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愔走了几步侧身躺到了刚刚他们发现林医生的位置,她躺下了之后突然招呼沈皓云过去:“头发!”
沈皓云看了看林医生,又看了一眼韩愔,跑到她身边一把扯掉她的发绳,又随便胡乱地翻弄了几下韩愔的头发,然后一步跨入墙角的阴影中。这时占领教堂的反叛军巡逻队按时出现了,巡逻队拿着手电照常往马厩里面照了照,只见那女人还像刚才来时一样,一动不动地被反绑着倒在地上,他们亲手在她腹部捅的伤口看上去血淋淋的,在手电光照下十分刺眼。因为那女人侧躺着,一头长发倾泻而下,乱糟糟地盖住了她的正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几个巡逻兵用带着当地特色口音的英语交流着:“将军到底什么时候才用完她,我们可都等不及尝尝亚洲女人的味道了!把她绑在架子上排队享用三天三夜,还有我新捡的狗也不能错过哈哈哈哈哈哈!”
林医生躲在暗处听到了这些人的对话,她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浑身颤抖了起来,凌翌赶紧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她发出一点声音。他们能隐隐约约见到隔壁手电光底下的韩愔,她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还是保持着缓慢匀速的呼吸,在地上一动不动。巡逻兵又用手电上下左右照了她一会儿,像是在用光线挑逗她一样,见她没反应就一边骂着粗话一边悻悻地走了。
见他们走远,林医生有些崩溃了: “怎么......怎么办......”她声音发抖,“他们说,他们说要......”
沈皓云的脾气没有凌翌那么好,平时总说自己最懂爱情可遇见受惊的姑娘也不安慰。他很烦重要关头还有人哭哭啼啼的,正要骂人,韩愔躺在地上压低了声音:“快走吧。”
凌翌和沈皓云一人一个胳膊就把林医生扶了起来往外走,他们把韩愔的装备埋在了一块带血的脏毛巾和一坨杂草下。凌翌走前最后说道:“装备在靠门的隔间里,别睡着了,要是情况不对提前走也可以。”
韩愔淡淡地应了一声:“不过要是三个小时为限,联系不上的话我们直接二号撤离点直升机上见。”
她听着三人离去的脚步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凌翌医术精湛心灵手巧,划开她腹部的伤口其实真的只是破了点皮,但可能是被反绑拉扯到了的缘故,总有一阵阵的钝痛传来,正好可以让韩愔在这无聊的黑暗中保持清醒。
耳麦和装备一起被拿走放到了门口,耳边没有通讯频道的杂音反而安静了不少。韩愔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她自信自己可以一个人面对三四个巡逻兵,但一个巡逻队有八个全副武装的当地叛军,而且增援来得很快,把人杀了再溜显然行不通。她需要等第一撤离点的直升飞机离开后再偷偷行动溜出去,彻底消除林医生和汉莎博士不能撤退的可能性。
刚刚看到林医生的第一眼韩愔就发现了,这个女人和姚局很多面部特征格外相似,从出发前姚局的反应看,林医生八成是他的亲眷,再加上她叫林瑶,也许她现在冒着生命危险拯救的就是姚局没有公开的女儿。韩愔想了想姚局保证给他们的佣金,心里突然开始天马行空地想着,这个女人被困在了这里,外面有人愿意花费万金,耗费心力地把她救出去,如果是自己被困在了这里呢?
可能是黑暗的感觉和马厩令人作呕的气味让韩愔在等待的时候特别悲观。如果撤退途中大家都死了,如果她没能成功地抵达二号撤离点,如果她在林子里就被漫山遍野的叛军开着越野车抓回来了......
姚局肯定是不会再派人进来了,他八成会打个报告告诉老东家她在哪次意外里死了,毕竟这次任务本就不是什么正式行动,没有人会记得她做的这些事,很快就会有新人过来成立新的队伍为姚局做事,可能韩小易这个完美的掩护背景都会换个名字直接用。
要是韩愔突然消失了,会找她的肖布也已经不在了。
要是韩小易突然消失了,谁会找她呢?
韩愔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项易生。
她本能地想到要是自己消失了,项易生找谁去传授什么商业分析?他去给谁做没有猪肝的卷心菜炒猪肝呢?
韩愔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立刻意识到这些是自己在险境中的臆想,在黑夜中睁开了眼睛又闭上了。这一路她的心思都在这个任务上,一直没有想到在项易生家与他那个短暂的亲吻,现在她一个人清净了,竟满脑子都是那句“我一直觉得你的脸像棉花糖”。
这是夸她又软又甜吗?
噢对了,她当时可能满脑子都是猪肝和一冰箱的便利贴,还干了点坏事。这次回去了该怎么面对他?告诉他自己被猪肝洗脑了吗?算了,想了也没用,能不能回去还不一定呢。
韩愔突然有些丧气,她一想到还要维持现在这狼狈的样子两个多小时就觉得有点胸闷,便又开始考虑这两个小时内各种最坏的可能性。
如果真的出事了,韩愔其实并不怕那些巡逻兵想要“尝尝亚洲女人的味道”,对她来说这倒不一定是坏事。男人在欺辱女性享乐的时候自我保护意识非常薄弱,只要能让她活下来她就能想办法脱身。她最怕那些人上来就大刀阔斧砍了她的手脚,限制她的行动,那她可能就真的要死在这索马里的雨林中了。
韩愔想着想着就开始回忆各种关于反叛军的谣言与故事,又想到这个马厩的隔间里那么多死相惨烈的尸体——
简直就像是回应她脑中的想法一样,突然马厩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好多人在用不同的语言大喊着什么。韩愔一点索马里语都不懂,她那入门水平的阿拉伯语也只能明白小部分的阿拉伯语新闻,根本没有达到无障碍对话的水平。她只能努力听明白有人在催促着什么,然后迈着着急的脚步在往她身边逼近。现在有超过二十个人汇聚在了马厩门口,然后一起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还没给她时间准备,韩愔只觉得有人重重地踹了一脚她的肩膀,把她从侧躺踢成了仰面向上的位置。那人用靴子拨开她的头发,见她紧闭着双眼,毫不留情的重重地踩上了她腹部的伤口。
韩愔没有立刻睁眼,那人便扭动着自己的靴子在她的伤口附近踩得越来越重,一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喊她:“林医生——”
韩愔只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被踩移位了,她也不打算再装睡,立刻假装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做出了一副干呕的样子。那叛军的卫队长看她这样非常满意,他挥手让自己的两个手下过来架起了这位抓到的医生。
那两个手下人高马大,他们似乎比光着膀子的巡逻兵等级高一些,身上还穿着有模有样的杂牌军装。韩愔还没来得及在黑暗中细看这批来找她的人,双脚都没有着地就迅速被那两个人一左一右架去了马厩边教堂的主楼里面。
他们拖着“林医生”七拐八弯绕进了一个房间,到了之后那两人直接像扔货物一样把她扔到了地上完成任务后就走了。刚刚韩愔还是装干呕,但她现在真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一阵一阵的开始犯恶心。她还没时间适应,就被这个屋子里的士兵又拉着站了起来,她趁此机会立刻环视了一下周围,被这情况骇得不轻。
只见这间教堂二层的屋子中间放着两张手术台。房间的照明很差,手术台上的灯是这地方仅存的强光源,手术台边上零零散散放了一些刀具和药包。第一张手术台上的人满脸都是血迹,身上也破了许多口子,已经昏迷不醒,而第二张手术台上的男人相反的,十分清醒,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伤。
黑人普遍不显年龄,尤其是面前第二张床上的人。韩愔觉得他格外年轻,还像是个刚刚走出青春期的孩子。他被紧紧地绑在手术床上,努力地挣扎却一点都没用。他的嘴巴被一些破布堵住了,但韩愔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喉咙深处在发出绝望的呐喊。
韩愔没有完全沉溺于面前的场景,她正在分析自己从这里破窗逃走的可能性,阴影里一个穿着全套索马里叛军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肤色和屋里的黑暗融合在了一起,唯独红色军帽上金色的蛇形标志反射着令人骇然的亮光。
这个穿着正统反叛军军装的男人讲的英语比他的手下好多了,他甚至礼貌地走了过来,轻轻地解开了反绑着韩愔的麻绳,对她道:“你好林医生,我是杜巴库将军,这里的正义军首领。我为我手下人的粗鲁向你致歉。”
正义军的首领杜巴库?杜巴库?!韩愔心里咯噔一下,你他娘的不就是那个吃小孩心脏的魔鬼吗?
他当然称自己是正义军,全世界所有这样的反政/府武装都觉得自己充满了熊熊燃烧的正义。不过这男人看上去倒也不算凶神恶煞,他的身材甚至没有他手下的卫队长魁梧,也许不算很难对付——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这男人接下来的话立刻刷新了她的认知。
“索马里人民感谢林医生在这里所做的医疗贡献,在我弟弟痊愈后我会亲自送你出境确保你的人身安全。”
他说着带着韩愔走到了手术台前指着第一位昏厥的病人,“这位勇士是我的弟弟,他在一个小时前的空袭中受伤了,我希望你可以救活他。你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进了弹片,我不希望我光荣的英雄是个无用的瞎子,在他生命无碍之后,请你换一双健康的眼睛进去。”
韩愔被他这番话惊得大脑一阵发麻,这种卫生环境杜巴库想做眼部移植手术?先不说整个眼球的移植是不可能实现的,就算移植角膜或者晶状体都是个需要整个手术团队完成的大工程吧?而且去哪里取健康的眼睛,边上这个被绑着的人吗?
韩愔看了看那个挣扎着的年轻人,看似镇定地开口问道:“杜巴库将军,这类器官移植手术需要高度的匹配和精密的术前准备——”
杜巴库将军早有准备的说道:“适配性请林医生不用担心,”他指了指被绑在第二张手术台上的年轻人,“这是我的儿子,我相信他和我的弟弟之间的排斥反应会降到最低。”
韩愔:“......”
杜巴库将军接着道:“我的儿子和政府那群狗私下联系,他背叛了正义,背叛了我,已经没有存活的必要了。有任何我弟弟需要的器官都请从他身上取。”
韩愔:“............”
“希望手术可以尽快进行,如果出现了任何意外——”杜巴库将军褪下了刚才所有伪装的礼貌,紧紧地攥住韩愔的手腕,像是在给她施加极大的压力,“我相信我的一些手下会非常非常喜欢你的,林医生。”
第20章 Ch. 20
20. 威廉的故事
韩愔不惧怕他的威胁,但着实被这挖自己儿子的器官去救弟弟的行为震惊了一会儿。
不过她很快装出一个胸怀天下充满医德的无国界医生的样子,没有在乎杜巴库给她的手腕施压,反而紧紧握了握杜巴库将军的手,故意没有提他儿子的事,说出一番感天动地的话来:“将军,我是一名医生。不管是谁,救人性命本就是我的天职,今天你不用威胁我我也会救你弟弟的性命。在评估任何器官损伤之前,我需要先清理他的外伤,请帮我准备麻醉剂和消炎药。”
杜巴库对她这识时务合作的举动非常满意,他挥了挥手,门口的士兵立刻抬进来一箱画着红十字标记的医药箱供她使用。
韩愔对着杜巴库笑了笑,竟然还感谢了他提供的物资。如果非要说韩愔是个生物专家倒也不算错,但她毕业论文的方向是生物计算机交互底下一个极小的分支,哪里懂怎么做手术,要是现场有个仿生机械手她倒是可以勉强学着操控一下。
不过无国界医生的样子还是要做,韩愔找出一根止血带绑起了自己的头发,又装模作样带上了口罩和手套,她还示意杜巴库将军也带上口罩,看上去十分在乎患者是否被感染。
韩愔算了算前后时间,她只要再拖一个小时就可以行动了。既然杜巴库把手术刀送到了她眼前,她当然不能让人家失望,自然要物尽其用。
杜巴库将军倒也不着急,他刚才说如果弟弟痊愈就送这医生回家的鬼话自然是骗人的,也只有这种愚蠢的女人会信,他打算不管怎么样都把这女人丢给手下玩玩然后杀了。不过现在看她顺从自己认真给弟弟取弹片的样子,倒是可以考虑把她腿砍断了囚禁起来继续当他们的玩物和医生。
只见这女医生清理伤口非常缓慢,认真负责,比杜巴库将军见过的任何一个医生都仔细,生怕病人身体里面有弹片残留。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林医生终于清理完了弹片,开始研究起了眼睛附近的伤口。
林医生沉浸在工作中,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像模像样地拿起来一支笔在他弟弟和儿子的脸上标记起了各种要动刀的位置。她似乎是嫌被绑着的杜巴库儿子太吵,给他打了一针,之后整个房间便只剩下林医生准备手术的声音和外面士兵不时传进来的杂乱的噪音。
一切都进行得极为井然有序,正当杜巴库将军已经开始想象弟弟再次健康起来与他共展宏图时,异变陡生!一阵巨响从远处传了进来——又是空袭?是爆炸?
杜巴库将军立刻嘱咐那女医生继续手术不要被干扰,只是那瞬间他看到那女医生的眼神,心中一阵凉意升起。
不对......不对!作为一个无国界医生,她听到爆炸声后太冷静了!
杜巴库立刻伸手掏枪,可一切已经太晚了,变故就在那毫秒之间——
韩愔听到爆炸那瞬间心中一动,这不是她事先安排好的,但这时的转机简直是天赐良机。
她瞬间将手上的手术刀插穿了杜巴库弟弟的脖子转出了一圈血洞。颈动脉被割断的瞬间,躺在那里的人喉咙口发出呼噜呼噜的呜咽,成为了一座人体血液喷泉。
杜巴库将军肝胆俱裂地狂吼出一声掏出手/枪,韩愔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她身子一侧躲到了喷涌的血液喷泉边上,杜巴库的第一轮子弹便全部打在了自己的弟弟身上,正好替他结束了韩愔制造的痛苦。
杜巴库心有不甘,他还在往之前的手术台方向射击,可韩愔早就在黑暗中跑了几步后突然暴露了自己,用力飞掷出另一把早就藏在手边的手术刀,正中杜巴库将军的眉心。他的身躯随着韩愔脱手的飞刀轰然倒地,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门口的卫队正在因为远处的爆炸声起了一阵骚动,卫队长最为机敏,听到屋内的动静就先自己一个人冲了进来。谁知韩愔就潜伏在门后,她一把带上了房门,在他进入房间那一刻立刻跳到了他的背上双臂紧紧擒住他的咽喉,咔哒一声一把拧断了他的脖子。
做完这一切后韩愔轻巧地落地,抢下了他肩上的微型冲/锋枪,把他当肉盾挡在身前,把枪卡在他的腋下对着这个房间的木门方向一圈扫射,直接杀完了门口那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士兵。
韩愔知道楼下的支援很快就会上来,她把手术台上血快流光的尸体丢到了地上,把手术台拖了一段路挡住了残破的木门,又从死掉的卫队长腰间找出一颗手榴弹,抽出引线在门上迅速设立了一个简单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