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出多远,有人急匆匆走来,低声说了几句,太子脸色一遍,将元熹交给霍小公子,自己则带着陆一往相反方向走去。
另一边,杜拂玉将人带到一处幽静宅院内,里面早已有人在等候。
床上还躺着另一名男子,正是先前给沈桑送花的林公子。
杜拂玉皱眉,“你们把他打晕了作甚?”
属下缩缩脖子,道:“这林公子胆小的很,一听说是要跟太子妃单独见面,说什么也不肯过来。”
“药呢?”杜拂玉记得给了他一记猛药,让林公子服下去。
“……被林公子扔进水里了。”
杜拂玉:“……”
如今天时地利,偏偏缺了个人和,她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头,吩咐着人将沈桑挪到床上,与林公子并躺成一排。
她已经让人去给殿下送信,只要届时殿下过来,捉奸在床,沈桑的名誉就会受损,皇室觉颜面受损,自会不留她。
正吩咐着,婢女推门而入,“郡主,太傅大人过来了!”
傅之向?他怎么知道这处的?!
杜拂玉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二人,咬咬牙,摔碎了桌上的煤油,掏出火折子扔进煤油,点了帐幔,一跃翻窗而逃。
第40章 [VIP]
杜拂玉逃的慌乱, 也没看清火折子扔到何处。几个属下和婢女也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原先郡主可不是怎么说的,若真要烧了太子妃, 那可是死罪一条!
不知是谁骂了句“蠢货。”
他并非汝南郡主的人,只是收了银子,将林公子绑到此处,却没想到还有当今的太子妃。
婢女咬牙瞪他,“不准骂郡主!”
那人往手心吐了口唾沫, 横婢女一眼, “她算哪门子郡主,犯了事就跑, 留下你们顶罪。”
婢女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火折子滚落一圈, 滚到床边,跳灼的火焰点燃布纱帐幔, 顺着趋势往上爬。灯油蹿着火舌在地上乱窜, 呛人的浓烟从屋内冒出。
婢女惊慌失措, 想要上前救人,却被同伴拽住, “快走,若是人醒了记住你是谁, 照样是死罪。”
“可是……”
“火是汝南郡主放的,与我们何干!”
横竖都是死罪一条,恐惧和慌乱已经占据心头,当即不顾一切, 跟着杜拂玉逃跑的方向追去。
室内火焰烧的灼热, 浓浓烟雾飘在半空, 沈桑蹙眉,轻呼吸一口,浓烈的呛烟吸入,重重咳嗽着。
等她睁开眼,看见身处一片火海,整个人也愣了瞬,旋即反应过来是在何处,下了床就往外跑。
颈间痛楚令她吸了口凉气,脚步踉跄,险些踩到火焰。
躺在床内的林公子也转醒,他看着满屋子的浓烟和火焰,吓得当即从床上跳了起来,连滚带爬的王牌对往外冲。
却在经过沈桑时戛然停住,不可思议的开口:“太子妃?”
沈桑抬眸,捂住口鼻,点点头,就往外走。
杜拂玉走的匆忙,门窗尚未来得及上锁,现在小跑出去完全来得及。
却不想那林公子竟是一把抓住她手腕,硬拽了回来,他看着沈桑,脸上激动神色,语无伦次道:“太子妃,你、你还记得我么,我是林清啊,我我我们之前在云中亭见过。对了,我还派人给你送过花,怎么样,太子妃可还喜欢……”
沈桑震惊的看着眼前这傻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跟她叙旧。
沈桑抬手甩开,却被林公子抓的更紧,焦急的想要让沈桑把话听完。
“放开!再说下去,命都没了!”
沈桑偏过头,咳嗽着,厚重的烟雾令她有些喘不动气,脑袋跟着眩晕,连林公子说了些什么都有些听不清。
“哐当——”一声,门被人从外踹开。
谢濯扫视一圈,最先发现了太子妃,目光落在两人拉扯的手上,脸色冰冷,上前抬脚将林公子一下子踹了出去。
不再管林公子摔的四脚朝天,谢濯抱起沈桑往外走。
外面夏日晴空,烈阳高照,新鲜干净的空气吸入肺腑,沈桑脸面伏在谢濯怀里,手腕搭在肩头,尝试着呼出浓烟。
许是有些急,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谢濯抱着沈桑坐到阴凉处,大手抚在她后背,轻轻拍着,目光着急的打量着。见人没有受伤,方才舒了口气。
很快,巡逻的禁卫军进去,将昏迷不醒的林公子带了出来。
傅之向扫了一眼,低声吩咐几句,立即有人分头行动,前去抓纵火行凶的人。
“太子妃?”
见怀里人没了动静,谢濯后背一僵,拇指扳起沈桑下巴,焦急的看着她。
却见沈桑姣好面容上灰扑扑一片,唇角和脸上各抹了几道深灰色痕迹,口脂淡淡,几缕青丝旋转翘起,那双春水眸子含着窘迫。
沈桑咬了咬下唇,拍开太子殿下的手,又将脸埋进太怀里。
“不准看我!”
语气凶巴巴的,尾音带着微不可颤的委屈,听着怪可怜。
太子殿下抽抽嘴角,知道他家太子妃的老毛病又犯了。
抬手,在沈桑腰侧拍了下,冷冷开口:“死要面子活受罪。”
沈桑身子微颤,揪着他衣襟的手紧了紧,双腿抬起搁在谢濯腿上,手腕环绕住脖子,大有一副你说什么也不撒手的样子。
谢濯坐在石头上,见此把人抱的紧了些,生怕掉到地上,耳根却不可控制的红了一片。
抬头正好对上傅之向揶揄目光,觉面上也烧了起来。
白芷红着眼眶,豆大的泪珠落下来,“殿下,太子妃她……”
“太子妃无碍,”谢濯抱着人起身,面无表情道,“就是脸皮薄了些。”
怀中沈桑僵住,咬咬牙,手指并拢,掐着太子的腰拧了一圈。
谢濯:“……”
白芷呆呆的“啊”了声,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等她想要再问,人已经走远。
傅之向轻啧一声,扫她一眼,“还不快追上去。”
白芷连忙跟上。
谢濯带着人翻身上马,一扬马鞭,很快没了踪影。
“……”
谢濯将人带进了最近的官邸,一进门就吩咐婢女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
他弯腰,想要将人放在床上,却见沈桑抱着仍旧不放手,顿了下,问道:“怎么了?”
沈桑指了指外面,小声道:“有人。”
“……”谢濯只好屏退下去,想了想,又去掩上门。
等他转过身时,就见沈桑坐在镜前,拿着帕子擦脸上的灰烬。
帕子是干的,只擦尽了些许,反而将脸搓的有些红。
谢濯皱眉,上前夺过沈桑手里的帕子,扔到一边,“等水来了再擦。”
顿了顿,又补了句,“这样也挺好看的。”
他没说谎。
美人在骨不在皮,沈桑骨相极好,肌肤赛雪,容貌昳丽,几抹淡淡灰烬抹在脸上,不会让人觉得难看,反而有些……可爱?
谢濯想到这个词,无声念了遍,神情有些古怪。
“真的吗?”沈桑懵懵的看着他,又问了遍。
“嗯,喝口润润嗓子,”谢濯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又问,“太子妃好像格外注重你这张脸?”
沈桑接过茶,喝了口,嗓子果真比之前舒服些。
“沈老夫人认我,是觉得这张脸可以助她重振沈家百年世威。太后怜我赏我,是因为长得像幼时的华阳公主。连其他人见到我,都会惊羡于容貌,所以臣妾才会格外注重些。”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谢濯,道:“殿下也喜欢这张脸吗?”
“不喜欢。”谢濯答的干脆。
沈桑一愣,“为何?”
“费银子。”
“……”
沈桑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的又喝了口。
她真是脑抽了才会跟太子讨论这个问题。
谢濯见过临华殿桌上摆着各色的瓶瓶罐罐,从大到小,颜色各异,除了香味有些相近外分辨出其他。
“汝南郡主找你作甚?”
沈桑低声将事情原委说了遍。
谢濯顿了下,道:“孤与杜拂玉青梅竹马,父皇和母妃有意立她为太子妃,孤之前也曾这般觉得。可孤不喜欢她的性子,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且会时常作出出格之事。”
思及此,他眼底冷了冷,“以后离她远些。”
沈桑想着杜拂玉说的事情,道:“殿下,元熹呢?”
谢濯有些吃味,“在牢里。”
说完,见沈桑垂着眉眼,安静坐在那里,似是在想事情,便问道:“太子妃不担心他吗?”
话一出,谢濯后悔的险些咬了舌头,可面上还是保持平静,拇指抿着袖口,莫名的有些紧张。
“为什么要问?”沈桑笑了笑,“既然殿下瞒着臣妾,不想让臣妾知道,想必定是会有救人的法子。”
谢濯掀了掀眼皮,“太子妃既已知晓,为何还要跟着杜拂玉去。”
还把自己弄的这般狼狈。
在他听到沈桑被杜拂玉带走时,整颗心都跟着提到嗓子眼,不顾皇都内禁止策马而行的规矩,一路狂奔。
沈桑愣了愣,哑口无言。
这次确实是她理亏,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待婢女在外敲了敲门,送了温水进来,沈桑沾湿帕子,轻轻擦拭着脸上灰渍。又抬手拆了玉簪,三千青丝落下,衬得肤白如玉,眸子清澈如水,梳理着妆容。
室内一片静谧,谢濯目光落在沈桑身上,视线跟着她的动作移动。好似这般长长久久看下去,倒也不嫌腻。
不多时,外面敲门声响起,听霍小公子扬起嗓子道:“太子表哥,我可以进来了吗?”
谢濯来不及收回视线,与沈桑对了个正着,抬手摸了摸鼻梁,让门外的人进来。
霍小公子刚推开门,被身后元熹推搡了下,脚下不稳往前多跑了几步,险些踉跄爬到地上。
“主子。”元熹担忧开口。
沈桑起身,走过来,道:“我无事,可有受伤?”
元熹摇摇头,“他们没对奴用刑。”
见沈桑还想再问,谢濯轻咳两声,打断两人谈话,“太子妃,孤还有要事需要问他。”
沈桑“哦”了一声,没再多说,坐在一旁。
外面的人将沈大公子带进来,此时的人已经全然没了那日在沈府见到时的神清气爽,玉树兰芝。
形容枯槁,萎靡不振,衣袍皱皱巴巴,甚至沾了些许泥泞,玉带歪斜,头发凌乱。
几日不见,就变成了这样子。
霍小公子道:“那夜离开赌坊后,只觉得路有些似曾相识。谁知白天去看时,发现就在平安赌坊隔了两条街的地方。”
谢濯愣住,“确定没记错吗?”
事情怎会这般巧。
元熹带着他们将那日沈大公子走的路重新走了一遍,那片宅子破败不堪,是之前为了救济灾民时修建的。因位置偏僻,平日人迹鲜至,灾民也早已被官府挪到了新住处,此处宅子便慢慢荒废下来。
距离官府又远,也没多再在意,反而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众人在原地打了圈,找到前些时日发现赌坊老板尸体的地方,以此为中心,吩咐其他人去寻找端倪。终于,在一处地窖中发现沈珏蜷缩在角落里,脚踝拴着铁链,而整座地窖则是个赌坊。
地窖内无灰尘,桌上摆着油灯,显然是有人时常拜访。
谢濯看着跪在地上的沈珏,道:“赵氏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珏后背一僵,蓦地对着沈桑的方向重重磕头,“三妹妹,二婶不是我杀的,求求你求求你救我……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沈桑微微蹙眉。
沈珏的性子她是多少知道些的,待人温和,翩翩公子,尽管不知为何会与此事扯上关系,但总归做不出说谎话这种事。
她对谢濯点了点头,轻声道:“大哥,你需要说出事实,来证明你的清白。”
“我若是说了,只怕也活不成。那人给我服了毒药,若是没有解药,一样是死。”
半晌,他兀自捂住眼,自嘲的笑了笑,“也罢,横竖都是死,死的清白也算是对得起。”
原来,沈珏初入官场时结交了些许幕僚,见他们时常给上级官员送东西,便也动了心思。可他每月的俸禄就这般多,再省也省不到哪里去,不知怎的,此事在交待小厮时被赵氏听了去。
赵氏赌债累累,却在一夜之间还清债务。她向沈珏提出邀请,但前提是赢的银子她要独占三分。
沈珏起初还有犹豫,次日又受了幕僚刺激,便答应了赵氏的要求。
一旁,霍小公子道:“平安赌坊负责执骰盅之人身怀内力,私下小动作频繁,连我几次都败在他手上。可以说,想让谁赢就让谁赢,你从未接触过,为何还能赢了银子?”
沈珏不认识他,见他着女装却是男子声音,有些迟疑,却见谢濯等人神情并未有异,道:“我与赵氏跟他们签了死契,只要不把此事说出口,且能拉朝廷官员入局,就能从中获得银子。”
“铜钱?”
沈珏摇头,“是银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放在地上。
立即有人上前,捡起在手里掂了掂,又仔细观摩,拱手道:“殿下,是假的。”
沈珏并非守旧之人,又联想到这几日那人让他做的事情,脸色一白,踉跄坐到地上。
私铸钱币,拉人入伙,那可是……死罪啊!
沈珏哆嗦着,又将剩下的事情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