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好一会儿的乔苒这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道:“我这才发现,便是整日同日月星辰打交道,如何的超脱于世,看热闹也依旧是人的天性。”
这话一出,张解也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进宫是要求见陛下?”
乔苒点头:“是啊,不过方才在皇城门口遇到甄大人,甄大人说陛下正在招朝臣商议朝事,让我先来找你在阴阳司待上一会儿。”
这话一出,张解便笑了:“是吗?可我听闻最近朝堂上并未发生什么事啊!”
乔苒这才恍然:“甄大人这是又……”
张解点头,笑道:“是啊,甄大人又要帮我了。”
自上次阙楼为他操心之后,今日又来了。
这真是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待寒暄了几句,张解才道:“总是在皇城里,你进宫先来见了我却不去见陛下怕是不妥。”他说着突地一顿,看向她道,“朝堂上虽说没发生什么事,不过昨日值夜的天师说昨晚有消息自边关送进宫来。”
乔苒听罢神情微凝,便在此时,听张解又道:“先前甄仕远下朝之后找过周世林问吐蕃的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你问的。不过边关来的消息,若是匈奴有异动,今日朝堂之上就要开始商议对策了,而不是这样风平浪静,所以,我猜那消息应该同西域诸国有关。”
“吐蕃也是西域诸国之一。”乔苒道。
张解笑了:“是啊!你要找陛下的事若是与此有关,那要赶紧去求见陛下才是,晚了就不妙了。”
听到这里,乔苒脸色顿变,立刻起身道:“如此的话,那还真是事不宜迟!”
张解道:“我送你过去。”
女孩子却只摇了摇头,道了声“不必”而后对他道:“其实,我不光找陛下有事,找你也有事。”她说着停了下来,正色道,“我想让你帮我看一个人。”
关在大牢里的小花没有与任何人接触,那股奇怪的味道却依然还在,可见这味道正是出自她的身上。
或许是她本性多疑吧,她总觉得对方既然利用了小花,就断然不可能放任小花在外头乱跑而不做任何准备。
自阴阳司出来之后,乔苒便没有再磨蹭,直去御书房求见了陛下。
如张解所言,陛下并没有见朝臣,而是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见到她时,只略略抬了抬首,道了声“平身”之后便开口了:“乔爱卿来见朕所谓何事?”
乔苒道:“臣是为阙楼一案而来的。”
女帝面前垂帘微晃:“爱卿已经查出阙楼案的真相了?”
乔苒道:“真相并没有全然查明,只是臣在查阙楼一案中查到了一些事,事关西域吐蕃,是以特来求见陛下。”
“吐蕃?”垂帘后的女帝看不清神情,不过从微扬的语调中听得出情绪有些许波动,“你且说来。”
乔苒道了一声“是”,忙将关于胡元子的事情从头到后的说了一遍,而后道:“臣怀疑整个案子是个案中案,有人想要借用胡元子的仇恨挑拨我大楚与吐蕃的关系,只是臣如今还没查完此案。”
回完之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也不知多久之后,上首的女帝再次开口了。
“爱卿所言甚是有理,昨夜,朕收到边关送来的消息,”女帝说道,“爱卿可以拿去看一看。”
这是一份自边关加急传来的消息,不过传的却不是与边关正在敌对的匈奴,而是事关吐蕃。
如今的吐蕃王重病卧床,膝下子嗣年幼,却又有正值壮年的兄弟在一旁虎视眈眈。老三老四兵力相当,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制住对方,所以这个时候从外处调兵就成了关键。
而老三在不久前已经派人前往边关大军中谈过此事,提及想要借兵一事,不过被黄大将军以不干涉吐蕃内政为由拒绝了,近日,那位吐蕃三王爷又来了,只是这一次不是恳求,而是威胁。
理由是老四收到当年内应传回吐蕃的消息,提及五年前吐蕃王二子在大楚境内遇刺一事并非匈奴人所为,而是当时的吐蕃王长子也就是如今卧病在床的吐蕃王联合大楚内部将士设计截杀了吐蕃使节团。
“这个内应是当时队伍里的厨子,汉名姓胡,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死去的胡元子。”女帝道,“爱卿不比吐蕃的消息来的慢,这胡元子给吐蕃四王爷一封信,揭发了此事。”
乔苒浑身一僵,她不是没有想过会有人借用此事挑起吐蕃与大楚的纷争,只是没想到事情的走向比她以为的还要麻烦的多。
“当年老吐蕃王与大楚定下盟约结誓,绝不与匈奴人联合,可若是有了这个理由,那位吐蕃四王便有理由公然撕毁条约与匈奴结盟了。”女帝说道,“吐蕃位置特殊,一旦当真与匈奴联合,届时边关危矣。”
乔苒听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的话,事情还当真是朝着最坏的结果在发展了。
坐在上首的女帝却在此时突然话锋一转,开口了:“爱卿,依你所言,我大楚可要出兵助吐蕃三王夺得王位?”
竟突然向她问起了政事。
乔苒心中一瞬涌起滔天巨浪,很快便定了定神,回道:“那吐蕃三王借用此事公然威胁我大楚,可见也并没有将先前的盟约放在心上。于他有利他便认,若是有一日,这盟约于他无利了,自然也能公然反悔。如此小人行径,依臣看来,这三王也并非最佳人选。”
虽然垂帘遮住了女帝的脸,不过乔苒却还是察觉到了自垂帘后传来的目光。
“那依爱卿看来,何人才是吐蕃王的正统?”
乔苒沉声道:“吐蕃自古便是子承父业,如今的吐蕃王并非没有子嗣,臣以为按规矩来最为妥当。”
第544章 怪症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乔苒松了口气。
平心而论,陛下虽说神态威严却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之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位明君。
可到底是君主,即便是个贤明的君主还是叫人胆战心惊的。
伴君如伴虎啊!乔苒感慨着朝那位御前女官薛女官点了点头,正要径自离开,那位薛女官却指了指她身后殿门微掩的侧殿,道:“乔大人,有个人在一旁等你很久了。”
话音才落,一旁的殿门便开了,张解自殿内走出来,朝她抄手一礼:“有劳薛女官了。”
薛女官朝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乔苒愣了一愣,这才转向张解,奇道:“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过来瞧瞧。”张解说着看着她道,“没事吧!”
乔苒摇头:“边走边说吧!”
晌午的时候就连皇城之内的官道上都没什么人,是以一路边走边说倒也无妨。
将胡元子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之后,乔苒道:“本是在说案子,我也没有想到陛下会突然之间问我朝事,吓了我一跳。”
张解见闻言却破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忘了那杆黄金秤了吗?”
称量天下啊!陛下已经不是暗示了,可谓明示了。
对此,乔苒只是苦笑:“现在想这些委实太早,我现在担心的是手头的案子,原先要做的只是查案,其他的并不用多想,可眼下的事情显然不止查案这么简单了。”
张解看着女孩子微蹙的眉心,脚下一慢:“陛下怎么说?”
乔苒道:“陛下让我尽快查出真相,尽量避免大楚与吐蕃的纷争。”
尽快查出真相毋庸置疑,可避免大楚与吐蕃纷争就未必了。就算她感觉这是个案中案,但吐蕃使节团在大楚遇刺这件事中显然有大楚的介入。哪怕此事陛下并不知情,可死在阙楼的那些人中定然有与此事有关的人。再者牵扯其中的人都是长安权贵子弟,其中不乏朝堂重臣之后,真要完全撇清恐怕没这么容易。
“我只怕查到最后纷争也是避免不了的。”乔苒看向张解,长叹了一口气,“真叫人头疼。”
女孩子长吁短叹的样子让张解摇了摇头,而后正色道:“其实这件事没那么麻烦,你尽管查,陛下只说尽量,到最后做决定的也不是你。”他道,“况且你也非朝堂重臣,有些事情便是想插手也插手不了。至于案子你先查,到时候大楚当真在其中脱不开身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可万一此事干系没有那么大,你岂不是平白担心了?”
她的问题在于习惯一个人去解决一整件事情,而这件事恰恰并不需要她一个人来承担。
女孩子脸上的神情转为愕然,静默了片刻之后忽地笑了:“倒也是,如此,是我自己多虑了。”
张解道:“人能看得远总是一件好事,多虑并不是一件坏事。”
乔苒笑了笑,道:“听你这么一说,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麻烦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宫门。
站在皇城外,重新看向人来人往的长安大街,烟火气扑面而来,乔苒心头忽地一松,脸上笑容舒展:“你若是没什么事的话,不如现在同我去看看小花吧!”
张解道:“本也要陪你一起去的,不过你说的小花是人还是甄大人弄来的那只猫?”
这话一出,乔苒便笑了:“当然是人……诶,你说徐和明那只小白是哪里弄来的?”提到小花就让她想起家里的小白了。
那只小白自来了家里便从来没怕过生,每天早上天不亮到点就跳上床,把她和裴卿卿弄醒,而后还用一脸无辜的眼神朝她喵喵叫,真叫人无可奈何。
张解摇头:“暂且不知道,不过这种猫的来处倒是可以去寻人问问,你可以把差事交给裴卿卿来做,她每日上蹿下跳的精神十足,正巧可以让她找些事情做。当然好处也是要给的。”
裴卿卿的喜好一目了然。
乔苒失笑,顿了顿,又道:“还有南记小铺的事情,虞是欢那条线虽是最早浮出水面的,但其实这条线一直没有查清楚。比起胡元子一眼可以看穿的目的,虞是欢的事看似清楚,实则还有好些可疑之处。”
这个案子查出的越多,疑问也就越多。
“假设薛怀所说的都是真话,朱志成的兄长同吐蕃使节团遇刺案有关,我想了想,他的死应当属于刀山狱,也就是死在乱刀之下,可为什么他也死于铜柱刑或者剥皮刑?而这两种刑罚不管怎么牵强解释还是无法解释的清楚为什么把他归咎于这种死法?”女孩子侃侃而谈,日光下柔和的眉眼有些犀利,“我百思不得其解,更何况很多人牵扯其中的原因我们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个案子委实有太多的谜团没有解开了。”
张解沉默了一刻,道:“死在长安的外乡人,若是没有亲眷认领,多是被葬在城外的万人岗。那个灞桥巷因失火而死的一家子如无意外应当也是葬在那里的。”
既然虞是欢那条线没有理清楚,那就从头再理一遍好了。
乔苒恍然,道:“看来还是要叫上封仵作走一趟了。”
那一对故去的夫妻并没有亲眷在世了,所以要开棺验尸只消去衙门递个条子就好了,并不需要争得亲眷同意。
皇城离大理寺衙门并不远,步行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而且一路还是大道,两边食肆小铺不计其数,乔苒看到街边的点心铺,想到裴卿卿嘴里念叨的新开的点心铺子,便干脆进点心铺子买了两盒点心,准备下值时将点心带回去。
让裴卿卿做事,总要给点报酬不是吗?
两人才从点心铺子里出来,便遇上一群人从身边飞快的跑过。
“雅乐轩上新本啦!”乔苒吓了一跳,手里的两盒点心也险些因为人群带起的狂风没有拿稳。
张解把她拉到一边,看着呼啸而过的人群微微蹙眉。
“怎么回事?”乔苒奇道,“这些人做什么去?”
张解脸色却有些微妙,听她这么问只深深地看着她道:“今日是雅乐轩上新本的日子,”他说着目光落到前方不远处很快便排成长队的人群,“徐十小姐那本书的第二本要上了。”
乔苒:“……”
原来大家跑那么快是跑去看她和……乔苒看了眼张解。
这长安城百姓还真是挺闲的呀!
便在此时,有几个文人高兴的欢呼了一声,跑出了雅乐轩。
“我抢到了,我抢到了!”
这话一出,当即便有不少人拥了上去:“哦?我看看,抢到什么了?那女官大人和天师怎么样了?”
话本中当事人还在这里,如此被人当众议论还真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
乔苒咳了一声,催促张解:“我们还是快走吧,总在外头摸鱼也不好!”
张解看了她一眼,道:“说的不错,我们快走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人群里便响起了一阵嘈杂声:“这天师也委实太不解风情了,怎的还没表白?”
走了两步的张解看向乔苒道:“我已经表白了。”
乔苒:“……”
……
一路尴尬的回到大理寺,才一进门,便见两个年轻的官员板着脸在训斥几个官差。
“不就是提审犯人吗?你们又没什么事,便不能差遣你们一次吗?”
那几个官差道:“大人,小的家里已经娶妻了,若是知道小的同外头别的女人有了牵扯,夫人会打死小的呀,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乔苒在一旁咳了一声,道:“好了,莫在我面前演了。那小花还要在这里呆几日的,你们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说罢,便负着手走了进去。
大理寺好久没有因为一件事一个人而人人自危了。
乔苒“不近人情”的走入了大堂,扫了一眼留在堂中的一众大理寺官员。
徐和修和几个熟悉的都不在,那就不需要打招呼了。她没有停留,直接带张解去了大牢,只是还未走到大牢,便看到火急火燎的从大牢里跑出来的徐和修,乍见她和张解,徐和修先是一愣,而后转为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