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爷坐在座位上,重重叹了口气,只是这一声,就看到沈威刀子般的目光剜了他一眼,立即噤声。
“都来了吗?”
薛氏搀扶着沈老夫人走进来。
两兄弟起身,叫了声娘。
沈老夫人卧病在床已久,瘦骨嶙峋,气色暗沉,身体也比之前差了许多。
她扫视一圈,道:“南清那丫头呢?”
沈二爷咂咂嘴,“还能去哪儿,跟她那野男人跑了。”
沈威冷笑一声,“是啊,野男人。敢把章国公家的嫡系世子说成野男人的,恐怕皇都再也找不出像二弟这般敢说的人来了。”
沈二爷震惊的看着沈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章、章国公世子?!
他之前还指着人家鼻子,骂了句不上进的小白脸。
想到此处,沈二爷手心出了层冷汗,心虚的扫了眼沈老夫人,坐直身子,不敢多言。
寥寥几句话,活了大半辈子的沈老夫人也明白这话是何意思,她敲了敲桌子,叹口气道:“今日找你们过来,是要谈谈分家的事。”
两兄弟身躯一震,紧张的看向沈老夫人。
薛氏握着手帕的手紧了紧,看着沈老夫人决绝的神情,心里想起了那日沈桑说的话。
……
接连几日,沈珏都呆在刑部大牢内。
沈桑听到沈府分家的事情,愣了下,看向白芷,道:“怎么分的?”
白芷摇摇头,“奴婢不清楚,只是听说沈大爷脸色很不好,好像是老夫人把宅子给了沈二爷。”
沈桑喝茶的动作一顿,“老夫人是糊涂了吗?”
以沈二爷那性子,不出几月,就能把宅子都给卖了。宅子真要卖了,到了地下,沈家先祖岂不是要把他给生吞了。
“一会儿你带着人,去把我父母的灵位迁出来。”
白芷愣了愣,“是。”
谢濯走进来,手里端着荔枝,红彤彤的甚是饱满,“太子妃,尝尝这个。”
白芷见此,退了下去。
“殿下今日怎回来这般早?”
沈桑接过,也不同他客气,捻了一颗剥起来。
谢濯坐下,也选了一颗剥皮,“朝中无事,孤就早回来了。”
两人剥好,白皙饱满的果肉破壳而出,仿佛心有灵犀般,二人皆是手一伸,递到对方跟前。
接着双双愣住。
沈桑唇角轻抿,接过谢濯手里的荔枝,将自己剥好的递到他手心。
“殿下不妨尝尝臣妾的这颗。”
谢濯接过,塞入口中,“有孤的甜吗?”
沈桑咬着荔枝,含糊不清道:“臣妾又不清楚殿下吃的那颗,如何能知晓?”
再说了,荔枝都被他含在嘴里了,怎么尝,亲一口吗?
“……”
沈桑被这脑海中陡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胸口心跳微微加快,余光偷偷看了眼谢濯脸色。
显然谢濯也是想到了什么,直愣愣的盯着沈桑。
准确的说,是盯着沈桑那沾了水光微微莹润饱满的朱唇。
沈桑轻垂眼眸,不去看他。
谢濯却没有收回目光,他的眸子已经变的深谙,喉结滚动。
“太子妃,孤想尝一下。”
顿了顿,又补了句,“可以吗?”
“……”沈桑咬了下唇,没开口。
可她这般无异于引诱的动作落在谢濯眼里,几乎让太子殿下红了眼。
起身,走到沈桑面前,温热掌心轻托起沈桑下巴,弯腰俯身,轻轻吻了上去。
谢濯的动作很是轻柔,只是浅尝辄止。
沈桑下意识揪住他的衣襟,顺着呼吸微微张开嘴。
谢濯目光暗沉,大手托住沈桑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荔枝清甜流连于唇齿间,有些酥麻,有些甜腻,令人欲罢不能。
上次沈桑醉了酒没有记忆,谢濯也过于震惊没有体会到,而今日两人却是清醒的。
谢濯感受到沈桑呼吸有些不顺,微微松开些,却依旧唇齿相抵,舒软的呼吸声喘|息着。
太子殿下有些贪恋太子妃柔软的唇瓣,可还是恋恋不舍的松开,却颇为坏心思的咬了口柔软。
沈桑美眸瞪圆,嗔怒的看着他。
谢濯受不了这一眼,移开目光,随便落到某处,可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落到沈桑脸上。
索性抬手,指腹抿去沈桑唇上的水光。
只是一碰,谢濯便后悔了。
室内缓缓氤氲出尴尬暧昧的气氛,两人同时红了脸。
“殿下,哪、哪颗甜?”
“……都甜。”
·
沈珏被关押在大牢内,谢濯也曾找了太医过来看,但无一都说沈大公子没有服毒。
牢内,有狱卒提着饭盒过来,敲了敲他面前的栏杆,哑着嗓子道:“吃饭了。”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沈珏双手抓着栏杆极力仰头,却在看清来人面孔时瞳孔猛然一缩,神情因过分震惊而有些扭曲。
“是你?!”
来人没有带往日的面具,他放下食盒,低笑了声,“怎么,看到我很惊讶吗?”
沈珏也笑了,他颓废的坐回去,腕间铁链发出响声,“是啊,谁能想到背后掌控一切的人,竟然是禁卫军统领,张弈将军。”
张弈蹲下身,与他平视,“沈大公子,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来杀我的不是吗?”
沈珏顿了下,古怪的笑了,“哦,不对,应该说是,为了我手中被我偷走的那份名单。”
张弈脸色一变,猛然起身,“你不是沈珏?”
沈珏怎么会可能知道那是份名单?!
作者有话说:
不得了不得了,终于特喵的亲上了!
第42章 [VIP]
沈珏坐在地上, 双手一摊耸耸肩,顶着那张芝兰玉树的脸作这动作瞧着颇有些滑稽。
张弈铁青着脸色,拢在袖中的双拳紧握, 转头看向方才他来的方向。
只是一刹那间,牢中火把亮起,阴暗潮湿的地牢照的通亮,狱卒上前将人团团围住,刀刃相对。
“没想到, 竟然是太子殿下在此等候。”
张弈冷声一笑, 随手将面具扔在地上,抬手, 弹了弹袖子上不复存在的皱痕。
谢濯看着他,道:“孤也未曾怀疑过你。”
张弈动作一顿, “这么说,皇都关于沈大公子命不久矣的流言, 也是殿下让人传的吗?”
坐在地上的“沈珏”起了身, 从怀里摸出钥匙, 打开牢门走到谢濯身侧。
手搁在颈间摸了一圈,覆在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掀掉, 露出陆一的脸。
他笑了笑道:“若不让人散布沈大公子命不久矣的消息,怎么会有人愿意舍身冒险来牢中逼问。殿下原本想着, 兴许来的会是条大鱼,只是没想到,这条鱼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多了。”
谢濯负在身后的手抬起,手里捏着一张纸, 纸上写着字迹, 有些模糊看不清。
“靖熙三年, 张将军披荆斩棘,平定内乱,救皇室于危难中。”
“靖熙十年,张将军临危受命,护灾民躲避瘟疫,后卧病重卧床,却扔拖着身躯指挥。”
“靖熙十四年,张将军御花园救驾有功,一道寸于刀疤横贯后背。”
他看着张弈,眼底温和的光暗了一些,冷寂凌厉,深晦如海,沉重的声音在大牢内响起。
“靖熙十七年,张弈与逆贼私下勾结,意欲谋反。”
众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谢濯攥着名单的手骨节泛白,纸拧出一团褶皱。
陆一站的离谢濯最近,看的也最是清楚,摇摇头,心里重重叹了声。
张弈嘴角的笑倒是未变,轻声道:“殿下,您将来一定是位好陛下,可惜属下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他顿了顿,道:“殿下可还记得十七年前的‘三月梨花案’。”
谢濯一愣,“孤听太傅说过。”
那时他也不过是几岁幼童,只记得当时朝中乱的很,连淑妃都告诉过他不要乱跑。
张弈低笑了声,似有些怀念般的开口:“那时正三月,满街梨花开,先帝撒手人寰已立遗照,几位皇子却视而不见,公然谋反。我父亲身为陛下心腹,出谋划策,日夜奔波,呕心沥血的辅佐陛下,却被人揭发救下了其他皇子的遗孤。”
“那名皇子对父亲有恩,父亲见幼婴尚在襁褓,于心不忍便瞒着众人收养。我父亲衷心表态,以死明志,可陛下还是不信,杀了幼婴,诛我九族,我因不在皇都逃过一劫。”
“若不是当今陛下,我何至于假死以掩人耳目,弃文从武,一双握笔杆的手长满厚茧。”
“赌坊老板和赵氏是你杀的?”
张弈一愣,点头道:“赵氏贪念不许,自找死路,何三想见好就收,连夜跑路,被我给阻止了。”
“既然如此,这二人与你复仇有何干系,”谢濯面无表情道,“你若想复仇,大可杀上金銮宝殿,或是一纸罪状告于天下,揭穿父皇大逆罪行。如今却反而躲在暗处,私下铸币,搅乱钱币流通,残害无辜百姓,造成人心惶惶,甘愿沦为他人走狗。若是你父亲在世,怕是气的卷起书砸你脸上。”
“……”
闻此,积在张弈胸口的郁气忽然消散,他自嘲一笑,“倒是我妄自菲薄了。”
谢濯走上前,让他看手上的名单,问道:“孤想知道,这是真是假。”
“不清楚。”张弈摇摇头,放弃反抗,任凭狱卒为他戴上镣铐。
这份名单出现的未免太过随意,在他手上的已有两份,却还是零零散散,毫无头绪。
言罢,谢濯挥手,让人先将张弈带下去,关押起来。
他将名单交给陆一,吩咐几句,出了大牢。
陆一愣了愣,追上去道:“殿下,您不回临华殿吗?”
“不了,”谢濯上了马车,“你回去告诉太子妃,让她不必等孤用膳。”
说完,驾车马夫扬长而去。
谢濯没去别处,直接去了皇宫御书房。
比起张弈,还有更重要的事等他处理。
御书房内,昌安帝坐在龙案后,金色帝冠束着发,眼角布满皱纹,神态疲惫,双目浑浊无神。
太傅在左,汝南王在右,在见太子来到,起身行礼,傅之向对他微颔首。
对于本应该不会出现在此处的汝南王,谢濯并没有表现出过多意外,等他行完礼,就听昌安帝道:“听说太子将汝南郡主关进了大理寺,可有此事?”
“是,”谢濯道,“杜拂玉劫持太子妃在前,欲杀人放火在后,此等以下犯上,无视皇室威严之罪。按我朝律例,应当问斩,诛九族。”
汝南王冷哼道:“这么说,太子也要取本王的项上人头不可?”
“若汝南王不知此事,孤不会过问,只是太子妃无辜遭此横祸,受了惊吓。孤按律行事,又有何不妥。”
汝南王阴鸷着脸色,没开口。
在他听到淑妃传话来时,未等找到犯事的杜拂玉,就听属下说,大理寺的人已经将人带走。
能够让大理寺动手的,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这几日他本想登门拜访,以情说理,却不想谢濯直接将他拒之门外,闭门不见。此事本就是汝南王府理亏,正在想着对策时,傅之向已经呈上文书,在陛下面前参了他们一本。
昌安帝也最是知晓太子性情,见他一副大义凛然,誓不罢休的样子,不免有些头疼。
他抬头看向傅之向,希望能劝太子后退一步,却见太傅正宝贝似的捧着腰间香囊,吹了两口气。
“……”
若是别人冒犯太子妃,昌安帝随他处置。只是眼下,并不是动汝南王的时机。
谢濯也知晓此理,但他也不会退让。
昌安帝坐直身子,咳嗽两声,意欲化干戈为玉帛,“郡主和太子妃皆为皇室宗亲,此事却为郡主不对,其中可否也曾有误会。来人,去将太子妃请来,与郡主把此事说开。”
“站住,孤看谁敢去请。”谢濯冷声喝道,眼底含着怒意。
走了没几步的小太监后背一僵,颤巍巍又退了回去,额角渗出一层冷汗。
神游天外的傅之向也愣了下,抬起头看向太子。
昌安帝眯着眼,冷了脸色。
太子此番,无疑是在违背他的旨意,挑衅帝王的威严。
谢濯上前,拱手行礼,沉声道:“父皇,太子妃嫁于儿臣,现却遭人陷害,若儿臣再不挺身而出,谁还会站出来为太子妃主持公道,一切的一切,岂非让太子妃对孤心寒。”
“杜拂玉身为郡主,以下犯上,太子妃仁心大度,不予计较,那是太子妃的涵养。可儿臣为夫为君,肩上担的是责任,护的是皇室威严。还望父皇,依律严惩。”
依律严惩,那便是死罪。
昌安帝额头紧皱,眉宇间多了份严肃。
外面小太监敲了敲门,道:“陛下,清安道长来了。”
清安道长?
谢濯与傅之向对视一眼,却见后者也摇了摇头。
昌安帝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不少,“快请。”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一名身着白灰道服,头顶须冠,手里拿着拂尘的道士走了进来,他单手放在胸前,依次见过众人。
“道长免礼,今日怎的出了道观?”
不久前,昌安帝命人收拾出了座偏殿,重新修葺,放置香火,供各路神仙道君。
朝中不免有人觉得荒谬,却被昌安帝大骂一顿,连霍皇后觐见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