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的吗?”
孙幼薇声音小小的“嗯”了声,抬头,眨眨眼道:“不是桑姐姐说,只要喜欢,就算没成亲也可以的吗?”
沈桑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幼幼,你怕是忘了我还说了一句话。”
选定良人,既定终身,方可。
小姑娘歪着脑袋,手指低在红肿的唇上,湿漉漉眸底写满疑惑。
“有嘛,我怎么不记得。”
沈桑默然片刻,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的挽发手法极好,且不是什么复杂的样式,只一会儿就跟来时一模一样。
两人坐着又说了一会话,直到那边等的有些不耐烦,才踱步姗姗走了过去。
傅之向捂着下巴,笑道:“臣以为太子妃不会将人还回来了。”
“都怪你!”孙幼薇嗔怒道。
如今两人这事算是已说开,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傅之向蹲下身,解开她的腰带,在小姑娘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又重新了系了个蝴蝶结,欣赏了会儿,才道:“还是这样看着顺眼。”
沈桑微微一笑,“太傅大人是对本宫有什么见解吗?”
“没有,太子妃甚好,”傅之向道,“方才殿下还向臣夸赞了一番。”
以谢濯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说出夸人的话来。
她浅浅一笑,没再开口。
今日一见,她对传闻中太傅大人的好印象重重划上了一笔。
传闻就是传闻,完全不可信。
鉴于其他原因,几人还是分开行走,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沈桑看着谢濯身上的花花绿绿,皱眉道:“殿下今日可还带了其他衣裳?”
云中亭宴会尚未开始,谢濯身为太子,前来赴宴的消息想必早已传遍,届时若穿这身出现,岂不要遭人笑话。
说完,没见人回应,她抬眸,“殿下?”
谢濯停下脚步看着她。
她不动,谢濯也不动。
沈桑抬手摸了摸脸,“臣妾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说着,就要低头拿镜子,谢濯按住了她的手腕。
“没什么,只是有朵花。”
谢濯放下手,示意她看。
是一朵白色的小雏菊。
沈桑面上赧然,“兴许是方才掉下来的时候蹭到了,臣妾没注意,让殿下看了笑话。”
“还好,”谢濯随手一扔,“你比花好看。”
说完,转身离开。
沈桑的美貌人尽皆知,平日里碰上了,或是称赞,或是羡慕,亦或是满口酸气话。
沈桑对此很受用。
可一个人一本正经的,且不言苟笑的跟你说,“你比花还要好看”这种话倒还是第一次听见。
“是吗?”
沈桑愉快的掏出小镜子,捂脸照了照,笑靥如花,小声嘟囔,“我也觉得。”
走在前面的谢濯后背一僵,脚步滞留半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
山上楼阁殿宇,高大威严,屋角瑞兽雕刻精美,华丽异常。
屋内摆设虽然简单却很精致,山水画悬于四周,窗牗雕花提案,窗外美景尽收眼底,空气中浮动着清淡好闻的花香。
谢濯在换衣服,沈桑也跟着沾了光,坐在隔壁房间的厅堂内享用茶水。
桌上摆着雪花糕,入口软软糯糯,芝麻香甜味弥漫唇齿间。
沈桑忍不住又多吃了两块。
元熹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自己坐在这里,倒是好生无趣。
沈桑正低头摆弄着锦帕,一双鹅黄色绣鞋出现在眼前。
“三姐姐。”来人正是沈南清。
沈桑抬眼,“六妹妹有事?”
对于眼前这位六姑娘,沈桑不熟,不相识,也不讨厌。
沈南清是个直性子,眼下又只有二人,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便将杜拂玉找她的事说了说。
“我希望三姐姐能看在今日事的面子上,日后肯帮妹妹一下。”
沈桑打量着她,轻声开口:“六妹妹是在卖我人情?府里聪慧人不多,你是一个,以二娘子性子,若是知道你今日来找我,不怕指着你骂白眼狼?”
以赵氏的泼辣,骂几句都算轻的。
闻此,沈南清脸面上露出不屑,眼底闪过厌恶,道:“不怕三姐姐笑话,我娘现在只顾盯着我爹那根烂木头,哪里管我。要是指望爹娘,指望老夫人,日后卖了我都算是轻的。”
“六妹妹是想让我帮你找门婚事?”沈桑将锦帕放在桌上,笑笑,道,“这事我可不帮。”
沈南清皱眉,手指紧紧绞着手帕,放低了语气道:“三姐姐放心,妹妹不会跟东宫扯上关系,只是想着,待妹妹寻了人家,三姐姐能说上两三句话,不要让人看轻了就是。”
沈桑想了下,道:“若真有那日,你来找我,我会酌情处理。”
沈南清面上一喜,谢道:“多谢三姐姐。”
她起身,略微斟酌了下,开口:“方才我从连廊过来时,正好瞧见有个女子进了太子房间,瞧身形不像是汝南郡主。”
沈桑喝茶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想要起身,可她还是忍住,问道:“你可看清了?”
“那人腰肢纤细,着绫罗衣衫,挽发髻,定是个女子,妹妹不会看错。”沈南清肯定开口。
沈桑放下茶杯。蹙眉。
此处有禁卫军把守,非官家身份者不可进入,既然那女子敢光明正大的进太子房间,想必是得了传召。
她要是现在过去,岂不是平白无故坏了太子美食。
沈桑没了喝茶的心情,心头有些失落。
明明这人刚才还说过不会纳妾这种话,现在倒好,又是表妹又是陌生女子的。
勤快频率都快赶上去书房的程度了。
沈南清观察着她的神色,不再多言,行礼后退下。
沈桑“嗯”了声,心不在焉。
还未等沈南清踏出这个房,就听见隔壁传来哐当一声,重物落地碎裂噼里啪啦,以及太子殿下的一声怒吼。
“来人!”
沈桑愣了愣,也顾不得什么失落烦躁的,起身。
谢濯向来温言温语,说重话都是难得,更不要提怒声喊人。
身后沈南清跟了两步,停下,犹豫了会儿,选了个相反方向离去。
既然是三姐姐的家事,她还是不要过去掺和。
房间就在隔壁,巡逻的禁卫军站在门口面面相觑,见沈桑过来,连忙行礼:“属下见过太子妃。”
沈桑皱眉,一把推开紧闭的门,“啪嗒”一声打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
沈桑抵住门,提裙往里走着。
“殿下?”
地上碎了一地茶杯,屏风倒地,女子外衫随意脱落在地,沈桑被这壮烈场面惊了下。
她眨眨眼,有些懵。
怎的……战况如此激烈。
“太子妃!”谢濯眼尖看见了她,脱口而出,“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在床上保持着半跪姿势,胸口衣领半敞,汗渍涔涔,一缕墨发黏在脸上,脸颊红润下衬得……极为诱人。
看的沈桑耳垂微红,胸口心跳加快,不自在的别开目光。
偏生困在床里面的一团挣扎起来,将谢濯掀下床。
“表哥,你弄疼人家了。”
谢濯:“……”
沈桑:“……”
又是一个表妹。
沈桑容色淡然,看向谢濯,轻声开口询问:“殿下,臣妾敢问,这又是哪家的表妹?”
“……”谢濯扶额,命令门外的禁卫军进来,道,“带三公子下去换身衣裳,记得,弄干净了再把人送进来。”
“是。”
禁卫军力气大,不费吹灰之力将床上五花大绑的人拖了出去,甚至还颇有眼力见的关上了门。
谢濯口干舌燥,想要喝口茶才发现茶杯在地上碎了一地,身上新换的衣服也被弄得凌乱不堪。
一抬眼,就见沈桑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古怪。
谢濯握拳放于唇边咳嗽了声,道:“太子妃,孤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孤先去换身衣裳,你在此等候,回来再详说。”
沈桑看着太子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边溢出一声轻笑,美眸流转间顾盼生辉。
今日的太子殿下,有点可爱。
旋即唤来婢女收拾房间,待收拾好,谢濯也回来了,还有一位白白净净的少年郎。
谢濯冷了脸,“跪下。”
“扑通”一声,少年跪在地上,低着头,规规矩矩叫了声表哥。
沈桑讶然,“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谢濯不是很想承认,可太子妃既然问了,只好道:“霍穆宁,文国公的三公子。亦是,孤的表弟。”
最后二字隐隐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能够把谢濯气成这样的,眼前倒是第一人。
沈桑打量着地上的人,“哦”了一声,心里默念着文国公,忽然似是想到什么,眸底露出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谢濯。
谢濯贴心的为太子妃倒了茶,推过去。
霍府世代为将,镇守边关,抵御外敌,家中更是接连三代为后,协助陛下掌管打理后宫,尽忠尽责,一生奉献大宛。
霍皇后出身霍府,谢濯养于皇后名下,与霍府也算是沾亲带故。
文国公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皆功成名就,身负朝廷重职,偏生小儿子不受管教,顽劣成性,与世俗相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再三折腾后终究是亲骨肉,文国公无奈下只好放任他。
沈桑听过这位三公子,可没想到,今日一见,“与世俗相悖”竟指的是……偏爱女装示人。
见沈桑脸色缓和,谢濯道:“跟太子妃道歉。”
霍穆宁支支吾吾开口:“霍穆宁见过太子妃,无礼之事,望太子妃莫要生气伤了身体。”
“……”沈桑受宠若惊,“小公子使不得。”
“早就听说嫂嫂风华绝代,善解人意,今日一见,倒是果真如此。”霍穆宁面露喜色,腾地一下站起来,甚至想要上前奉茶。
太子殿下屈指敲着桌面,咚咚咚。
“……”霍穆宁神情幽怨,目露嫌弃,“切,太子表哥是男人,就不要小气。”
说着,掀起衣角,刚抬起的腿又压了下去,板板正正跪回原地。
沈桑嘴角微抽。
霍小公子,性情过于活泼了些。
谢濯道:“何时回来的,回来做什么?”
话落,霍小公子一扭捏,捂住脸,神情露出娇羞,“谁让人家想太子表哥,耐不住寂寞罢了。”
“说人话,”谢濯抿了口茶,面无表情,“再胡言乱语,孤让人将你送回边关。”
听到“边关”二字,霍小公子倏地挺直腰板,看了眼四周,让闲杂人等掩门退下后才慢吞吞开口:“父亲托驿使向陛下传回边关战况,实则让我带书信回京,亲手交给陛下。昨夜我回来后才进了宫。”
谢濯眼底露出凝重。
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不知道。
霍家是朝堂重臣,辅佐昌安帝稳固超纲,私心却是伏于东宫,故而霍穆宁也没什么隐瞒的便将书信内容说了出来。
“父亲信里说让陛下提防最近入皇都的,也没特意说什么,还说信与不信全凭陛下,不过……”
霍穆宁捂着下巴,紧皱眉头,故作高深道:“最近入皇都的只有汝南王,而汝南郡主又心悦太子表兄你,会不会是在提醒陛下,让陛下提醒太子表兄小心烂桃花哎哟!你怎么打人呢!”
青白色茶杯当啷一声落地,滴溜溜转了几圈后停下。
霍小公子捂着脑袋,委委屈屈。
谢濯收回手,道:“既然如此,送完信就回去,来云中亭作甚?”
“表哥在云中亭,柳燕肯定也在。”
“你找他做什么?”
“说媒啊,”霍穆宁眨眨眼,一脸无辜,“说起来,他手上的花名册还是我撺掇写的。本想着是给表哥说媒的,可现在嫂嫂在旁边,为了向嫂嫂证明表哥忠贞的爱慕之心,我只好委曲求全,扮女子装束……”
“来人,”谢濯道,“带三公子出去。”
霍穆宁:“……”
不等他反抗,几个高大威猛的禁卫军进来,二话不说把人带走。
霍将军为人正直,刚正不阿,说明是提前知道了什么,但又无法确定,故而才决定让霍穆宁送信。
就算事后有人知道,再说是顽劣的小儿子偷偷跑回皇都,照样令人深信不疑。
毕竟,霍小公子可男可女,可随意安排。
沈桑温顺乖巧坐着,谢濯看了她一眼,道:“此事太子妃不要在意,莫往心里去。”
又补了句,“他的话,也不要往心里去。”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沈桑点点头,余光无意间瞥到谢濯领口衣裳未整好,起身走了过去。
谢濯下意识身子往后仰,想要避开,一双柔软无骨的手轻轻抚上衣襟。
“殿下莫要乱动。”
清幽淡雅的香气扑面而来,眼前是女子昳丽容貌,太子殿下轻嗅了嗅鼻子,别开目光。
胸口砰砰跳的厉害。
沈桑唇角浅浅弯起,“殿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