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休屠城
时间:2021-08-21 09:06:27

  他贴近她耳边悄悄道:“那哥哥也不成哥哥……是别的男人了……岂不是更容易……”
  她耳边似乎被一点温热和湿润蜇了一下,有温热的呼吸洒在雪白的颈子上,而后是深深的嗅吸。
  “好甜的香……里头的衣裳,也熏过香了么……”
  她瞬时浑身颤抖,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你……”
  “妹妹若还是妹妹……至少还有祖母护着,还有旁人看着,做哥哥的还要拿捏分寸,避着旁人耳目,总归只能看不能碰……等哥哥有一日厌了,倦了,找户好人家,再把妹妹送出嫁,不好么?”
  “我不……”她喃喃自语,落下几点泪来,“明明一切很好的……已经这个时候了,什么都准备好了,我只要再等上一些时候……”
  “妹妹不明白吗?施、张、赵三家,没有一家希望你嫁出去……”
 
 
第28章 
  甜酿突然病了起来,昏昏沉沉精神不济,又茶饭不进,连着数日请医问药,但始终无济于事,施老夫人去菩萨面前发愿,又忙着去药王庙求福。
  因苗儿要出嫁,不好将病气过给苗儿,施老夫人先把甜酿挪到主屋来静养,况家知道施家二小姐生病,还特意过来探病,况夫人听得桂姨娘说张家只前日打发了个嬷嬷来问了几句,把施老夫人气出好大的火气,不由得咂舌:“往里那张亲家热络的紧,最近这是怎么了……”
  桂姨娘也不好说,含糊道:“他家近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后几日,还是杜若带着张圆,携了些礼,进施府来看甜酿。
  自张优事情过后,杜若在张夫人面前颇受些重用,把大儿媳张兰都比了下去,她生的容貌好,嘴儿又会说话,外头许多事儿都交给杜若去打点。
  况苑还在施家守着建园子,马上到了莳霉天,这几日正忙着挖沟渠,见着施家下人领着两人往主屋去,目不斜视,只在杜若擦身而过时说话顿了顿。
  拂过鼻端的,仍是那股子含香的香气。
  施老夫人再生气,也不能对着张圆使脸色,和张圆说过几句话,见他心急火燎的,让他往耳房去看甜酿。
  她这阵儿倒是瘦了许多,眼神无光,面色苍白,张圆心头心疼的不知怎么似的,鼻尖一酸:“妹妹如何又生病了……”
  她早已听见杜若和张圆的声音,也知这几日来看她的人络绎,只除了张、赵两家,不咸不淡的派了两个嬷嬷来送些东西,心头失望之至,见了张圆,更是心如刀绞:“也不是生病,就是近来有些累了,一时提不起精神罢了。”
  “如何就你和杜嫂子来,夫人呢”
  张圆脸色也有些尴尬之色:“近来母亲忙,等明日得空了再来看妹妹……”
  她慢慢哦了一声,张圆见她面色,又连忙拿话岔过,和她说了一些平时趣事,坐了好半晌,听见外头杜若在唤他,知道到了要走的时候,起身和甜酿道:“过两日我再来看妹妹。”
  甜酿点点头,起身:“我送送圆哥哥。”
  她将张圆送到门前,倚门送客,目送他和杜若离去,见他还回首朝她笑笑,招了招手,也微微笑了笑,朝他挥手送别。
  将人送走之后,甜酿俯在老夫人膝头:“祖母,这门亲事不如就算了吧,张家这样轻待我,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施老夫人落下两滴泪:“都这个时候了,再退婚,岂不是……”
  她只管将话提出口,后头的事情,自然有施少连去周旋。
  施少连和施老夫人谈过一席话,老夫人面色有些难看,终于点了点头,把甜酿喊去:“让你大哥哥,把张家送来的聘礼退回去,把你的庚帖换回来,这婚事就作罢了,后头祖母再帮你挑个好的。”
  甜腻点点头,见施少连端起茶盏,唇边是一点微笑的涟漪,掀眼看她,目光柔和,清澈如水。
  她挪开目光,对施老夫人道:“好。”
  连张家自己也没料想,施少连带人登门来,提前连声招呼也不打,张口就要退亲,杀了个措手不及。
  张夫人觉得心头恼怒,指着施少连道:“你们……你们这是……”
  “夫人需要退亲的理由么?还是夫人直接把庚帖拿出来?”
  张张口想说什么,啊了一声,又闭上了嘴,最后沉着脸道:“此时还要等我家官人,族老商量后再定夺。”
  第二日就有风言风语,言之南方涨雨水,施家的标船上的货都被水淹了,伤了大半的身家,家里的绸缎铺和绒线铺都已经转手他人,怕是连妹妹的嫁妆都亏掉了,私下又有人揣测,张家见施家营生败落,嫌贫爱富,连着未来儿媳妇生病都不管不问,故而施家愤起退婚之意。
  张夫人气结,却因心头别的心思,又是这个节骨眼上,和丈夫商量,要把这退婚之事应下来。
  闻者有悲有惊,也有暗自欣喜者,张圆听见父母所言,失魂落魄,宛如被打碎一般,转身就往外走:“我不要退婚,不能退婚,甜妹妹不可能会退婚……”
  “那施家出尔反尔,你还赶上去做什么?”张夫人喝他,“快把他拉回来,锁进屋里,不许出门去。”
  张圆愤而将一众上来的仆丁都推倒,满脸涨的通红,热泪潸然而下,对张夫人吼道:“若不是母亲冲去施家诘问,不是母亲势利攀附,不是母亲冷淡无礼,甜妹妹如何会主动退亲,我要去求施老夫人,求甜妹妹,将庚帖和婚书都收回去!”
  只是可怜懵懂的年轻人,阴差阳错,一番热血俱被无辜抛洒。
  张圆在屋内被关了两日,不吃不喝,盛怒叫喊,仍是阻碍不了这门亲事的拆散,两家各自收回了庚帖,婚书已毁,四下邻里皆是欷歔感叹。
  施少连翻开手中庚帖,看了看,捏着引在烛上燃烧,莞尔一笑:“庚帖上妹妹的年岁生辰俱是虚假,这庚帖就烧了吧。”
  甜酿抿着唇,见小小的火苗逐渐燃起放大,将那大红的笺纸瞬间吞没。
  “哥哥近来的营生,真的亏了大半吗?”她问,“连祖母和桂姨娘近日都愁眉不展,一直和孙先生问东问西,担忧家里。”
  “妹妹也挂心这个?”他笑道,“一半的家当,也不如妹妹来的贵重,亏点就亏点,算不得什么。”
  她扭过脸,淡声道:“哥哥以后可要把我长久养家里,又那样看重我,我日日吃穿用度不少,只怕哥哥养不起。”
  施少连微笑:“妹妹只管放心,只凭妹妹这句话,哥哥也要多辛劳一些,替妹妹挣个体面。”
  张夫人拘着张圆不让出门,他在家如行尸走肉一般,学也不上,书也不读,饭也不吃,总趁着机会逃出去施家找甜酿,却被门房推拒不得入,他不肯走,最后还是桂姨娘出门来劝他:“甜姐儿这阵儿都陪着老夫人在佛堂,谁都不见。”
  张圆又找到施少连,施少连听见他来,冷哼一声,拒而不见。
  夜里才失魂落魄耷拉着头往家走,哪知家中见他不在,到处去寻,这会儿见他独自回来,张夫人见他形容憔悴,哪有往日的半分精神,又是心疼又不敢责备,也忍不住抹泪:“你但凡有点志气,就该好好出息给施家看看,大家都说我张家势利,还不知他们施家打的什么主意呢。”
  张圆绕过他娘,径直往自己屋里去。
  隔了半晌,杜若过来送汤,见张圆瘫在榻上出神,拉拉他的袖:“知道你心里苦,但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你看你这样子,甜姐儿知道了,也不愿见你。”
  杜若悄声道:“我是看着你和甜姐儿一路过来的,也未曾想过有如今这样的局面,你若真为她好,就该同娘说的那样,打起精神来,寻个机会,有什么话和她好好说清楚,她以往和你那般的亲厚,这次是不是也有些不得已的苦衷呢。”
  张圆这才如梦初醒:“好嫂嫂,你帮帮我,带我去见甜妹妹,我有好多话想问她。”
  杜若敲敲他:“我如今拿什么借口上施家去,你去请况学帮个忙,让蓝家的大姑娘帮你递个话不就好。”
  张圆从榻上坐起来:“对,对,我找况学去。”
  张圆扮做修园子的雇工,进了施家,近来阴雨总连绵,这日天还微微放些晴,苗儿陪着甜酿在园子里坐,见张圆走进,悄悄走开。
  张圆朝着她揖手,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无语凝噎,甜酿站起来:“圆哥哥。”
  世事如棋,谁也不是圣手,能次次都赢。
  “是我不配圆哥哥。”她微微一笑,勉强道,“我不是无情之人,也并非不愿嫁,只是想来想去,我身份尴尬,就算嫁了,以后还要给哥哥添麻烦,不如就此罢手。”
  “我和圆哥哥有缘无分,圆哥哥是君子,但我其实心眼小,毛病也很多,夫人其实心底也未曾有多喜欢我,就算嫁过去,也不会有好结果的,若是以后落的舅姑不喜,惹得夫家生隙,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希望哥哥娶个贤惠淑德的妻子,科考高中,一路春风得意。”
  他眼眶发红:“我此生非妹妹不娶,再不可能娶旁人的。”
  “只要我在施家,圆哥哥在张家,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她叹道,“只要在江都……就不会有好结果。”
  “那如果不在江都,去其他地方……”他眼睛突然一亮:“我的老师举荐我去金陵游学,正巧明年的秋闱要去金陵赶考,如果妹妹愿意的话……我可以带妹妹去金陵,在那儿过不一样的生活。”
  “我们租一间临河的小院子,过安安静静的生活,妹妹临水绣花,我对月念书,我还可以教妹妹读书写字,种花养草,煮茶酿酒。”
  ”没有银子,你怎么赁屋,怎么吃饭喝茶?”她笑。
  “我可以,我可以去教书,可以去卖字卖画,还可以去书肆帮别人抄书、也能赚几两银子。”
  “你敢么?”她眼里泛出晶莹的泪光,“圆哥哥,你敢这样做么?”
  “我敢。”他握住她的手,“我带妹妹走,照料妹妹,呵护妹妹……妹妹敢和我走么?”
  她不能再留在施家了。
  不知王妙娘,如今已去了何处,日子是否安好,如果两人能够重逢,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苗儿的迎娶日子在五月初八,也不剩几日,因甜酿退婚之事,苗儿甚少在甜酿面前露面,只怕甜酿见了,招惹她的伤心。
  甜酿倒是不介意,她如今还住在施老夫人的主屋里,施老夫人的意思是暂就这么住着,倒把绣阁空给了苗儿,让苗儿在绣阁出嫁。这一日甜酿往绣阁去看苗儿,姐妹两人喝茶之时,苗儿有些不好意思:“占了妹妹的屋子,我心头实在过意不起。”
  “这也没什么,都是自家姐妹,我住哪儿都是住。”甜酿笑道,“姐姐能从绣阁出嫁,我最开心不过了。”
  她收拾了自己一些簇新的物品,胭脂水粉、帕子汗巾一类,原先都是为自己出嫁准备的,都送给了苗儿:“这些东西早想送给姐姐,又怕姐姐嫌弃,姐姐挑挑,若有喜欢的就收下吧,能用上,也算是慰藉。”
  苗儿自然收下,亦是叹气:“妹妹这样的品貌性子,以后必得有福报。”
  甜酿笑笑,又去喊宝月:“还有些旧物,我看着心烦,把它们都收拾收拾,或扔或送,都处置了吧。”
  原来都是昔年张家送的,或是张圆送的钗环首饰之类。
  她近来已不太用宝月在身前伺候,上次因那本《说文解字》的事情,甜酿嫌宝月做事鲁莽粗糙,近来只差遣宝月端茶送饭,有时候吩咐她出门去买个针头线脑,跑腿传话之类。
  四月廿五这日,天有微雨,这日施少连一早就出门,施老夫人又往寺庙去烧香,甜酿不愿出门,陪着喜哥儿在家玩耍,喜哥儿要吃外头的奶酪酥,甜酿要一个玫瑰果蒸糕,打发宝月出门去买,宝月买回来后,甜酿道:“如何少了一样,还有个核桃酥呢?”
  宝月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忘记买了。”
  她又回去,甜酿喊住她:“别在路上磨磨蹭蹭,早去早回。”
  宝月连连点头,守门的老苍头见宝月撑着把伞,又拿着东西进进出出,笑道:“你这成日来来回回的跑腿,也是辛苦,今日下雨天也被差遣。”
  宝月和他近来混的熟,也给他捎了点好处,直塞到他面前:“平日里老是麻烦您老,往后您还多多关照些。”
  老苍头似乎见有个婢子装扮的人影一闪而过,咦了一声:“那是谁?”
  宝月一回头:“哪里有人?怕不是小姐又找人去门前守我?”
  两人齐齐跑出门外一看,细雨迷蒙,天地青雾,哪有人影,只有一架青驴小车缓缓路过,只当眼花,宝月将核桃酥送回主屋,问其他人:“二小姐呢?”
  老夫人不在,婢子们都松散:“在屋内和喜哥儿看书呢。”
  宝月点点头,叹了口气,将核桃酥在桌上搁下。
  青驴小车缓缓驶出热闹街巷,渐渐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岸堤旁,烟雨蒙蒙,一排垂柳,二三白鹭。
  垂柳之外有不起眼的小客舟驻留,披着蓑衣的艄公守在舟头打盹。
  她常差使宝月往外去,暗中和张圆约好,择一日离开施家,乘船往金陵去。
  驴车里还有一个包袱,里头是些钗环首饰和衣裳,都是她让宝月带出来,以后在金陵换些银子,也可撑一段日子。
  甜酿从青驴小车上跳下,雨下的不大,铺面而来的凉爽,那艄公见有人来,睁开瞌睡的眼,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笑眯眯道:“小官人已经在舟里等,姑娘快快来吧。”
  他跳下来牵缆绳,又搀扶甜酿:“姑娘快进去吧,仔细雨淋。”
  甜酿在他搀扶下跃上客舟,匆匆往内行:“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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