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府衙的大牢委实形同虚设,进大牢进的轻松,出大牢更是轻松,待到乔苒和张解离开大牢时,两个牢头已经醉的趴在桌上“再喝一杯”“再来一杯”的说胡话了。
出了大牢之后,女孩子停了下来,看着女孩子凝重的表情,张解道:“怎么了?”
乔苒摇头,道:“妙真应该不是杀害徐十小姐的凶手。”
这个想法张解也是认同的,他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既然如此,害死徐十小姐的真正凶手还是要在长安找。
若是为了案子而来这一趟兴许是白来了,可对乔苒来说却并非如此。妙真令她在意的从来不是作为杀害徐十小姐的嫌犯,而是那个关于相似血亲间的秘密。
“此时妙真被人丢出来显然是为了混淆视听,可妙真本人经历便十分复杂,又有足够的动机,要让妙真成为杀人凶手并不是一件难事。”乔苒说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声,道,“在洛阳我还得在呆一些时日,有人既然将我引来洛阳,必然会出手试探于我。”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试探会是什么,不过以那人藏头露尾的性子来看,初次交锋怕是未必会现真身。
回去的路上,乔苒同张解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直到临近冯兆喜给他们一行人安排的院子,看到院子门口几个来回走动的洛阳府衙官差,两人停下了脚步。
没想到公事公办的冯兆喜大晚上的居然会来找她,乔苒有些意外,却也并不慌张,拉了拉抬头已经在看屋顶的张解,将他拉到院外的一颗歪脖子树下。
而后就在张解惊愕的目光中将藏在树底空洞中的包袱拿了出来。打开包袱,包袱里是两件宽大的袍衫,将大的那一件交给张解,乔苒径自将小的那一件穿了上去。
对上张解的惊讶,乔苒摊了摊手,边套外衫边解释道:“这两件外裳其实原本是为我和裴卿卿准备的,考虑到若是突然天气大变,换了厚衫,唯恐穿不进去,这才塞了两件大一些的袍子,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
当然,即便是两件宽大的袍衫,乔苒和张解穿着也还是有些吃紧,不过,此时也只能如此了。毕竟,比起穿着夜行衣出现在冯兆喜面前,别的尚且都能将话圆回来。
就在唐中元忐忑不安之中,看着骤然出现,穿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两件外衫出现的乔苒和张解,他着实吓了一跳,忙转头看向裴卿卿。却见桌边坐着的小丫头一脸坦然,似是早已知晓此事了。
那两件一模一样的衣裳委实碍眼的很,冯兆喜见了先是一惊而后本能的皱了皱眉,心中生出了几分怀疑:“你二人怎的穿成这样?”
袍衫看起来灰扑扑的,不辨男女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二人穿着为什么有些奇怪,似是强硬的套了一件不合身的袍子一般。
冯兆喜一边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张解和乔苒,心头一瞬闪过无数念头。
就在这时,那视他于无物,在他面前坐了一晚上的小丫头开口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小丫头理直气壮的说道,底气十足,“我们长安的有情男女都喜欢这样穿一样的,如此走出去叫人一看就知道他二人是一对啊!我们张解和乔小姐也不过就是品味不大好罢了。”
也得亏他二人这两张脸生的不错,若是换两个人这么穿法,可真有些不忍直视了。
裴卿卿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是漂亮,说完之后便忙不迭地看向那边的张解和乔苒,等他二人的夸赞。
只可惜,她似乎会错意了,左等右等,等来的不是夸赞,却是一阵沉默。
裴卿卿有些吃惊,看向面前几人。
唐中元就不用管了,反正这件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张解和乔小姐不知为什么,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被裴卿卿将话圆了过去确实是一件好事,可一想到裴卿卿那句他二人品味不大好,心头便是一阵复杂。
至于那边的冯兆喜,脸色早已黑如碳底了。
他平生最讨厌那些视礼教规矩于无物的男女,巧得很,眼前这些人占了;他们平生最讨厌从长安来的那些以京师地自居将那些出阁做法带到洛阳来教坏百姓的,眼前这些人也占了。
一下子触到了他最厌恶的两点,冯兆喜脸色能好才怪。
可偏偏对面这三人两个祖上庇荫,一个上峰在前头挡着,他都动不得。
“好,好得很。”安静了一刻之后,冯兆喜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的这句话,而后开口冷笑了起来,“本官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是已经有了妙真谋害徐十小姐的证据,此案即将结案,乔大人若无什么事可以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尽早回长安了。”
眼不见为净,将这些以京师地自居的人赶回长安真是最好不过了。尤其是看到他说出这句话时,对面穿着明显不合身衣衫的女子神情顿变,这等感觉当真让冯兆喜自心底生出了一股微妙的畅快之意。
不过对面女孩子神情顿变也不过一瞬而已,很快她又恢复了先前平静的模样,看着他,认真问道:“冯大人准备结案?便是此时证据确凿,可不通知一番最早接手此案的大理寺怕是不妥吧!”
冯兆喜闻言,冷笑道:“所以,本官不是来通知你了么?”
女孩子听罢却是笑着摊了摊手,道:“可接手此案的并不是我,是我们甄大人。你于我说并无什么用啊!”
冯兆喜适才冷笑的脸色一僵,女孩子见状,又道:“大人莫要以为此事是我推脱,若是不信,大人大可将先前我带来的关于此案的卷宗查看一番,便可知上头落的是我们甄大人的印,同我无关。”
他虽然没有注意上头的落印,不过她胆敢这么说必然是没有问题了。
冯兆喜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忍不住出声质问:“那此番来洛阳怎会是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甄仕远作为大理寺卿这等品级的官员多数时候并不需要自己亲自接手案子,很多时候只要过问,听下头官员来报再做判断便好。
也因这个关系,多数案子接手经办的官员与督办的官员名字通常不是一个。当然,这其中到底是谁的名字多数时候也并非全然照章办事,多的是上峰想要提携,名为督办实则主办的上峰。这个案子是眼前这女子来的洛阳,他便下意识的认为接手经办的就是她,没有想到连落印落的居然都是甄仕远的印。
她难道还当真愿意无法在政绩上记上一笔的跑前跑后?老实说,这确实有些出乎冯兆喜的意料之,以至于被她这么一说他有些措手不及。
女孩子淡淡的笑了笑,混不在意道:“上峰有令,自然不从。”
听起来还当真是个鞍前马后不要半点政绩好处的傻子。冯兆喜黑脸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傻,这一手有意防着他倒是真的。
如此,她倒是当真都好将事情推到远在长安的甄仕远身上了。
此去长安,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了,原本明日就能开堂审理的案子偏偏要拖那么久,冯兆喜恨恨的一甩袖,抬脚就要走,却听身后的女孩子忽地出声叫住了他:“这案子冯大人既然证据在握又不肯告知于我,那未免来洛阳一趟第一回见妙真这个凶手就是在大人的公堂之上,大人能否在开堂之前让我见一见妙真?”
见妙真?冯兆喜心中一紧,她这话倒是提醒了他,如今妙真这个重要嫌犯就在他的牢里,那势必不能如以往那样随意了,他们此时人就住在府衙后院,离大牢不远,当真心血来潮想硬闯,就大牢里那几个牢头怕是拦不住的,还是要多加一些人手来得好。
见冯兆喜脸上神情变幻不断,乔苒知道是自己的“提醒”起了作用,果不其然,下一刻冯兆喜便冷着脸回绝了她:“你既不是接手案子的人,又有何理由见如此重要的嫌犯?”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和甄仕远做局摆了冯兆喜一道,这等时候送上门的把柄,冯兆喜没理由不用来给她添堵的。
虽然她已经见过妙真,没有必要再走一趟大牢了,可还是要小心大牢里莫要出什么岔子,这一番提醒能让冯兆喜管管那形同虚设的大牢也好。
第713章 信鸽
如此一番不欢而散之后,隔日一大早裴卿卿便跑来告诉她:“乔小姐乔小姐,府衙里多了不少官差,最多的是大牢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快将整个大牢都围住了呢!”
冯兆喜如此应对虽说有些憨傻,不过却也不是没用,乔苒听罢很是满意,伸手摸了摸裴卿卿脑袋上的团子。扎了一路跑偏的丸子头,自她到了之后,这两个丸子才正了起来,今日焕然一新的一对丸子头上系了两只红绳铃铛,看起来更可爱喜庆了。
她梳头发的水准也只有如此了,别的不行,两只团子经过长久的训练之后,倒是日趋精进。
裴卿卿团子上的小铃铛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声响,可见此时情绪十分激动,她指着盘子里的两只包子向乔苒告状道:“今日连豆沙馅和芝麻馅的都没有了,只有青菜豆腐的,连肉丸子陷都没有,这冯大人这是公报私仇,报复我们呢!”
不管是她喜欢的豆沙包和芝麻包又或者是唐中元喜欢的大肉包都没有,只有这素的不能再素的素包子,乔小姐虽然能吃素,可这素包子也做的太难吃了,除了咸味就没有别的味道了,乔小姐喜欢吃才怪了。
所以,这个冯大人不是在公报私仇又是在做什么?裴卿卿想起昨晚那黑脸的冯大人,心中愈发不满。
乔苒看了眼被裴卿卿拿在手里的素包子,不是喜欢的陷外加做的确实差强人意,看起来确实令人提不起什么兴致。
不过,说是冯兆喜在公报私仇倒也不尽然,冯兆喜此人虽说在乔苒看来满身的毛病,不过日常所用所食确实十分节俭,昨日那一餐尚算丰盛的已然带了几分“接风洗尘”的意思在里头了,至于今日这两个全然不合胃口的素包子倒也不是刻意苛待他们,整个洛阳府衙的人早上啃得都是这两个素包子。
听乔苒说罢,即便知道这位冯大人没有公报私仇,裴卿卿却还是对着两个素包子有些难以下咽。不过好在爱吃大肉包子胃口又大的唐中元不忌口,决定一日三餐包揽了他们的这几个素包子。
裴卿卿对此表示非常感谢,决定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一袋蜜饯送给唐中元做礼物。
一口蜜饯下肚的唐中元表情复杂难明: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啃得下这甜的快发腻的蜜饯的。
不过考虑到这蜜饯的甜度,想来这应该是裴卿卿十分喜欢的蜜饯了。
感谢完唐中元,裴卿卿便高高兴兴的拉着乔苒和张解出了门。
昨日同冯兆喜说了那一番话,冯兆喜便没有再理会他们一行人,而是当即就修书一封送往长安大理寺。
事情既然推到了甄仕远身上,那便让甄仕远回应好了,左右有这般的铁证在手,不愁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大理寺还能翻了天去。冯兆喜对此深信不疑,是以对乔苒一行人的行踪也未在意,左右就当府衙里多几张嘴吃一吃而已,有着人看管他们的功夫,不如看好洛阳府衙的大牢,让妙真这个真正的凶手出了什么茬子,那才是不得了的事。
如此,于乔苒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大早上的腹中空空如也的出门自然是为了吃的,裴卿卿当仍不让的选了海会楼:正巧乔小姐先时说了要去海会楼吃点心,她确实已经听从乔小姐的建议来过几回了,不过同乔小姐一道来总是不一样的嘛!
海会楼有洛阳第一茶楼之称,凡事占个“第一”的名头的不管是不是真的第一,这面上的气派总是不缺的。
乔苒站在海会楼外打量着这座洛阳第一茶楼,老实说,从外头看,这座茶楼并没有给她什么惊喜之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中规中矩,同长安城里任意一座气派些的茶楼没什么不同。
不过海会楼的不同也不是在外的,而是在内。
乔苒跟在裴卿卿的身后走进了海会楼的大门,才一踏进门就感觉到了海会楼的不同。
寻常的茶楼备好点心茶水,有几个嘴皮子厉害的说书先生,醒木一敲,便开始天南地北,论古道今的说了起来,说到精彩处更是能引得众人叫好连连。即便是说书先生歇息的空档,茶楼里高谈阔论大声说话的茶客也不会让茶楼安静下来。
当然,乔苒也不是没见过氛围安静的茶楼,里头的茶水点心价格不菲,来往茶客多是叫的包厢小声商议着重要且私密的事情。
不过这座海会楼却截然不同,说是茶楼却能叫它“论辩馆”也不为过。
一进门,入目可见的是满目的文士,作为已经来过海会楼几次的“熟客”裴卿卿对她说道:“乔小姐,这里的都是洛阳城有名的文人才子,听说这海会楼就是他们谈诗书做文章的地方。”
话音刚落,还不待乔苒说话,一旁站在门口迎客的伙计已经笑着出声了:“小常客这话倒是说错了,我这里除了文人才子也招待喜好吃茶水点心的食客的,上回送的小点心可还满意?”
听这伙计语气间的熟稔显然是已经将裴卿卿认了出来。
裴卿卿闻言,忙咳了一声,道:“唔,还不错吧!”
伙计闻言更是乐的眉眼间都多了不少笑意,目光落到裴卿卿身后的乔苒和张解身上,而后一抬手,道:“这次小常客又为我海会楼带茶客了?如此的话,请吧!”
在茶楼酒馆跑堂的伙计多数认人都十分厉害,更何况在一群文人墨客中认出裴卿卿这么个与众不同的小丫头委实是太容易不过了,是以伙计记得住裴卿卿也不奇怪。
不过被记住的裴卿卿自己却很是高兴,回头朝她高兴的挤了挤眼,被伙计带着去临街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包厢便不坐了,贵且不说,要是坐在包厢里乔小姐还要如何办事呢,所以还是坐在大堂里好,也好看看大家都在做什么。
毕竟便是一样的俯身写字,每个人的神态举止都是不同的。
叫了几盘她最喜欢的茶点之后,裴卿卿豪气的一拍桌子,道:“大家尽管点,别客气,甄大人请的。”
反正不管张解还是乔小姐,胃口都不大,吃不了多少的,那个甄大人再小气,总也比冯大人要大方的多。
……
“阿嚏!”骤然一个喷嚏,正在一旁回话的官差吓了一跳,看向突然打喷嚏的上峰,愣了愣,看了看外头的天气,连日的晴好之后,今日开始下雨了。
都说年节结束便要入春了,可实则近些日子天气委实有些反复的厉害,听说被今年大雪压塌房子的南方百姓雪灾稍缓又有水患的风险了。
为此,阴阳司的人都去南方看过了,得出的结论是“四季有时,变幻无常,并未超出人力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