷“呜呜”地发出了两声惊呼声,随即脖颈一疼,很快便昏了过去。
美色猛于虎,古人诚不欺我也,他再也不要寻什么红颜知己了。
……
客栈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便被惊醒的住客跑去报官了,不到半个时辰,官府便应声而来包围住了整个客栈。
眼下还不到卯时,天还未亮,整个客栈四周的街道上却已挤满了不少闻讯应声而来的百姓。
“发生什么事了?”不少百姓外袍还披着,显然是才从床上爬起来便过来看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