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下人们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暂居府中,要下人们不可造次,要像主子们一般待她。
可是啊,那些下人们见她只是个乡下丫头,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冷嘲热讽。
“不过是一个野丫头,真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什么救命之恩,不过是主君养伤的时候,任意玩弄的玩意儿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主子吗?”
那些话细细碎碎地刺她,但日子倒也勉强能过,直到后来,风家找上门来。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得知了消息,毕竟风遇雪在那个村庄里已生活了十几年,而她名义上的父亲可是从未出现过的。
那天,风遇雪在韩家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风杰。他穿着墨绿色的锦袍,看起来十分体面,可面上的神色却卑微到了极点。
“万万没想到,小女竟是韩将军的救命恩人,这还真是凑巧了呢。”
韩千觞的脸仿若冻住一般,他冷冷地看了风遇雪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懒洋洋道:“大人从哪里听到的谣言?救命恩人?不过是我养伤时弄到身边的玩物罢了,竟是风家的女儿?”
风杰讪讪笑起来。
“她爬上我的床的时候,可没说自己是风家的女儿。”韩千觞面色冷淡。
风遇雪呆呆站在旁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风杰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她是庶出的还是私生的?”韩千觞漫不经心地问。
“庶出,庶出。”风杰忙道。
韩千觞暗示地看了风杰一眼:“我尚未娶妻,不好纳妾啊……”
风杰很是上道,忙道:“这丫头不过是个贱婢所生,虽说有些姿色,但到底过于卑微,便是做妾也辱没了将军,将军便当个阿猫阿狗养在身边就是了。”
韩千觞满意地点点头。
“只是她到底是姓风的,便看在她的份上,将军日后可要多提携提携我们风家啊。”风杰谄媚地说道。
那一刻,风遇雪只觉得她自己的自尊被狠狠地碾碎在脚下,那种痛苦甚至让她难以呼吸。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否则也不至于早早被打发到庄子上。
可是她到底是风杰的亲生女儿啊,一个父亲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把女儿说的像是什么玩物一般,就这般双手奉上,捧给权贵。
而曾经对她温柔以待的韩千觞,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
风杰走的那天夜里,风遇雪的玉蛊香发作了。
她太难受了,只好去寻韩千觞。
他在书房里,由着她喘息着抱住他,哀求地看,满脸都是泪水。
他把她扔上床,撕裂了她的衣裳,让她背对着自己,动作粗暴至极,毫不在意她的感受。
一切都结束的潦草,韩千觞的手冰冷的像是石头。
他看着她,眼底始终带着讥笑和轻蔑。
风遇雪拥着被,蜷缩在角落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想告诉韩千觞,她的心真的好痛啊,他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种眼光看她。
那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轻蔑眼光,像这个宅邸里的那些仆人看她时一样。
那天,韩千觞笑着说:“风家人,果真能屈能伸。嗯?”
风遇雪愣了愣。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定主意勾引我的?”他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恶毒的话犹如毒蛇吐信一般,每一个字都在刺激着风遇雪的心脏。
“你年纪轻轻,又在乡野长大,是怎么学会这些的?难不成是你母亲以前教过你?”韩千觞虽在皇宫中长大,却混迹军中多年,那些市井间的粗话,他比谁都会说。
风遇雪想也不想,一巴掌打在韩千觞的脸上。
韩千觞愣了愣,而后恼怒地抓住她的手腕。
那一刻,升腾的愤怒充斥着风遇雪的心,她想也不想,从团成一团的衣裳里摸出了她的匕首,那还是韩千觞送她的。
她狠狠朝他身上扎下去。
她离他太近了,事情又过于突然,韩千觞竟真的被刺中了肩膀。
下一刻,倾泻而出的灵力狠狠打在风遇雪的胸口上,风遇雪吐出一大口鲜血。
韩千觞的脸色难看至极,他捂着伤口,夺下风遇雪手中的兵刃,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
彼时,倒在床上的风遇雪感受的到他身上的凉意。
他是真的,真的想杀她的。
“我绝不会允许自己身边,有一个能伤我的人。”韩千觞冷冷说道。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小心翼翼地叩门声,是韩烈。
“将军,涠洲军集结雪玉关,王上命您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韩千觞瞪着风遇雪,眼神变幻莫测到了极致。
他举起匕首,狠狠地刺下。
风遇雪闭上眼,匕首扎在枕头上,直没入刀柄。
“等我回来,再与你算账。”他一字一顿道,而后转身便走。
风遇雪把自己蜷缩起来,慢慢闭上眼睛,眼泪慢慢滑落。
***
鸡汤的香味充斥在口腔,风遇雪朦胧间睁开眼睛,只听见叶瑾幽幽地叹息。
“怎么又哭了?你是眼泪做的吗?”
她微微一怔,咽下鸡汤,伸手擦掉眼角的泪水。
叶瑾见她醒了,忙把她扶起来,把鸡汤塞在她手里。
“快喝快喝,他们说你一直昏迷是因为饿得。”叶瑾笑道,“你身上的伤口虽深,却没伤到要害,等养好了再给你配一副药,连疤都不会留。”
风遇雪看着叶瑾笑眯眯地模样,充满着茫然。
她打量周围,这房间陈设布置显是富贵人家,只周围的装饰却显然不是苍州的风格。
风遇雪用手语问道:这里是哪里?
叶瑾看不懂,一片茫然。
他挠挠头:“你先养好伤,放心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做什么。”
风遇雪无奈地点点头。她喝了鸡汤,又觉得疲惫,便躺下来,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不知又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已是夜晚。
房间里一灯如豆,一个白衣男子正坐在桌边看书。
他头发披散,没有束冠,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瘦的嶙峋的脖颈隐约可见骨节的痕迹。医骅
风遇雪动了动,男子便抬起头看向她。
“你醒了?”他笑道,“云裳说你今夜会醒,我便想等你一会儿。”
男子生的清秀,眉宇之间,有股温文尔雅的书卷气,让人瞧着便觉心生亲切。
他轻轻扣了扣桌子,门外便有人推门而入。
那是个女子,瞧着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袭红衣,英姿飒爽。她见风遇雪醒了,也跟着一笑。
“好啊,终于醒了。”说着,她上前一步,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递给风遇雪,接连问道:“渴了吧,先喝点水,我这就叫人去给你弄点吃的。叶瑾那厮不会照顾人,你一路跟他颠簸,定然是受苦的。”
女子很是热情,与风遇雪说了好一顿,才想到什么道:“这里是涠洲,我叫朱青窈,是涠洲人。”
风遇雪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
涠洲人?
“青窈,还是由我来说吧。”朱青窈身后的男子开口道。
他说完,推动自己身下的轮椅慢慢走到风遇雪床前。
风遇雪这才发现,这男子双腿有疾,不良于行。
“我乃涠洲王,楚晋。”男人慢慢开口,“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以问我。我看得懂手语。”
风遇雪睁大眼睛,不由自主微微张开了嘴巴。
第17章 赤珠血脉
涠洲王楚晋即便在苍州,也是让人如雷贯耳的存在。
传闻楚晋排行第六,上面有五个王子,为了储位争得你死我活,但就在先王驾崩的那一年,楚晋却在一片混战中得到了涠洲三个修真家族的支持,稳稳当当的干掉了五个兄长,坐稳了王位。
他登基以后,稳定了涠洲的局势,面对苍州,更是主动出击。
当年韩千觞在战场上重伤逃走,躲在风遇雪的小院子里猫了两个多月,也正是此人的手笔。
传闻此人多智近妖,手段十分了得。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为了风遇雪守夜?这样的事说出去,只怕会让人笑话是牛皮吹破了天。
楚晋看着风遇雪惊讶的模样,不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他容貌疏朗,一笑起来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很是舒畅。
“看来你听说过我?韩千觞应是不会与你说起的,他在我手里可是吃过些亏的。”楚晋俏皮地眨眨眼。
这倒确实。
提起涠洲,韩千觞总是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但却从未和人细讲过。
风遇雪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楚晋这人总有种魔力,与他相处,可以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风遇雪抬手打起手语:这是哪里?
“这里是涠洲王宫,你放心,这里不会有人难为你。我们带你来,更不是想利用你对付韩千觞。”
风遇雪的神色微微一僵。
他迟疑片刻而后才慢慢道:“韩千觞性子决绝,不会受人胁迫,叶瑾的尝试已让我们明白这一点。”
楚晋努力把话说的委婉,不想再刺激风遇雪。
然而风遇雪倒并未将此放在心上,韩千觞待她如何,风遇雪心知肚明。
她此时反倒更加好奇楚晋的目的,她用手语问他:那为何带我来此?
楚晋看她一眼,突然撩起衣袖,抬手自己的露出手臂。
只见他左臂内侧的关节处,有一处殷红的小痣。
风遇雪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用右手按住自己的左臂。
那上面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痣。
“你不必紧张。”楚晋莞尔道,“你我并无直接的血缘关系,凡是上古赤珠血脉,都会有这样一颗痣。”
赤珠血脉一直是流传在九州中的传说。
据说上古时期,最早飞升的仙人并非是靠着勤恳的修炼才得道,而是靠猎杀赤珠血脉,迅速地提升修为。
千万年前,原始神与邪神大战,邪神的躯体被撕裂,□□封印之后,邪神的血如雨水一般洒向人间。
人族被这血淋过,便会有邪神的修为,斩杀这些人,则可以飞升成仙。
或许是因为疯狂的杀戮,早在千年之前,赤珠血脉的踪迹就已经彻底消失在这片大陆上了。
“我调查过你的身世,你父亲风杰乃风氏如今的宗主,百年前,你的祖父飞升,让寂寂无闻的风氏一跃成为与司马家比肩的存在。”楚晋看向风遇雪,慢慢道,“可之后不久,你父亲便对外宣称自己的妾室过世,因死因十分不清白,故而将你送到庄子上居住。”
风遇雪微微一怔,看向他。
她有些疑惑和迟疑,什么叫做死因十分不清白。
楚晋见此,心中了然,想来,风遇雪并不曾知道关于自己母亲的事。
“你母亲病故那年,风家对外宣称是染了急症,但大宅子里,总会有些闲言碎语流传出来。”说到此,楚晋的声音顿了顿,“说你母亲与人通奸,你血统存疑,这才被你父亲打发到庄子上。”
风遇雪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幼时生过一场大病,不但哑了声音,更是连记忆都没有了,对于母亲她脑海中没有半点印象,但或许是人的本能,她有时候也会想象,自己的娘亲若是活着会是什么样的。
她会不会也和旁人一样,会温柔的亲吻她的鬓发,会教她读书习字,而在韩家,下人们总会有意无意地暗示着什么。
彼时她听不懂,现如今她却知道了,却原来他们都在耻笑她的母亲!
风遇雪的手几乎颤抖,她想到了什么,手指飞快地做着手语。
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楚晋叹息了一声,神色间流露出复杂神色:“据我推测,她应是被人看出了身份,被你祖父所杀。这也就解释得通,风家修为功法均不出挑,你祖父当初又是如何飞升的。”
风遇雪不可思议地看向楚晋,她的肩膀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楚晋的眼里都是怜悯,他这些年对赤珠血脉潜心研究,所知道的细节比风遇雪多千百倍,起初他也曾这般愤怒过,只是后来他渐渐只为族人感到悲哀。
“过去,赤珠一族也人多势众,能与修者们相抗衡,只是后来,却出了一件事,自此赤珠血脉才渐渐消失匿迹了。”楚晋扯开话题,继续道。
传说,千年之前,赤珠血脉日渐衰弱,有的修真世家,为了能让自己家族的成员多多飞升,还会圈养有赤珠血脉的奴隶。那些人被称为人牲。
身为人牲,赤珠血脉的族人会被关在一个小房子里,像奴隶一般,整日做活,若有仙长飞升,便会带走一个赤珠,供他们杀了。
杀一个纯血的赤珠血脉,可以增长上千年的功力。
有的人修为过低,又急于求成,甚至会一口气杀五个十个。
可是有一年,却出了岔子。
一个赤珠血脉偷偷修炼,不但修为了得,还在飞升仪式上抢先一步,杀了主人,自己飞升了。
这人飞升之后,便从仙界寻来一颗宝珠,宝珠流光溢彩,她释放力量,将圈养赤珠血脉的家族屠戮干净,又将奴隶们都放了出来。
奴隶们四散而去,不再聚居生活。
自此以后,记载赤珠血脉的书籍尽数被销毁,再无人知道这飞升之法。
关于赤珠血脉的细节也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只余下不可考证的传说。
风遇雪听着楚晋的讲述,心中阵阵骇然。
虽然楚晋的声音平和,轻描淡写地略过了一些细节,但即便是这般听,风遇雪也能感受到当年尸体堆成山,血流成河的可怖。
而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的是,若楚晋所说都是真的,那风杰到底知不知道这前因后果,他对风遇雪会不会有旁的目的?
楚晋看着风遇雪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不禁露出一丝同情的目光。
“自古以来,求仙问道就是一条血腥之路,你也不必太挂怀在心上。这世间权利、力量都是这般,会令人疯狂。”楚晋温声说道,他仿佛一个耐心的导师,担忧地看着风遇雪阴沉沉的脸色。