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漫漫步归
时间:2021-08-20 09:05:14

  “什么交易?”甄仕远问她。
  绿意道:“一桩用长的与罪大恶极却身手了得的亡命之徒有几分相似的普通百姓替换亡命之徒,让那些亡命之徒改名换姓重新换了身份的交易。”
  这话一出,在场三人脸色顿变。
  看到三人变了脸色,绿意一哂,脸上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嘲讽:“就是因着是这样的交易,再加上看到白义官府中人的身份,当时的我们怎么敢报官?”
  当时没法接触到甄仕远这等人,不敢报官,待这些年过去,看懂了一些长安城里的弯弯绕绕之时,又因着当年的事情越发清晰,越发不敢报官了。
  “我兄长能留下一条性命,一则是那些人不知道他看到了全程,二则,彼时那个官差动了恻隐之心,说动周围人挖了我兄长一只眼,留下了我兄长的性命。”绿意苦笑道。
  发现案子中的人还与官府有关,他们自然不敢随意行事了,若是不巧前去报官的官府是个胆小又或者恰巧参与其中的,那他们只会白白自投罗网。
  他们不怕死,却不能白白送死。
  “兄长说他见过那些人,所以由他来追查那些人的下落。至于我和紫檀,他道那一行做这等交易的主谋口音十分特别,因此特意在南来北往,八方聚集的长安城中打听了几日,很快我们便查到了与大楚那位世袭的王爷的封地的口音十分相似。于是我和紫檀自愿卖身为奴进了王府,阴差阳错来到了真真公主身边。”绿意说到这里,忍不住咬牙,“当时我们还不知道,待到查明了真相之后才发觉真是老天有眼,竟直接将我等送到了仇人的身边!”
  话说到这里,甄仕远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的意思是真真公主就是你们的仇人?那日交易凶徒之事与真真公主有关?”
  绿意冷笑了一声,道:“这件事我和紫檀原先并不知道,是以一开始倒也是真心要为真真公主办事的,后来发现真真公主所行所为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人,我二人虽说无法苟同,却并无什么异心,一晃这么些年过去,其间我和紫檀不是没有怀疑过,毕竟真真公主有的时候表现的愚蠢而张狂,可有的时候却又狠毒而狡诈。只是这些到底因着没有证据,我等也未在意,直到后来碰到了兄长。”
  “当年事发之后,除却白义,哦,他后来化名刘志在京城开一家药材铺,大抵是心怀愧疚,让我兄长少了一只眼,所以这些年暗中一直接济着。”绿意说道,“兄长试过想从他口中套出剩余那些人的身份,因为当日事发之事,白义虽然开口替他说话了,却显然不是主事的那个。所以,他很确定另外一些人,尤其是那个做主杀了我两家族人的就是一行人中主事的那个。”
  “白义不肯说,我兄长来回奔波多年无所获,直到那日来京城与我和紫檀相见,我三人正痛哭间,兄长余光一扫,忽地看到府中一个小管事拎着货物从我三人身边经过,兄长一下子惊了,”绿意说道,“他忙问我和紫檀那人是什么人,为何长的与那个头目如此相似。”
  “当然不管年龄还是相貌,那小管事都不是当年那个头目,可如此的相似的人,又是从公主府出来的,兄长不相信这是巧合。”
  “我和紫檀自此开始与那小管事接近,后来打听到那小管事有个兄长,十年前为公主办事回来出了岔子,死了,一同死的还有当时办事的几个暗卫,幸好我和紫檀如今成了公主的身边人,经过百般查证,我们终于确认那几个办事死的,就是当年害了我两族人的人。”绿意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嘴角忍不住多了几分自嘲,“办完事便杀,这种事公主此前做过不知多少回了,我和紫檀甚至都亲手在公主授意下动过手,所以我们确定就是公主所为,至此,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凶手,我们很高兴,决心展开报复。”
  正是因为是公主的身边人,才知晓不管是下毒毒害还是动手什么的,都不是她和紫檀能够做到的。
  “我们想到了借刀杀人,可寻常子弟根本动不了,真真公主喝醉之后也曾不止一次说过陛下不会拿她如何的话。”
  “所以,你们就想用十妹妹的命来动真真公主?”听到这里,徐和修再也忍不住了,他双目赤红的看着绿意,“失亲之痛你自己清楚,十妹妹在这件事上是无辜……”
  “她不无辜。”绿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对上徐和修,心里莫名其妙的涌出了几分畅快质疑,“徐大人倒是真的单纯,只是你可知晓若不是你十妹妹,真真公主根本不会再回到京城。真真公主若是没有回到京城,兄长也不可能看到那个管事,我和紫檀也直到此时都不可能知道真正的仇人就是真真公主。”
  她和紫檀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徐十小姐的性命,只是想着通过这件事,好让本就生出嫌隙的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彻底决裂,而后通过徐十小姐的手解决真真公主。
  徐十小姐的死其实是她们意料之外的事。不过这虽非她们所愿,可于她二人来说却也不后悔,甚至,还有些因果循环,天理昭昭的感觉。
 
 
第727章 幸事
  她们当然知道这多少有些迁怒于徐十小姐的意思,可心里微妙的畅快却是骗不了人的。或许她们到底只是普通人,无法在家中族人惨遭杀害之后还能心平气和的讲道理。
  讲道理这种事对于此时的她们而言更是一种奢望。
  对上徐和修欲言又止的愤慨,绿意扯了扯嘴角,大抵是此时再也没有什么奢望了,便干脆一股脑儿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们当然知道徐十小姐不是寻常人,她把真真公主弄到京城来或许有她自己的考量,可这一切若不是因为她,根本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绿意说道。
  连她都不知道这到底是老天公平还是不公平了,但事情就是发生了,徐十小姐的死她承认,却不后悔。
  相比徐和修的愤怒以及一贯情绪不外露的谢承泽微微抿唇的反应,甄仕远倒是难得的镇定。这倒不是他的定力比这两人更高什么的,而是早通过洛阳传来的小抄,知晓其中的内情了。
  事情若是要归咎到真真公主回京的话,那真正追溯应该追溯的不是徐十小姐,而是那个洛阳的始作俑者。
  不过这些事,暂且还不到说的时候,甄仕远心里想着。
  事情此时已经很清楚了,就是眼前的绿意为了借刀杀人做下的事,唯一意料之外的大概就是徐十小姐没有撑过去了。
  待到绿意说完,众人皆安静了下来。
  相比多少有些受影响的徐和修和谢承泽,甄仕远倒是其中最为镇定的一个,他略一沉默之后便再度开口了:“动手的是你这毋庸置疑,可要完成整件事,怕不是只有你们这几个吧!”
  这话一出,徐和修和谢承泽便猛地向他看来,甄仕远神情镇定自若,他没有看他二人,只是将目光转向绿意,冷声道:“不声不响就要动手解决徐十小姐身边那几个会武的侍婢,可不是你那个兄长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
  这件事最开始于徐十小姐得死,可这其中死的又不止徐十小姐一个,尤其是桃剑等人的死,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声不响的解决了桃剑和木剑等人,这绝对不是一个曾经的书生可以做到的。
  “就算是死去的白义也不行,必须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内家工夫的高手。”甄仕远说道,“除此之外,白义会武,就算你兄长做了这么些年的乞儿,也不是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面对你兄长这样一个有挖眼杀亲之仇的仇人,白义不可能没有一点防范。外加上白义挖眼的掩饰,我大理寺的仵作坦言,尸体必须经过伪装才会看上去像旧伤,而不是新伤。”
  所以,这不是绿意、紫檀外加绿意兄长三人就能够做到的事,必然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绿意听到这里,不由一顿,半晌之后,才道:“我……没见过那个人,只听兄长道那个人这些年一直在帮他。”
  听到这里,甄仕远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意,他似乎已经猜到那个人是谁了,多半同徐十小姐在洛阳遇到的那个人或者那些人有关了。
  真是如搅屎棍一般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甄仕远暗骂了一句,再次开口问绿意:“你兄长见过他?”
  绿意点头,不过迟疑了一刻却又摇了摇头,道:“见过,但不知道长相,那人蒙着面。”
  对于他们而言,那人生的是美是丑都与他们无关,他们要做的自始至终都只是报仇,仅此而已。
  听到这里,甄仕远微微蹙起了眉头,半晌之后,他看向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彻底陷入了徐十小姐无辜还是不无辜这件事的纠结之中的徐和修以及一旁默然不语的谢承泽,开口道:“你们还有别的问题吗?”
  若是这二人没有问题,他想要摊牌了。先前诳了绿意,骗她真真公主将她兄长抓走了才骗来的真话,如今事情的真相已经知晓了,那么对于案子而言,绿意的兄长便至关重要了。要知道,绿意的兄长同那个“搅屎棍”接触过,所以,很有可能从中发现一些什么。
  徐和修仍然没有出声,仿佛陷入了迷茫之中。徐十小姐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徐家一众同辈兄弟姐妹之中,他同徐十小姐最是要好了。
  至于谢承泽,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习惯了情绪不外露,虽说也伤心,不过比起徐和修来显然要好上不少。
  甄仕远腹诽着,对比着这两人的反应,心里头莫名其妙的闪过了一句夫人常骂他的话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对不对,这话好似连他自己也骂进去了。闪过这个念头的甄仕远连忙把心里的念头压了下去。若是换了那姓乔的丫头和张解,啊,呸呸呸,那姓乔的丫头狡诈的很,能有什么事。所以这个应该也是看人的吧,许是虽然青梅竹马,可两人几年不见,感情淡了而言。
  这一句话,徐和修没有反应,倒是谢承泽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道:“要从真真公主手中解救令兄,宜早不宜迟,现在真真公主以盗窃的名义让人抓走了令兄,而盗窃这等私事说穿了也不过真真公主一句话的事,你要给我大理寺一个名义,好出面拿人。”
  这话一出,绿意顿时急了,忙道:“这还用什么名义?徐十小姐的案子不就是最好的名义吗?”
  她和兄长成了嫌犯,大理寺难道没有办法出面拿人?绿意不解。
  “大理寺不是公主府,不动用私刑,凡事讲究证据。”谢承泽不急不缓的说道,“你拿出调换的药,可以指证是你害了阿缘,却不能代表你是为了私心而并非代主受过!”
  绿意一听这话,顿时气笑了:“我恨李真真入骨,又怎会代她受过?”她说着看向面前这三人,不敢置信道,“你们不信我的话?觉得我是在撒谎不成?”
  这在她看来简直太荒谬了!
  “我们信没有用,百姓信吗?”谢承泽反问她。
  绿意张了张口,顿了顿,一时竟噎住了。
  百姓……还当真可能不信。
  这话听起来荒谬的很,却又是事实。任她如何想,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要证明如此荒唐的事。
  “所以,要拿的出你和真真公主结仇的真正证据。”谢承泽说道,“公堂上不讲人情,只讲证据。”
  绿意沉默了。
  渐渐回过神来的甄仕远连忙接过了话头:“你手头若是没有证据的话,令兄手头有吗?他的证据可能会藏在哪里?如此重要的东西总不会贴身带着吧!”
  说罢这话,甄仕远忍不住再次瞟了眼谢承泽,这谢承泽……还真是令人没想到。想要知晓绿意兄长的藏身之所还可以用这种方法嘛!
  不过今日如此接二连三的提出这等办法的谢承泽还真是令人意外。
  绿意显然是信了他这句话的,是以忙道:“城外乱葬岗以西百步有一条弯绕小道,通过小道上山,一路遇到的第四个荒废的野庙就是我兄长的藏身之处……”
  话说到一半,绿意忍不住再次落泪:若不是族人出事,她怎的都未想到有朝一日,她那个赋予了全族人希望的兄长会落到藏身野庙的地步。紫檀……紫檀也被如此折辱而死。
  不过做这些事,他们不后悔。
  甄仕远点了点头,正要吩咐人下去,绿意忙加了一句:“进野庙时沿着后门的破窗进入,野庙四周我兄长挖了丈余的深坑,深坑中埋了尖刺,为的就是防人乱闯。”
  当然有运气不好的一脚踏空,跌进深坑,被刺中要害直接死了的也有不少,不过所幸那地方离乱葬岗不远,将人拖去乱葬岗就是了。
  这么些年,兄长手里沾了不少人的鲜血,她和紫檀为了在真真公主身边站稳,亦同样如此。左右总是要下地狱的,他们早已不惧了。
  听绿意说出了这野庙周围的埋伏,便连才听闻的甄仕远都忍不住拧眉。城外山林的野庙多数都是无主的,赶路的行人,落难的流民乞儿以及化缘的和尚道士都是会借这些地方暂且住下来。绿意兄长在野庙的周围做下这样的埋伏,想也知道这些年会有多少无辜人因此丧命。
  不过这些在绿意脸上看不到丝毫的不安和愧疚。
  他们也曾无辜,不过这么些年早已同当年的刽子手别无二致了。
  甄仕远唏嘘了一声,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可临到了了,却又什么都未说。此事他着实已无话可说了。
  事情发展至此,不管是谁都没有回头路了。
  三人走出了屋子,也直到此时,先时一直浑浑噩噩的徐和修忽地叹了口气,道:“她和她那兄长还有那个名唤紫檀的侍婢真是疯了。为了报仇,却搭上了一辈子。”
  “确实疯了,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谢承泽忽地开口道,“于寻常百姓而言,遇上真真公主这等身份悬殊的仇人,除了发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寻常百姓……徐和修咀嚼着谢承泽口中说出的这四个字,内心五味杂陈。
  他还不至于傻到会觉得寻常百姓和他们这等出身世族的子弟能一样,可兴许s 在大理寺看了不少百姓得以报仇雪恨的案子,伸冤数载终于了了心愿的也有不少。以至于让他曾一度觉得如今的大楚盛世,百姓与世族子弟的鸿沟也并非遥不可及。
  可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多的是他们看不到接触不到的案子,那些得以通过官府伸张正义报仇雪恨的百姓都是少数。
  生在长安城,天子脚下,有何太平、甄仕远这样的官员已是一桩幸事,多的是犄角旮旯里他们看不到的事情。
  可即便是甄仕远这样的大理寺卿,面对有些人依旧是无能为力的,再上头权势交锋更是杀人不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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